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妘挽后,凤凛就去见了叔弋,“先生,人您已经见了,应当了无遗憾了吧?”
叔弋道,“殿下,在下最近想明白了些事,不知对否,想请您指点一二。”
凤凛笑了笑道,“先生请讲。”
叔弋道,“俎方遇害的消息传到炎国不久,炎国便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集齐三十万兵马向北凌发难,不是因为殿下用兵如神,而是殿下早就知道俎方在北凌会出事,所以提前布置好了一切,至于殿下为什么知道俎方会出事,那是因为加害俎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在来寒庐的路上服了毒药,制造被人加害的假象,就是为了污蔑在下……”
凤凛看着叔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叔弋继续道,“其实殿下…应该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吧,每每王上与在下推行新的政令,不仅遭到亲贵们的各种反对,甚至还有不少市井百姓的横加阻拦,那时在下就在想世族的阻扰不可避免,可那些百姓呢?很多政令真正的受益人正是他们啊,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想来这也应该出自殿下您的手笔吧。可时至今日,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殿下的三十万人马明明已兵临邺城城下,一鼓作气拿下邺城,甚至整个北凌都并非难事,为什么,为什么殿下…那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这个机会?”
凤凛踱步来到窗边,推开窗子,朝日西斜,晚霞映空,“先生养过蚕吗?幼蚕进食桑叶,虽然每次只咬一小口,且进度缓慢,但最终也能将整片桑叶吃光。如今的炎国就像一只幼蚕,而整个九州便是那片桑叶,眼下炎国适宜韬光养晦,不宜过早树敌太多,为了区区邺城就成为诸国眼中的威胁,并不值得,只要炎国一直在成长,那整片桑叶迟早是炎国的囊中之物,这便是“蚕食”之法。先生眼中只有北凌,而本宫眼中却是整个九州。”
“哈哈,好,好,殿下好谋略,好谋略啊。”叔弋笑道,“以退为进,着眼全局,有殿下在,炎国无忧矣啊,哈哈…”凤凛关上窗,向叔弋一拜道,“先生,一路走好。”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是夜,东宫内,桀将从扶眉山带回来的书文呈给了凤凛,凤凛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打开,问桀道,“人呢?”桀道,“启禀殿下,叔弋写完后便自戕了,其尸身按殿下吩咐,葬在了扶眉山脚。”凤凛又问道,“那些弟子现在何处?”桀答道,“启禀殿下,属下已经他们关至刑狱,等候殿下吩咐。”凤凛道,“不急,倒是太子妃那里,你多留意些,虽然面上没什么,但以她的性子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桀道,“属下明白。”
凤凛摆了摆手示意桀退下,整个书房内便只有凤凛一人,只见他缓缓地打开书文,入眼竟是一片猩红,这是一张用鲜血写成的罪己书,“叔弋之罪,罪在当下,其数条条,其恶昭昭,上不能辅国主,安定社稷,下不能抚百姓,覆衣裹腹,空有凌云之志,却行卑劣之道,呜呼惜哉,呜呼悲哉……”凤凛读到此,“啪”地一下合上书文,自言自语道,“不愧是大家风范,罪己书写得都这么有讥讽之意……”
次日,凤凛便将叔弋的罪己书呈于了朝堂,并告之众人,罪人叔弋已经自戕。看到事情终于有了一个较为圆满的结果,武王皱了多日的眉宇,一下子舒展了许多。凤凛道,“父王,罪人虽然已经伏法,但其毕竟曾在北凌为相,还算有些根基,被他这么一闹,炎国和北凌的关系怕是要疏远不少了。”武王道,“太子所言极是啊,炎国与北凌毕竟相邻,不能因为一个罪人,把大家的关系闹僵了。太子有什么想法吗?”凤凛道,“启禀父王,儿臣提议,在炎国亲贵中选出一名适龄的闺阁女子,封为公主,嫁于北凌,两国缔结姻亲之好,关系自然更胜从前。”武王笑道,“嗯,不错,太子如今办事倒是格外周全了啊,那这件事就由太子全权做主了吧,哈哈。”凤凛道,“谢父王,为父王和炎国分忧是儿臣的份内之事。”鸣鸾殿内,殿上武王喜笑颜开,殿下众臣齐乐融融。
东夷的丞相府内,听着陆暮笙带来的消息,陆云青眉头紧锁,“看来这次炎国又险胜一局,笙儿,炎国的那位太子入朝堂不过才几年光景,纵横之术倒是用的得心应手。”陆暮笙道,“父亲说得没错,没了叔弋,北凌就失了国运,前朝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只会动摇北凌的根基,如今轩辕氏之女又要入主北凌后宫,虽然北凌国主已有发妻,但既是缔结姻亲之好,轩辕氏的位份自然不低,如此一来北凌离亡国不久矣。”陆云青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别院的那些人如何了?”陆暮笙道,“额,还算稳妥。”陆云青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他们……也该动动了,机会可不会从天而降,笙儿,你懂为父的意思吗?”陆暮笙低头道,“父亲,孩儿明白。”
潋芳馆内,紫鸢正听着属下打探回来的消息,“姑娘,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黎国数得上名的重臣里姓肖的,便只有曾执掌黎国王宫三千护卫军统领的肖白,这肖白在黎国王宫被攻破之日已然身死,其确有一子下落不明,年龄也与那小子相仿。属下还查到,那个别院的人大约是一年前才住进去的,约摸七八个人的样子,领头的好像还是个女人,按他们来东夷的时间推算,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的三个月左右,而且,那个别院背后真正的主人…姓陆。”听到姓陆,紫鸢立马打起了精神,道,“若别院里的真是绑架炎国太子妃的那群人,陆家怎会出手保下他们?太子妃可是他们东夷的公主啊,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隐情?”探子道,“这个……属下就不知了。”紫鸢想了想道,“看来这一次我要亲自出马了,毕竟他是眼下唯一的突破口,这次要格外谨慎,陆家可不是好惹的。”探子道,“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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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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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叔弋的死讯在惠阳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妘挽并没有像丹夏、辛禾料想得那样伤怀,因为妘挽明白,虽然叔弋先生不在了,但他走得安详、释然,比起那些在这世间负重前行之人其实要幸福得许多,况且她心里最挂念的是如何完成叔弋先生临别时的嘱托,这是对叔弋先生最好的慰藉。
妘挽原本想着若能将子昙他们的情况告知北凌王,他若能念在叔弋先生往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怎料想炎国又要同北凌联姻,这么一来北凌若是想紧靠炎国这棵大树,北凌王怕是难开口要人了。妘挽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去求太子这一条路了。
风和日丽的一日,妘挽收拾妥当便去了畅春阁,王召笑嘻嘻地亲自引妘挽入内,一边走一边说道,“太子妃,您来得啊真是时候,殿下啊,正在为结亲的人选发愁呢,毕竟是闺阁女子的事情,还是您啊更清楚些。”妘挽客气道,“多谢常侍提醒。”
果然,在前厅中,此时挂着很多贵女的画像以及描述她们才艺和喜好的行文,正立于堂前环视画像的凤凛,看到妘挽前来,打趣道,“呦,太子妃可真是稀客啊,本宫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畅春阁了。”妘挽恭敬地向太子行礼道,“殿下说笑了,殿下是君,臣妾是臣,臣妾怎敢同殿下计较。”
凤凛笑道,“太子妃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起来吧。你来得正好,这些都是内廷司推荐的人选,你应该是见过的,本宫也想听听太子妃的意见。”
妘挽环顾了一圈,心中有了个大概,道,“殿下,内廷也算是尽心,挑选出的都是品貌具优的佳人,若此次未能成为结亲人选,殿下亦可以挑些充盈后宫,咱们这东宫好久没进新人……”
“哎呦”妘挽话还没说完便被凤凛敲了一下额头,只听凤凛沉声道,“本宫的玩笑也是你能开的,说正事。”妘挽揉了揉有些吃痛的额头,“哦”了一声应道,王召立在一旁忍俊不禁,凤凛一个眼风过去,他赶忙收敛了笑意。
妘挽想了想,道,“额…若说这里面样貌最佳的…当属颜御史家的小姐颜卿儿,臣妾见过两次,那闭月羞花的模样同丽孺人不相上下。”凤凛有些恨铁不成刚地看了妘挽一眼道,“怎能如此简单地以貌取人,除了样貌还要看家世,这颜御史是三品,配北凌国主还是差了些。”
妘挽又想了想道,“这么说的话,东昌侯家的明仪郡主可好?”凤凛又摇头道,“东昌侯晚年得女,对此女甚是宠爱,明仪郡主性格有些刁蛮,怕是难与北凌国主相敬如宾。”
妘挽又道,“那这个怎么样,性子温柔如水,定能同北凌王举案齐眉。”凤凛道,“性格懦弱,没有决断,日后在北凌怎能服众啊。”妘挽陆续又说了几个人选,都被太子一一否决,不免有些气恼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殿下,您的要求好多啊,您挑选女人的眼光一向这么高的吗?”
凤凛白了一眼妘挽,没好气地道,“本宫做事谨慎罢了,若是当时东夷为本宫挑选太子妃时,同本宫一样谨慎的话,如今太子妃之位怕是就轮不上某人了吧。”妘挽不甘示弱地道,“臣妾知道殿下您嫌弃臣妾,直说就好了,用不着这么指桑骂槐。”说完便别过头,生起了闷气,凤凛见状,也有些下不来台,一声不吭地立在一旁。
王召很是焦急地看着两人,生怕又闹得不欢而散,毕竟太子的怒火终是由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兜着。突然,妘挽好像想到了什么,瞬间喜笑颜开地转身对太子道,“臣妾想到一个人选,殿下一定挑不出什么,那就是曾乙伯的女儿明兮县主。”说着拿来明兮县主的画像继续道,“明兮县主蕙质兰心,落落大方,而且持家有道,曾乙伯的发妻早亡,明兮县主早早便开始打理家中庶务,别看她是个女儿家,却很有主见,家中的兄弟对她都很是敬重,就是性子太清冷了些,臣妾与她交谈过几次,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王召在一旁观察,这次太子没有直接反驳,看来太子妃的想法该是与殿下不谋而合,王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凤凛想了想道,“这个吗,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本宫还需同曾乙伯商议一下。”
总算是交了差,妘挽顿时长舒一口气道,“让殿下满意可真不容易,既要家世好、相貌佳,又要性格好、有决断,知书达理,与人和善……”
凤凛看着一旁娓娓道来的妘挽,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竟不觉将人选的要求在向她靠拢,怪不得选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这个世上怎还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她,想到这儿,凤凛看妘挽的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柔情,他觉着两人现在的样子很好,像寻常夫妻一般商量着家中琐事,有争论,有和解,平淡却很和谐,凤凛不由地沉浸在憧憬里,以至于妘挽后面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妘挽唤了好几声“殿下”,他才清醒了过来,干咳了几声掩饰了刚刚的尴尬。
妘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讶道,“殿下刚刚莫不是想到了哪位红颜知己,这才神思恍惚了起来?”被说中了心事,凤凛有些恼羞成怒道,“本宫……日理万机,哪有闲心…儿女情长…对了,本宫还没问,太子妃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啊?”
听到这儿,王召立马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太子妃得了便宜还卖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妘挽笑了笑道,“看殿下您说得,臣妾非要有事才能来吗?平日里臣妾疏于礼数,未能常常来向殿下请安,今日不过是来问安罢了。”凤凛笑道,“嗯,难得太子妃有此心意,本宫收下了。”妘挽道,“若殿下不嫌弃,臣妾会多来给殿下请安的,毕竟只有殿下生龙活虎,臣妾的生活才能有滋有味。”
妘挽话音刚落,“扑哧”一声,王召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儿来。妘挽有些不解地看了看王召,然后对凤凛道,“殿下,臣妾哪里说错了吗?”凤凛眼神闪烁,随意地从桌案上拿了本奏报,煞有其事地翻看,“那个…门不是开着吗,你想来便来吧,你先退下吧,本宫…咳咳…要忙其他事了。”妘挽道,“臣妾告退。”说完便恭顺地退下了。
太子妃刚走,太子便将手中的奏报甩到了王召身上,王召笑了笑,小心地把奏报拾起,轻轻地放在了太子的桌案上,王召心里明白,虽然太子面上生气,但心里定是高兴的,算起来,太子和太子妃从三郡回来已经一年有余,太子妃的身体应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吧,然后他眼珠子一转,对太子道,“殿下,今日奴才见太子妃气色甚佳,想来以前落下的病根……应是好得差不多了,不如传召医师再给太子妃仔细瞧瞧?”凤凛看着奏报,没有抬头,面上漫不经心地道,“也好,太子妃身体尊贵,是应该让医师好好瞧瞧的,你去递个话吧。”王召笑道,“好嘞,殿下,奴才啊,这就去。”
曾乙伯府,刚刚从东宫回来的曾乙伯愁眉苦脸地来到了女儿的闺房,轩辕明兮看着父亲的脸色不好,以为是结亲的事情又起了什么变数,有些焦急地问道,“父亲,出了什么事吗?”曾乙伯道,“你且宽心,太子殿下对你很满意,已经上书了王上,不出两日,正式的册封旨意就会下来。”轩辕明兮轻舒了一口气道,“既如此,父亲为何愁眉不展?”曾乙伯叹了叹气道,“女儿啊,你母亲早亡,为父是舍不得你远嫁啊。”轩辕明兮让父亲坐下,给父亲斟上一杯茶,安抚他道,“父亲,女儿明白您的心意,可人活一世,眼光自是要放得长远些,这次结亲对于咱们曾乙伯府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女儿不是男儿身,不能建功立业,振兴伯府,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固然安稳,但并不长久,咱们家朝中无人说话,也没有军功傍身,没落是迟早的事。”
曾乙伯道,“那嫁入东宫呢?日后太子殿下即位,你便是宫中的娘娘…”轩辕明兮摇头笑道,“这东宫才是最为险恶的所在,太子心思深沉多变,他的一分宠爱,下边万千争夺,一朝不慎可能万劫不复,那样提心掉胆的生活,想想都让人害怕。可在北凌就不一样,入宫便是夫人,身后有炎国做后盾,没人敢轻易招惹我的。”曾乙伯道,“哎,说到底,还是为父和你那些不成器的兄弟拖累了你啊!”轩辕明兮跪在曾乙伯膝下道,“父亲多虑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不在时,父亲要提点着兄弟们,凡事不可恣意妄为,做个富贵闲人岂不是更快活。”曾乙伯抚上女儿的鬓角,老泪纵横道,“为父的众多子女中,只有你最懂事,此去北凌,你可要多加保重啊。”轩辕明兮虽然流着泪,但依旧笑着道,“父亲放心,女儿此去北凌是大功一件,无论今后女儿如何,北凌如何,咱们曾乙伯府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两日后,王宫传来旨意,封轩辕明兮为仁安公主,一个月后便启程前往北凌完婚。
近些时日,东宫的风向似乎有些变了,太子殿下不怎么生气了,虽然依旧严苛,臣下犯了错仍会训斥,但态度明显温和了不少,有些心思活络的人便向王常侍打听了起来,王召只是笑了笑说道,“咱们啊,都是沾了太子妃的光!”果然,大臣们在东宫议完事后,总能看到太子妃来给太子请安的身影,于是乎纷纷心领神会。
一日,太子处理万完政务,时辰尚早,王召便道,“殿下,如今时辰尚早,不如殿下去太子妃处…小酌一杯,也不枉太子妃这些时日来给您请安。”凤凛笑了笑道,“也好,那今日晚膳就摆在月漓阁吧。”王召一溜烟儿地小跑去月漓阁传了旨,月漓阁上下自是欢心鼓舞,只有辛禾明白,事情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太子妃刻意地去讨好太子,一定是有什么事有求于太子,而且还是一件太子不会轻易答应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大费周章,辛禾虽然看破,但并没有去劝阻太子妃,因为她知道,太子妃要做的肯定是一件她认为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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