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紫鸢放下茶杯道,“我记得,一年前曾掳劫炎国太子妃的正是黎国人,而且根据消息那些人确被东夷人所救,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一伙儿的?”姑婆思索片刻道,“还是姑娘聪慧,我竟没想到这茬儿,虽然那小子看起来不像是会功夫的模样,但是同党也未可知,我这就叫人去探查一番。”
回到梅苑的肖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满脑子都是紫鸢的身影,他起身,翻开床铺下的暗格,里面尽是些值钱的玩意,为了成为潋芳馆的常客,肖童每次出门都会将宅院里的珠罗钏锁拿去典卖,攒得差不多了便到潋芳馆一顿挥霍,肖童粗粗算过,剩下的这些大概有个两三百金,他准备过些天再去一趟潋芳馆。
近日里,炎国惠阳城里流言四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打着叔弋先生的旗号,散布言论,说什么叔弋先生是被冤枉,说太子处事不公,不尊师重道,甚至有人还提出要夜袭扶眉山救出叔弋先生等等。这些言论自是很快地传到了武王的耳中,朝会后,他召见太子道,“近日里的流言,太子可曾耳闻?”凤凛道,“父王,儿子有所耳闻,不过请父王放心,儿子自有决断。”武王点头道,“嗯,你明白就好,不仅在惠阳,其他诸国也有些异动,在叔弋这件事情上,太子还是要慎重些。”凤凛道,“父王放心。”
果然,随着流言的愈演愈烈,原本只停留在口口相传的愤慨,逐渐地演变为抗争,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挑唆下,很多不明所以的读书人、贩夫走卒都加入其中。某日,他们拿着棍棒、锄头叫嚣着浩浩荡荡地朝扶眉山而去,本以为山口有兵士把守,难免会同他们这些人爆发冲突,若是闹出人命,事情就会越闹越大,炎国有可能会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窘境。可谁知,等这群人到达扶眉山时,虽然有重重兵士把守,但却无人阻止这些人上山,这些人犹如入无人之境般,十分顺利地到达了扶眉山脚下。山脚下那群叔弋的弟子们仍旧在静坐,他们看着这群手持棍棒,不断口出狂言之徒,很是不解,但想着既是来为先生鸣不平,便也算上同道,就未置喙什么。
那群人开始还很有气力,但见无人理会,慢慢地便弱了下来,到了傍晚,山风寒冽,没吃没喝,更是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可谁知此时炎国太子凤凛和叔弋竟出现在了山脚下的一方凉亭中,凤凛对叔弋先生道,“本宫怕先生在屋内待久了无聊,今天让先生前来,看几出好戏。”而后,看向众人道,“诸位今日如此兴师动众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向本宫讨教吗?”凤凛不怒自威的气势,将那些人吓得后退了几步,瞬间没了底气,倒是有好事之人道,“殿下说笑了,我们不过是些小人物,平日里入不得殿下的眼,今日所为…皆是出于道义,叔弋先生含冤受辱,我等要为叔弋先生讨个公道。”凤凛笑道,“诸位与叔弋先生非亲非故,竟愿意为了先生舍生忘死,真是令本宫佩服啊。”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察觉不对,几个胆小的赶忙喊着,“我不干了,不干了…”说完撒腿就要跑,可是进山容易,出山难,那几个人还没跑几步,便被兵士架在脖子上的刀,给吓了回来,众人瞬间慌了神儿,六神无主地哭喊起来,却有人喊道,“大家别慌,咱们是正义之士,难不成…他们还能将咱们全都杀了……”“诸位来了便是客,本宫这边…自有大礼相送。”凤凛平淡地说着,可看向众人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如同山风一般无情、冰冷。
只见凤凛一抬手,一个巨大的土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漆黑的夜幕下,土坑浸没在黑暗里,仿佛深不见底,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凤凛那只刚刚抬起的手又轻飘飘地落下,嘴里清脆地吐出几个字“埋了吧”。话音刚落,一群兵士蜂拥而上,把这群蓄意闹事的乌合之众,或赶,或丢,或打,或踹,像蝼蚁般扔进了土坑,然后便开始往土坑里填土,土坑并不深,有人不死心,想要往上爬,很快被填土的兵士发现,一铲子下去,人便晕死过去,随泥土一道重重地落入坑底,那些人除了拼命地叫喊、求饶,抱头痛哭外,别无他法,可任他们哭得再大声,喊得再大声,呼啸的山风一过,一切都荡然无存。兵士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喧闹不再,一切归于平静,刚刚那些人便如同鬼魅般消失于世间。
刚刚还气定神闲静坐的弟子们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他们被吓得蜷缩起来,抱团聚在一起。凤凛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平静且邪魅地看向叔弋道,“先生,刚刚的戏…好看吗?”
叔弋宽大的衣袖中双拳紧握,他锵锵平复局促的呼吸,道,“早就听闻炎国太子处事决断,且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凤凛轻笑道,“先生客气了,刚刚不过是暖场罢了,下面的才更精彩。”只见凤凛又轻轻地抬起手,又一张黑布揭开,在刚刚那个大坑旁的不远处,出现了另一个大坑,凤凛道,“这里风水不错,先生的弟子…长眠于此,也不算辜负,叔弋先生,您说是吧。”随后一个示意,高大魁梧的兵士们便向那群瘦弱的弟子们扑去,不出所料,又是一阵阵悲悯的哭喊声,叔弋再也坐不住了,愤然起身要同凤凛理论,但却被一旁的兵士死死地按住,他只能愤怒地吼道,“轩辕凤凛,你这个狂徒,你残害无辜,你会遭到天谴的。”
凤凛不屑道,“本宫不信天谴,只相信事在人为,先生,如今已经是第八日了,再过两日便是最后的期限,本宫要的东西先生可想好了吗?”叔弋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他原本以为自己很高尚,视名利如粪土,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那么的懦弱,竟那般在乎生前身后名,外面的弟子们大声呼喊着“先生,先生”,而此时的叔弋仍在挣扎着、彷徨着,可就在这恍惚之间,外面又霎时间归于平静。叔弋奋力挣脱束缚,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凉亭,望着恢复了平坦的地面,跪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凤凛嗤笑道,“哈哈,世人都说本宫冷酷无情,原来先生……也是一样的不近人情啊,先生如今心中,定是充满了懊悔,不过没关系,您…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说完,凤凛拍了拍手,十几个麻袋便放到了叔弋的眼前,随着兵士解开麻袋,里面竟露出一个个人来,借着清冷的月色,叔弋惊恐地叫了起来,“子昙、子笠,子亨,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说着他赶忙上前拿下子昙嘴中的破布,解开捆绑绳子,道,“子昙,你们……你们为何会在此啊?”子昙喘了好几口气才弱弱地道,“先生,您一走……钱太尉他们……便随意找了理由将我们……逐出了邺城,可谁知我们刚出城……便被人给绑了,如今才知道,这等下作之事,竟是堂堂炎国太子所为。”
凤凛并没有理会子昙,直道,“叔弋先生,人都有弱点,您的弱点便是眼前之人,他们人少,不用本宫提前预备,现场开工就行。”说完,只是示意了一下,四五个兵士便在刚刚埋人的地方挥动铲子挖了起来。子昙不明所以,他先帮大家松了绑而后道,“先生,其他人呢?弟子听闻有很多游学在外的师兄弟们自愿前来为您声援……”
一个兵士笑着,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地面,道,“呵呵,你说的那些人啊,都在那个刚刚填好的土坑下面……埋着呢,哈哈…”子笠听闻,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道,“他们……被活埋了,被活埋了,啊……”其他弟子听闻也吓得不轻,倒是子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上前两步,指着凤凛骂道,“杀人不见血,好歹毒的心肠,如此禽兽之行,真是令人发指。”凤凛冷冷地看着子昙,眼神里透露着骇人的凶光。
就在这时,一个兵士道,“殿下,坑已经挖好了。”凤凛道,“既然挖好了,便埋了吧,聒噪。”正当兵士拖着子昙他们往土坑走去时,叔弋扑通一声跪地道,“殿下,殿下,手下留情,我已然想好了,殿下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亲手奉上,请殿下饶了他们吧……”
子昙叫喊道,“先生,先生,您不要管我们,不要答应他们任何事……”一旁早已被吓破胆的子笠亦喊道,“先生,先生救我啊,我还未娶妻生子,我还不想死,不想死啊……”子昙道,“子笠师兄,生死由命,义大于天啊。”子笠哭道,“什么义大于天,我就是想好好地活着,我有什么错……”人就是这样,生死之际,方显本性,听着弟子们的争吵,叔弋老泪纵横道,“请殿下手下留情啊,呜呜……”凤凛道,“将他们暂且绑到一旁,堵上嘴。”随后凤凛上前亲自扶起叔弋,然后命人将其送回屋内。
屋内,凤凛道,“今日先生辛苦了,明日本宫再来,希望先生不要让本宫失望。”正当凤凛准备转身离去时,叔弋跪地道,“殿下,叔弋斗胆再请殿下答应一个请求,之后殿下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凤凛道,“先生请讲。”
叔弋道,“我想见一个人,他是函良的弟子云十四。”
此言一出,凤凛周身涌起了可怖的杀气,可语气仍是平静道,“先生,是在挑战本宫的底线吗?”为表决心,叔弋突然将头撞上一旁坚硬的桌角,瞬间鲜血直流,“我知道殿下不会让我见函良,但临死前,我只是想再见挚友一面罢了,叫他的徒弟来,也算是一个折中之法。若殿下不答应,便只有鱼死网破了。”凤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叔弋,既没答应,也未拒绝,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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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天命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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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用完早膳,妘挽正欲出门前往渊文阁,正巧碰上王召来传太子的口谕,说太子朝会后有要事同太子妃商议,请太子妃不要远行。
朝会后,凤凛来了月漓阁,屏退左右,自从那日不欢而散后,凤凛便没有再踏入月漓阁,看着同自己疏离了不少的妘挽,凤凛本想寒暄一番,但妘挽并不领情,直言道,“殿下有何事请直说吧,若是还想利用臣妾做些什么,那么请殿下莫开尊口。”
听到这儿,凤凛的脸也拉了下来,“最近的事儿,太子妃应有耳闻,本宫就不必多言。昨日,本宫见过叔弋先生,他与函公乃挚交,临别之际想再见函公一面,但……函公身份特殊,不方便露面,所以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其弟子云十四去扶眉山一趟,不知太子妃以为如何?”
妘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道,“殿下您是说,臣妾…可以去看望叔弋先生?”凤凛道,“不是你,是云十四,怎么,太子妃很为难吗?哦,也是,算起来这也算是利用了太子妃,太子妃若是不答应也无妨……”妘挽忙起身道,“臣妾愿意。”然后向凤凛恭敬一拜道,“多谢殿下成全。”凤凛看着妘挽笑了笑,“那太子妃准备一下吧,一个时辰后咱们出发。”
在去扶眉上的路上,凤凛和妘挽并不怎么说话。到了山脚下的屋舍内,看到了头上绑着白布的叔弋,而白布之上血迹斑斑,妘挽赶忙上前查看叔弋的伤势,然后很是生气地质问凤凛道,“殿下竟对叔弋先生用刑了不成?”凤凛白了妘挽一眼,并未接话,只对叔弋说道,“先生,人,本宫已经带来了,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所以请先生挑些重要的说,无关紧要的,不提也罢。”说完便离开了。
妘挽忙给叔弋躬身行礼道,“叔弋先生,您受苦了。”叔弋起身扶起妘挽道,“太子妃,在下如今担不起您的大礼啊。”妘挽猛然抬头,很是惊讶地看着叔弋,叔弋看出了妘挽的疑惑,解释道,“您的身份是在下猜出来,明明是女子,却可以着男装自由出入太学,姓云,排行十四,这些汇总起来,您的身份呼之欲出,只有某些人…还傻乎乎地将您看作普通的世族小姐。关于您,函公虽然没同在下多说些什么,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在下能感受得到他对您的认同。”妘挽沮丧道,“先生,晚辈无能,终是救不了先生。”
叔弋大手一挥笑道,“哈哈,无妨,天命使然罢了,昨晚在下想了很多,也相通了很多,在下所处危局乃大局之争,非一池一地所能平息。于今时今日,在下抗不过这世道,输便输了,认不认,认得彻不彻底,其实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盛衰无常,其兴也乎焉,其亡也乎焉,可悠悠万世,沧海桑田,没有人会一直输,也不会有人一直赢,今生在下行忠君利民之道,已尽人事,那便无怨无悔。”
妘挽道,“先生…您之所言,晚辈…并不是很明白。”叔弋道,“亦无妨,若有一日函公问起,你说予他听便是,如此算是全了在下与函公相识一场的情谊。除此外,在下…还有一事托付,希望太子妃尽力一帮。”妘挽道,“先生请讲,晚辈力所能及,定全力以赴。”叔弋点头道,“在下孑然一身,唯有子昙让人放心不下,他如今已落入太子手中,还请太子妃救他一命啊。”说着就要向妘挽下跪求情,妘挽赶忙扶住叔弋道,“先生不可,子昙先生是个好人,先生放心,晚辈定全力一试。”
屋外,桀向太子问道,“殿下,您当真放心让太子妃单独见叔弋先生吗?”凤凛道,“如果这是叔弋的临终之言,说于太子妃总好过说于旁人。”
果然一炷香后,妘挽忧郁地出了屋门,面上挂着依稀可见的泪痕,凤凛并未多说什么,只道,“让桀送你回去吧。”妘挽低着头不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过了良久,妘挽仍低着头,轻声道,“殿下……听闻叔弋先生的弟子…子昙先生也在此处,我能去…见见他吗?”
凤凛蹙眉道,“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有什么好见的?”言语中透露着轻蔑和不悦,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妘挽双拳紧握,身体不由地微颤,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妘挽深吸一口气,抬头道,“他们为国为民,本就是好人,就算大家立场不同,他们也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不然…这世道岂不是更让人寒心。”凤凛侧身看着妘挽眼中坚定的神情,有那么一丝恍惚,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心忧天下的仁人志士,凤凛对妘挽道,“见可以,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山脚处的一棵大榕树下,那十几个被抓来的弟子们被绑了手脚,堵着嘴,被冰冷的山风吹了整整一夜,如今已是气息奄奄地闭目靠在树旁,妘挽看着蓬头垢面的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轻轻地走到子昙身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取下子昙堵嘴的破布,纵然动作轻微,但子昙立马清醒过来,慌张且警惕地看着来人,等好不容易看清来人是谁时,正欲开口,可干涩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反而猛烈地咳嗽起来,“快拿些水来。”妘挽对一旁看守的兵士道,兵士从腰间取下水囊递给了妘挽,妘挽便亲自上手给子昙喂了水,又用自己的衣袖擦拭了子昙额头的汗珠。
缓过来些的子昙费力地挪动了几下身体,挺了挺酸痛的后背道,“云…公子怎么来了,你…见过先生了吗?先生可还好?”妘挽强忍着泪水,点头道,“先生很好,他一直很牵挂你,他让我告诉你,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因为活着才有希望。”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子昙,此时却小声啜泣道,“都是我没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救不了先生……”妘挽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了很多,先生说纵然世事变迁,只要心中坚守的初心和道义,就可以代代相传,薪火不息,那么现在失去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子昙呆呆地看着妘挽,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云公子,该启程了。”妘挽回头,正对上一脸阴郁的凤凛,妘挽起身,向子昙拜别离去,只剩子昙默默地注视着妘挽离去的背影。
正欲登上回程的马车,妘挽问凤凛道,“殿下准备怎么处置叔弋先生的弟子们?”凤凛沉声道,“这是国事,你不该问。”妘挽仍继续问道,“殿下您会杀了他们…是吗?”凤凛冷笑道,“刚刚明明对着旁人还是柔声细语的,眼下你似乎有求于本宫,语气却是这么的生硬。”妘挽道,“那若我肯低声下气地求殿下,殿下肯放那些人一条生路吗?”凤凛怒道,“后宫干政是大忌,桀,好好送云公子回去,这些天不安稳,云公子还是在家里好生待着,不要出来了。”说完便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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