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安刚刚放下的心绪又一次转了起来,这喻宁该是怕她不用,才特意卡着太医来的时候送过来。
也不知这是何意,明明直接送进来就是,他知道若是他给的东西,她不会验就会用,眼下却宁愿假借他人之手。
宜安想了想,只可能是喻宁在躲她,所以特意绕了这么一个大弯。
“放桌子上吧,把太医叫进来。”
让太医验过,确定没问题了。宜安才亲自打开瓦罐。
一瞬间酸味扑鼻而来,光是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梅子被腌成了粉色,已然入了味,她拿出一颗在口中缓缓咀嚼。
可脸色不是很好。
第43章
之前后宫没几个人,去行宫避暑一事当然人人有份,但如今新人入宫不久,全都带去却未免显得奢靡。
虽无人在明面上说,可这行宫避暑一事本就是给久居深宫的宫妃的盼头。那不带新人似乎就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
楚恒正拧着眉看着皇后一早递上来的折子。
邓霜怕热,本该把她带去,但年后那事他这火还没消,再加上邓子玉也入了宫,带了她不带邓子玉,保不齐要让人怎么想了。但若是不带她,这后宫又免不了议论,楚恒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直起身,拿过一旁的茶杯,视线扫到了一旁的喻宁,楚恒试探道:“喻宁,你说这次行宫避暑要带邓宝林吗?”
喻宁心里轻啧,他又不傻,这明摆着是让他去得罪人。
这话不能明着答,心思一转倒也有了答案,“那得看皇上您想不想带宜贵嫔了?”
“怎么说?”
“皇上,宜贵嫔如今有了身子,带去是同沐皇恩,不带是谨慎皇嗣。可带去也是有危险,不带却也有人说是不是失了宠。”
楚恒也点了点头,他把这更难的放在了后面,本就是想躲上一躲,可却被喻宁点出,面色也有些不快。
“皇上,奴才的意思是,若是把宜贵嫔和邓宝林以及梁御女放在一处,那着实是有些危险。”
喻宁是完全从为了宜安的角度出发,他不管什么受宠失宠,也不管什么邓霜怕不怕热,他只在乎宜安的安全。若是把这三人共同留在宫里,那除非把长乐殿和云烟阁封了他才能安心。
另一边的楚恒也把喻宁这话在心上转了两圈。
确实,这三人在一起他也不放心,尤其他在行宫,宫里若是真出了事他也不可能立马赶回来。
他是不可能带梁贞怡去行宫的。如此,若是带宜安前行的话,也就只能把邓霜放在宫里了。
他又扫向喻宁,“你去让内务府安排,这两个月不要短了长乐殿的份例。”
喻宁明白这是在点他,让他手下的人不要欺负了长乐殿,只得躬身接下。
到了第二日,这次带的宫妃就已经传到坤宁宫了。
“除此之外,惠美人,还有江才人一同随驾前行。好了,都回宫去准备准备,今日就到这里吧。”皇后临走前若有似无扫了眼宜安。
宜安行礼退下时也在想这事,昨日太后亲去长信殿见了皇上没待多久就离去。
本来还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想到这事,应该就是让皇上把江才人也一同带上。到底是太后母家的人,是太后的外甥女,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可以。
而今这新人入宫已有将近半月,惠美人的恩宠一骑绝尘,甚至有赶超宜安当初的意思,除此之外别的新宫妃也都侍了寝。
只有两位除外,一个是华才人,一个是江才人。
一个是皇上因为邓宝林的心结未消,一个是皇上因为太后的关系,应该也有长得和宜安相像的缘故。
这大概也是那些宫妃不敢对着宜安阴阳怪气的原因,明明宜安如今有孕,若她当初受宠是因为皇上是为了她那张脸,那早该翻了江才人的牌子。
可如今这场面却只能让人以为是皇上放不下宜安这个人。
而宜安想的则是,太后想带上江才人去行宫,抱着什么目的人尽皆知。
新宫妃中有两位未翻过牌子,但无论好坏,其中一个有太后的庇佑,不管得宠与否都算有了靠山。
但因此,另一个也会焦躁不安吧?
皇上这次把华才人和邓宝林都安排在了宫里。更是方便了她出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
而这次带的另一人,惠美人。
宜安知道她恩宠颇多,但也不在意,她又无法侍寝。
这段时间前朝事务繁忙,楚恒大概隔日会来她这用膳,甚至已经开恩允许御景轩开了小厨房。而就算这么忙碌,他还要去惠美人那,只能说前朝的姜大人格外得力了。
与之相对,她很少见到喻宁了。除了伴驾前来,喻宁没有私自来过。宜安面色不显,但心中是在意的。可她在意也无用。
内廷司不会短了御景轩的份例,她也没有主动见喻宁的理由。
宜安的身子,自从用了喻宁的酸梅后有胃口多了。那酸梅不像是太医开的酸梅汤那种有些甜的糊嗓子。
馨月还偷尝过一颗,还没嚼就吐了,说太酸。
本来宜安是想多用些,尽快把这一小瓦罐的酸梅都用完,然后就有了去找喻宁的理由。结果还没见底,那流清就又捧着个小瓦罐进了来,满脸堆笑。
她是真恨身边这些喻宁的人。
“公公说这玩意吃多了伤胃……”声音要多阿谀有多阿谀。
宜安也对流清报以一个大大的假笑,咬牙切齿道:“知道了,替我谢谢公公。”
出师不利,但宜安也不敢真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这事就这么僵在这了。
转眼间,天气又热了些,去往行宫的队伍也整合完毕。
宜安也坐上了马车。
皇家的马车,内部就已经算是个小型寝宫了。
一张宽大软榻卧于车厢后方,软榻上铺着金丝软被,榻前是一方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中间还置有一个大暖炉。侧边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奇书。车厢两侧的花窗覆着薄纱,随着马车的移动与轻拂的微风微微抖动。
考虑到她还有着身子,这马车内部四处都被软布包着,就连轮子也包了一层,车前更是有专人扫清路上的石子,生怕她觉得不适。
马车出宫时她特意开窗回过了头。
四年前入宫时,她从未想过能活着离开皇宫。那时,她的身份经不起查,虽然有灯下黑的缘故,但能瞒住多久,她说不好。这条命能够逃出府里,之后的日子本就是苟活,她就想见当时的恒太子一面。在那之前她不想死,但在那之后真遇了难也也没可什么后悔的。
可谁承想变成了如今这样。
“外面好热闹。”馨月凑到了她身前,也往外探着。
每年都会出发去行宫,但好歹也是圣驾出巡,有不少百姓都在两旁围列。楚恒也没让他们下跪。甚至这些百姓身后还有些做生意的小贩。
虽人多些,但也热闹。
“是啊,”宜安把窗帐撩起,固定在一旁让馨月细看。“你之后再见到可就是二十五时出宫了,赶紧多看看。”
“主子是明年不来了吗?”
宜安顿了顿,“我也不知道,希望还能来吧。”
车队很长,行得也并不快,出了城门用了大半个时辰。到了外面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宜安这才把窗帐撂下。
出了京城,外面也是平平无奇的山林,官道就在其中,横梗在山中,和她之前进京时一样。
这景色就算再稀奇,再少见,看了一会也就腻了。留下馨月,宜安自己回到软榻上歇了歇。
等到再次睁眼,就感到马车已经停下,夏季的白日,热得很。
不知道到了哪,总之车内无人,她起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应该是在官道的某一处,四周被密林包裹。
以及…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马车外候着的喻宁。
见到她醒了,喻宁赶紧过来行礼,那脸上的笑她越看心情越不好。
“宜主子,皇上让您醒了就去御前呢。”
宜安点了点头也不急,反正她都睡那么久了,再晚一会也没关系。等到稍稍清醒了些才下了马车。
“馨月呢?”她开口问。
问的只能是喻宁。
要是来的不是喻宁,而是别人,就算是小元子这种人,她都不会那么放心就和人走。整个后宫能让她放松的也就只有喻宁了。
“回宜主子的话,馨月姑娘用午膳去了。”
宜安斜头微觑喻宁,能让馨月那么听话,能让她把睡着的她安心托付的也就只有喻宁了。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午时半刻了。皇上应该也等您用膳呢。”
宜安点了点头,往前头的那銮仗走去,喻宁这个御前之人则侯在她斜后面。
那边两人的动静,一旁的宫人也都把这一幕收进眼底,想来不多一会这事就能传到各个主子耳中了。
宜安不是没察觉那些视线,她也不在意。
现在她怀有龙嗣,皇上对她也在意得很。上了皇后这艘贼船,喻宁又掌握着整个后宫的宫人与眼线。能让她觉得危险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
这次行宫会是个对她下手的好机会,但事发之后让楚恒不彻查也不可能。就算害了她,她们自己也逃不了。做事之前当然是要考虑后果的。能孤注一掷害她的人,都在皇宫没带出来。细说起来她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正想着这事,可能是乐极生悲,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看这方向应该是刚从御前的銮仗出来。
襄王,楚闻之。
男人看了眼旁边的喻宁,开了口,声音清脆沉稳,“这就是宜贵嫔娘娘吧?”
宜安咬着牙,不知这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宫中规制,三品以上方可称娘娘,臣妾不过四品,还担待不起襄王殿下的这声。”
“哈哈哈哈,宜贵嫔腹中怀着龙嗣,想来皇子降生时必定会升位分。”
她也笑了笑,“那就借襄王殿下吉言了,不过臣妾却觉得,公主也是极好的。”
“是吗。”男人的脸色变了,那种纯粹处于场面的笑已经被收了回去。
宜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不想和他多言,“皇上等着本宫,先行一步了。”
楚闻之没有拦她,她也快走几步上了銮仗的木梯,甚至慌张到没有看喻宁。
只有喻宁在看到宜安上了銮仗后,才回身向望着宜安的襄王看去。
一个太监,一个王爷,两人在半空中对视了许久,可都没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后还是楚闻之别了下头,先走一步。
喻宁望着那人的背影,面色阴沉。
宜安上了銮仗后,就见到了正躲在折子后头的楚恒,这心里的慌乱才算平稳下来。也不知为何,这楚闻之和楚恒竟也没有长得相似的地方。
“来的这么晚?”楚恒这边刚送走他皇叔,就听到了銮仗的帘子被拉开。
对于他的这个小皇叔,楚恒是很亲近的。虽然差着辈,但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发小的情谊他不会忘,以及…他父皇做的那事确实不地道。
他没有彻查过当年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心里对楚闻之也是有些愧疚的。
这也是当初楚闻之想去军营历练,他力排众议,甚至不惜上劝他父皇也要帮这人达成心愿的理由――他总觉得这人没有入玉碟是他的原因。
玉碟就是皇家的族谱,换句话说,就算楚闻之身上留着皇家的血,就算他带兵征战四方,就算后世的历史有这么一号人,可他们楚家的族谱里没有。
这是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也是他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的。
因此他对这小皇叔可以说是事事依顺。但…刚刚在銮仗外的声音他听得见。似乎他那小皇叔和宜安有些龃龉。
只见那女子还没有行礼,也没有回答他这问题就朝他走来。楚恒皱眉下意识放下手里的折子,结果就见这女子扑在了他怀里。
“肚子!肚子!”他装怒道。“规矩呢?这么闯进来说你是来刺驾的都行!”
“襄王殿下不喜欢妾身!”声音在他怀里说的,有些闷。
这轻拿轻放的态度,把他的怒火也降了不少。撇了撇嘴,手只得拍了拍宜安的背,“行了,他不喜欢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有朕喜欢就行了。”
语气听上去有些烦躁,但这是楚恒说的第一句情话,有些笨拙的情话。
“皇上别生气,妾身给皇上请安。”听声音有些委屈,不过人却丝毫未动,就窝在他怀里。要说唯一的动静就是用头蹭了蹭。
楚恒有些无语,无语于自己这辈子说的第一句情话就这么打了水漂。
“皇上,妾身饿了。”
楚恒顿了片刻,叹了口气,“传膳。”
这话刚落,那女子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皇上,襄王殿下不喜欢臣妾。”
“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楚恒本想说些其他的,可这女子抬头后让他把那话收了回去。
可能是出宫的关系,这女子没穿宫中那些烦琐的宫装,那宫里隆重的发饰也戴得极少,一点珠花装饰在简单的民间妇人髻上,合着简单的儒裙。给宜安又添了些娇俏。让楚恒觉得,这种样子的宜安好似就是在市井中长大的模样。
“可是襄王不喜欢臣妾,妾身想让所有人都喜欢妾身的。”
“好啦,你又不是银子。别贫了,用膳吧。”楚恒的语气像是劝诫,更像是开解。
两人说话间,带出来的宫人已经把菜肴端了进来,楚恒也把人拉到餐桌前坐下,没再让宜安墨迹什么喜不喜欢的。
宜安见楚恒被自己问烦了,确定她和襄王的谈话没引来这人的疑虑才放下心。
视线瞟向那人,也开始和楚恒闲话些家常。
“皇上,这次来行宫,大臣们也来了些吗?”
楚恒只当这女子没跟着来过行宫,没有多思,“说是朝臣,也多少和皇亲沾些关系。”
像是他为了笼络朝臣,会让那些大臣家的女儿进后宫一样,皇亲国戚中这些朝臣家的不在少数。有些还因为夫家得力而被封为了诰命。
这些朝臣和皇族之间的关系不能太远,不然朝臣会觉得不安心,他也不敢放心给他们安排事务。可也不能太近,若是近到能动摇他的国本。像是太后的母家那种,他也就只能扫清。这种权衡与拉扯,也是帝王之术的一部分。但这些没必要和宜安讲。
“一般都是些肱骨之臣,像是一些手里比较忙,朕需要时刻过问进展的。还有些家里几代都在朝为官的,这种行宫避暑的活动,叫来也算同沐皇恩。那些宫妃的家眷一般也会来,她们也能在此和家人一聚……”
说到这,楚恒又想到眼前这人父母双亡一事,语气也弱了下来。
宜安能猜到楚恒在想什么,她父母被杀虽然面前之人有一份力,但她也并不恨楚恒。何况这是他当年登基前必要做的事情。不在那时展示一下自己的狠辣手段,那想必其他地方的叛军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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