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霏刚要走出大门,被身后的姜晓波叫住了:“你的车恐怕要大修。”
那破面包车早就想换了,她转过身问:“修的话要多少钱?”
姜晓波拨通修车行的电话,将手机递给了她。
电话那端说:“严重老化受损,修好估计得好几千。”
云霏霏问:“破铜烂铁能卖多少钱?”
对方愣了下:“最多三四千。”
云霏霏说:“那请你帮我卖了吧。”
*
两点半,城东车行。
云霏霏将各大汽车品牌挨个逛了一圈,听完导购的介绍,最终相中了牧马人。
导购看她甚是满意,立刻去拿购车合同让云霏霏签。
云霏霏却犯了愁,牧马人全价 55 万,贷款首付也要好几万,月供虽然还得起,可是目前她卡里压根没那么多钱,她有些懊恼自己因为江宏民的话脑子一热就要买车,朝导购说了句抱歉,低头冲出了车行。
她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出来车行,见对面是个新建的商场,直接奔进了里面的日料店。
然而,她没想到,日料的价格远远超出了她的消费水平,在翻了菜单两分钟,服务员已经放弃她,打算去招呼另外一对夫妻时,她要了份 188 的三文鱼套餐。
三文鱼一共七块,很薄,云霏霏吃完最后一块,忽然想起医生禁食生冷的嘱咐,忙放下筷子,找来服务员将整个套餐打包了。
车行位于城东城乡结合部,远离市区,从这里回城西锦苑小区要横跨整个昔阳,云霏霏找人借了手机查路线,想坐公交,刚要输入目的地,突然看到定位不远处有处地方标记着景博白领公寓。
*
景博白领公寓位于城乡结合部一座 L 形四层商务楼的顶层。
商务楼距离车行只不到两公里,四周却很荒凉,和最近的村落只有一条土路相连。它有些年头了,外墙皮已经开始脱落,有一个挨着墙面搭建的铁制楼梯通往四楼的白领公寓。广场很大,停着十来辆大卡车,几个司机正聚在一辆重卡下打牌抽烟。
云霏霏走到楼梯下才发现楼梯已经生锈,外皮严重脱落,层与层之间很多焊接的铁块,犹豫了三秒,她抬脚走了上去。
到了三楼,每走一步,整个楼梯都在晃动,还嘎吱嘎吱响,云霏霏有些害怕,本想往下走,却还是一路走到了四楼。
景博白领公寓的门没锁,云霏霏推开门,看到长廊光线昏暗,两侧墙面布满污渍,每隔三米便是一道木门,她往里走了走,来到柜台前,看到柜台后坐着一对中年男女时,停了下来。
女人正盯着柜台下桌上的电脑看电视剧,抬眼看到她,站起身问:“姑娘,租房?”
云霏霏用一种怯生生的语气说:“对的,阿姨。”
女人看到她脸上的青紫,又见她可怜巴巴的,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以为她是受了家暴跑出来的,顿时心生怜悯,轻声问:“长租还是短租?”
云霏霏抿了抿唇,小声说:“短租,可以租两个月吗?”
女人说:“当然可以,标间,20 平,朝南 800,朝北 600。先看看房间吧。”说着推了推身旁的男人。
男人这才懒洋洋起身,从抽屉拿出来串钥匙,打开了柜台斜对面的一间房,说话的声音机械冰冷:“朝南,有独立阳台,宽带热水洗衣机都有。”
男人身上的药味浓重,与长廊的阴湿味混在一起,很难闻,云霏霏屏着气,装模作样在屋里绕了一圈。
男人见她看完不吭声,以为她不满意,又打开了斜对门朝北的一间。
云霏霏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便转身回了柜台,她皱着眉,小声说:“阿姨,能不能帮我看看余国伟隔壁房间有没有空的啊?我想住他隔壁。”
女人转过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眼,说:“我们这没有这个人。”
云霏霏一脸失望:“啊,可是我表哥说他就住这里啊,他让我过来找他。”
女人听她说清原委,以为她是来投靠表哥的,拿来一旁的登记簿开始翻,然后说:“ 他一个月前退房了。”
云霏霏看到那个登记簿上有电话号码一栏,快要哭了,问:“那您知道他去了哪吗?”
男人有些不耐烦:“我们哪管得了这些。”
女人转头瞪了他一眼,说:“这个,我们真不知道。”
见柜台上有个座机,云霏霏作势掏了掏口袋,然后一脸尴尬地冲女人说:“阿姨,不好意思,我忘带手机了,能不能借用一下电话?我想打电话问问他,再决定租不租。”
女人说:“用吧。”
云霏霏按了两个数字,手一顿,一脸不好意思:“阿姨,我不记得他手机号。”
女人丝毫没有怀疑,从柜台下面拿出那本登记薄,递到她面前。
云霏霏找到余国伟,对照登记簿,挨个按下了手机号码,哪知道关机,她还没说话,男人更加不耐烦地催促道:“到底租还是不租?”
云霏霏抿抿嘴说:“我再考虑一下,行吗?”
“催什么催?!”女人狠狠瞪了男人一眼,递给她一张名片,说:“行。不过,这里的房子很快就租出去了,你还是早点做决定。”
云霏霏接过来:“谢谢。”
女人淡淡应了声,把登记簿拿回来放到一边,坐回去继续看起了电视。
云霏霏打算原路返回,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女人哎了一声,她转过身。
女人把半身伸出柜台,用手指了指墙,说:“这有电梯,那楼梯太危险了。”
女人手指的方向有个双开门,门的颜色几乎与墙面一致,要不是墙上的灰色按钮,云霏霏打死也认不出它就是电梯门,她说了声谢谢,按了按钮,等电梯上来后,低头冲了进去。
电梯门看着毫不起眼,内部却宽敞明亮,空间很大,趁着电梯往下走,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存刚刚记下来的号码。
最后一个号码刚按下,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她抬起头看了眼,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脚走出了电梯,谁知“哐”的一声,撞上了一道铁门,她刚想转身走回电梯,电梯门又叮的一声,当着她面关上了。
电梯门与铁门 之间的空间刚好够一个人垂直站立,云霏霏被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寸步难行,她推了推铁门,铁门没动,仔细一看,才发现铁门居然锁了。
铁门外是个大厅,左侧不远处是个圆形吧台,吧台对面放着两张红色沙发,沙发旁边就是通往门外广场的玻璃门,可惜,门把手上锁着把 U 形锁。
云霏霏只觉倒霉透了顶,万分后悔今天出了门,她拍了拍铁门,冲着玻璃门外大声喊:“有人吗?”
没人回答她,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云霏霏等了半分钟没有人应答,开始尝试去按装在铁门外的大理石墙上的电梯按钮。可铁门栏杆间的缝隙很小,小到只有七岁以下的孩子才能把手伸过去,她只能放弃,掏出了手机。
然而,手机也没有信号,她开始慌了,脑子开始给她自动回忆看过的所有的负面新闻,其中一则来自台湾的让她整个人开始颤抖,她用尽全身力气吼:“救命!”
那则新闻当时上了热搜,说的是台湾一个老妇人被困在顶楼的电梯门和铁门之间,七日后才被发现,然而那时,她早已没了呼吸。
当时,她觉得纯粹是鬼扯,因为标题和灵异挂钩。现在,她觉得自己真他妈“幸运”,能让鬼扯搁自己身上一遍遍灵验。
半小时后,就在她叫得口干舌燥嗓子哑,浑身虚脱地趴在铁门上时,玻璃门外一道人影闪过,她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叫:“救命啊!”
司机想去上厕所,经过玻璃门时,貌似听到有人叫救命,看到门上贴着“停业三天”的通知,扫了一眼内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理,谁知走了一步又听到了,他犹豫了一秒,走回玻璃门,用手挡着光,趴玻璃门上往里看,才看清门里真的有人。
云霏霏看着他,嘴巴开启复读机功能:“救命。”
司机见是个女人,以为是工作人员被困在了里面,推了推门没推动,去摆弄 U 形锁也没成功,说了句:“稍等,我去打 110。”跑下台阶,回车去拿手机了。
云霏霏眼睁睁看着他消失,然后,看向玻璃门外的天空。
天已经黑了。
两分钟后,玻璃门外围来一群人,云霏霏认出正是那几个打牌的司机,刚要说话,其中一人冲她招招手,说:“别急别急,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已经在路上了。”
她嘶哑着嗓子说:“谢谢。”
不一会儿,玻璃门外,司机身后,台阶之下,停下来一辆警车,一个身穿深蓝制服、头带警帽的高大男人推开车门,钻出驾驶座,大步走上了台阶。
司机们回头看一眼,纷纷给他让开位置,他微低着头,两步走到玻璃门外。
春日里,傍晚最后一缕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抬起头,看向玻璃门内。
第71章 与你何关
天已完全黑透,KTV 大厅内一片黑暗,电梯在厅内最黑暗的角落,就算开着手机手电筒,还是被堵在门口的司机们挡住了光线,高驰压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到一个又瘦又小的人趴在铁门上,以为是附近村民,大声说:“别着急,我已经给老板打电话了,一会就来。”
云霏霏立刻躲进了角落。
委屈,以及很多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让她觉得眼睛和鼻子又酸又疼又胀,门外很吵,她躲在安静的黑暗角落里,拼命眨眼睛。
十分钟后,一个身穿藏蓝色睡衣的矮个子男人挤进人群,打开 U 形锁,一边往里走,一边埋怨:“都说了歇业三天,无缘无故跑我这 KTV 来干什么!”
走近一看是个姑娘,矮个男人吓了一跳,立刻掏钥匙打开铁门,可人躲在角落不肯出来,他眉毛一竖,张口就骂:“你他妈有病啊!门都给你开了,还躲在里面不出来干什么!”
高驰跟在他后面,闻言伸头往角落里看了看,看到那人穿着一身黑,黑色长羽绒服有些眼熟,他越过矮个男人,一个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云霏霏正要甩开他的手,突然叮的一声,身后的电梯门开了,她转头看到电梯门对面的另外一面也开了,一个年轻小伙背着双肩包,戴着耳机,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慢慢悠悠地往轿厢里走,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冲进轿厢,从另一面跑了出去。
高驰转身去追,却和走入轿厢的年轻小伙迎面撞到了一起。
小伙被他撞了个趔趄,半个身体都撞到了轿厢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他见高驰要走,立刻拉着他胳膊,大声骂道:“你他妈眼瞎了啊!”
高驰被他抓着,眼睁睁看着云霏霏不见了踪影,有些焦急地一把推开他,冲出了轿厢。
小伙又被推了一把,气不过,冲他背影大声骂了句脏话,然后自认倒霉,一脸怒火地乘电梯上去了。
大厅里,司机们看到这一幕都愣了,报警的司机看向矮个男人,问:“她干什么了?为什么一见到警察就跑了?”
矮个男人一肚子疑惑,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见到警察就跑了,回:“我哪知道?”
司机说:“你的员工你不知道?”
矮个男人回:“她不是我这的员工。”
司机一愣,想了会,问:“那……是来你这赚外快的?”
矮个男人白了他一眼,回:“我这正规经营,没你想的那种服务。”
司机纳闷了:“那她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矮个男人皱眉:“我怎么知道,我还纳闷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在这呢。”
话音刚落,电梯从四楼下来停在了一楼,电梯门开,他突然想明白了,指了指天花板,说:“怕是四楼公寓新来的租户。”
*
此时此刻,云霏霏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高驰,也最不想以目前这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模样见他。于是,她拼了命地往前跑,只想赶紧离开这,离得越远越好。
羽绒服太长,撩着衣摆跑跑得并不快,路上坑坑洼洼,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她差点摔了,无奈只能停了下来。
喘了几口,一道低沉冰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怎么不跑了?”她以为是自己的脑子在问自己,搁脑子里回了句:“歇会再说”,然后双手叉腰,张大了嘴巴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初春的夜晚温度很低,她慌不择路跑了不知道多久,浑身都在冒汗,猛停下来,被冰凉的冷风灌了一脖子,刺得她当即打了个大抖。那道声音又在头顶响起:“累了?”她这才发现身旁居然站着个人。
高驰听不到她的回答,打开手电筒,照向地面,问:“怎么跑到这来了?”
云霏霏只想让他赶紧走开,抿着唇转身,双手猛推他胸口,吼道:“滚!”
高驰抓住她按在胸口上的双手,低声问:“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云霏霏想挣开他,不想扯到了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吼道:“别碰我!”
高驰听到她低声啊了一声,以为抓得她手太疼,忙松开手,改为抓住她肩膀。
他力道一向大,此刻更大,云霏霏被他抓得肩膀有些疼,她压根挣脱不开他的双手,完全放弃挣扎反抗,昂起下巴,对着黑暗中的他冷笑了声:“我跑我的,与你何干?!”
高驰沉默片刻,低声又问:“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冷风吹过,树叶喳喳作响,黑暗中,两滴眼泪悄然滑过脸庞,无声无息落到地下,云霏霏拼命睁大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吼道:“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就觉得恶心!”
高驰沉默。
*
矮个男人是 KTV 老板,凌晨三点一帮人喝醉酒打架,他立刻报了警,警察赶到后将喝醉打架的人全部带走,并勒令 KTV 停业三天。
没想到停业还不到一天,就被警察打电话要求开门,他以为停业三天取消了,谁知只是为了解救被困在铁门与电梯门之间的女人。
KTV 开业十年,还是头一遭碰到这种事。
他检查了下收银台,确认什么东西都没丢,锁好门,转身要走下台阶,却见警察箍着刚被困住的女人肩膀走了回来,他以为还有别的事情,站在门口等警察发话。
高驰将云霏霏塞进警车后座,锁上车门,看也没看他,走到一侧打电话。
副驾后座,云霏霏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她低下头,用右手抓紧左手腕,刚刚那一番拉扯中,左手腕的伤口被高驰扯到,此刻,她疼得整条左手臂都开始发麻了。
高驰打完电话后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打开车内灯,问云霏霏:“去哪?”
等了半晌,没等到任何回应,他抬起头,看向车内镜。
头靠在车窗,云霏霏看着车外十米远的那辆红色重卡,像是没听到。
高驰说:“想跟我回公安局?”
云霏霏转过头,瞪他。
高驰这才看到她的脸,他转过身,从座位间的空隙钻过去,右手抚上她下巴,将她 的脸掰向了自己这一边。看到她半张脸红肿,帽檐下的额头和眼角是大片青紫,他想摘掉她头上的鸭舌帽,好看得更清楚,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这么做,只会引来她更激烈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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