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来也是,穿着那么重的衣服又是在全然陌生的地图里,一个从未锻炼过的普通年轻姑娘就算绞尽脑汁费劲力气,她又能跑多远呢?
所以一周目是必须要死的,不仅是因为一周目毫无关键剧情提示和鬼打墙一样反复循环的地图设计,也是因为在冥婚这样的背景剧情设定里,就算她能成功逃出死亡地图,游戏本身也根本不可能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生机。
许白鱼在游戏上算是个高玩,靠着各种精细手操和氪金道具渐渐摸索到了逃离诀窍,后期几乎是可以靠着微操遛着满地纸人走,进了院子就跟回家似的自在,但哪怕玩到了这个状态,许白鱼也没觉得自己就算是彻底完整通关了。
她和言殊解释的时候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有所隐藏,她的确已经主线通关,但也确实没找到她认为的理想彩蛋,没有触发隐藏结局——
因为玩到最后她就发现这游戏根本就没有宅院之外的地图,最终地图就是拜堂的大堂,怎么绕都绕不出去,be线是被人抓住摁着拜堂然后塞进棺材里,然后屏幕上出现血红色的“囍”字;
而开放类结局也不过就是许白鱼可以在院子里到处乱走,后面跟了个锁定状态不会攻击的恶鬼boss,氪金商城没已经被搬空了,甚至所有纸人小怪都被她想方设法打了一遍,依然是怎么走都没有想象中隐藏结局的触发cg,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废了这么长时间玩了个烂尾游戏,她这才一怒之下卸了游戏。
……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想呢?
——如果这就是游戏的结局,或者说,游戏里最终boss真正期待的结局呢?
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本该只是一组代码的角色什么时候成为了鲜活又真实的存在,直接来到她身边一样……她怎么就能保证,这个游戏的结局,不是某个存在单独为她准备的呢?
说起来……那个boss,或者说她游戏内或是被逼或是为了飞速过剧情,被动主动反复拜堂了多少次的死鬼夫君,牌位上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姓穆。
维持着那个捧着杯子的姿势停顿几秒后,许白鱼忽然抬起头,冷不丁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开口轻声说:
“穆云舟?”
屋内没有人回应她的声音,沉香木的流珠手串也依然安稳地挂在她的手腕上,可她的感知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保温壶上方垂直上升的氤氲白雾微微飘动摇晃起来,而一缕本该老老实实垂在身前的长发,也被什么东西轻轻拢到了她耳后的位置。
……
砰咚,砰咚,砰咚——
许白鱼在那一瞬间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和血管流动的声响,心跳声沉稳,紧绷,沉重,但并未激烈跳动起来,像是为她强压着一份即将崩溃的理智,维护着最后一份不受大脑掌控的镇定理性。
她能相信的对象实在不多,可以依靠的对象约等于无。
——至少此时此刻,她唯一可以拿出来赌的筹码,就是方决明和她说的提醒:这只鬼是需要依靠她而生的“伥”,不会杀死她。
或者说,不会让她陷入常规认知中的死亡?
许白鱼想,那些东西距离她好像有点远。
她现在比较在意这杯姜茶有点冻手。
“穆云舟。”
她放软声音,小小声的喊。
“……这样我手好冷啊。”
话音刚落,许白鱼就看着自己手中已经有些发冷的姜茶重新飘起氤氲上升的白色热气,手背也被掌心热源感染着,仿佛刚刚那种全身上下都被被细密包裹住的诡谲冷意,从始至终就是她臆想中的错觉。
她维持着那个捧着杯子静坐的姿势好一会,然后神色平静地一口一口喝完了自己手中的姜茶。
……嗯,她果然还是不喜欢姜味。
照理来说她这个点应该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可不饿,一点都不饿,只有过量的疲惫感压在心上,连饥饿感都已经被绷紧的神经下意识忽略了,许白鱼盯着水壶几秒后,还是选择倒掉了刚刚泡好的红糖姜茶,水壶洗干净后放在一边,就忽然提不起其他力气了。
她现在已经不指望别的了,只希望伟大的现代科技能保证她今天晚上睡个好觉。
许二狗估计今天晚上不会过来扒拉她的卧室门,她翻出来冬天才用的暖宝宝贴了一床,迅速换了衣服后藏进被子里,被子掖到下巴,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
许白鱼看着天花板,稍稍有点绝望的想着我不干别的了我也不指望我自己还能干点啥了,你大爷的,我什么也不干直接睡觉总行了吧,大哥你就算今天晚上要鬼压床也得先保证让我睡着对吧……
她把自己裹成了个球,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又一次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划过她的眼尾,顺着鬓角发丝慢慢滑了下去。
像是一个抚摸的动作。
沉香木的流珠手串还挂在她的手腕上,所以她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形状,无法如同之前那般清清楚楚的看见那猩红颜色之下包裹的一切清晰画面,可她就是知道,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其实并没有离开,方决明给出的东西仅仅是割断了她对某种存在的敏锐感知,并不是彻底将对方驱逐出了她的周边范围。
也不知道是小道士的道行不够,还是她这块吸铁石的磁力太强,身边少了类似可以阻挡信号的人形障碍物以后,现在干脆连拦都拦不住。
她试图再想点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随身buff,可积累了一整天的疲惫在躺下的一瞬间便包裹在她左右,许白鱼挨到枕头的那一刻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连思考本身也成了负担。
睡着了……?
女孩闭着眼,呼吸也随之渐渐变得均匀,一缕垂在枕头上的发丝似乎是被什么轻轻拂开,并未引起她的注意。
哎呀……真的睡着了。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小区内寂静无声,除了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房间主人以外,屋内同样安静的只能听到主人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铺上,却并没有留下应有的清透光辉。
月光被拦截在了床前的位置,房间内显得愈发昏暗幽沉,女孩的眉头在这片黑暗之中微微蹙起,似是即将陷入某段深刻的梦魇之中,月光的痕迹在向后消退,就连留下在屋中的痕迹也渐渐模糊起来——
屋内忽然散开沉香木特有的淡雅香气,并不浓烈,只够勉强舒展开睡梦中的女孩紧蹙的眉头。
那一瞬间,仿佛有影子自床边向后退去,于是床榻的位置终于被月光照亮,显出被褥上的素雅花纹。
影子在月光流连处徘徊片刻,慢慢退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祂并不着急,只需安心等待。
果不其然,当影子消退后不就,房间内响起一阵细小的窸窣声,裹在被子里的许白鱼无意识地皱起眉头,呼吸的频率也有点变了。
……不舒服。
被窝里已经被她贴满了暖宝宝,散发着某种并不自然的燥热高温,当那种妖异的冷意被现代科学强制驱散后,最初温吞和谐且令人惬意的温暖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热感。
许白鱼好不容易积累成功的睡意被周遭热气渐渐驱散地一干二净,她现在明明又困又累,却又偏偏被一被窝的暖宝宝热到睡不着,不由得闭着眼睛在被子里略显烦躁的滚来滚去,试图在床上寻找一片足以安眠的地方。
没有。
许白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
她钻进被子里,欻拉欻拉地飞速扯掉了周围一圈暖宝宝,带了点抱怨情绪地用力扔到床下去,然后重新盖好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闭眼睛睡觉。
而就在她睡着没多久,原本躲在最远处角落里的黑影又慢悠悠地挪了回来。
于是,刚刚凉快没一会的许白鱼又开始觉得冷了。
“……”
女孩再次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睛此时已是一片清明且毫无睡意,她扭过身子平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她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很好,凌晨两点半。
……
她用力把被子蒙过头顶,隔着被子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让——我——睡——觉——
几秒之后,又因为闷到不行所以不得不把它重新掀开。
……你大爷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她在床上裹着被子暴怒打滚的时候,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短促的轻笑。
……
被迫睡不着觉的许白鱼在被子里滚了几圈,然后窸窸窣窣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抓抓头发,两只手放在被子上面,心平气和地开口:“穆云舟。”
没有人回答她,但特意放在被子上的手背随之覆上了一点冰冷的感觉。
她慢慢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幽幽道:“人晚上不睡觉,是会猝死的,你知道么?”
依然没人回答,意料之中。
她带着沉香木手串的那只手感觉掌心下的被子忽然向下拽动了一点,连带着腕上手串也跟着滑落几寸距离。
许白鱼盯着自己的两只手,若有所思。
“……想我把手串拿下来?”
一点凉意掠过脸颊,又落下,轻轻慢慢蹭了一下她另一只空荡荡的手腕。
那里按着记忆的样子,应该带着一只花丝嵌珠的精巧金钏。
更漂亮,也更衬她。
许白鱼继续心平气和地问:“如果我不呢?”
对方似乎也不打算强求,但那寒意缠绵不散,存在感实在是强的吓人。
许白鱼好像也反应过来,自己如果要和一只鬼比耐心大概是耗不动的,她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擅长保持冷静,也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思考,但要说她靠着这点底气就想和一只鬼继续刚下去、甚至是占据完全的主导位置……那就是多少有点装逼过头了。
所以她盯着自己的手腕,沉思不过几秒,手指便勾过沉香木的手串,很利索地将它拽了下来。
——于是刹那间,红纱垂下,面前落珠帘。
她应当还是坐在自己的床上的,便如之前山上发生的画面,一切只是存在于眼中的真切幻觉……但眼尾两侧余光却已经清晰瞥见垂下的红纱幔帐,凤冠霞帔沉沉坠在身上,一只手的手腕空空荡荡,另一只手扣着花丝嵌珠的宽口金钏,单纯外形来看,的确要比沉香木的流珠手串精美华丽的多。
许白鱼试着抬起头,面前人的轮廓依然影影绰绰,她的视线唯独在看向他的时候会变得模糊不清,便如新嫁娘隔着一层红盖头一般,无论她如何努力,也只能看见黑绸般顺滑的漆黑长发落在对方胸前的样子。
“夫人。”
这是一声比先前更加清晰的唤声,缱绻又眷恋,掺杂着十二分的笑意温柔。
“卿卿。”
这只鬼——名为穆云舟的鬼,又试着叫了她一声。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对方俯下身来,毫无犹豫地在自己的新娘面前屈膝跪坐,他冰冷苍白的双手覆在新娘白皙柔软的手背上,隔着那层朦胧美好的红纱珠帘,无比专注地看着她。
“……白鱼。”
最后,他呢喃般,小心翼翼地,亲口唤她的真名。
然而许白鱼无动于衷。
她想,这画面真熟悉啊,是真踏马的熟悉啊。
——那个天杀的第一视角的逃生游戏开场cg,除了游戏里没有被boss开局就反复叫自己的真名以外,其他部分和现在真的是一模一样。
如果这真的是重现了游戏内一切的话,那么现在,响起来的声音就应该是……
院中喜婆尖锐又刺耳的声音,慢腾腾地喊了起来。
“新——娘——娶——进——门——”
“福——禄——寿——喜——都——进——门——”
漆黑透光的木门门口掠过僵硬的人影,屋内静坐的新娘动了动,似是想要起身,却又被那双自始至终都安静按在她腿上的双手给压了回去。
……嘘。
她听见对方的声音,鲜活又真实,压低声音提醒着。
别动,也别出声。
“——白鱼,你听我说,只要你不出声回应,这个‘循环’就不会开始。”
循环……是触发剧情的意思?
于是新娘继续安静地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她低下头,隔着盖头,看着那只苍白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理论上应当还是捏着沉香木手串的那只手,可他只是带着无限眷恋的轻轻一拢,便又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盖头之下的一方小小世界,她看见那只手慢慢抬了起来,小心地碰了碰她脸颊。
“你别怕,你别怕我,好不好。”
穆云舟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更年轻一些,他轻声和自己的新娘说着话,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折腾来的见面,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酸涩又愧疚。
“我不是真的想让你那么不舒服的,但我没有别办法。”
“我不用这样的法子,你甚至看不到我。”
“夫人,卿卿,还有你的名字……我只是想这么亲自叫你一次,真的。”
许白鱼没有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却是慢慢蜷起,像是某种隐秘而无声的防备。
我晓得你是boss,你不要装可怜唬我。
女孩在心里尖叫。
我妈妈说了心疼男人毁一辈子的……!
她的瑟缩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放在她旁边的那只手像是被烫到一般抖了一下,却的确没有再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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