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宜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她在心理笑了一声,小的时候,由于是独女的关系,父亲也没有妾室。她被父母要求要懂得忠君爱国,懂得大道理,还把那些男子的兵书与治国之策拿来给她做启蒙。可能他们也没想到会养出她这么一个白眼狼。
可突然,宜安有了别的想法。
她那样的父亲母亲,真的会主动谋反吗?当年的时家会不会……
这想法一出就被宜安暂时按了下去,她朝中无人,就算有想法也无法细查。
她看了眼楚恒,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那可就太好了,宫中姐妹能和家人团聚。臣妾就能和皇上独处,不怕她们来打扰了。”
楚恒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反应了过来,笑道:“是啊,朕陪着你。”
第44章
去行宫的一路只用了两日。
其间休息的地方大多是官道,只不过到了晚间,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住在了丽宝林的娘家,也就是豫州太守府。
还是宜安听馨月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每年都是这种安排,不过今年可能是考虑到她的身子,这路上行的极缓。
之前每年到行宫大约第二日午前就到了,今年却直到日落时分才到。更是直接让焦太医的马车安排在了宜安的后面,生怕她这有什么事来不及。
她这身子已经四个多月了,胎像稳固,就是还有些害喜,别的倒没什么大事。
为此专门问过太医,焦太医说一般的妇人有孕,这害喜的月份大多不会超过三个月,她这四个月还在害喜的实在是不多。
宜安听出了‘不多’和‘没有’的差别,但再问下去焦太医却不敢再说了。
这些太医要为自己说出口的东西担责任,她知道他们谨小慎微。实在问不出来宜安也就不问了,但她这疑虑却没散去。焦太医说她胎像稳固,虽然放了一半的心,但总有一部分在悬着。
到了行宫,看着那焦太医往御前跑的背影,她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正想着一转头就见到了远处的襄王。那人似乎正在和宫人交代什么。
昨日她见到襄王时,无论他们二人说了什么,打了怎样的机锋,她却明白他们二人必定要相谈一次。为了皇后,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也为了当年之事。
见到这人后,宜安对焦太医的紧张也消去了些。
无论这腹中胎儿究竟如何,那也是五个多月后的事了。襄王这才是要抓紧的。
跟着馨月,宜安去了这行宫中给她安排的吉云楼。
这住处是皇上和皇后早就分配好的。说是这么说,楚恒只说了句宜安挨着她,还有惠美人别距离她太远。其他的都是皇后安排的。
皇后确实安排得极好,宜安的位置距离楚恒的宫殿步行不足百米。
除此之外,既然来到了这行宫,有些宫规就不适用了。比如皇上不能在宫妃处留宿,这也让后宫不少宫妃看到了希望。
但另一边楚恒的奉先殿则没这么轻松了。
“皇上,贵嫔主子的胎像有异。”焦太医给刚到这奉先殿的楚恒行礼,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说出了这话。
楚恒怒目横视,“你说什么!”
“皇上,并非贵嫔主子胎像不稳,如今母子均安尚可放心。”焦杰也不卖关子了,“皇上,微臣看贵嫔主子这胎像和其害喜的反应,这胎极有可能是双生子!”
“双生子?”这话让楚恒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可半晌又落了下来。
若是一男一女龙凤呈祥,乃是大吉之兆。若是次之,两位公主也无妨,可若是两个皇子……
想到这他又看了眼跪地的焦杰,“这事,宜贵嫔知道吗?”
“微臣并未提前告知贵嫔主子。”
楚恒放了心,虽想夸焦杰这事办得不错,可一出口却全是威胁。
“你记住,若是龙凤呈祥,自是极好。她是朕最宠爱的妃子,朕给你,给太医院的赏赐不会少。可若真是所担忧的事情发生,那她腹中怀的就是朕唯一的皇子。这事能不能让外人知道,你自己掂量着办。”
话语中的威胁让焦杰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他比皇上都更希望贵嫔娘娘能真的龙凤呈祥。但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只得叩拜离去。
楚恒看着焦杰的背影神色微恸。若是寻常百姓家的两个男孩同时降生,除了有些不祥外也就罢了。可在皇家……尤其他又想立宜安腹中的胎儿为太子。那双生子就是绝对禁止的。
对他而言,宜安没有母家,就算立了太子他也能放心。以及,他若等到几年后真的有了新人,宜安母凭子贵在这后宫中也不会难过。
一举两得。
但若是双生子……楚恒叹了口气,他还是期盼着龙凤呈祥。不然都是公主也是好的。
刚出奉先殿的焦杰,见到了在殿门口的喻宁愣愣站在原地。刚被吓出一身冷汗的他又是一个激灵,刚想像平时想说什么责备的话,却又想起皇上恐怕听得见,于是一伸手把人拉到了一旁,面色也没有了平时的倨傲。
“喻公公。刚才皇上说的话,听到了几分?”
喻宁全都听到了,从头至尾。可他不能说。
闭了闭眼,喻宁躬身给焦太医鞠了长长一躬,这是拜托他好好照顾宜安的胎,但这意思可能只有他明白,“焦太医,奴才什么都没听到。”
都是在御前那么多年的老狐狸,一句话就明白对方的想法,焦太医也赶紧回了一礼,“那,老臣也同样拜托喻公公了。”
皇上上一刻刚说不能被外人知道,下一刻他就发现了一个知情人。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免不了拿他泄愤。虽年过不惑,但他深谙保养之道焦杰还想尽力活到花甲。
两人离去前又相互点了下头权当合意。
喻宁自己也闭了下眼,他该高兴的。有了共同的秘密,起码这几个月太医院院判是他喻宁的人。就算在宜安生产后,他们这个秘密结束后,他和焦杰,也就是皇上唯一信任的太医也有了牵扯,之后办什么事不会太难。
可,宜安腹中是双生子。
未知男女的双生子……
若是寻常百姓家就算了,那些人也就是迷信了些,可皇家。若真是两个皇子的话,会干扰皇位继承。
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是很大的忌讳。他们的出生也许就差不到半柱香,可是却有不同的命运。其中一个就是皇位继承人,而另一个孩子很容易导致心有不满。若要进一步争夺皇位,就会引发朝廷动荡。
若是其中一子当皇帝,另一子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若是有一天另一子无声无息地把皇帝干掉取而代之,别人都看不出来,都不会知道。
而在此之前,无论另一子有没有这种心,这位皇帝的压力都会很大。
喻宁并非胡乱猜测,看皇上那意思是抱着要把宜安的孩子列为太子的心的。那就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那,现在这种情况出现,而他要不要去告诉宜安?
皇上、皇位、太子等等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能不顾宜安。
他若是相瞒,是最好的方法,不过若是有一天东窗事发,宜安会不会怪自己?
焦太医的来访,让两个人心力交瘁,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宜安日子过得清闲。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楚恒是越来越粘人了。晨昏定省,见完大臣必定往她这里跑,就连同样离着奉先殿不远的华美人那都没去过几次。
带了那么多位宫妃,但除了她之外其他妃子都好几天没见到楚恒的面。
除此之外,就连喻宁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古怪,她说不清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喻宁在御前那么多年,喜怒自然不能形于色。她能从其脸色看出他在瞒着自己,但再多却不知。
于是这么几天,被包围在那种她好似天不假年的眼神中,她心情有些烦躁也是难免。
如今天气越发炎热,尤其是到了午后。她整个人也懒懒的。那些事既然喻宁都不告诉她,那她虽被蒙在鼓里,但想来也不是大事。
午后,未时刚过。
馨月就和她说皇后娘娘请她去花园赏花。她思忖片刻,决定把馨月放在吉云楼。
楚恒不知何时会来,留一个馨月告诉他,自己去了花园也好。
而她此次前去见的是不是皇后就不一定了。
这么多天她一直被楚恒缠着,自是没有时间去“偶遇”襄王,今日是个不错的时机。而那些事,她不能让馨月听到。
不知者尚有脱身的可能,但若是知情人,到时候难免承受楚恒雷霆之怒。
馨月不知宜安为何一人都不带就出去赴约,可又想到见的是皇后,本有些悬着的心就放下去了。宜安和皇后关系不错,这是后宫有目共睹的。
皇后和宠妃之间的关系,能真心交好的寥寥无几,有不少人也都觉得她们是面和心不和。但无所谓,也没有证据,这二人表面关系确实不错,这在后宫就已然是难得的。
只有宜安明白,她这只身前去有多危险。
没带馨月,也没带别的宫人。她舍不得馨月的命,也不代表她舍得了其他宫人的命。她唯一的勇气来自襄王和皇后所想的谋逆一事需要她腹中的胎儿。
那起码此时,他们不会害她。
可能她也想不到,她自己会真和这谋逆一事扯上关系。
吉云楼距离花园不远,她稍稍想一想这种事就到了。
花园空无一人。
但她知道不是如此。
尽可能冷静的视线扫过整个花园,目光在假山处停留。
襄王尚武,身材高大,能藏住这人的位置只能是那里。
宜安气息微收,徐步前行。绕过了整座假山却都没有看见人的身影,正想转身再寻时,突然手臂被人抓住,拉进了假山内部。
宜安被人按在假山上,双眸瞪大。
第45章
对方一只手捂住她的口,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身子一倾,宜安被那人抵在假山石上。片刻后,似是察觉出宜安不会抵抗,楚闻之也把钳住她的手松了下来。但捂住口的手依旧用力。
“当年就觉得你这张脸楚恒一定会喜欢,没想到真被我料到了。”似是觉得假山内部昏暗,楚闻之还凑近了细看。
宜安冷静地望向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摆了摆头让楚闻之把自己松开,楚闻之也就势松了手。
“你是在什么时候知晓我身份的?”
她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想问这人,但一开口却还是这个问题,这是她世界建立的根基。
从小宜安也算被娇惯长大,在入宫受苦后她的世界与观念才算建立完全,有了今日的模样。
当年她与其说是被她娘想法子弄了出来,不如说是她娘拖住了那些官兵的脚步,她是被她娘的侍女直接从外墙扔出时府的。那时候天寒地冻,又是个晚上,她只着一身单衣,身上没有银子,也没有什么能去典当的东西。
但也因此,任何能证明她是时家人的东西都没有。
官兵临城,家家闭户,她大概知晓府中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想给旁人带去灾厄。冷饿交加晕死在角落,等再一睁眼就见到了楚闻之。
“你是在救我之前知晓的,还是之后?”宜安再问,但又有些许不同。
面前的男人嘴角带笑,可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冷哼一声叹了口气,“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不见了,而第二天一早在城门角落看到一个晕倒的同岁小女子,你觉得呢?”
宜安咬紧牙关咧了一个笑出来。“那既然知道,又为何带我进京?为何帮我入宫?”
她当时本以为是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官兵救了她。
那时楚闻之也才二十左右。和其他小兵将差不多岁数,又是一脸和善,没有如今的算计。他问她打算去哪。
时宜安也不知要去哪。
“所以要不要去皇宫当宫女?有饭吃有钱赚,还有好看的衣服。还离江南足够远……”
不说时府,但宜安自己从未好奇过皇权是什么。她明白宫女是去伺候人的,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架子,相较于那些穷苦人家,她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想必更糟。
“而且,这次让我们来江南的恒太子也在皇城,想不想见见他?”这话也是那个小官兵对她说的。
影响了她那么久的话,是楚闻之告诉的她。
宜安忽然很想笑,但她忍住了,梗着脖子直面站在她对面的人,硬生生透露出一股子坚韧不拔。
楚闻之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凑近,附在宜安耳边,“你怎知我愿意看到楚恒好呢?”
宜安全猜对了。可还想再验证一下,双手置于腹前,“你劝我入宫时,是不是就抱着这种想法了?”
问出这问题时,宜安是很卑微的。
她想知道是不是那日她不去给楚恒穿靴,不被喻宁献给楚恒,她还是会被楚闻之和皇后找个别的由头奉上去。
这对她很重要,她想知道自己入宫之后的命运是不是能被改变的。
“这张脸,楚恒一定会喜欢,凭借你的聪慧又能在他身边站稳脚跟。不用不是浪费了吗?”
宜安没有看到楚闻之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她只觉出一阵无力而阖上了眼。
在府中时,她不知为何她父会踏入到谋逆的旋涡中,而她没有死却陷入了另一个名为宿命的旋涡。
无论如何行事,无论如何抗争,她只要没有死都必定会变成如今这样,变成楚闻之的棋子。躲不过也逃不了。
“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也回问你三个问题。”她还在苦笑自己的命运时,楚闻之说了话。
宜安睁开眼瞪向对方,“你说。”
“你爱楚恒吗?”
“我爱谁?你和皇后娘娘在宫中无人吗?”她把这话噎了回去。
“不是说这个。”楚闻之看上去格外轻松,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楚恒那么喜欢你,那么宠着你,那么护着你。你喜欢他吗?”
宜安和他打了个太极,“谁不喜欢被宠着、被护着呢?”
“好好好,那我问下一个问题。”楚闻之没理会宜安的那股恨意。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恶狠狠的眼神,是狠毒。而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恶狠狠的眼神,只能说喜人。
他们两个形势逆转了,让宜安瞪几眼也没什么。她也只能瞪一瞪他了。
“你会加入我和白烟的筹谋中吗?”他还是帖耳问,声音极小。
宜安突然愣了愣。白烟?
片刻她才想起来皇后的名字叫庄白烟,但这襄王和皇后是果真这么亲密,还是特意在她面前一点不避讳,她也不知。
但,这个计划……
自从明白这二人想做什么,这几个月来她一直避着不去想这事。
她不是个白眼狼,正如她对襄王说的,没有人不喜欢被宠着、被护着。
楚恒对她很好,超乎寻常地好。虽不是绝对完美,但已经是一个帝王能做出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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