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辆灰色小面的缓慢地从远处驶来，车前灯的亮光将云霏霏的神智拉回了现实，她侧过头躲开高驰追过来的吻，双手揪着他的衣领，红着脸，小声骂了句：“臭流氓。”
高驰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又亲了亲她，低声说：“在这等我回来。”
他以为男人会随着这辆灰色面的一起回来，可是回来的只有司机以及车上的空棺，司机将空棺放进暗房后，锁上门驱车离开了。跟在灰色面的十分钟后，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加速超过它，将它逼停，并打开了车前灯。
司机被别停，刺眼的亮光使得他破口大骂：“他妈的，我操你大爷！”
躲在高驰的身后，透过挡风玻璃，云霏霏看清了司机的脸，某个瞬间，她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想下去看个清楚，却被高驰按住了手。
司机推开门下车，骂骂咧咧关上门，便要上前理论，走了两步，他突然察觉出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反扣胳膊压在了车身上。
云霏霏走到车前，听完高驰的问话，确信这个司机她在华家别墅“见”过，他不是别人，正是余国伟，等高驰问完话，将他锁进面的，走到一边打电话后，她走到车窗外，问：“华冉冉在哪里？”
余国伟一愣，转过头，看清她的脸后，又把自己缩回了车里。
云霏霏看他心虚不说话，华家别墅那晚听到的交谈再一次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说：“要我提醒你吗？华冉冉，你四叔华军的小女儿，从小跟在你身后长大叫你哥、却被你卖给了别人配阴婚的妹妹。”
余国伟听到这话，抬起头，看着她狡辩道：“我没卖，我四叔把她葬在城郊陵园了。”
云霏霏冷哼了一声：“鹊山县周家庄周游。”
余国伟没想到她知道这么多，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云霏霏眯起眼：“周游父亲说已经将她退了回来，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余国伟愣了下，问：“退回来了？什么时候退的？”
云霏霏被他问得一愣，见他并不像是在说谎，猜测他可能并不知道退回的事情，说：“冉冉现在不知去向。”
余国伟本就心虚愧疚，听到华冉冉不知去向后更加愧疚了，他沉默了会，说：“马福杰带走冉冉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过她，将她卖给周游也是马福杰告诉我的。我不知道退回来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云霏霏盯着他，没有说话。
余国伟在她的目光的注视下，渐渐开始不知所措，见她还是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又把头偏向了另一侧，说：“冉冉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云霏霏盯着他的右侧脸，车内昏暗的灯光落在他右耳垂下的两颗黑痣上，那黑痣一大一小，甚是扎眼，她问：“我和你有仇吗？你砸我门干什么？”
*
凌晨五点半，整个世界将醒未醒，云霏霏正靠在面的副驾椅背上休息，忽然听到扣扣扣三声响，她吓了一跳，忙睁开眼，但见到车窗外站着的人，又闭上了眼睛。
江宏民见她不理，又敲了敲车窗。
云霏霏觉得还是应该以礼待人，睁开眼，降下车窗，微笑：“江队，您有事找我？”
江宏民没说话，而是盯着她看了会后，朝一旁的办公大楼抬了下下巴，笑着说：“走吧。”
云霏霏听他语气有点请君入瓮、没安好心的意思，皱眉，谁会无缘无故进公安局大楼，她张嘴就要拒绝，哪知江宏民留下了一句“机会难得，过时不候”，便离开了。
一走进会议室，云霏霏便被暖气和泡面的香味给扑了个满面。会议室全是人，每个人都是一脸菜色，她在这群人脸上来回扫了一眼后，默不作声地在姜晓波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虽然所有人都在吃早饭没说话，但目光都在云霏霏身上打量，这种来自于警察的无声打量让云霏霏倍感压力，并头皮发麻，想起江宏民那句：“因为你这样的人，他才犯了错误，才受了处分。”她开始坐立不安，无比后悔走进来，并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八个字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姜晓波见她在身旁坐下，将手边的泡面和包子递给她，说：“老高给你泡的，他被江队叫走去忙了。困了的话，就在这休息。”
云霏霏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拿起叉子开始吃泡面，小声问：“你们审完了？”
姜晓波点头：“审完了。马福杰将华冉冉接回来后第二天，找到余国伟给了他六千块钱，并允诺他只要他劝动了华军答应土葬，就再额外给他五万块钱，他缺钱就答应了。华军无法接受火化被说动，1 月 9 号晚上，让他带走了华冉冉，然后，他就把人交给了马福杰。”
云霏霏说：“还有一个张强。”
姜晓波说：“他是华军的外甥，余国伟怕自己一个人劝不动华军，就给他了三千块钱要他帮忙，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霏霏没说话。
姜晓波转头看了她一眼，说：“1 月 10 号那天晚上，华军请余国伟吃饭，余国伟喝多了说漏了嘴，华军知道他拿了马福杰五万六后气得要打电话报警，余国伟说分他两万，两人就吵了起来。后来余国伟给他打晕，往他怀里塞了两万块钱跑了。再后来，有个流窜作案的惯偷溜进华家别墅偷东西，看到他怀里的两万块钱要拿，正好碰到他清醒了过来，就捅了他五刀。”
云霏霏还是没说话。
姜小波接着说：“至于余国伟为什么砸你家大门，他说那天他和张强在村口饭店吃饭，看到你一直在问老板娘华冉冉葬在哪，怕你乱说话，就一直跟在你身后到了你家，他就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别乱说话也别瞎问。”
第86章 请君入瓮2
审讯到了凌晨四点半，余国伟已经累到了极致，在被第五次问到 2 月 18 日晚上时，他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扯进马福杰被杀的案件，整个人变得焦躁不安：“警察同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在家睡觉。”
小武见他反应激烈，又问：“谁可以证明？”
余国伟说：“景博人才公寓的老板和老板娘，不信你们去查那边监控。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杀马福杰。”
小武呵道：“余国伟，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待了，老板娘说你 18 号前就搬走了！”
余国伟觉得可笑至极，嗤笑了一声，说：“警察同志，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杀他干什么？我动了动我这张嘴，他就给了我五万六。五万六，不是五千六！我累死累活三个月也才挣了两万。我杀他干什么？要不，你给我个理由？”
小武说：“余国伟，法律讲究证据，老实招还可以争取从轻量刑。”
余国伟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马福杰将冉冉卖了二十万，什么都没干就净赚了十五万，你们怎么不去抓他的家人？好好问问他们是不是为了这十五万反目成仇杀了他？为什么只单单揪住我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不放？！”
小武听到这话，抬起头，看着他说：“华冉冉是你妹妹，你忍心？”
余国伟闻言一愣，沉默了会儿，笑了下，说：“谁会和钱过不去。”
小武说：“这是犯法，你不知道吗？”
余国伟觉得更可笑了：“犯什么法？古往今来，上下五千年，有哪条法律规定它犯法？”
小武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二条规定，盗窃、侮辱、故意毁坏尸体、尸骨、骨灰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余国伟压根没料到还有这条法律，愣了，没再说话。
小武问：“华冉冉人呢？”
余国伟叹了口气，说：“这个我真不知道。马福杰将她带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他卖给了谁，更是没经过我手。不过他死后，有个叫程叔的找上我让我跟他干，他也许知道。”
小武问：“这个程叔叫什么？干什么工作？住在哪？”
余国伟想了想，摇头：“我只知道他的手机号，其他一无所知。”
小武问：“只有手机号？”
余国伟点头：“对，他没说过，也不让我问。再说了，只要他给的钱多，我问这些干什么。”
*
六点，江宏民办公室。
一桶泡面才吃到一半，云霏霏就被请到了这里，老实讲，她对江宏民的印象不是很好，一方面是因为他言谈举止中带着一股爹味，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这个人面相有些凶，于是她选择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高驰的右手边。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江宏民伸手拿过来烟盒要打开，余光里看了她一眼，又把烟盒放了回去，说：“云小姐，谢谢你。”
云霏霏觉得他这句谢谢来得莫名其妙，见他脸上表情有些古怪，更有些高深莫测，就没说话。
江宏民见她有些拘谨，笑了，但很短暂，说：“谢谢你帮我们找到余国伟和马福杰的朋友――程叔。”
云霏霏还是觉得有些莫名，转头看了沉默的高驰一眼，说：“不用谢，警民合作。”
江宏民也看了她身旁低头一言不发的高驰一眼，说：“云小姐，不瞒你说，我们人手严重不足，积压和限期要破的案件比马福杰被杀案严重的多很多，实在无暇顾及它，谢谢你帮我们理清了头绪，节省了很多时间。”
云霏霏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皱眉说：“我…...听不明白。”
江宏民说：“马福杰被杀一案我们查了半个月毫无头绪，接着城南梧桐路发生了一起恶性强奸案，上 面限期破案，我们只得将它暂时搁置一边。刚查到是何大力要抓他归案，就看到了你跟在他身后进了马福杰家。”
云霏霏问：“既然你们都已经查出来是何大力了，为什么还把他放了？”
江宏民说：“因为证据不足。他一口咬定受害者是自愿，而受害者不愿出面指认，我们又拿不出其他证据，只能暂时把他放了。”
云霏霏问：“你们没有验 DNA 吗？”
江宏民解释说：“验了。可是，这类案件关乎受害者隐私，涉及到未成年更加敏感，取证通常很难。 而且，定罪要人证物证俱全，缺一不可，如果仅凭 DNA 结果定他罪，他可以反告恶意诬陷。”
云霏霏沉默了会，问：“你们怎么确定我是被他诬陷，和马福杰案无关的？”
江宏民看了高驰一眼，咳嗽了一声，说：“监控。”
云霏霏看到了他看高驰的那一眼，意识到可能和高驰有关，想到高驰调离的原因应该还是和自己有关，她皱了皱眉，没说话。
江宏民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说：“处罚高驰，是因为他明知道自己身为警察，却依旧和案件相关人员牵扯不清，严重违反了纪律。而调离，已经是最轻的处罚。”
云霏霏又沉默了会，说：“我......想知道华冉冉的去向。”
江宏民叹了口气，说：“我们已经审过余国伟，他并不知道华冉冉的下落，恐怕这个答案还需要你亲自去找。”
云霏霏听他语气像是要撂挑子的节奏，皱眉问：“什么意思？你们不管了？”
江宏民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般来说，这类案件不归我们管，它归当地派出所管。”
云霏霏想起高驰的话，说：“可是它触犯了刑法，涉及到买卖。”
江宏民说：“如果你等当地派出所移交到我们手里，可能要等很久。”
云霏霏明白他说的是事实，没再说话。
江宏民见她沉默，不经意看了高驰一眼，说：“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你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办起来比你顺利很多。而更多事情，你做起来比我们轻松很多。”
云霏霏有些纠结，就算他没提出这个要求，她也有自己去找的打算，可鉴于对自己实力的了解，她对将要做的事情产生了一丝畏惧。然而，如果一直这么拖下去......
她抬起头，说：“好，一言为定。”
江宏民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站起身，伸出右手，笑着说：“如果需要帮助，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云霏霏看到他眼角密密麻麻的鱼尾纹，总觉得有些奇怪，她看了高驰一眼，见他始终沉默，走过去伸出手，握住了江宏民的手。
江宏民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又通透，使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他朝高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需要帮手的话，高驰，交给你了。”
*
云霏霏离开办公室后，江宏民伸手拿过来刚刚放到一旁的烟盒，抽出根烟，给自己点燃了。
空气里一直压抑着的沉默还是没有退散，反倒随着烟雾的散开越来越浓，像是无声的抗议和反对。
两分钟后，江宏民盯着高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越老越糊涂了，居然敢让一个毫无经验、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去做这事？ ”
高驰沉默了会，点了下头。
他的承认让江宏民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可想起那晚电话中听到的，他将手里的烟抽完，按灭在烟灰缸里，说：“我不会看错人的，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去做你该做的事，如果马福杰案成功告破，我会立刻请示把你调回来。”
第87章 承诺
早餐店八点左右的时候人最多，但几乎很少人这个时候在店里就餐，因此就显得坐在靠窗位置的云霏霏有些特别，尤其是她身旁还趴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
相比睡死过去的高驰，她虽然也一夜未睡，但精神十分亢奋。盯着对面的办公大楼，看着一个个身穿深蓝制服的警察走进去，她不由得想起了江宏民的话，先前所有的疑惑堆积在一起后，她最终确定自己是被他算计了。
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一定早就盘算好了，可后悔也没用，谁让是自己亲口答应的。搁心里盘算了会这笔买卖，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高驰。
男人一般都没心没肺，只要吃饱喝足，甭管多艰苦嘈杂的环境都能睡得着。
云霏霏在想算计自己的这其中有没有他的份，他的始终沉默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想着想着就困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高驰见她还没清醒，拉起她的手腕，又说了句：“走吧。”
云霏霏问：“去哪？”
高驰朝窗外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地说：“钓鱼去。”
直到坐进出租车的后座，云霏霏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在心里盘算了下，对高驰说：“有个事情，我得事先和你们说好。”
高驰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余国伟的灰色面的，听到她说话，问：“什么事？”
云霏霏说：“你们报销伙食差旅费吗？”
高驰一愣，转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什么差旅费？”
云霏霏非常后悔没有和江宏民谈好条件就一口答应了，盯着他的侧脸，说：“你外勤出差可以报销伙食差旅，那我的这些费用支出找谁？”
高驰明白了她的意思，说：“我去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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