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他们是被外面的欢呼声吵醒的。
周景元解开帐篷拉锁,出去探清楚外面的情形,又回来,问梁i:“要看日出吗?”
蜷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人嘟囔一句:“不想起。”
“那就继续睡。”周景元亲一亲她,也躺下来。
梁i自动枕上他的胳膊,窝进他怀里,睡了会儿,又不甘心问起来:“好看吗?”
周景元闷声笑了笑:“我把门帘拉开,你自己看吧。”
“看得见吗?”
“能。”
周景元再次钻出被窝,将门帘束起来,梁i撑着头往外看,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揉了揉眼――
蒙蒙亮的天边,一轮圆日破开云层,缓缓升高。
果真能看到,果真很好看。
梁i心满意足地趴在被子上,看太阳越升越高,看清晨的光线像柔软的薄纱一样轻轻铺到地板上。
周景元搭车下山买了早餐上来,梁i刚拿漱口水漱过口,正用湿面巾擦着脸。看他摆了满满一桌的食物,梁i震惊道:“这么丰盛?”
“别人都是自带干粮,我们这样……”周景元自嘲地笑了笑,“好像不是来露营的。”
“像度假。”梁i也笑。
两人美滋滋地浴在日光中,就着满目风光慢悠悠地吃起来。
早餐吃到一半,梁i的手机振了振,她划开屏幕去看,是表嫂发了消息来。她看一眼,便笑出声来。
“什么?”周景元捏着颗水煮蛋,好奇问她。
“表哥婚礼那天,表嫂的伴娘团全都在打听你,你知道吗?”梁i一脸兴奋,像是在讲别人的八卦。
周景元什么都不知道,无辜摇头。
“婚礼当天,表嫂哪清楚我们的事啊,只答应伴娘团的姐妹打听消息。后来,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也没顾上跟姐妹团同步信息。”
“所以?”
“她其中一个姐妹凌晨悄悄给她发消息,问她打听到你没有。表嫂赶紧告诉对方,你是……”梁i又看一眼表嫂发的消息,没再说下去。
周景元一脸茫然,梁i索性把手机给他自己看。
“对不起,那是我表妹夫。”周景元大喇喇地念了出来,心情更好了。
早饭后,两人在山上到处逛了逛。虽说是才打造的营地,但可以看出来,营地内容并不单一。依托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营地可以开展的活动非常多。梁i和周景元参加了其中寻蘑菇的项目,跟随向导进山林里去认蘑菇、捡蘑菇,一上午便拾了满满一大篮,中午就下山去翠竹轩,让厨师帮忙用寻到的蘑菇做了两菜一汤。
下午,两人在当初钓小龙虾的湖边租了艘小船,慢慢悠悠地划船游湖。说是划船,其实更多的时候是任船自行飘在水面的。两人都没怎么在意,谁高兴了就蹬几下,船就往前行一段,遇上别的船只来往,荡起的水浪将他们的船漾开,他们也由得它晃。
太阳不晒,微风徐徐,船轻轻摇,人也懒懒的。
梁i问周景元:“今天你怎么不说钓小龙虾了?”
周景元半阖着眼帘,懒洋洋地说:“你想钓吗?想钓我叫人送杆子来。”
幽绿的湖水,一眼都望不到底,梁i没信心:“我们都到湖中心了,钓不到吧?”
“钓着玩呗。”
“算了,这样飘着就很舒服了。”
日光从竹林间透下来,湖水浮着浅金色的光芒。梁i伸出手臂,让阳光落到自己的手掌 上,也让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反射到自己手上。
她回头看周景元,发现他正偏头望着自己,笑了笑,对他说:“你上次说想陪我看的,是这个吗?”她晃了晃手掌,亮闪闪的金光在她的指间晃动。
那时,两人第一次来翠竹轩吃饭,周景元原本打算陪梁i在湖畔看落日的,结果因为奶奶意外摔倒忙慌慌踏上回程。计划就此落空,周景元没能陪她看到日落时分金箔一样的湖水,遗憾了好久。今天,他终于兑现了的承诺。
“是。”周景元很高兴她还记得,笑着牵住她另一只手。
梁i捏了捏他的手指:“算不算又达成了一个愿望?”
周景元拉着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吻了吻:“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管天南海北,也不论有主题还是没营养,总之待在一起,就算是虚度的光阴也是好的。
梁i望着平静的湖面,偶尔被打破水面的涟漪抓住视线,她就抬手指给他看,雀跃地问他“那里是不是有鱼”。
风动舟摇,周景元很少有这样闲下来的安静时刻,甚至罕见地以为就这样荒废时间也是快乐的。
当然,是跟梁i一起。
为了看日落,他们赶在五点前搭营地的摆渡车回到了山顶。
为了安全起见,营地就地取材,从林间取了圆木在山崖边装上齐腰高的栅栏。梁i手扶着圆木,看早上升起的太阳此刻变成了橙红色,朝西缓缓而动。
她穿着素净的条纹短衫和牛仔裤,头发柔柔地垂散下来,静静地站在山间,前面是广阔无垠的天际与落日,身后是一瞬不瞬望着她的人。
周景元目光深深,他仿佛又看到那支山谷里的幽兰。时至今日,他们已然成为了最亲密的恋人,他仍然跟当时一样,想要靠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去握住她的手掌,去搂住她的肩膀,去抱住她整个人。
然而,他再不像当初那样单纯地觉得哪怕只是投去一束目光都是好的了,他想要给的更多了。
可能就几分钟,或者只是一秒而已,他转身跑回帐篷,从背包的角落里取出一直随身藏着的盒子。
他走出去,一步一步,望着那个被落日霞光笼罩的身影,越来越近。
“梁i――”
其实,周景元很少唤她全名,多数时候叫她“梁老师”,偶尔恶作剧般地唤她一声“丽丽”,通常会招来一记白眼。今天这一声,是从心里喊出来的。
披着霞彩的人闻声回眸,周景元在她面前站定,举着手里不及巴掌大小的盒子缓缓地单膝跪地。
“一直揣在身上,一直在找一个完美的时机……”再平淡不过的陈述句,周景元却不自觉声音发颤,“我不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不是那个完美时刻,但刚刚,我看见你站在这儿,我突然就觉得不用再等了,就是现在。”
周景元打开盒盖,仰头望着她。
梁i垂首看着他手里捧的戒指盒,看着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脸上全然是意料之外的震惊。愣了好久,她终于被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唤回意识。
她抿了抿唇:“我原本以为是相识一周年的礼物,没想到……”她看着他,故作轻松,“特意挑的日子吗?”
周景元知道,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得不轻,但他非常确定,再没有一个时刻能比此刻更合适了――在远星门口初遇一年后的今天。
得到肯定答复的梁i笑了笑,问他:“你是不是还准备了别的东西?一起拿出来吧。”
周景元眸光一闪:“什么?”
“不是还有周年礼物吗?”梁i笑,道出内幕,“景星说你最近半个月天天去老赵的车间加班,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纪念礼物吧。”
被出卖的周景元无奈一笑,肯定她也纠正她:“确实有,不过,不是礼物……”
“那是什么?”
周景元把戒指盒塞到她手中,从裤袋里掏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来。
梁i越发糊涂了,讶道:“什么呀?”
周景元将盒盖在她眼前揭开,丝绒的缎面上安静地躺着一枚温柔的木戒指。
如果非要比较,这枚乍看很不起眼的木戒指明显不如钻戒夺目。但是,当梁i低头认真打量时,她才发现,出奇简单的戒圈是以一段一段的竹节形状围成的圆环。戒圈本就微细,切割打磨已是不易,偏还精益求精地刻出竹节,不用问,所花的心思和功夫完完全全不是买一枚钻戒可比拟的。
竹与木的完美结合,正如梁i与周景元。
已经不能单纯用感动来形容梁i此时的心情了,她感受到了更深更重的情感,借由一枚小小的戒指捧到她面前的,分明是一颗沉甸甸的真心。
梁i怔愣着久久没有开口,周景元不自觉动了动手指,摩了摩绒绒的戒指盒。
他被突然打乱了节奏,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拣脑子里现成的句子往外抛:“这枚胡桃木戒指是我亲手做的,本来是打算用它来求婚的。可老赵说太寒碜了,叫我别拿出来丢人现眼,所以……”
“不丢人……”梁i摇头,截住他的话,她把手里的钻石戒指盒阖上,指着周景元亲手做的这枚胡桃木戒指说,“我要它。”
一瞬的怔愣后,周景元哑然失笑,以梁i的性子,他早该知道的。
“你还记得我在海城跟你妈妈说的话吗?”
“哪句?”梁i想了想,恍然,“螺丝钉?”
“嗯。”
“记得呀,怎么了?”
“在这段感情里,我会用心做好稳固和检修,你相信吗?”
“相信。”
“产品保修有年限,但我对你的承诺没有期限。”周景元捏着自己亲手做的木戒指,徐徐开口,“梁i,你愿意同我共度此生吗?”
落日染红了半边天空,泛红的金色光线洒下来,裹住他们。
梁i伸出手,将无名指对准周景元手中的戒圈,她看着他,笑起来。
“我愿意。”
落日在云里,在山里,在湖里,也在梁i的眼睛里。
而梁i,在周景元的心里,像一轮永远不会西沉的落日,永远在初见的六百秒里,耀着光辉。
第80章 落日余晖
(一)
梁i和周景元是在求婚的第二年结婚的,两人都无意走流程繁冗的仪式,最后决定包下翠竹轩的露营场地办一场别致又雅美的婚礼。
周景元特意把婚礼时间定在了傍晚六点,呼应他跟梁i相识的那一天。梁i自然是没意见,只是惊动了向来不干涉子女事的周家长辈。
章芩骂他:“一天想精想怪,你知不知道晚上结婚的意思?”
周泽安也气得开口训人:“别人还以为是二婚呢!亲家到时候怎么看?”
遥城的风俗是头婚的婚礼办在中午,二婚的婚礼则在晚上。虽说现在时代进步,年轻人早没了这些约束,但老一辈的还是很看重这些。
“梁老师那边可说了,我们想什么时间办都行,不拘那些。”周景元早拿到了免死金牌,他才不怕跟父母意见不统一。
说到底还是他和梁i的婚礼,章芩和周泽安提醒到了,也不多过问了。
最后,自然是按照周景元和梁i的心意将婚礼放在了傍晚进行。那日,天公作美,落日晚霞绮丽无边。
然而,再震撼的景色都比不上宾客眼前的这对新人亮眼。
平日里最是不受拘束的周景元难得正式地穿起了一丝不苟的三件套,一手握着野花扎成的花束,一手牵着着一袭蚕丝连衣长裙的梁i,一步一步,缓缓而至。
红色的吊带露背长裙,从膝弯开衩,拖曳出小小的裙尾,是与梁i日常、舞台的着装完全不同的风格,让平日里清丽纯粹的人变得明媚又浓烈。但她的人仍是淡淡的,抿着浅浅的微笑,仿佛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存在一般。只有周景元知道,她的手掌已不知是第几次攥紧了他。
周景元转头看她,悄悄抚了抚她的手指。梁i也看向他,看他噙着笑,喜悦又坚定,她的心不知不觉安定下来。
很久很久之后,当日参加婚礼的宾客依然忘不了那美得动人心魄的一幕――
落日给天际染上绚烂的颜色,在逐渐西沉间,晚霞投到云上,泛出一层又一层美丽的光线。一对璧人就站在层层叠叠的余晖中,新娘挽着低低的发髻,埋下头去闻新郎送她的花束,新郎垂眼看着新娘,眉眼里全是温柔爱意。
(二)
结婚那一年,周景元在生日的时候收到梁i送他的生日礼物――一枚跟她同款的胡桃木戒指,是他带她去老赵的车间,手把手教她做出来的。
从画线开孔、切割、修整,到打磨抛光、上油,周景元教得仔细,梁i学得认真。但凡有危险的步骤,周景元都主动代劳,生怕她伤了手。
老赵全程围观,不得不感叹:“臭小子也有耐心 的时候啊!”
周景元仍然是本性难移,打趣老赵:“我什么时候对您不耐烦过?”
老赵“嘁”一声,点破他:“你耐烦的时候多半是有求于我,不答应就一直磨着,烦死人了。”
周景元哈哈大笑:“管用就行。”
老赵不理他,去问正在给戒指上油的梁i:“他对你也用这招?”
“用,”梁i笑,“不过对我可不管用。”
“瞧,我说什么!”老赵哼一声,“一物降一物,还得是你来治他!”
周景元哭笑不得:“这下您满意了?”
“那当然。”老赵咂一口茶,满意得很,“我最乐意看你被拿捏了。”
“好吧。”周景元看似认下来,撑着手肘靠近梁i,“我只乐意被你拿捏。”
就是这个在旁人眼里稳稳拿捏小周总的梁老师也有自己拿捏不住的事,比如此刻,当她提着玉姐给她的一篮子白果回到家时。
早在一周前,玉姐就让周景元转告梁i――收获的季节到了,展厅外的那株银杏结果了。
其实,玉姐第一次见梁i是在婚礼前,梁i跟周景元一起来家居展厅给她送请柬。清清爽爽的一个姑娘从银杏树下走来,饶是玉姐在远星供职多年,见了不知多少顾客,也要赞梁i一句“长得美、气质好”。
周景元递请柬和喜糖,梁i就站在他身边微微一笑。玉姐开心得见牙不见眼,直说:“终于盼到这张请柬了,上一回景元说我马上就能吃到喜糖了,结果还是让我辛苦等了好几年。”
周景元最怕玉姐说什么“上一回”,生怕她抖落些前尘往事,令人招架不住,忙打趣她:“到时候穿得漂漂亮亮的来啊!”
玉姐翻来覆去地看请柬上的字,笑:“还用你说!”
周景元笑了笑,问梁i :“转一转?”
梁i还是第一次来远星的家居定制展厅,原本以为网上的探店实录和公众号宣传多半有夸张成分。但今天一走进厅外的小院,看见那棵扇动着青绿色扇子的银杏树,看见掩映在树后低调的仅有“远星”二字的店招,感受到厅内营造出的本真的生活氛围时,她就知道,所有的溢美之词都配得上这一间用心打造的家居小馆。
初来乍到,她满是好奇,缓缓踱着步去欣赏每一件家居用品。周景元就在旁边跟着,仔细地为她介绍,包括设计理念、定制工艺和技术难度,彻头彻尾一个服务殷勤的讲解员。
玉姐旁观这一幕,打心底里高兴。
高兴到周景元和梁i同她告辞时,她为自己遍寻不着一件趁手的礼物而苦恼。整个场馆都是周家的财产,她不论拿什么送都是慷他人之慨。等到将人送至厅门时,她望见院里的银杏,突然福至心灵:“梁小姐爱吃白果吗?等秋天来的时候,我打一篮子白果给你。”
58/60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