突然,一处宫道的转角,妘挽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疾步赶了过去,果然看到了由两个侍卫押着的吕炜,“参见太子妃。”三人跪地行礼,中间的吕炜低着头瑟瑟发抖。妘挽居高临下地看着吕炜,她第一次这么庆幸她有与生俱来可以剥夺他人性命的权利,“你即与郑梦儿私定终身,自然应当……生死相守,不离不弃,本妃即刻全了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丹夏,给本妃拧断他的脖子……”丹夏道,“奴婢遵命。”太子妃发话,两个侍卫无从阻拦,还未等吕炜发声求饶,丹夏便一把拽起吕炜,只手掐住他的咽喉,正要用力,突然一声,“太子妃手下留人。”
一个身披银甲的侍卫上前跪拜道,“参见太子妃,属下枭羽骑副统领,奉命带走吕炜。”妘挽冷冷地道,“奉谁的命?”侍卫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妃道,“属下隶属枭羽骑,自然……是奉太子殿下的命。”妘挽长吸一口气,虽然她心中隐约猜到,但听人亲口说出,心中不免悲愤难平,“他的命…本妃可以不要,但他来回这么一遭,怎么能就这么完好无损地离开,本妃废他一条腿,应该不过分吧…”然后示意了一下丹夏,丹夏会意,霎时将人撂倒,用力一脚踩在吕炜右脚的脚踝处,“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后,便是吕炜哭天抢地的痛苦嚎叫,妘挽看着吕炜道,“痛吧!痛就好,痛了你才永远不会忘记今天,不会忘记那个人。”说完,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回到月漓阁,妘挽面色阴郁道,“辛禾,那个荷包何在?快把它拿来。”辛禾赶忙去找,可是翻遍了柜子也没有找到,辛禾不解道,“您和太子带殿下去郊游前,奴婢明明收好的,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不见了呢?”
妘挽道,“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人趁你不注意进过后堂?”辛禾思索了片刻,道,“太子妃,后堂的书房和您的卧房相近,旁人是进不得的,不过奴婢记得您去郊游那日,凝承微来送账册,奴婢本是要和秋儿一道把账册搬进书房,可中途凝承微又要问库房的事,所有只有秋儿一人将账册送到书房,不过说来也巧,您今日刚去宫中赴宴,太子殿下那边的王常侍便来唤了秋儿去,说是要准备什么入夏的衣物,到这会儿子人还没有回来呢。”
妘挽听后冷笑了一声道,“秋儿…怕是不会再回来了。”辛禾不解,正要询问,却被丹夏拉了拉衣袖,示意她不要再问。妘挽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已近初夏,本该温暖的阳光落在身在竟生了些凉意。
从那日宫宴回来后,妘挽似乎进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整日茶饭不思,也不怎么搭理人,辛禾她们想逗她说说话,她也只是“嗯”了一声。从晨起开始便发起呆来,东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假山上,她便立在假山旁,看着沉静如水的湖面,太阳高升没了凉亭,她便端坐于亭中,看斑驳陆离的树叶,日暮西斜,等最后一缕夕阳散于石阶,她就席地而坐,感受着温暖一丝一缕从身上消失。
月漓阁这边的消息传到凤凛耳中时,他“啪”的一声合上了正在审阅的公文,有些焦躁地道,“你是说,太子妃如此的状态已经持续两天了吗?”王召立马道,“是的,殿下,这么下去太子妃身体怕是受不住的,您看要不要请倚雪苑那位去劝劝,往昔太子妃使些性子,都是那位劝住的…”凤凛摇头道,“她若闹脾气,胸中郁气散之于外倒还好些,人啊,就怕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午后本宫亲自去一趟吧。”
午后,阳光和煦,凤凛到月漓阁的时候,妘挽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王召的一声“太子殿下驾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妘挽回过神,匆忙起身,不知是起身的动作太猛,还是近日里没进什么吃食,妘挽起身的瞬间只感觉头晕目眩,饶是靠近石桌,迅速扶上桌边站定缓了片刻,才算恢复如常,撇了一眼凤凛伸出的右手道,“臣妾…无碍,不劳殿下费心。”凤凛收回悬在半空的右手,看着妘挽有些憔悴的面容,蹙眉冷声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宫要同太子妃说说话。”凤凛说着便坐在了石桌的另一端,众人纷纷行礼退下,王召将带来的东西放在石桌上后便也退下了。
凤凛道,“这是红参熬出的药膳,你且喝些吧,不然本宫怕你还没问出什么,自个就先撑不住了。”
妘挽看了看眼前这碗黑糊糊的东西,没有半点胃口,苦笑道,“殿下说笑了,不过若臣妾不接这恩典,那殿下还会同臣妾说话吗?”
凤凛道,“你猜?”
妘挽摇头,“殿下心思深沉,臣妾岂会猜到,如此…臣妾喝了便是…”说完妘挽便端起药膳喝了起来。
趁妘挽喝药膳的间隙,凤凛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妘挽喝得差不多了,便放下茶杯道,“近来太子妃的确长进了不少,以前若是生气…吵闹罢了,如今竟学会了苦肉计,让本宫不得不来见你。”
妘挽道,“殿下言重了,臣妾什么斤两,臣妾自个明白,怎敢胁迫殿下,不过是在…想些事情罢了,在想那日的宫宴是不是殿下设下的一个局,借他人之手毁了郑梦儿的名节,毁了她与谢家的姻缘,同时给本就失宠的郑家沉重一击,也在想那个所谓的证物是不是来自臣妾近日里丢失的一个婢女和一个物件……”
凤凛道,“人啊,就是这么矛盾,其实当你把疑问说出来的时候,心中明明已有了答案,不过是你自己不愿意接受罢了。你现在的怒气大概源于愧疚,你是在怪本宫利用了你吧?”
一股莫名的怒气在妘挽心中徐徐升起,她深吸一口气道,“能够毁掉一段姻缘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
凤凛不甚在意道,“因为最有效,与其费心筹谋,利用已经存在的事实岂不更好,稍作渲染收效更明显,杀伤力也更大。”
妘挽道,“所以殿下只考虑事情所能达到的结果,而丝毫不在乎过程中可能造成的伤害吗!”
凤凛道,“棋子罢了,何须在意,瞻前顾后,才是成事者的大忌。”
妘挽道,“也就是说……如果有需要,殿下可以随时利用或者牺牲任何人,对吗?”
凤凛感受到了此刻妘挽内心的情绪波动,但他仍没有丝毫犹豫地道,“本宫以天下为棋局,自是无不可用之人。”
妘挽强忍夺眶而出的眼泪,起身道,“可臣妾觉得……殿下不是这样的人,殿下定国平乱,虚怀纳谏,愿亲事农桑,推行铁质耕具,洪灾泛滥,殿下义不容辞亲赴前线,救万民于水火,臣妾不相信殿下会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凤凛亦起身道,“一片树叶有沐浴阳光的鲜亮一面,定然会有隐于光下的阴暗一面,阳谋安邦,阴谋对敌,看来太子妃往后要学得还有很多…”妘挽别过头,闷声不语,凤凛道,“今日…聊得差不多了,就先到这儿吧。”
就在凤凛转身准备离去之时,妘挽忽然道,“臣妾愚钝,有些事不想学,也学不会,不劳殿下费心,也不想拖殿下的后腿,这东宫协理之权……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凤凛没有转身,只是侧了侧头道,“你是认真的?”
妘挽道,“当然,殿下许臣妾打理东宫庶务是恩赏,也是试探,派蒋姑姑来是协助,亦是监查,臣妾初到东宫殿下授意凝承微在月漓阁里安插人手,此计不成,殿下索性就将臣妾从东夷带来的婢女变成了您的人,臣妾不敢想象在经手的宫务里是否也会有因为臣妾的无心之失,让无辜之人妄送性命的事情发生,臣妾不愿意作残害无辜的刽子手…”
凤凛轻笑了几声,侧身道,“看来这两天,你确实想了不少。太子妃的意思本宫明白了,既如此……本宫不会强人所难,明日起,宫务就交给凝承微那边,等太子妃想通了,告诉本宫一声,毕竟你还是本宫的太子妃,而且……你打理得也很好。”说完便转身而去。
没过几日,凝霜便来了月漓阁,太子妃并未出现,指派了辛禾、蒋姑姑等人同凝霜交接了宫务,整理妥当后,凝霜离开之际,路过廊道时,看到了半躺在内阁月窗上的太子妃,有那么一瞬,凝霜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她的公主也喜欢这么躺在秋千上,干巴巴地望着天空,也许正是因为太像了,凝霜打了个冷颤回过神儿来,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是夜,蒋姑姑来应晖堂向凤凛辞行,凤凛道,“姑姑辛苦,这几日便回去吧。”蒋姑姑叩谢恩典,正欲起身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殿下,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对太子妃的心意,您嘴上不说,但老奴心里是明白的,只有对太子妃,您是用了心思的。”凤凛看一眼跪在地上蒋姑姑道,“姑姑起身吧,太子妃那边本宫自有打算,姑姑这次回去便好好颐养天年吧。”
蒋姑姑再次叩谢恩典后,便起身准备离去,谁知刚走到门口,又想到什么,道,“殿下,太子妃心善,您若空闲了不妨同她聊聊年少之事,或许…她会明白殿下的苦心…”凤凛道,“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过去了便过去了……”听出了凤凛的不悦,蒋姑姑赶忙应着退了出去。
深夜,凤凛起身来到窗边,夜色朦胧,孤月高悬,凤凛抬起手,想看看他的手上是否如妘挽所言浸染鲜血,看到的只是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凤凛自嘲般地笑了笑,若如妘挽那般的都说手染血腥,那他恐怕早已身在白骨累累的血沼。有的人活着,就是活着,有七情六欲,要明善恶,辩是非,秉初心,守正道,而有的人为了活着,必须要抛弃一切,忍折辱,隐悲欢,入九死,求险生,这大概是他(她)们最本质的不同的吧。
城内的虚清观中,赵筱曼正在一座无名的木牌前祭拜,那是她前几日托观中的法师安置的,因为所祭之人是戴罪之身,所以无法将其姓名刻于碑上。赵筱曼在无名碑前点上了一盏长明灯,希望故去之人得以超脱。
祭拜后正欲离开,却在转身之际,遇到了刚刚好进入祭堂的谢弼,他看了看那块刚刚点亮长明灯的木碑,两人相视一顾,心有灵犀地笑了笑,谢弼道,“赵小姐这次倒是同在下想到一块去了。”
赵筱曼道,“这些日子我很内疚……我本意是想帮她,才恳请王上查明真相的,可谁知会是那样的结果,其实到现在…我还是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这儿时,赵筱曼竟有些哽咽起来,谢弼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赵筱曼,道,“其实……我也有错!”
赵筱曼接过帕子,道,“你有什么错?你大概会恨我吧,恨我毁了你的姻缘。”
谢弼摇头道,“我错在…不该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应该…早早同你说了我的心意,这样……就不会有人刻意将我和郑妹妹绑在一起,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了。”
赵筱曼不经心道,“你要同谁说明心意是你的事,同我说这些……”
突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瞟了谢弼一眼,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才确定自己并没有误解谢弼的意思,一向直来直去的赵筱曼,竟变得有些扭捏起来,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的…是?”
谢弼咽了咽口水,鼓足了勇气,点头道,“是,虽不知是何时,但如今你已经在我的心里了……”有情人堂前终成眷属,无名碑前长明灯微微摇动。
不久后,鸣鸾殿上武王亲自赐婚,谢家和赵家喜结连理。赵淙去王宫里谢完恩后,便来了东宫。刚进了前堂,赵淙便向太子行了大礼,凤凛亲自将其扶起道,“将军,快请起,本宫可当不得如此大礼啊。”赵大人道,“当得起,当得起,殿下的恩德,臣定当缬草相报啊。”
等两人坐定后,凤凛先开口道,“本宫年少从军,就是在赵将军麾下,若不是赵将军鼎力相护,本宫怕是活不到今日了。”
赵大人听后,又跪地道,“那是臣的本分,亦是殿下洪福齐天。”凤凛笑道,“赵将军请起。”等赵大人坐定后,又道,“赵大人与南宫家有姻亲,南宫老将军也对将军格外倚重,你在南宫家很有威望,可惜南宫家现下的家主,虽为当朝司马,却将你投闲置散,外放为偏将,本宫觉得甚是可惜啊……”
赵大人轻叹了一口气道,“殿下,其实臣明白,如今的炎国早已不再是立国之初的羸弱之境,各自为政早已不是炎国的最佳选择,唯有顺应时势,合二为一,才有可能一统九州,这些话臣不是没有对南宫司马说过,但他……听不进去啊。”
凤凛笑道,“所以…未来的炎国需要像赵将军这样审时度势的贤才,而不是固步自封、自以为是的庸人,这……也是本宫将将军你留在惠阳的用意。”
说到了这儿,赵淙已经很清楚太子的意思,他有些面露难色,又起身跪下道,“殿下的用意,臣明白…可臣毕竟受过南宫家的恩惠,若要让臣……臣恐怕会有负王恩…”
凤凛又将其扶起道,“赵将军想到哪里去了,不管何时南宫家都是炎国的中流砥柱,未来的南宫家也会涌现出更多像赵将军一样出色的人才,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罢了,赵将军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赵淙眼珠一转,顿时了然道,“殿下,臣…明白了,有殿下这句话,臣定当效犬马之劳。”
凤凛道,“赵将军入惠阳多日,还未去看望南宫司马吧?”
赵淙道,“是的,殿下,臣听闻司马因些…家事,卧床不起,臣也不敢擅自登门打搅。”
凤凛道,“本宫…倒是听闻,司马的病不过是心病,如今已然大好,赵将军有喜事临门,于情于理也该登门拜访一趟。”
赵淙道,“殿下说得是,臣记下了。”
妘挽知晓谢弼和赵筱曼的婚事时,正在用晚膳,她要夹菜的手悬在了空中片刻后又落下,道,“今日有些晚了,再不走…怕是又要挨师父骂了。”说完便搁下了筷子,不再吃了。辛禾嗔怪地看了丁香一眼道,“下次,这样的消息至少等太子妃用完膳再说,今日主子好不容易有了些食欲,都被你给搅黄了。”
丁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着实没考虑那么多,小春子告诉我,我就立马来了…”丹夏挪到辛禾身旁悄然道,“秋儿的事是个教训,往后行事要格外小心些。”辛禾愧然道,“当日选了秋儿作为陪嫁,多半因为她是孤儿,没有牵挂,没想到她竟仗这个缘由行如此叛逆之事,也怪我,平日里未多留意些。”丹夏道,“这个也怨不得你,咱们终究是在太子的地盘上,他若想有些动作,定然不会叫你察觉了去。”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过去几个月了。谢弼和赵筱曼的婚宴,惠阳城的亲贵几乎都去了,连太子都亲去捧场,而太子妃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到场。
转眼便到了夏末秋初,一日,妘挽正在渊文阁外收拾函公种的蔬菜,眼前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妘挽抬头,高兴道,“婷儿,好些时日未见了,我曾派人相邀,但府上人说你身体不适,眼下身体可好些了?”往昔的周婷定会同样熟络地回应,可如今,她却恭敬地行礼道,“劳太子妃挂念,臣女已然安好。”妘挽不解地上前道,“你今儿是怎么啦?怎么如此客道,莫不是烧糊涂了。”看到妘挽上前,周婷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道,“君臣有别,以前……是臣女僭越,还请太子妃海涵。”
妘挽看着周婷,那个昔日里神采奕奕的小姑娘,如今的眼神里尽是疏离,“臣女今日来,是想太子妃念在以往的情分上,能坦诚地回答臣女一个问题。”妘挽道,“你问,我定知无不言。”周婷轻道,“这些时日里我听到些传言,细想那日的宫宴确有蹊跷,旁的我不在意,我想问的是,那个狂徒最后拿出的那个……物件,同太子妃您…到底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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