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袋子里的“病号餐”打开,见他眼睛一瞬间红了,忙把饭盒和筷子塞到他手里,用一副资本家的丑陋嘴脸,面无表情地说:“从工资里扣。”
小黄毛听闻,吸溜了一下鼻子,情绪立刻恢复了正常,回:“万恶的资本家。”
云霏霏没好气瞥了他一眼,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拿出来另外一份,在病床边的板凳上坐下,开始吃午饭。
她什么都没问,小黄毛却边吃边把不堪的过去和受伤原因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听完,没什么表示,连个反应都没,倒搞得小黄毛有些诧异了,他问:“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云霏霏从高驰嘴里听到了个大概,结合自己的想象,其实和小黄毛亲口说的差不了多少,她正啃着排骨,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有些紧张,搭上话茬问:“后悔吗?”
小黄毛一时间有些懵,没搞明白她问的后悔是指什么,说:“偷……偷东西确实……确实不对……”
云霏霏并不是指这个,拿筷子指了下他的肚子,问:“后悔吗?”
小黄毛忙摇头。
云霏霏想了下,又问:“疼吗?”
小黄毛点头。
云霏霏看着他,继续问:“那再让你做同样的事情,还做吗?”
小黄毛犹豫了。
年轻气盛,只凭冲动不想后果几乎是每个人必经的阶段,等到恶果呈现在眼前,才会真正明白冲动的可怕。
云霏霏很明白他犹豫的原因,正打算依照高驰的“嘱托”劝说两句,门口突然传来一句:“云小姐,你怎么也在这?”
第52章 失望
偏低偏柔的女声,很好听,却有些硬,也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云霏霏听着有些耳熟,抬起头,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三人,最前面的漂亮女人穿着一身修身长款毛呢大衣,披肩长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她只是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的干练和疏离气场就让原本热闹的病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女人有些眼熟,云霏霏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没想起来,她身后的两人倒是很熟,一身便装的高驰和姜晓波。
姜晓波朝云霏霏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高驰站在女人身后,只露出眉眼,没有说话。
云霏霏见高驰眉头微皱,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打招呼就出现在了小黄毛病房生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就没说话。
女人见她不说话,迈开脚步往病房里走,边走边打量病床上的小黄毛,等走到病床边时,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已满是笑容,说:“云小姐,没想到居然在这见面了。”
她的热情让云霏霏愣了愣,两秒钟后,才想起来这个漂亮女人是华冉冉的姐姐白瑛。
白瑛一扫那日的颓丧,整个人容光焕发,她的眉眼五官和华冉冉有八分相似,却比华冉冉更耀眼,同时,也更冰冷和难以接近。
云霏霏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手里的饭盒和筷子,站起身和她打招呼说:“白小姐,好久不见。”
白瑛看了眼小黄毛,微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云霏霏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倒是小黄毛先反应过来了,说:“没...没什么,不用了,谢谢。”
白瑛看着云霏霏说:“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云霏霏这才反应过来,冲她笑着说:“谢谢,暂时不需要。”
白瑛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转身离开,云霏霏想走过去和高驰解释一下,谁知高驰直接跟在白瑛身后大步离开了,姜晓波很热情地冲她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
云霏霏走到病房门口,只看到了高驰的背影,她微皱了下眉,又走回病床边的板凳上坐下了。
小黄毛察觉她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姐,谁惹你了?”
云霏霏在脑子里回忆了下高驰的脸色,有些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机,划拉了一分钟屏幕后,才嘀嘀咕咕感叹了一句:“怪不得。”
小黄毛问她:“什么怪不得?”
云霏霏没想到白瑛居然如此有名,网络上随手一搜第一条便是她的词条,履历出众,名校毕业,杰出女企业家,两年前当选为昔阳市人大代表。
怪不得能跨异地将华冉冉接回来,钱和人脉她一样不落。
白瑛的履历让云霏霏失落地长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白瑛那个高度,握着手机,她看着小黄毛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你看你姐我身上有没有千万富婆的气场?”
小黄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
*
住院部长廊很长,也很静,只有清脆的高跟鞋吧嗒吧嗒声。
走到长廊尽头处的窗户前,白瑛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抱胸,微抬着下巴看向高驰,脸色凝重:“二位警官,冉冉的事情我已经回答过你们无数遍了,她自杀的原因我真的不清楚。我建议你们去西藏那边查查,查查那个男人,查查那个男人对她做了什么?”
她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让高驰微微皱眉,说:“白小姐,既然您都说了她是自杀,为什么还报警说是怀疑他杀?”
白瑛低下了头,沉默两分钟后,她抬起头看着窗外,说:“冉冉的性格我很了解,她再怎么走极端也不会想不开的。我想知道她在西藏的那两个月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我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这个理由充分吗?”
高驰很理解家属无法接受亲人自杀的心情,和姜晓波对视了一眼,说:“抱歉,节哀。”
白瑛微皱了下眉头,说:“谢谢理解。我只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个大巴司机,其他的一概不知,能告诉你们的都已经全告诉你们了,希望你们尽快给我一个答案。”
姜晓波想说话,白瑛身后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门开了,她先一步开口说:“不好意思,我找徐主任还有要事,有事请打我电话。”
等白瑛走进医生办公室门关上后,姜晓波才小声地吐槽了一句:“这年头,求人办事都这个态度了?”
白瑛态度虽然有些傲慢,但是她的要求合情合理,高驰并不觉得她的猜测毫无根据,他看了姜晓波一眼,说:“家属无法接受,也在情理之中。”说完,抬脚离开了。
姜晓波跟在他身旁,边 走边吐槽说:“自杀原因家属自己心里最清楚,难道每个无法接受的,我们都要查出他的自杀原因,我们就这么闲?”
高驰没接话茬。
姜晓波还想抱怨两句,不经意抬头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云霏霏,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下了,笑着朝她打招呼:“云小姐。”
云霏霏两只手都拎着空打包盒,正低着头往垃圾桶走,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两人,停下来,问:“你……怎么来医院了?哪里不舒服吗?”
姜晓波虽然和云霏霏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对她印象很好,尤其是刚经历过白瑛的傲慢和盛气凌人,听到云霏霏的关心,他笑得眼角都多出了好几道鱼尾纹,摇头说:“不不,我们只是来办点事。谢谢关心。”
云霏霏看向高驰。
高驰微低着头在看地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看到云霏霏朝自己看过来,淡淡地点了下头。
他的冷淡反应让云霏霏有些纳闷,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高驰说:“抱歉,我们还有事,先回单位了。”
姜晓波还想聊几句,闻言愣了下,朝云霏霏有些无奈地挑了下眉头,说:“再会。”
云霏霏扔完垃圾,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扔完垃圾回到病床边,小黄毛见她有些心事重重,说:“姐,我啥事都没有,很快就能出院了,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云霏霏正在纠结如何和他说这件事,听到他的话想了下,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没想到自己走后还不到三个小时,便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她打了辆车去了医院,走进病房时,被里面的的景象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深刻地意识到所有影视作品里的流氓和无赖形象都严重美化了他们的本来面目,只有“畜生”两个字才配得上他们的所作所为。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切身体会到人性的黑暗面。
云霏霏看到小黄毛捂着肚子站在散架的病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问:“伤口怎么样?”
小黄毛摇头:“医生检查过了,没事。”
病房内其他五个病人和家属的目光让云霏霏感觉到了无声的压力,她犹豫了两秒钟,走出病房,找高驰要了白瑛的手机号,拨通了她的电话。
说完谢谢,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她如释重负,两秒钟后,她被人与人之间的巨大落差淹没,她开始迷茫和焦虑,也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白瑛这个人。
她对白瑛的印象谈不上好,初次见面,白瑛的盛气凌人和咄咄逼人让她感觉被冒犯,可这次,她开始钦佩起白瑛这个人。
帮小黄毛转到普内科单人病房后,云霏霏去医院门口买了两篮水果,一篮送给了病房的其他病人,一篮送给了医生护士,说完赔礼道歉的话,赔完损毁的医疗器械,云霏霏回到病房,将一切花费明细都发给了小黄毛,说:“三年之内还给我,做得到吗?”
小黄毛沉默了一瞬,点头:“姐,我说到做到。”
云霏霏看着他说:“姐相信你。”
想要摆脱地痞流氓的纠缠并不容易,坏事总是接踵而至,转科室转病房并没有让小黄毛摆脱掉何大力。
云霏霏三天没去医院,晚上一走进医院大门,就看到一个身穿皮衣牛仔裤,染着黄头发的年轻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水泥台阶上的小黄毛,单脚踩在他的右肩膀上,她立刻躲进门卫室,拿出手机报了警,然后给高驰打电话。
然而,那人只待了一分钟便离开了。
等到那人走远,云霏霏走到小黄毛跟前,小黄毛没想到她会来,笑着问:“姐,你咋来了?”
云霏霏问他:“这几天,何大力来过几次了?”
小黄毛愣了下,嬉皮笑脸说:“何大力?他来这干什么?”
此刻,云霏霏无比讨厌他的嬉皮笑脸,她的脸色很严肃,说:“为什么不报警?”
小黄毛被她的脸色吓到,没说话。
云霏霏正要说话,高驰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转身,看到高驰大步走了过来,与他一起走过来的还有一个民警。
面对民警的问话,小黄毛有些慌,但是矢口否认何大力来过,云霏霏听着他慌乱的辩解,感觉到了漫无边际的无力感,她对小黄毛开始失望,等民警训了小黄毛两句离开后,她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医院。
第53章 被无力感淹没
昔阳初春的夜晚温度只有五六度,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高驰不擅长安慰人,只能跟在云霏霏身旁,看着她耷拉着肩膀,漫无目的地迎着冷风走。
云霏霏想了很多,脑子很乱,一直在怀疑和自我否定中摇摆。
一直以来,她帮小黄毛的原因是她在十六岁犯糊涂时,是政治老师的一句话把往弯路上跑的她拉回了正轨上;她一直觉得小黄毛并非不药可救,在他走上弯路前尽可能地拉他一把就拉他一把,哪怕就只是一句话。
可是今晚小黄毛的矢口否认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她错了,她太自己为是,太自大,自大到妄图以一己之力去挽救一个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的人。
像被当面狠狠甩了一巴掌,失望将她整个人淹没,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无力。
她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以后无论小黄毛做什么,她都不会再说什么,也不会阻拦。
冷风中走了半个小时,云霏霏终于平静了过来,前方一个烧烤店,她闻到浓浓的肉香,感觉到了寒冷和饥饿,停下脚步,转过头问高驰:“吃吗?”
高驰看了眼烧烤店,拉起她的手,走了进去。
云霏霏点了一堆肉菜和两瓶青岛纯生,啤酒没有给高驰,而是全部都给了自己。
高驰没拦着,等她喝了半瓶,才问:“以后还做这种傻事吗?”
云霏霏白了他一眼,说:“你不捅人一刀就不爽是吗?”
高驰没说话,只是偏了下头。
云霏霏觉得他这个反应很欠扁,手伸过去往他眉心中间使劲弹了下,高驰没反应,倒是她觉得手指头疼,火大到皱眉骂他:“你石头做的啊?”
高驰握住她手,看她中指指甲有些发红,慢悠悠地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以后,这种事少干。”
他的意有所指让云霏霏一顿,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气呼呼地拿起一串羊肉串开始啃,边啃边嘀咕:“身为警察,不伸张正义,而是站在一旁看人笑话,很好玩?有没有点职业道德?良心不会痛吗?”
高驰知道她只是想过个嘴瘾,发泄一下,默默地听,时不时给她一句回应。
他的附和让云霏霏来了劲,两瓶啤酒下肚后,她开始有些头晕眼花,余光中瞄到不远处座位上喝酒的一人,她把酒瓶往桌上一杵,站起身就要走,高驰被她吓了一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何大力,立刻走到她身旁,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何大力被酒瓶砸桌面的巨大声响吸引了过去,看到醉醺醺的云霏霏登时眼睛一亮,狭长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最终视线落在了她的胸口上。
快十一点了,高驰不想多事,给云霏霏穿上外套,一路用力搂着她的肩膀,离开了烧烤店。
何大力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会,起身走到收银台,问柜台后的老板娘:“认识刚刚喝醉的那个美女吗?”
老板娘正在算账,闻言抬眼皮扫了他一眼,看他不像是个正经人,淡淡地回:“不认识。”
何大力接着问:“是这的常客吗?”
老板娘摇头:“不是。”
何大力往黑黢黢的街道上看了一会,哼着歌慢慢走回了座位上,开始喝酒。
*
次日一早医生查房后,小黄毛要求出院,医生认为他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没有同意他的出院申请,但小黄毛太坚持,医生只得让护士联系了他住院时填写的紧急联系人。
云霏霏接到电话时,还没清醒,她睁开眼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听完医生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挂断电话后,她把头埋进被子,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清醒清醒,然而挣扎了五分钟后,她还是睁开眼睛,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骂了自己一句犯贱后,起床洗漱。
半小时后赶到医院,云霏霏站在小黄毛身旁,一脸冷漠地听医生陈述提前出院的厉害关系,医生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在小黄毛表示一切后果自己承担后,最终同意了他的出院申请。
云霏霏走完“过场”,离开医院直接打车去了店里,继续补觉,一觉睡到傍晚时分小黄毛的亲自登门。
小黄毛自知理亏,有些局促地站在柜台前,见云霏霏醒来,将手里的一袋东西放在了她手边的柜台上。
云霏霏见那个袋子裹得很严实,问他:“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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