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事儿,你怎么这么困?”
苏亿伸展着胳膊,脖颈处的软骨卡崩响了两声,随后她睁开还有些水肿的眼,晃了晃手里冲的速溶咖啡。
“别提了,昨儿晚上院子里进了个猫,把接待大厅的线电源都给碰掉了,把我吓得不轻,一晚上心惊胆战的没睡好。”苏亿语气绵软。
一旁来了有半个多小时的同事小胡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眼镜,声音微短怯懦。
“啊?有猫啊?我看电源是插上的。”
苏亿晃了晃不大清醒的脑袋。
“是吗?可能昨天晚上我开的吧,忘了,哎呦哎呦,太阳穴疼。”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坐在一旁的婆婆不安的攒动着在青色透明凉鞋里的脚趾。
尤里里转过身,将才从资料里拿出的几张纸放到了婆婆面前。
苏亿这也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是个半头银发的老太太,身上衣服看起来有一种浓厚的油滋感。
“这位是......刘少阳妈妈吧。”
苏亿看着有些面熟的婆婆,这才想起,在一个村民手册上看到过这位婆婆。
至于她为什么对婆婆有这么深刻的记忆,是因为刘家的确有点特殊。
刘少阳是面前这位婆婆的儿子,虽然他们看着年龄差有些大,不过却是婆婆拼了命才生下来的。
高龄产妇,在三十年前也是个难题。
而刘少阳也是到了三十岁才娶上媳妇儿生下孩子,村子里老大难的问题解决了,可留下了一个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原本苏亿和山山他们是打算探访这有些特殊一家的,但是被种种事情耽搁了。
苏亿从一侧的饮水机上取下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温水递给婆婆。
“婆婆,您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婆婆抬头看向了尤里里。
“我来说吧。”
尤里里把原本想要递给婆婆的资料递给了苏亿。“今天早上婆婆来村卫生所找余医生,我们去到婆婆家里发现,家庭状况不大好,而且,孩子身上长满了热疹,还患上了脚气。”
尤里里一口说完这些,再看向婆婆时,那双皱纹耷拉在一起的浊眸充满了无奈。
婆婆双手不停的在腿上揉搓,腿面上的裤子几乎几乎要被揉成一团。
“所以,这些告知书的意思,是要福利院收养孩子?”苏亿看着告知书上上的那句‘因家庭原因而无法给予孩童最基本保障者,需通过相关部门进行联络’。
尤里里也不避讳,点着头,看向婆婆。
“孩子的父母基本确定不能回来,但是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要将孩子送到医院进行具体的检查。”
对于尤里里提议,苏亿表示赞同。
婆婆似乎听不大懂两人的对话。
一双年轻的手抚上那双长满老人斑的手,似安慰。
“婆婆,我们先给孩子看病,然后再尝试联系一下孩子父母好不好?孩子太小了,不能耽误的。”
婆婆双眸逐渐垂下,无力的点了点头。
终于应允下来。
尤里里松了口气。
可是通往H市中心的大巴只有一班车,村子里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儿,很少家庭有汽车。
那可以找谁借车呢?
偏偏这时,山山背着书包走了进来,满脸疲惫,眼下发黑,面色浮肿,和苏亿一样,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山山身后,跟着看起来神清气爽的时常。
看到时常,尤里里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时总!帮个忙!”尤里里语气充满惊喜。
时常盯着尤里里,“你说。”
“借你的车一用。”
“好。”
本以为时常至少会问一下,尤里里要车有什么用途,或者多久才能换回来,没想到他二话不说,一口便应了下来。
尤里里已经做好了接过时常车钥匙的准备,却没成想,时常侧过身子,一半阳光,一半阴影。
“走吧,我本来是想告别的,正好回H城,把你们带过去。”
尤里里没有拒绝,因为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临走前,尤里里敲响了村主任的办公室门,询问了关于医疗费用的问题。
这才知道,婆婆一家是贫困户申请,医保方面和相关的证明都有,如果去医院只做检查,可以优惠到百分十八十到九十,具体多少,还要看医院的政策。
而且,医院的相关部门也有一些慈善活动,会通过医保进行记录。
时常的车子在村口停着,途经卫生所,尤里里进屋子里的时候,见余念念已经把孩子哄睡了。
余念念见尤里里过来,取下了口罩,一旁的诊断小床上,是正在熟睡的孩子。
“怎么样?还好吗?”尤里里心系孩子,看着那小小一团的目光充满怜爱。
余念念点点头。
“还好,只是孩子太小,还得去医院做相关治疗,对了,我刚刚在收拾孩子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孩子爸妈的电话,如果你去到城里有需要,可以拨打。”
尤里里接过递来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张,捏在指尖,反问余念念。
“你呢?不去吗?”
“不去了,张医生行医活动还没结束,卫生所不能没人,你先去,我得写写病例了,这是孩子的东西,交给你了。”
余念念打来一小袋子东西,尤里里伸过手接过,看着里面装的整整齐齐的奶瓶温水奶粉和尿不湿,心里一阵感触。
如果余念念能一直留在这里多好。
可尤里里知道,这是妄想,医生留在他们这个小村子,一没前途,二没好的收入,这让读了五年甚至更久的医学生怎么能够安然接受。
沉默中,余念念拿来了一旁的棉签的双氧水,扶着尤里里坐下,伸手拉开她腿上被遮挡的衣料。
“换换药吧,天气有些热,你注意别碰水,尽量别出汗,不然容易化脓。”
那张贴在腿上的白色纱布被揭开,渗出的组织液已经将一小片的纱布于伤口粘连。
尤里里忍着痛,看余念念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一点点软化。
明明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可两人却都是满头大汗,一个是因为疼,一个是因为紧张。
那张带红黄相见的纱布被扔进了一旁黄色的医疗废料垃圾桶。
余念念又拆开一包新的棉签,放进一旁的碘伏盒子里。
“这样不会污染吗?”尤里里发出疑问。
“卫生意识挺高的,放心,这个剩下没多少,也只够你一个人用的,一会儿就扔了。”余念念半开玩笑的回答。
棉签从伤口边缘一点点画圆,逐渐扩大,最后,余念念又换了一根新的棉签,将碘伏点在了伤口中心,那是一片带着结痂的粉红色皮肤。
余念念看着恢复还不错的伤口夸赞。
“恢复挺好的,其实昨天我有在考虑缝合,但是我又怕卫生所医疗条件不够,怕再感染了,而且缝合后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留疤,所以直接用双氧水清洗,幸好,你恢复不错,才一个晚上,伤口就长在一起了。”
说完这些,那个令尤里里害怕的东西已经落在了她的腿面上。
其他地方还好,就是刚刚上过碘伏的伤口处,又冒起了泡泡,带着丝丝痛感。但是比昨天是好的太多。
余念念拿过纱布擦掉尤里里腿面上留下的多余的药水,又重新拿了一张医用纱布贴在尤里里腿面上,固定好,贴心的帮她整理好了衣服。
“谢谢。”尤里里活动了腿脚,又接过孩子,和余念念告别后,同外面的时常和婆婆回合。
车子在村口,等坐在车子里面,尤里里鼻尖已经渗出了汗珠。
透过车内后视镜,时常将后座的空调通风口调高了。
“现在可以吗?”
尤里里感受着吹在膝盖上的冷风,把怀里孩子的小毯子裹紧了一些。
“可以,不过怕冻着孩子,要不风量调小一点吧。”
尤里里诚恳建议,时常转头照做。
尤里里看着怀里的孩子,软软糯糯的,虽然没有被婆婆照顾好,可能长得这么胖,也是费了一般苦心。
这种事也怪不得婆婆。
尤里里扭过头,看着一旁坐姿端正不敢靠在后背上的婆婆,轻声安慰。
“婆婆,你休息一会儿吧,时间还长。”
“不了不了,”婆婆用带着乡音的话说着,或许是时常在的原因,她整个人都扭捏在一起。
尤里里知道,婆婆是不好意思,索性按着婆婆的肩膀,让她靠在了座椅上,然后便扭过头,看向窗外。
这样婆婆应该会自在一些吧。
今天是阴天,透过窗子都能看出天上被一层厚厚的云给遮挡了,天色阴沉沉的,没有生气。
后来迷迷糊糊中,尤里里抱着孩子睡着了。
第27章 一家四口
车子稳稳停在路边。
隐约的,瞧着窗户外已经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雨。
雨水打落在车窗上,像是瞬间滴落进水中的罗伯特的眼泪。
怀里的孩子在扭动着,从被褥下伸出的小腿踢在了尤里里环着怀里孩子的小臂。
尤里里睁开眼睛,车子里的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市场打开了,吹在膝盖上的风也小了许多,身上多了粘腻感。
“到了?”尤里里的声音带着些嘶哑。
时常将车子彻底熄火,这才回答尤里里的问题。
“到了,中心医院,我刚刚查了查,三甲医院报销手续和内容更全面,所以自作主张来到了这里。”时常话里带着歉意。
怀里的孩子开始哭闹起来,从未带过孩子的尤里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此时的时常已经走下车子,先绕到车子的另一侧,将雨伞递给了婆婆,又从车子后面绕到另一侧的车门,打开了门后,尤里里侧过身子出来。
时常把另一把折叠雨伞递给了尤里里,然后接过她怀中的孩子。
“你会带孩子?”
见时常的动作熟练,尤里里不忍发问。
“带过,山山小时候我都带过,那个时候尿不湿还没有普及,我不光给他冲奶粉,还会给他换尿垫。”
时常接过孩子,轻轻地抱在怀里,身子上下轻摇,手掌轻拍孩子的身子。
车子停的地方地势有些低,而天上的雨水越来越大,哗啦啦片刻,地上已经湿漉漉一片。
这种鬼天气,顶多下的是阵雨,可阵雨就像是小孩子,瞬间瓢泼大雨,让人措不及防,来不及躲避。
旁边走进医院的人群里,有一半都淋雨跑进去,还有一些将手里的东西搭在头上,另一些打着伞,慢悠悠地走着,看地上那些积蓄起了雨水的小水坑。
撑伞站在雨中的三人面前也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水坑,尤里里穿的是露脚趾凉鞋,虽然不计较雨水是否滴落到脚趾上和鞋里,可她却不想雨水弄脏了她的鞋子。
时常看出了尤里里的犹豫,带着两人绕远走了另一条路。
路是在水坑中间的,白色的地标线似乎在给他们指引着方向。
走直线一般,三人穿过雨中,来到了医院。
一楼的门诊挤满了人,那些拿着报告单排着长队的家属和病患穿插着,在缴费和挂号的窗口前焦急张望。
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疾步走过,还有穿着蓝白病号服的患者熟练蹬上二楼检查的屋子,几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站在引导台前的护士面带微笑,努力把患者的问题给讲清楚。
尤里里实现查找了医院的流程,说来丢脸,她长这么大,别说医院看病流程,就连挂什么科也要再三搜索,为了不出错,尤里里走上前,询问了那个比她高了半头的护士。
“你好,我想问孩子皮肤病在什么科室看?”
护士看了眼时常怀里的孩子,发给尤里里一份医院指南。
“如果明确皮肤科的话,直接去皮肤科就好了,不过孩子有点小,我建议你们先去儿科,实在不行,到时候儿科的医生会叫来皮肤科的医生会诊,这个你们放心,不会让你们多跑的。”
“多谢。”
经过一番搜寻,尤里里成功的挂上了儿科门诊的号。
三人坐在走廊上的座椅上等待叫号。
时常熟练的将孩子放到腿面上,或许是他个子高腿长的缘故,孩子正正好能放到他的腿上。
他摸了摸孩子后背,又看了看尿不湿,最终又从一旁的袋子里拿出了奶粉和保温杯。
“他是饿了吗?”看着时常的动作,尤里里不是很明白。
时常将温水倒进奶瓶里,然后又将奶粉装进去,两手搓着摇晃均匀,最后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
“没出汗,尿不湿也是干的,应该是饿了,早上到现在喝奶了吗?”
一直不曾出声的婆婆摇了摇头。
“早上醒的时候,我直接去卫生所找医生了,没来得及给孩子沏奶粉。”
尤里里觉得自己一向擅长安慰人,可今天怎么到了这件事情上,说出来的话都硬邦邦的,没有情感,只有情绪。
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张口。
尤里里叹了口气,拍了拍婆婆的手背。
“十八号!”门诊屋子里,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医生走出来,尤里里看了眼上面的胸牌,是实习生。
时常起身,拿着袋子先走了进去。
而尤里里意外摸到了口袋里那张苏亿塞给自己的纸条。
她觉得,还是要给孩子父母说一声的。
见时常进去,尤里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孩子母亲的电话。
如果不是唐突,她绝不会在别人拒绝一次后再次恳请。
可她觉得孩子有些可怜。
电话拨通了,嘟嘟嘟的声音不断响起,然后是一则关于移动电话的广告,广告声音很大,是一个广播腔的男人念的。
尤里里伸手把声音调小,然后电话就震动了一下,随后传来了一声打火机的声音。
“喂?”
电话那头明显有些不耐烦。
“你好,我是青山村村委会的支援者,我叫尤里里,您是刘少阳吧?”
“是我?怎么了?”隐约的,电话那头还传出了淅淅沥沥的声音,只是没有早上通过 摄像头通话时那么嘈杂。
“是这样的,您的母亲今天早上去卫生所求助,说孩子哭闹不止,然后我和村子里的医生去了你们家中,发现孩子有热疹子和脚气,所以我们带孩子来了H城中心医院,早上我们和孩子母亲通过摄像头对话过,可孩子母亲的态度不是很明确,我们还是希望您和您的妻子能来一趟医院,毕竟孩子生病不是小事。”
“妈的!”忽然,电话那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大约半分钟过后,声音嘈杂起来,然后就响起了一群女人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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