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景星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们不能因为那个人是我们熟悉的人,熟悉到 我们压根儿没把他和景星放到一起去想过就否定他。这对他和景星来说,都不公平。”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抛开远房亲戚这层关系不谈,余田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踏实上进,知根知底。这不比我们到外面去找人牵线搭桥给她介绍来得更稳当吗?”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乍一听到他们在一起时,也下意识地想:别人会怎么看景星?可是,别人怎么看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我们作为景星的家人,不就是应该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都支持她、保护她吗?我都有信心做到,你们做父亲、做兄长的难道办不到吗?”
周泽恒和周景文一直默默听她说着,谁都没有开口。但章芩知道,他们都听进去了,只是还需要时间来消化。她说不急是假的,可她知道急也没用,有时候个人想法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能促成的。
但是,她还有最后一句话,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要讲:“同样作为母亲,我想,如果大嫂还在的话,她一定希望景星能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
不知道是不是章芩的话起了作用,周泽恒和周景文都默认了余田的存在,由得他每日殷勤地接过唐姨准备的保温饭盒送去医院。
景星也察觉到了爸爸和大哥态度的转变,稍稍宽了心,每天都心安理得地等着投喂。只要到点,病房门准时被推开,总能听到她轻快的声音:“小瘸子,今天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尽管余田的膝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她还是乐此不疲。
余田不得不再次重申:“已经好了。”
“好了你也是小瘸子。”景星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想了想,又逗他,“或者,小傻子?”
余田一边揭饭盒,一边瞥她,明显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哪有人不知道躲,偏凑上去挨罚的。不是小傻子是什么?”
余田浑不在意吃过的亏,轻轻笑了笑:“挨罚能解决的事,就不算太糟。”
景星一愣,明白了他的用意,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猴精猴精的。”
余田俯身凑到她面前,笑:“到底谁是小傻子?”
“我是,行了吧?”周景星撞上他的嘴唇,好笑道,“小傻子配小瘸子,正好!”
周景星出院后,又被周泽恒和周景文强制休息了两天。等她返岗时,同事们纷纷跟她八卦远星近来最大的新闻。
“什么新闻?”
“余副经理辞职了。”
“什么?”
“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离新闻主角最近的人竟然一无所知,连景星自己都觉得离谱。
“听说有人来挖他,条件比远星好。”
“可远星也不差呀!”别的同事听到了,忍不住替东家打抱不平,“况且……”同事瞟景星一眼,余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景星自然注意到了她们的目光,笑:“有话就说。”
“听说他是被赶走的。”
“谁赶的?为什么?”
“老周总和大周总……”尽管办公室都是财务部的人,同事还是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为了你。”
周景星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又不敢百分百肯定,只好假装无事般让同事散了,坐回自己的办公位给大周总发了条消息――
“哥,这几年余田独自带领团队拿下很多成绩斐然的大单,你没理由赶他走吧?”
过了一个小时,周景文的消息才回过来:“谁告诉你我赶他走的?”
“不是吗?”
“我刚从景元那儿知道他要走的事。”
“也不是爸?”
“不是!他连余田要走都不知道。”
周景文无奈追加一条:“你最好去问问当事人,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走!”
“要证明我的真心,总得拿出些行动来吧。我没法剖心自证,但凭双手给你一个有期待的未来还是能做到的。”
这是周景星在午休时将人堵在销售办公室听到的话。传言只误了一半,他不是被赶走的,但辞职确实为了她。
其实,景星比任何人都更知道,余田留在远星不是万全之策。只要他在远星一天,别人总归会认为他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攀了周景星的高枝、得了周家的庇荫换来的。即使余田自己从不否认这一点,也不能因此抹杀掉他个人的能力和才干。
其他销售不是出外勤就是吃饭去了,此时的办公室只剩余田一人。周景星放心大胆抱住他,明知故问:“什么未来?”
余田这几年被她带得胆子也大了,索性将人抱上办公桌,仰着脸反问她:“你说呢?”
“结婚吗?”
他知道她从来不屑被世俗的条条框框约束,他也从不想限制,自然也不吝于告诉她:“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什么样的未来都值得期待。”
反倒是周景星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回答,捧着他的脸,又问一遍:“结婚吗?”
“不是……”余田一霎之间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所以,结婚吗?”周景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笑盈盈地对他说,“余田,你到底要不要跟我结婚?”
(五)
余田完成所有交接工作离开远星,入职遥城最大的电器公司――派诚电器。办妥离职手续的那天,他知道周景元带着小人儿在做木头小车,径直去了老赵的车间。
他最近忙,很久没见小人儿了,一进车间就看见周景元身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光光――”他笑着扬声喊。
小人儿听见有人叫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去看。一看是余田,立马放下手里的小锉刀,挣开周景元的怀抱,蹬着小腿跑过去。
“田――”他扑进余田的怀里,被抱起来。随后,想到什么,又吵着让人把他放下来,“我要下去,下去。”
余田依言将他放下,小人儿便“噔噔噔”地跑开了。眼见着他拖了一把小木凳过来,拉自己坐下,余田心都暖化了。
小人儿却嫌不够,摸一摸他的膝盖,问:“田,你的腿腿还痛不痛?”
余田感动得湿了眼眶,紧紧地抱住小人儿:“不痛了。”
小人儿这才放心地拍拍他的后脖,“嗯”一声。
周景元看着他们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醋道:“自己生啊,别惦记我家的。”
余田把小人儿抱坐到自己腿上,笑:“我这不是还没资格吗?”
“你怎么没资格?二姐都跟你求婚了……”周景元提起这茬就来气。
余田和景星的事好不容易在周家长辈那里过了明路,长辈们还在慢慢消化和接受的过程中,转天景星下班回来就宣布她向余田求了婚。大伯和大哥气得半天没说话,最后摆着手直说“不管了不管了”。
“你知道了?”余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何止我,全家都知道了。”周景元没好气道,“听说你还没答应?”
“不是没答应。”余田急忙澄清,也悄悄透露给他一个消息,“你说求婚这事儿她怎么能抢我前面呢?”
“二姐的脾气你还不清楚?”
余田了然地笑了。
只是可怜了听不懂的小人儿,仰着一张无辜的脸,问:“爸爸,你和田说什么?”
“说呀――田就要成你的姑父了。”
“姑父是什么?”
“问你姑姑去!”
“爸爸,你怎么突然凶起来了?”小人儿噘着嘴,“赵爷爷说你不能凶我。”
周景元好笑,蹲下身来点一点他的鼻头:“赵爷爷还说什么了?”
“赵爷爷还说,我比你蓝。”小人儿当真一本正经地回答起来。
“你比我蓝?什么比我蓝?”
小人儿摇摇头,一脸懵懂又带着点儿不知名的骄傲。
“老赵――你跟光光说什么了?”周景元扭头喊那个蹲在角落指导徒弟的人。
“什么说什么?”老赵一脸茫然,起身走过来。
“你说光光比我蓝,是什么意思?”
老赵脚步一顿,继而哈哈大笑:“我说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同年九月,胜于蓝的小人儿到了入园的年龄。
悦溪畔旁边有一所看上去很不错的幼儿园,梁i和周景元问过业主群里的家长,又实地考察过,最后确定了下来。
去幼儿园报名那天,小人儿被爸爸抱在怀里,趴在他肩膀上,还拉着妈妈的手。幼儿园又大又漂亮,还有好多小朋友。小人儿坐在滑梯前的草坪上,眼睛都不够看了。
一位被爸爸妈妈叫作“老师”的人蹲在他面前,问他:“宝宝,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人儿看一眼妈妈,见妈妈笑着点了点头才回答:“光光。”
“光光呀。是什么光呢?你知道吗?”
“是好看的光。”
“好看的光?哪里有好看的光呢?”
小人儿看一眼身旁手牵手的爸爸妈妈,笑眯眯地开了口。
晚上,小人儿听着爸爸讲故事的声音进入了梦乡。
周景元蹑手蹑脚地从儿童床下来,转身上了大床 。他伸臂揽住梁i,将人环住。
“等等,我回一条消息。”
“谁啊?这么晚了。”
“佳雯。”
“哦……她有事?”
“约我们周末一起吃饭。”
“是约光光吧。”周景元早看出来了,他和梁i身边的这些亲朋全都着了小人儿的道,个个见了小人儿都抱着不撒手。
“她不是怀孕了吗?嚷着在网上看漂亮娃娃的照片不如看光光。”梁i笑。
佳雯自从带学生去电视台录节目之后,跟节目编导看对了眼。两个人迅速恋爱、结婚、怀孕,跟坐了火箭似的。最近刚刚熬过前三个月难受的孕吐期,便着急忙慌地约她带光光去见面。
周景元“嘁”一声:“要真生出个跟光光像的小孩儿来,她老公能答应?”
梁i搁下手机,拍他一记,骂他“口无遮拦”。
“我知道。她喜欢光光,见到光光就高兴,怀孕时心情好,肚子里宝宝也会长得漂亮。”
“你知道就好。”
“再怎么说,我也是跟你一起学过孕期知识的。”
梁i躺下来,周景元闭着眼埋进她的颈窝,一息淡香传入鼻腔,是熟悉的他的香水味,也是她的。求婚后,梁i不知不觉跟他共用了香水,两个人之间像是系起了一根看不见也割不断的线,似有若无般,却又牢牢地绑住他们。
梁i自然也闻到了幽淡的香味,她嵌进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问:“对了,今天光光跟老师说的话,是你教他的?”
“是他问我的。”
“难怪答得头头是道。”
周景元睁开眼,借着一盏柔柔的夜灯看梁i:“我答错了吗?”
“没有,你答得很好。”
“所以……有奖励吗?”
梁i贴紧他,在蒙蒙光线中,仰起脸烙上一吻。
周景元低头,看梁i仍然是初见那天的模样,他仍然能想起她站在灿灿落日下的身影,仍然能想起自己当时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所以,当小人儿被问起名字的来历时,他会像周景元一样折出好看的一双月牙眼,笑着回答――
“爸爸说,他第一次见妈妈那天,有特别特别特别好看的――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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