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雨霁后的第一束日光,恰如其时的洒落男人满身,他的一身胜雪白衣晕开璀璨金光,乌发鎏金,宛如谪仙临世。
男人肤色冷白,骨相清隽挺拔,面容极俊极雅,面上神情却极其平静,平静的几近淡漠冷然。容痛辰来时,他正轻阖眼眸,手持犍稚,缓缓敲着木鱼。
应是听见脚步声,他的长睫如鸦羽般轻轻扇动,微掀眼帘,露出一双琥珀色的i丽凤目,安静地望向她,眸光淡然,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然而他垂眸看过来时,却莫名让人觉得他那双极漂亮的浅色眼眸中带着慈悲,整个人如同他身后悲悯众生的佛尊玉相,身在凡尘中,但不似凡尘中人。
他却并非死物铸就。
而是鲜活的、像是被供奉在神坛上的神明。
容驼怔地望着他,心跳怦然不已。
她有些说不清,自己是因为他出尘绝艳的相貌而怔忪,还是因为近在咫尺的滔天权势而发愣。
身后纷沓嘈杂的脚步追赶而至。
容突毓神来,赶忙提着裙摆疾步踏上玉阶。
怎料体力有些不支,临近他身前时,她嗅着那阵熟悉的冷檀香,双腿一软,险些歪倒。
她知他身份尊贵,恐他不会出手相救,一咬牙,索性借了那力道,扭着细柳似的腰扑进他怀中,抬起一双盈盈泪眸看向他,软声恳求:“公子,救我,救救我,求您……”
第3章 漠视
缈缈的钟声一圈一圈漾开,清扬激越,驱散天幕中残留的乌云,金色日光漫过层檐迭叠的宝殿,草木间潮湿的水汽氤氲开。
容偷难鄣滓嗷窝着潮湿的水波。
她伏在男人的膝上,微微仰首。
柔顺的乌发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水墨似的流淌,日光将她细腻白皙的面庞勾勒出姣好的轮廓。千万缕日光凝映入她极美的一双眼眸,泛开茶色的光晕,瞳仁剔透若琉璃宝珠,波光流转,盈盈有泪。
钟声响彻整座寺院,浑厚低沉,震得飞檐下铜铃嗡嗡发颤。
亦震得容托募夥⒉。
她望着男人冷白的下颌,嗅着他身上清苦的冷檀香,心跳如鼓点,震得耳膜发颤。
容鸵幌蛎蓝自知,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美在何处。
她知道自己眼中含泪、泪珠欲坠不坠时,犹如桃花沾雨,最是惹人垂怜,没有男子不会心软。
可眼下,这个男人不仅对她的投怀送抱毫无反应,甚至连手都不曾抬一下,对她引以为傲的美貌,亦是半丝回应也无。
她分毫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杂乱的脚步声纷沓挤入大雄宝殿。
容托募比绶伲知晓是卢攀等人追来。如若这男人再这般无声无息,只怕她将落入贼手,绝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她佯作惊惧不已、浑身发颤,实则双手紧紧攀住男人劲瘦的腰身,细腰一扭,娇软的身躯蛮横地挤入他怀中,跪坐在他膝上,隔着几层起皱的衣料,与他贴的一丝空隙也无。
软玉温香满怀,她死死的抓住他,犹如溺水的人攀住浮木,便是连她柔顺的发丝亦是乖张地张牙舞爪,如蛛网般缭绕上他的衣料,与他安静垂着的发丝纠缠在一处。
剧烈的心跳碰撞上沉静心跳,冷檀香被清甜香侵染,沁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绮香,自四面八方钻入人的嗅觉,试图将平稳鼻息搅乱。
她倚在他怀中,柔软的脖颈轻轻发颤,红唇微张,凑到他耳边,唇齿间溢出一声声细弱的:“那些人要将我掳去,求您,救我,求求您……”
容蜕ひ舯揪吞鹑恚如今刻意控制之下,声线又软又细,愈发甜腻,惹人怜惜。
在容图负醯男募负跻提到嗓子眼时,谢t终于有了动作。
他垂眸看向容停眼中古井无波,淡若秋湖。
四目相对。
他望见她绯红的眼尾,眼底盈盈的泪。
此时卢攀正带人追到高阶下,见此一幕,先是愣了一愣,旋即气喘吁吁地啐道:“呸你个小贱人,我说怎么慌慌张张拔腿就跑呢,原是跑来寻男人了!”
他被张二狗扶着,抬腿气势汹汹地走上台阶,狠声道:“管你找的什么男人,只要我爹还管着丹阳一日,老子就是丹阳的天!今日我非得把你弄走!你最好识相点,否则老子玩够了就把你做成美人壶!”
美人壶此物,做法残忍非常,容驮谠邮橹杏兴耳闻。
此时她心中当真涌上畏惧,喉间轻细地呜咽一声,受惊的小猫似的,愈发往谢t怀里钻,哀求道:“呜……公子……郎君救我……”
谢t被她抱的身形微晃,双手无处可放。
他眼眸低垂,长睫轻眨,如玉的长指极有分寸地虚虚扶着她的侧腰,似是在安抚,实则借此默不作声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容吐目恳求地望着他,二人视线相触,时间似乎被无限延长,流逝的极慢。
在容瓦诉说男奶声中――
半晌,他轻轻颔首。
容驼愣地望着他浅色的薄唇,用力眨了眨眼。
他这是……答应帮她了?
就在这时。
一只胳膊被人大力扯住,容突毓神,心猛地一沉。
“小美人儿,你给我乖乖过来吧!”
卢攀这厮竟是要强行抢人!
容拖诺貌磺澹头皮发麻,正欲挣扎,那要将她扯开的力道却忽地一顿。
“放手。”
她耳膜微震,听到身边的男人如是淡声道。
声线清磁,嗓音微冷,咬字很轻,语气还算温和,却隐约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两个字,令她一颗慌乱跳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卢攀瞪大眼,嗤笑道:“你是何人?本公子你也敢拦?”
谢t缓缓掀起眼帘,看向他,目光极淡。
分明卢攀站着,占了站姿的优势,比跪坐着的谢t要高上许多。
可当谢t看向他时,却没由来地令人觉得谢t才应当是站着的那个人。
他淡漠的宛如他身后悲悯众生的神像,俯视地上渺不足道的尘粒。
卢攀迎上他那极静极淡的目光,没由来的心中一震,隐约感觉到无形的、强势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压下。
他先是愣了一下,一时忘了此人尚未回答他的问题。片刻后。他用力将心头笼罩的异样甩开,扯着容偷哪侵皇旨恿思阜至Φ溃骸案盟墒值娜耸悄悴哦裕
那力道几乎要将容偷耐蠊悄笏椋她蹙紧眉,牙齿咬住下唇,试图将胳膊抽回。
她眼波流转,挣动时,看向谢t的侧脸。
像是将赌注尽数压在谢t身上的赌|徒,一颗心怦然直跳,满心希望皆托付与他。
拉扯间,谢t倏地动了。
他手指微微发力,虚虚扶着容拖溉淼难肢,托着她站起的同时站起身。
他的另一只手中仍握着敲木鱼的键稚,只是这键稚此时并未敲木鱼,而是在长指的控制下,敲在了卢攀攥住容偷哪侵皇值幕⒖谏稀
容椭痪醯猛蠊巧系牧Φ烂腿灰凰伞
她连忙抽回手,后退半步,往谢t身后躲去。
此时她才发觉,身旁的这个男子身量极高、极颀长。她的身量在江左女子之中已算高挑,但与他相较起来,她盘着发髻的头顶只堪堪能与他的下颌尖齐平。
这个男人,跪坐时已如神o临世,如今站起身,更是巍巍如神山,皎皎似圣坛,遍身清冷矜贵,流露着不允亵渎的神圣,一举一动间,似有圣洁的神威沉沉压下,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俯身跪拜。
偏他的面容还极度平静,静的几近空白,似是并无压迫之意。但配上他那双淡漠的眼,细看之下,才会发现,他的神情其实是漠然。
犹如冰冷矗立着玉石佛像。
低垂眼帘,俯瞰凡尘,悲悯众生,又漠视一切。
只是这尊玉佛旁,如今倚着一个惶惶看着他、娇娇软软的容汀
似是信徒终于引来了神明的注视。
容屯着他持键稚的那只手,一颗心剧烈跳动。
他答应她帮她。他果然出手了。
她没有赌错。
卢攀怪叫一声。
他趔趄后退两步,满脸扭曲地用力甩了甩被谢t用键稚敲击的那只手,惊怒道:“你――!你怎么敢打本公子!”
谢t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被容腿嘀宓囊陆笊希对他的大叫置若罔闻。
卢攀怒气冲冲地向前一步。
谢t抬起手――
卢攀吓了一大跳,赶忙往后退,一把扯过张二狗挡在身前。
但谢t根本就不是在理会他。
他抬起的手落在衣料上的褶皱上,拂尘似的轻轻拂了拂。
容驮谒侧后方看得分明,卢攀的脸霎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心中大为畅快,方才头皮发麻的惊惧感褪去不少,唇角隐晦地勾起一丝笑意。
只一瞬,又连忙压下,换上楚楚可怜的神情。
许是谢t太过波澜不惊,卢攀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他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谢t,面色阴沉一阵,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温声道:“恕在下眼拙,方才多有冒犯。在下乃丹阳卢攀,敢问先生大名?”
谢t望向他,面容雪净,薄唇微启,却不是回答,而是淡声反问:“丹阳卢攀?”
卢攀洋洋得意:“正是!”
他给张二狗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躲在谢t身后的容停骸跋壬有所不知,此女昨日伤了我这家奴一只眼,此番我们前来,是要同她清算清算这笔账。这种私事,先生若是插手……略有不妥吧?”
容投陨纤阴沉的目光,心下一沉。
她觑着谢t的脸色,有些紧张地攥住他的一角衣袖,状似十分信任地挨着他,低低啜泣道:“昨日我与母亲初到丹阳,途遇逃难的流民,便下车分发了一些银钱与干粮。谁知这人恩将仇报,险些将我掳走,我刺伤他只求自保。若非公子搭救,今日我恐已遭不测……”
言罢,她以袖遮面,啜泣声大了几分。
从谢t的角度,只能望见她哭的身躯颤抖,模样十分可怜。
谢t的眼底不见动摇之色,神情依旧空净明淡。
少顷,他收回落在容蜕砩系氖酉撸目光落在卢攀脸上,淡淡扫量:“你当真是卢攀,丹阳郡守卢凡之子?”
卢攀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如假包换!”
谢t微微颔首。
他略略往一侧挪移半步,同容屠开距离。
容筒炀醯剑心头猛地一紧,后背霎时浮上一层寒意。
情形急转直下,心房仿佛被人用力攥住,勒的她喘不上气。
难道她的猜测是错的?
难道此人并非什么大人物,亦无法与卢攀抗衡?
那她岂不是今日将亡矣!
可他分明点头,说要帮她的。
容秃砹发紧,脑中纷乱一片,哀哀切切地抬起头,泪盈盈地看向谢t,哀声道:“郎君……”
谢t静立如松,并未看她。
他目光微冷,看着卢攀,淡声道:“来人。”
“――拿下。”
第4章 心念
说这话时,谢t的声音并未刻意放大,吐字甚至算的上平淡,温冷斯文,像是高岭之雪融成的流水。
可当这几字淡淡落下后,那雪水却似被冷气骤然浸透,凝成一把薄薄的、寒冷的冰剑。
剑刃铮鸣,温吞又凛冽的威严肆意席卷。
大雄宝殿好似飘过一阵大雪,陷入静寂的沉肃之中。
出声即如冰剑出鞘――
倏地,一阵如刀枪轰鸣般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身着寒甲的两列兵卫,得令后鱼贯而入,步伐沉稳有力,齐步向前时,将地面踏的嗡嗡发颤。
转瞬之间,密密麻麻的兵卫将殿前空地填满。
领头之人疾走几步,跪在高阶之下,沉声道:“属下失职!请贵主责罚!”
其余兵卫随之齐刷刷跪下,玄甲击地,地砖嗡鸣,扬声重复:“请贵主责罚!”
日光照过佛像头顶,洒在黑压压的甲胄上,折射出冷光,杀气四溢。
容屯着星罗棋布的兵卫,睁大双眼,大为震撼,眼尾垂着的泪珠,竟一时惊停在脸上。
胸腔中的一颗心脏,更是因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迸发出几乎要破开血肉而出般激烈的跳动,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长袖下的手指默不作声地捏紧那串菩提。
她望向身旁玉立的谢t,眸光闪烁。
她果然……还是没有看错。
谢t的神情依旧十分平静,未因这种处尊居显的权势而作出丝毫改变。
又或者,他向来被这种权势所浸养,已成习惯,对此并不在意。
他垂着眼帘,轻轻抬手,令兵卫直起身。
而后视线抬起,目光扫向卢攀:“将这二人拿下。”
阶下众人震声应道:“得令!”
容偷哪抗馐贾兆匪孀判猾t,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侧脸。
他垂眸时,众生悲悯;
他抬眼时,生杀予夺。
这种极致的反差――令她有些畏惧,但更令她鼻息发紧、心尖发颤,想要靠近他。
上一次,她跪伏在尘地,仰视着他。
这一次,她站在他身后,被他庇佑。
脑中那个曾出现的、大胆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他这次的出手相救,不再如空中楼阁,而是渐渐堆砌成实质。
她得接近这个男人。
她得再接近他一些。
最好接近到――他能长久的为她所用,让她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不必漂泊无依。
而接近他的方式……
容吞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面颊,红唇微抿,思绪纷乱。
兵卫长带了几个人上前,将卢攀与张二狗反剪着手压制住。
自方才兵卫出现起,卢攀便瞠目结舌,脚下生根般杵愣在原地。
此时被人制住,他才回过神来,便边扎边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人,竟擅自用兵缉压本公子?!我告诉你,我姓卢,我爹乃是朝廷命官,不日即将晋升!你你你、你今日敢捉我,你就等着瞧吧!”
兵卫长乜他一眼,嗤笑一声:“我们贵主说要拿你,哪怕是国君在此亦得将你拿下!卢郡守如今自身难保,公子还是先自求多福吧!”
言罢,他恭敬地对谢t行了个礼:“主上果真神机妙算!”
谢t神情淡然,依旧没什么情绪。
顿了顿,不知为何,他忽地瞥了容鸵谎邸
容托闹信趟阕判⌒乃迹不经意抬头,恰好迎上他那一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无措,心中一紧,手指微蜷。
这人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看不明白。
想了想,觉得他许是想让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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