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梁i赶到酒店门口,梁家川早已候在大堂。
“这是你妈妈新晒的菜干,另外一包是果脯。还有……”梁家川一面交代,一面从另一个开口袋里翻出几个真空袋,“你要的小酥鱼。”
梁i惊讶道:“去哪儿抽的真空啊?”
“你妈找别人借的。”梁家川笑了笑,“她昨晚弄好就连夜在网上下单买了一台,说是以后给你带什么东西都可以抽真空,方便也耐放。”
梁i佩服妈妈雷厉风行的作风,笑一笑:“还是我妈英明。”
“对了,你妈特意要我叮嘱你:小酥鱼放冰箱冷藏,吃多少取多少,取的时候不要沾水,吃之前拿微波炉或者炒锅热一热。”
梁i最爱冯美茹做的小酥鱼,小手指大小的小鱼,干炸后拌上调料,又香又脆。拿来佐酒或者当小零食,都很适合。她从小吃到大,冯女士的这些话也是从小听到大,哪能不知道。只是如今,她更多更深切的体会到“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真正含义。
梁i伸手,准备接过那一大袋沉甸甸的“母爱”。
梁家川提着袋子,避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重,我替你拎一会儿。”
“菜干和果脯都还有,上次从家里带过来的还没吃完。”
“你妈妈的意思是,跟你的朋友、同事分一分。”梁家川转述冯美茹的话,也不免夹带一些自己的,“你一个人在外工作,我们平常顾不到你,有时候身边的同事或者朋友能拉帮一把也是好的。”
“嗯。”梁i点点头,顺便问一问梁家川的工作安排,“会要开几天?”
“两天,后天中午结束。”梁家川一五一十地回答,“下午的飞机回家。”
“哦――”
“梁老师?”有人打断了父女俩的谈话。
梁i循声望去,周景元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朝她挥了挥手。她略略向他的方向迈了两步,待人走近,出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送我爸过来参加一个会议,你这是?”周景元的目光在她和梁家川之间逡巡。
梁i完全没有预料到周景元和自己的家人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迟疑了两秒,把梁家川介绍给他:“这是我爸。”
周景元立刻迎上去,朝梁家川点头致意,并伸出右手:“叔叔,您好。”
“你好,你好。”梁家川将口袋挂在左手腕上,跟他握了握手。他摸不清面前这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什么来路,只得转向自己女儿,“丽丽,介绍一下吧。”
“周景元。”梁i道。
“你好,幸会幸会。”梁家川握着周景元的手,又轻轻摇了摇。
周景元面带微笑,问梁家川:“叔叔也是来参加‘生产行业年度安全大会’的吗?”
“对,你也是吗?”
“我们厂也是与会代表之一。”
“看来是同行啊!”梁家川笑,对眼前的年轻人印象更好了。
“是的,叔叔,有机会我们好好聊聊。”
“一定一定。”
梁i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一时不知两人到底是场面社交,还是真惺惺相惜。好在两人没有晾她太久,松开相握的手后齐齐看过来。
“你明晚要没应酬的话,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梁家川来遥城一趟不容易,做女儿的理应尽地主之谊,梁i发出邀请的同时,也解释,“从明天开始,乐团要进入跨年音乐会的大合排了,中午只有一小会儿吃饭的时间,所以后天你走的时候,我送不了。”
“好的好的,就明晚吧。”梁家川答应下来,也对女儿的身不由己表示理解,“会务组会统一派大巴把我们送到机场了,你忙你的,不用送我。”
梁i让他回房间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找他要手提袋准备回家。梁家川拎着袋子,坚持送她到酒店门口打车。
“叔叔,给我吧。”周景元去接梁家川手里的拎袋,“我送梁老师回去。”
梁家川不敢肯定梁i的态度,犹豫着没松手,见她点了头,才笑着将手提袋交给了周景元:“麻烦你了,小周,谢谢啊!”
周景元拎上手提袋,对梁家川道:“不麻烦,您别客气。”。
因为计划着送了周泽安就走,周景元没有停车去地库,车泊在地面停车位,走两分钟就到。他步子大,走得快些,先去开车。梁i落在他后面几步,梁家川跟在梁i身侧。
趁周景元开锁放东西的空档,梁家川小声问梁i:“小周是你朋友?”
梁i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不答反问:“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梁家川笑着摆摆手,再朝周景元的方向投一眼,“小伙子挺不错。”
梁i没解释,也没正面回答,径直坐上了副驾。
周景元站在车前,跟梁家川又寒暄两句,两人再次握了握手,礼貌道别。
车渐渐驶出酒店范围,梁家川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梁i收回目光,偏头看周景元:“真羡慕你,跟谁都能聊,永远不会冷场尴尬。”
“有吗?”
“刚刚跟我爸,还有上次碰碰搭车的时候。”
“因为他们都跟你有关系啊!”周景元快速瞄她一眼,笑她聪明一世,这一刻却糊涂了,“别人的事,我才懒得掺和。”
梁i笑了笑,继而问他:“明晚你有时间吗?”
“和你爸爸吃饭?”
“嗯。”
“正式介绍吗?”
梁i点点头:“我爸好像很喜欢你。”
一个人的好恶,有时候很容易分辨。周景元自然感受到了来自梁i爸爸的好感,得意地笑起来:“看来印象分能比你当初打得高。”
梁i闻言,毫不客气地回敬他:“毕竟你没有见面就跟他吵一架。”
被回旋镖扎中,周景元哑然失笑。
“不过……”他想起方才梁i跟她爸爸的对话,礼貌又带一点距离感,完全没有好久不见的家人间的亲密,于是好奇道,“你跟你爸……是不是吵架了?”
梁i自诩隐藏得很好,面上从来不显,没想到周景元竟然察觉出她如此幽微的情绪,惊讶之余,给他解惑:“家庭内部矛盾,有点小别扭。”
“内部矛盾也分人,排列组合大概有四种,你属于哪一种?”
“排列组合?怎么说?”
“你和爸爸吵架,你和妈妈吵架,你和爸爸妈妈吵架,爸爸和妈妈吵架。”
梁i搞懂了他的分类,笑着道:“没有吵架。非要定义的话,是爸爸妈妈有一点矛盾。我支持妈妈,所以面对我爸的时候,可能会有点小小的不自在。”
“那……”周景元男朋友的自觉,“明天需要我做点儿什么吗?”
梁i偏头看他,车窗外的灯光浅浅地打在他脸上,睫毛、鼻尖和嘴唇都被晕上一层薄薄的浅黄色,浮金一般。
她抿着笑,对周景元说:“你做自己就好。”
第63章 落日第三百四十一秒
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的街沿,梁i解开安全带,问周景元:“你今天回崇新吗?”
“回。”周景元答。
奶奶余书荔近来有些反常。白天她坐在轮椅上打瞌睡,有时明明前一秒还在听章芩和唐姨说话,后一秒就闭上眼睛打起呼噜来,有时吃着吃着饭,嘴里突然不嚼不咽了,头一点一点的,叫好几遍都不醒。到了夜里,她精神百倍,要么不睡觉,嘴里嘟囔着要去院子里转,要么躺下了又不停翻身坐起来,反反复复,直到折腾困了才睡。
章芩和唐姨照顾她,白天夜晚都不敢掉以轻心,近来黑白颠倒混乱,越发感觉力不从心。三个孙辈听说了,白天帮不上太多忙,于是主动申请值夜班,让章芩和唐姨晚上能睡个好觉。
梁i知道他要回去守夜,问他:“你的手能行吗?”
周景元把左手伸出来给她看,纱布拆了,换了更方便的创可贴。
“差不多快好了,”他动了动左手,表示没大碍,而且,“哄奶奶睡觉而已,花不了大力气。”
梁i点头,推门下车前,又交代他记得明天晚上吃饭的事。
“放心吧,忘不了。”周景元拉着她的手,轻轻摩了摩。
“我一会儿回去挑好饭店发给你。”
“我来挑吧,第一次跟老丈人吃饭。 ”
梁i白他一眼:“想多了吧你!”
“不是吗?”周景元笑着看她。
“美得你!”梁i挣开他的手,去开车门。
周景元拉住她的胳膊,不让人下车。
“耍横呀?”梁i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东西还没拿。”周景元松开她,解了安全带,下车去后备箱提口袋。
梁i站到他跟前,问:“你吃小酥鱼吗?”
“什么鱼?”
“我妈炸的小鱼,”梁i解释,从袋子里拎出一包来,“拿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
周景元接过来,替她重新塞回口袋里,朝她道:“下次我过来时,你做给我吃。”见梁i没说应声,他勾着头去瞧,“怎么?不会用微波炉?”
“你才不会用微波炉!”梁i凶他,接过提袋,往肩上一挎。
“是我不会用,”周景元拿手托着袋子,替她暂时分担重量,“所以要你做给我吃嘛。”
“看我心情。”梁i头一昂,转身往小区方向走。
“明天见,”周景元手插袋,朝她的背影道,“丽丽――”
梁i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瞪他。
周景元长腿一迈,站到她面前,笑得眼睛弯弯:“所以,丽丽是小名?真的是美丽的丽?”
“你不当间谍可惜了。”梁i恶狠狠道。
“这不算机密吧?”周景元逗她,“我自己分析出来的。”
“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偷听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叔叔当着我面说的,怎么怪我偷听呢?”
“强词夺理。”
周景元屈起食指,刮一下她的鼻尖:“没理还不饶人。”
“哼――”梁i懒得跟他扯闲,“我走了。”
“拜拜,丽丽。”
“你――”
“我不能叫吗?丽丽。”周景元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小小的恶趣味来。
“这里没人知道我小名。”梁i叹了口气。
“我今天知道了呀,丽丽。”
“我不习惯!”梁i回身,把一提袋的东西一股脑砸进周景元的怀里,“再叫就封住你的嘴。”
“用什么封?”周景元接住口袋,双臂搂住,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梁i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敏感字眼来。她借着周景元的力,趴在从海城家里带来的口袋上,微微仰头,一字一顿道:“不许再叫我‘丽丽’!”
“好的,”周景元垂首,嘴轻轻擦过她的唇瓣,悄声道,“丽丽。”
梁i从他怀里夺过袋子,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梁家丽丽并不是真的恼他,只是“丽丽”这两个字自带地域限制。在海城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听到别人叫“丽丽”,她都很不习惯,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爸爸。
况且还有一个周景元,听见梁家川进包间叫一声“丽丽”,他别有深意地看过来,气得梁i在饭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并肩而坐的两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落座后的梁家川笑眯眯地问梁i:“丽丽,你是不是需要重新向我介绍一下小周?”
梁i设想了很多个切入口来正式介绍周景元,没想到梁家川挑了最简单的方式,索性她也直截了当:“这是我男朋友――周景元。”
“叔叔,您好,昨天不好意思了。”
“没事。昨天是偶遇,场合不合适,今天正式介绍也一样。”早一天晚一天并无差别,梁家川不是在乎细枝末节的人。只是,既然以新的身份面对面,那他自然免不了家长心态地要了解一番。
待周景元斟为他斟好第一杯茶,梁家川状似闲聊般地问起来:“小周是哪里人?”
“我是遥城本地的。”周景元老实作答。
“工作几年了?”
“工作六年了。”
“看你年纪不大,是本科一毕业就工作了?”
“是的。”
梁家川心里稍一盘算,周景元二十八、九岁,估摸大丽丽一两岁,年纪正合适。刚巧话尾落在“工作”上,他顺势问下去:“昨天听说我们是同行,不知道你们的生产领域涵盖哪些方面?”
“我们是家具厂,主要生产家具和家居用品。”
“你在哪个部门呢?”
“我在销售部,主要负责线上和线下的运营工作。”
互联网时代,不论什么行业都在完善数字化生产、经营和管理手段,梁家川自然也明白了他所处的位置。
“你们的品牌名是什么?线下的实体门店在全国有几家?”
“品牌叫‘远星’,远方的‘远’,星辰的‘星’。工厂是父辈打拼建立的,所以主要还是立足遥城本地,线下旗舰店有三家,目前有一所刚刚投入运营的家居生活馆,算上的话总共是四家。”
“哦――”梁家川反应过来,“你算是进入家族企业发展,对吗?”
“是的。”周景元毫不否认自己承荫父辈。
梁家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你是独生子女吗?有不有兄弟姊妹?”
他的问题一出口,梁i便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更何况周景元。梁i张口叫了声“爸”,递给他一张折叠餐单:“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菜,我们再点一些。”
“不用了,你们点好就行。”梁家川明白她的意图,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周景元倒是全无所谓的态度,一并交代给他:“我是独生子女,有一个堂哥和一个堂姐。家具厂是我父亲和大伯一起创建的,他们兄弟俩一个负责内部生产,一个负责外部采购,堂哥负责销售,堂姐负责财务,分工大致如此。”
周景元一如既往的坦诚,梁i反倒不是滋味了,她不能埋怨自己爸爸,只好朝周景元嗔道:“你报户口本呢!”
知道她在维护自己,周景元撤下搭在桌沿的胳膊,从桌布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攥了攥。梁家川的立场他完全理解,做父母的总是害怕孩子吃亏,也许面前的人将要和自己女儿建立长久的关系,自然要多了解多打算。他笑一笑,想要打消梁家川的一些顾虑:“梁老师去过我家,我的家人都非常喜欢她。”
梁家川颇有些意外。梁i从小跟冯美茹更亲,有什么心事都愿意和妈妈分享。如果不是自己来出差无意撞上,她不见得会带周景元来见他。但无论如何,看到自己女儿在异乡有了可依靠的肩膀,做父亲的终归是高兴的,也放心不少。
机械厂和家具厂同为生产型企业,梁家川和周景元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从这次的行业安全大会到企业的安全生产和监管,两个人边吃边聊,越聊越有劲,梁i甚至都插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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