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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不期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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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嫔的“结缘会”办得很是圆满,武王心悦,特让贤夫人在王宫举办宴会,一来吗是给这些才俊多些露脸的机会,二来吗若是看着不错,亲自赐婚也是一桩美谈。武王不想过于拘礼,便将宴会设在了舒望台,武王和贤夫人居上座,太子和太子妃、大王子沐阳和王子嫔郑氏居于其下,为彰显王恩,各家公子和贵女的父母亲眷也有应邀入席者,有官职的居于上宾,无官职的坐于下宾。
宴席开始,武王便亲自一一问过这些年少有成的俊才,其中格外让武王青眼的便是治栗内史之子王奕君和丞相之子谢弼,王奕君是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在河阴之地任职期间可谓是政绩卓著,谢弼呢虽然没有王奕君那么出色,但也是德才兼备,加上他的父亲如今位列三公,自然是前途可期。
故而武王在一一问询后,特意点了王奕君和谢弼起来问话,“圣人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你们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不知可有意中人啊?”
王奕君和谢弼对视一眼,王奕君先开口道,“启禀王上,臣…已有意中人,但并不在此次宴集之上,臣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故而还未上门提亲。”此言一处,宴会上的不少贵女面露失望之色,而妘挽不免眸色一暗,她自然知道王奕君指的是谁。
武王笑着看向其父道,“王大人,你的儿子同你一样谨慎啊,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遇事要把握机缘,切莫错失良缘。”治理内史王大人起身应道,“谢王上提点,犬子定当尽力。”“哈哈哈”武王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看来王上对王奕君是相当的满意,气氛已经到这儿,压力自然就落在了谢弼的头上,谢弼不自觉地将视线朝女宾那边看去,有心人自然认为他看得是郑梦儿,
“启禀王上,臣…臣…”谢弼支支吾吾了半天,急得是冷汗直流啊,可是直面君王亦退缩不得,只得实话实说道,“臣…臣的心上人似乎对臣有所误解,在误会没有解开之前,臣不敢冒然行动。”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武王道,“哈哈,你们这些孩子啊,一个是机缘未到,一个是有所误解,你们平日里论政议事的能言善辩都到哪里去了,哈哈…”
连一向嫌少开口的贤夫人都笑道,“谢公子,有误会还是早些解开的好,别误了佳缘。”谢弼道,“多谢王上、贤夫人提点,臣自当尽力。”
一番寒暄过后,宴会上是一派祥和的气氛,只有王子嫔郑氏有些闷闷不乐,心里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
女宾那边武王倒是不甚关心,只是问了赵将军和其女赵筱曼几句。
宴会过半,郑氏提议让善于茶道的谢弼同郑梦儿表演茶艺以助余兴。武王看了郑氏一眼,便抬手准了。很快,便有几个侍从抬入了两张白玉桌案,是郑氏精心准备的,沉重的白玉案即使是三个侍从搬动也是相当的吃力,同时婢女们也备好了一应物品,谢弼与郑梦儿进入场中,相对而坐,煮水烹茶,太子道,“父王,观茶略显单调,配上雅乐更添意境。”武王道,“嗯,不错,奏乐。”
话音刚落,便有乐师拿着各色乐器鱼贯而入,落座在最下首,正声雅音的曲调,加上由淡渐浓的茶香,让在坐众人都自觉身心愉悦。突然,众声落,萧声起,凄美婉转,余音绕梁。
这萧声对于郑梦儿而言再熟悉不过,遥想当年湖畔边,他们也曾如此这般音艺相合,故而从听到第一声起她便六神无主起来。郑梦儿压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不觉向萧声处看去,这一分神,滚烫的茶水直直地浇在了手背上,“啊”的一声痛苦尖叫打破了优雅的平静,“嗯?何事大惊小怪。”武王呵斥道,似是雅兴被扰他有些生气了,郑梦儿顾不得手上的伤势跪拜道,“民女……失礼了,请王上赎罪…”郑氏见状赶忙起身,屈膝道,“王上,这梦儿…是第一次入宫,难免…有些紧张,嫔妾看倒是那乐师技艺不精,扰了大家的心境。”然后转身对一旁的侍卫道,“来人,还不把那个滥竽充数的乐人带下去…”
那个乐人见状赶忙下跪求饶道,“王上赎罪,草民冤枉,冤枉啊……”然而那些侍卫并不搭理他,用力一拽就要把他拖出去,眼看小命不保,那个乐人也顾不得许多,大声拼命喊道,“梦儿妹妹,梦儿妹妹救我啊,救救我啊…”此言一处,众人都惊讶不已,而场中的郑梦儿则是低着头,浑身不觉颤抖起来,郑氏反应倒是快,厉声道,“还不快快拖下去。”
谁知那人奋力挣脱侍卫的束缚,跑到场中跪拜道,“王上,王上,草民…姓吕,名炜,家住在象原城,刚刚不是有意扰了大家的兴致,实在是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才失了方寸,请王上恕罪、恕罪啊……”郑氏怒斥道,“大胆贱民,这里哪有你的什么心上人,混乱攀咬更是罪加一等,来啊,还不快拖下去。”
吕炜忙道,“王子嫔您高高在上定是不认得草民,可是梦儿妹妹的双亲和她的婢女一定认得,我和梦儿原是情投意合,奈何有人从中作梗,把我赶走不说,还差一点让我家破人亡,我…如今千里迢迢而来,就是想见见你们问个清楚,为什么要这么欺辱于我?难道之前的情意绵绵都是虚情假意不成……”吕炜越说越发激动,可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此时的郑梦儿不敢抬头,蜷缩在一旁,不住地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看着如此荒诞的一幕,武王生气地拍案道,“不成体统。”而后看向郑氏沉声道,“王子嫔,这便是你们郑家…教养出的‘好女儿’啊。”
郑氏立马下跪磕头道,“王上恕罪,定是那贱民胡说,意图坏我郑家声誉,其心可诛。”武王“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郑氏,贤夫人见状开口道,“来人啊,还不将这污人清誉的大胆狂徒拉下去。”事情到此,在坐的人心中都满腹猜忌,尤其是谢丞相,他此时看郑梦儿的眼神中充满了冰冷和嫌弃。
吕炜被堵住了嘴,眼看就要别拖下去,谁知赵筱曼起身拜道,“启禀王上,臣女斗胆请求王上彻查此事,此人今日如此闹法,已给郑家妹妹的名声抹了黑,若是放任不管,定会引来更多无端的猜测,倒不如在今日就把事情查清了,若是有人无端生事,虽然死不足惜,但至少还了郑家妹妹的清白。”
谢丞相一听,也立马起身道,“王上,臣觉得赵小姐言之有理,弄清事实也好堵上悠悠众口。”毕竟涉及到自己儿子的婚配,谢安自是不愿落下什么口实。妘挽觉得今日之事像是一个局,若做局之人处心积虑,那继续查下去,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了。武王冷眼看着眼下的局面,赵筱曼和谢安说得也确实有理,不清不楚更易生事,便道,“把人带回来,孤王倒要看看是谁在兴风作浪。”
很快,吕炜被带了上来,武王道,“吕炜是吧,孤王就在这里听你好好地说,若敢有丝毫欺瞒,孤就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家破人亡。”吕炜看着武王凶狠的面容,咽了咽口水道,“启禀…王上,草民说的句句属实,眼下郑家的双亲和婢女都在,您一问便知。”
武王道,“婢女何在啊?”很快桃儿便被拎到了当场,武王道,“那个人你可认得?他与你家小姐是何关系?”桃儿看了一眼吕炜,低着头,怯生生地道,“认得…不过是同乡罢了,与我们家小姐也…没什么关系,我家小姐心善,看他落魄,还给了他些银钱,其他的便并没有什么了…”
吕炜冷冷地道,“好一句没什么关系,我与你家小姐暗通款曲,每次都是你从中传递,你竟忘了不成?还有,你还同我说你家小姐将来是要进丞相府的,让我好自为之,不要挡了你家小姐的道,这些话…你难到也忘了不成?”
武王吼道,“真是混账东西。”桃儿被吼得吓破了胆,赶忙磕头哭叫道,“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每次给…小姐和吕家公子传传信儿,她们幽会时把把风儿罢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武王摆摆手,桃儿很快便被侍卫给拖了下去,看着跟了自己许久的桃儿消失在视线里,前途未卜,郑梦儿终是开口道,“王上明鉴,民女没有贪慕虚荣要入什么丞相府,都是…”郑梦儿说着眼神不由地向郑氏看去,可终是没有勇气说完剩下的话,只能哭诉道,“民女亦是身不由己啊…”
武王自是将一切看到了眼里,他怒斥道,“郑家的双亲何在?自家女儿如此妄为,也是失察之责。”
郑梦儿的父母赶忙下跪,不停地哆嗦起来,母亲可怜自家的女儿,有口难言,其父道,“启禀王上,吕家父辈同下臣有些交情,两家孩子多有往来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们年少无知,只当玩笑罢了……”
吕炜道,“好一句只当玩笑,郑伯父啊,提亲的事我父亲明里暗里不知提了许多次,您都是借口推脱,无非觉得我们家是寒门小户,配不上郑家的高楣,而且您总在人前面前吹嘘什么……您女儿将来要嫁得名门望族,安富尊荣,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您是早就看上谢家了,所以才会让梦儿妹妹打小就学什么茶道,仗着惠阳城中有人帮衬,郑伯父,您可真是深谋远虑啊!”似是吕炜点中了要害,郑父也顾不得体面,冒火道,“自古婚姻大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一没聘书,二没聘礼,平日里都是胡闹罢了。”话说到这儿,吕炜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地道,“伯父、伯母,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其实我和梦儿…早已私定了终身……”
此言一出,满堂哑然,吕炜继续道,“我们早已约定离开象原,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相依相伴,白头到老,你不记得吗?梦儿妹妹……”
郑梦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之人,他看似深情脉脉的眼神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本来郑梦儿并不知道吕炜今日为何出现在此处,她甚至还曾抱有那么一丝丝的期望,但现在她明白了,他来…是要毁了她,毁了郑家,瞬间清醒的郑梦儿拼命地解释道,“没有,我们没有私定终身,他在说谎,我没有……没有…”郑梦儿无助的环顾四周,可惜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人愿意再相信她了,忽然间她看到郑氏,仿佛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顾不得已经红肿起泡的手,奋力地朝着郑氏那边爬了几步道,“姑母,姑母,你相信梦儿,梦儿真的没有啊…”而郑氏却像没有听到似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看着如此狼狈的郑梦儿,周婷终是于心不忍道,“启禀王上,口说无凭,一面之词罢了,还望陛下明鉴。”岂料吕炜却幽幽地道,“谁说我没有证据,梦儿,荣华富贵真的那么重要吗?我对你一片真心,可到头来你却弃之如敝履,你当真忘了……我们曾立下的誓言了吗?”郑梦儿无比悲愤地不住摇头,绝望地冲吕炜喊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天地可鉴,问心无愧,你怎能如此对我…”话音刚落,郑梦儿如疯了般向吕炜扑去,一个重重的巴掌将吕炜打翻在地。吕炜缓缓起身,摸了摸渗血的嘴角,看着眼前伤痛欲绝的郑梦儿似是有些不忍,可如今既已走到这个地步,那便再无退路。
吕炜徐徐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看不出是什么,粉色的,像是娟帕之类的东西,只见吕炜将头沉沉地低下,捧举此物高过头顶,闷声道,“那夜月海花丛中,我与梦儿海誓山盟,她将贴身衣物相赠于我,约定此生结为夫妻,不离不弃……”
“啊…啊…啊…”郑梦儿此刻仿佛市井泼妇般、张牙舞爪地冲着吕炜叫喊道,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一般,宫里几个力气大的姑姑们勉强将其压制着。贤夫人给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从吕炜手中接过物件,眼色晃动了几下,便迅速地呈到贤夫人处,然后在贤夫人耳旁说了什么,贤夫人的脸色变顿时得有些难看,只说了句,“竟如此胆大妄为,将东西拿给她看。”
婢女便将东西递到了郑梦儿的面前,身体暂时恢复了自由的郑梦儿慌忙地查看眼前之物,等物件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郑梦儿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了原地,竟是一件女子贴身穿戴的亵衣!粉嫩色的底布上绣着一朵盛放的月海花,惟妙惟肖。“呀!”一个贵女发出了一声尖叫,满脸通红,用锦帕捂住脸转过头去,其他人也很是尴尬地不敢直视。吕炜仍是低头道,“上面绣着的是象原独有的月海花,其实…梦儿最喜欢的是刺绣,上面的花样皆出自她手,若王上不信,可找绣娘比对一下便知……”说完他便匍匐在地,他已经做完了他要做的事情了。
从见到这件亵衣的第一眼,郑梦儿就知道她完了,上面的一针一角虽非出自她手,但不管是技法或者纹理皆与她平日的绣物一模一样,她不明白关于月海花的东西她所绣极少,况且她也从未送给过吕炜,为何他会知道……突然,郑梦儿似是想到了什么,朝那个高高在上的坐台看去……
妘挽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郑梦儿看自己的眼神,惊愕、愤怒、憎恨、无助、绝望……似乎诉说着无尽的怨恨与凄凉,仿佛万蚁噬身的麻痛感让妘挽的身体不禁晃动了几下,透过那个眼神,她似乎读懂了什么,当她微微转头,向一旁的太子看去,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时的凤凛刚刚抬手饮完了杯中之酒,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一个猜想在妘挽心中渐渐清晰,一阵揪心的痛楚传来,她本以为身在局外,却发现早已入局。
“哈哈哈”一声狂笑炸起,瘫倒在地的郑梦儿癫狂地笑了起来。跪地不起郑氏背对着郑梦儿,她似乎早已看穿这是个局,而郑梦儿已成弃子,没有再救的必要了,郑氏之所以没有再强行辩解,就是知道木已成舟,只希望这件事不要过多地牵连到自己身上,郑父只是哀声叹气,觉得这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有郑母伤心地看着自己快要被逼疯了的女儿泣不成声。
事到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毕竟是王室亲族,总要给郑家留些脸面,于是武王便准备将人带走私下处置,可谁知郑梦儿突然大喊道,“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而后毅然决然地撞向那张白玉茶案,厚重的白玉茶案纹丝未动,而郑梦儿瞬间头破血流,身死当场。
“放肆,当真是无法无天。太子,剩下的事你全权处理吧。”“儿臣遵旨。”凤凛起身应道,武王说完便拂袖而去,贤夫人紧随其后。
凤凛看了一眼仍跪地不起的王子嫔,转而向沐阳道,“大哥…还是带着嫂嫂离场吧,这么看下去嫂嫂怕是要心疼了。”沐阳颔首,扶起郑氏,二话没说便离开了,郑氏走时亦未向郑梦儿的尸身上多看一眼。
凤凛立于台上,向众人道,“民女郑氏行事狂悖,目无礼法,自戕于王座前,罪不容赦,本应株连三族,但念及旧恩,不加祸连,但其父母亲族亦有管教不严、纵其不端之责,本宫代行王令,罚其为奴,役于王陵,非死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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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一叶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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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亲眼看到郑梦儿以死明志后,妘挽的脑中便一片空白,她木然地看着被侍卫抓走的刚刚失去了一切的郑家二老,看着有序离场的众人和被白布粗粗裹着匆忙抬下早已冰冷的尸身,只余那一摊醒目的腥红格外地刺眼。不知过了多久,在丹夏的提醒下,妘挽才会过神儿来,原来几个要上前清理血污的太监,看见太子妃未走,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不敢上前。妘挽抬脚离去,只是稍微向太监那边看了一眼,他们便赶紧低下头,大气不敢出,仿佛看见恶鬼一般。妘挽漠然地走在宫道上,思索着过往的种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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