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昙在屋中踱步,突然他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俎方在来寒庐之前便已中毒,所以只有他用过的杯子上粘了毒物。”子亨道,“是有这种可能的。从驿馆到寒庐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说不定他路上停下,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中了毒。听师兄的描述,俎方七窍流血而亡,能这么快毒发的剧毒,并不多,若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说不定我们真能找到凶手。”子昙道,“既有了眉目,咱们便马上同其他师兄弟会合。”
他们首先赶往驿馆,正好看到护送炎国使臣的副将要将俎方的尸身“熟葬”,任凭一旁的子笠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有士兵的阻拦,子昙无法上前,只道,“将军……将军且慢,留下尸身,或许我们可以查明俎大人的死因,找到真凶,若尸身不在,怕是俎大人会含冤而亡,死不瞑目啊。”
只见那副将举着火把,指着子昙道,“那日叔弋在朝堂之上明言要两国开展,今日毒死我炎国使臣,便不正是开战的理由吗?还来假惺惺地作甚,俎大人为国捐躯,怎能再受尔等宵小的亵渎。”说完,便用火把点燃了盛放俎方尸身的木架。子昙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俎方的尸体,在熊熊烈火中快速地化为灰烬。
等众人锤头丧气地回到寒庐,出去探访的另一路弟子也回来了,看着他们沮丧的神情,就猜到他们也是一无所获,一名弟子对子昙道,“师兄,我们几个将驿馆到寒庐的人家、店铺问了个遍,那个俎方是直接来的寒庐,中途未下车、未停靠,什么特别的事也没发生……”子昙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毫无生气地道,“炎国的使团带着俎方的骨灰已经离开了邺城,一切终究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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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顺应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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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使团的消息传到炎国时,炎国朝堂上下皆义愤填膺,武王也很震怒,毕竟公然杀害他国使臣,这与当面打脸无异。章琚宫内,武王对凤凛道,“如今朝野上下多是叫嚷着要出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子怎么看?”凤凛道,“启禀父王,俎方舍身为国,堪为表率,炎国应加以宣扬,毕竟人是死在了北凌,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北凌理亏。至于出兵吗,炎国自是要出的,咱们不能输了阵仗,但是这场战要不要打,要怎么打,儿臣有另一番谋划…”武王笑道,“噢?说来听听…”
未出十日,炎国便集结了三十万兵马,由东宫太子轩辕凤凛担任统帅,浩浩荡荡地向北凌杀去。北凌没想到炎国在不商讨、不和谈的情况下,就断然出兵,事先未作任何防御准备的边境诸城,被炎国的铁骑轻易攻破,不到十日,炎国便攻到了绥阳,那是北凌都城邺城西边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交泰殿上,北凌王和百官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北凌王问道,“援军嗯?援军何时能到?”一个官员道,“王上,这次…炎国的兵马来得实在太快了,求援信四日前已经发出,但光军队调度、整合最快也要半月,可是以目前炎国的行军速度,怕是不到两日,邺城就要破了…呜呜…”听到此,北凌王只感觉一阵晕眩,险些站不稳,但毕竟生死存亡之际,作为一国之君,他慌乱不得,只见北凌王强压了躁动的心神道,“列位臣公,如今北凌已至危难之际,只有大家团结一致,同仇敌忾,才能渡过眼前的危机……”除了极少数的武将应和外,多数的大臣们都低下头,满脸都是对死亡的恐惧。
正当大家感觉大难临头之际,一个将士突然进殿道,“启禀王上,炎国派人送来了…和谈信。”听到“和谈信”,众人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钱太尉赶忙拿过和谈信,“信上说,此次炎国出兵也是无奈之举,只要交出凶手叔弋,并且答应采买铁矿的事宜,炎国就会退兵!”一个官员兴奋地道,“退兵?炎国竟愿意在如此形势下退兵,天佑北凌,天佑北凌啊。”
大臣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怂恿着北凌王赶紧答应炎国的条件,连先前决心要与炎国决一死战的武将们,也都面面相觑地沉默着。人就是这样,只有在被逼得退无可退之时,才会奋起反击,但只要有一丝退路,他们往往就会选择毫无底线的妥协。
钱太尉问道,“炎国那边可定下了回复的期限?”将士道,“说是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北凌必须给出答复,否则…否则明日此时便是邺城…城破之日。”众臣一听纷纷跪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地求道,“请王上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啊。”北凌王看着堂上这群贪生怕死之辈,觉得好笑又愤慨,这些人整日里忧国忧民,国家社稷,不过是唯利是图的借口罢了,只有叔弋才是真正为北凌的百姓、北凌的未来着想,交出了叔弋,等于放弃了北凌可能强大的未来,可是若不交出叔弋,靠着这群各怀心思的乌合之众,也拯救不了朝不保夕的北凌啊……面对眼下艰难的处境,北凌最终痛定思痛地作出了抉择。
昏暗潮湿的内狱中,叔弋正在和子昙等人商讨着应对炎军的策略。因为俎方的死因并未查明,所以为堵住悠悠众口,北凌王下令将叔弋暂押内狱。这时只见子笠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子昙问道,“子笠师兄,出了何事?可是前线军情又有什么大的变故?”看着脸上仍是充满希望的师兄弟,子笠扑通一下子跪下,哭泣道,“刚刚…炎国送来了和谈信,说…只要交出…先生,他们就…退兵…”子昙气愤道,“真是狼子野心,王上怎么说,王上是不会同意的对吗?”说道这儿,子笠的哭声更加低沉了,“王上…已经答应了炎国,囚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说过一会儿就会将先生押去炎国军营。”
再也压制不住怒气的子昙咆哮道,“苟且偷安不是长策,先生对北凌意味着什么,难道王上不知道吗?不行,不行,先生不能去,我要去…面见王上,我要去告诉王上,王上可能还不知道,炎军这次突袭定是日夜兼程,所以…所以他们的后勤补给一定有问题,离邺城最近是李老将军,他的军队很可能已经在救援的路上了,再坚持三天,三天之后援军就会到了,我就不相信集齐邺城全城的军民,坚持不了这三天…”说着便径直地向门口走去,却被子笠死死地抱住退,子笠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满朝堂的大臣都在劝王上接受和谈,王上也是无可奈何,你去又能做些什么,只是白白送死罢了…”子昙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即使被人死死地抱住,他仍是奋力地向前挪动,仿佛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罢了,顺应天命吧。”叔弋放下手中的笔,卷好了铺开的书册,起身整了整衣冠,道,“若能以我一人性命换北凌几年的安宁,我也算死得其所。子昙,你既懂炎国的险恶用心,就该同你的师兄弟一道好好留下来,辅佐王上,不要让为师一世的心血化为泡影…”
子昙缓缓地跪下,眼泪满眶地看着叔弋道,“北凌放弃了先生,便也抛弃了先生的理想和抱负,这样的北凌还有我们这些人值得坚持的未来吗?”叔弋蹲下身子,抚摸上爱徒布满泪痕的脸颊,此去炎国怕是凶过吉少,心中一时感慨,啜泣道,“傻徒儿,眼光要放得长远些,只要道还在,就能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终会有发扬光大的一天。”
这时,两名兵士走了进来,向叔弋行礼后,道,“时候不早了,我等奉王上之命,特送先生出城。”当叔弋被架上囚车时,心中一片荒凉,他脑中回现的是他当初受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北凌王)礼拜,为太子师时的无上尊荣,他受王之托,忠王之事,他本以为他将会为了北凌的崛起,抛头颅、洒热血,但到如今他灰服加身,困于囚车之内时,他才觉得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囚车缓缓地行驶在街道上,路人们皆是麻木不仁的神情,只有孩童的哭泣声依稀可闻。
炎国这次未爽约,在叔弋的囚车达到炎军军营后不久,炎国的三十万大军便打道回府。太子的营帐中,桀问道,“殿下,那个叔弋要如何处置?”凤凛道,“你派人亲自看管,本宫要他好好地活着,还有几件事,本宫要交待给你……”
近些日,秋雨下得格外频繁,因为晚上睡不好,函公的身体变差了很多,白日里总是不住地咳嗽,渊文阁,妘挽煮好了汤药,放在桌案上道,“师父,该喝药了。”函公看着屋外的绵绵细雨道,“太子的军队应该…咳咳咳…这几日…咳咳,就回来了吧?”
“宫里传来的消息,明日午时便到惠阳了。”妘挽抱膝而坐,头枕在膝盖上,也看着屋外的雨,她知道师父关心的不是太子,而是被太子绑来的叔弋先生,“他们居然…那么轻易地就交出了叔弋先生。”
函公道,“咳咳,因为没有人愿意单单为了一个人,咳咳…拿全城之人的性命做赌注,而且子菲为了行变革之道,到处树敌,北凌朝堂上都是想治他于死地之人,是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的。太子…咳咳…当真是好谋略啊,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小的伤亡给了北凌最沉痛的一击,着实高明啊……”
妘挽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总能很好地利用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仿佛天下是盘棋,而他…便是那执棋之人。”
函公看了一眼妘挽,笑道,“不错…咳咳…最近倒是长进了。”妘挽突然转向函公道,“师父,您说……若徒儿向太子求情,太子……会饶过叔弋先生吗?”妘挽此话一出,刚刚还慈眉善目的函公,突然义正辞严道,“听着,咳咳…叔弋的这件事上,你万不得开口,在这件事上任何敢置喙的人,都会招来灾祸的,知道吗?咳咳咳…”函公态度的转变着实把妘挽吓了一跳,虽然函公未告诉她原由,但她知道师父自有他的理由。
函公拦下了妘挽,却拦不住这天下的有志之士,炎军从北凌带回了叔弋,那些仰慕叔弋之人也纷纷来到了炎国,他们齐聚扶眉山口,为叔弋鸣不平。虽然叔弋是戴罪之身,但毕竟德高望重且曾为北凌国相,所以凤凛并未将其关在牢狱,而是将其安置在扶眉山脚下的一处屋舍,扶眉山地处偏僻幽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安置好叔弋的第二天,凤凛便亲自前来探望,屈身行礼道,“凤凛招待不周,委屈先生了。”叔弋端坐于桌案前,看了凤凛一眼道,“太子殿下客气了,在下既被你们带到了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凤凛笑道,“先生说笑了,凤凛常听人言,叔弋先生硕望宿德,桃李天下,若先生做了炎国刀下亡魂,那么我炎国岂不是要令天下有才之士寒心。”
叔弋戏谑道,“呵呵,殿下您不杀在下,却费力将在下从北凌带到炎国,难不成…要让在下在炎国封侯拜相吗?”凤凛并未接话,而是亲自将刚刚煮好的茶水为叔弋斟上,道:“先生若是凭区区名利便能打动之人,那您在北凌的朝堂上,就不会处处受人排挤,您为了北凌殚精竭虑,可北凌放弃您时,却无一人肯站出来为您说话,可就算如此,您心中仍然念着北凌,是怎么也容不下其他了。”
凤凛的话像针一般戳痛着叔弋的心,他眉头紧皱长舒一口气道,“殿下看事通透,那么接下来殿下打算如何啊?”凤凛道,“本宫绝不会对先生用刑,会给您一个体面的死法,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委屈先生给本宫一样东西……”
“什么,罪己书?”叔弋一时激动,慌忙起身,手边的茶水也打翻在地,“我叔弋虽不是什么圣人,但自问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天地,俎方之事我是受人陷害,若写了这罪己书,岂不是承认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当真是可笑至极。殿下不用再费什么口舌了,就算是酷刑加身,在下也不会动笔写一个字的。”
对于叔弋的愤慨,凤凛似乎并不意外,他慢步走到窗前,道,“这些天,扶眉山来不少人,自称是先生您的弟子,他们不吵不闹,日夜静坐,无声抗争,为的是向本宫施压,救先生于危难之中。呵呵,高尚却很愚蠢。”叔弋道,“不要为难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凤凛转身道,“有这么多弟子愿意为您赴汤蹈火,您应该很欣慰吧,您放心,您有十天的时间可以考虑,这期间本宫不会轻易为难您和您的弟子。”叔弋问道,“十天?那十天后呢?”凤凛先是笑了笑,而后神情突然阴狠地道,“叔弋先生,您大概…还不清楚本宫的手段,本宫想做的事情就一定做得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程的路上,桀问道,“殿下,这十天是不是有些长了,属下担心…夜长梦多?”凤凛道,“总要为某些想凑热闹的人…留下些时间谋划吧。本宫交待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桀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人…属下已经派人去抓了,定误不了殿下的事。”
叔弋刚到炎国,北凌的消息也传到了东夷国的丞相府内,陆云青看着影卫传来的书函,道,“虽然目前看来是炎国占了先机,可是如何处理叔弋对炎国而言……也是一块烫手山芋,笙儿,也许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点。”陆暮笙道,“孩儿明白,也许不只我们,炎国太子治理水患期间,遇到了不止一次的刺杀,炎国内部想来也不太平…”陆云青笑道,“如此岂不更好,拥有共同的敌人,这也算是另一种‘里应外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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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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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苑内,自从上次同侍女偷欢后,肖童似乎有些欲罢不能,但侍女们太过稚嫩,他渐渐便没了兴趣,彼时炎国与北凌的关系愈发紧张,故而陆暮笙便对梅苑这边不怎么‘上心’,肖童这边也愈发自由了。
其实陆暮笙并不太限制他们这些人的出入,只是南姬觉得肖童年纪尚小,怕他遇事无力自保,所以才对他格外的严格,但耐不住肖童嘴甜,常哄骗着侍女给他打掩护,让他可以顺利地溜出去,回头给侍女些不甚值钱的胭脂水粉,便能将她们轻而易举地打发了,在肖童的心里,她们不过是低人一等的奴仆罢了。刚开始,肖童外出不过闲逛,听曲看戏罢了,时间久了便觉得很是无聊,茶余饭后间总听人说起梵京城里声名渐起的潋芳馆,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看了看,可不看不知道,一看仿佛发现了新的天地,这才是真正的旖旎所、温柔乡。
潋芳馆内,已经喝得有些醉意的肖童,并没有理会坐在身旁向他投怀送抱的美人儿,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舞池内一舞倾城的紫衣女子,一舞毕,紫衣女子向众人行礼后准备退下,肖童却突然起身喊道,“紫鸢姑娘此舞非凡,真乃世间绝色,本公子赠予姑娘五十金,还请姑娘笑纳。”紫鸢看了一眼肖童,没有像其他姑娘那般听到五十金高兴得花枝乱颤,而只是向肖童处盈盈一拜,便退下了。
很快馆内的姑婆便兴高采烈地来收钱、敬酒,肖童道,“紫鸢姑娘果然是非同凡响,本公子那五十金砸下去,她连笑都不同本公子笑上一个。”姑婆笑道,“紫鸢姑娘是馆内的角妓,自然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公子可别见怪啊,婀柳,来,快来,公子醉了,快扶公子回房休息吧。”
谁知肖童也来了气儿,他一把推开靠上来的美人,又一把掀翻了桌子,道,“本公子哪次来不是挥洒百金,难道还不够一亲紫鸢姑娘的芳泽吗?”姑婆很是为难道,“公子啊,您自然是这里的贵客,但…但紫鸢姑娘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若是她看不上,莫说是百金了,怕是千金、万金都是没用的啊。”肖童笑道,“哦,原来是看不起本公子啊,也是,本公子现在是无权无势,比不得王亲贵胄,可…若是黎国未灭,本公子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说完就推开众人,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潋芳馆。
深夜,潋芳馆阁楼内,姑婆正规规矩矩地向紫鸢汇报着今天姑娘们打探来的各路消息,紫鸢挑了些重要地记下,临了了,紫鸢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天那个掀了桌子的毛头小子,是哪里来的?”姑婆道,“禀姑娘,他似乎不是梵京的人,只知道他姓肖,至于家在哪里,父母兄弟为谁,干什么营生一概不说,他一个月虽来不了一两回,但每次来倒是很舍得花钱,看举止谈吐,也像是世族家的子弟。不过今日倒是有些奇怪,那小子临走时说着什么黎国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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