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过你就是小孩子吗?”倚在墙边,他好笑地看着她。
“那,那个……我是……”她想了半天才说出,“我只有被抱着的时候才是小孩子。”又理直气壮。
林凉看着她,摇着头笑道:“轻轻妹妹,你的话真的越来越有理了。”
“那是。”她骄傲地仰着头。
晚间当然是宋轻轻的学习时间啦,林老师要拿出初中的知识来教她识字识数了。为了让她努力学习,他把以前给她订的初中教材和试卷都带来了。他坐在书桌上,戴着眼镜,双腿修长,一副斯文模样,低着头勾画着书籍上的知识点。
林凉知道她很想读书,所以帮她补习初中重点,也算是打高中知识的基础,一步一步来,方便她消化内容。他想着,等挣足了钱送她去读高中,经历一番也好。
所以每个晚上便是宋轻轻的上课时间,宋轻轻自然干劲实足,吸收完林凉讲的内容便开始做题。
一看,才五道小题,这是在给她放水吗?太小瞧她了吧!于是她自信满满冲他说:“你放心,十分钟内保证做完。”
林凉挑了挑眉。
十分钟后……
只做完两道的宋轻轻,脸侧瘫在桌上看着默不作声的林凉,哭丧着脸捏住他的衣角,有气无力地说:“林凉哥哥……好难。为什么这么难……”
“慢慢来。不懂的就放弃做下一道。”他推了推眼镜,微笑。
好吧。只能埋头苦做了。宋轻轻叹息一声。
做着做着,宋轻轻又出状况了。她放下笔侧过脸幽怨地看着林凉,仿若他做了天大的错事般,双臂直交叉在胸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了看自己。
“你为什么不抱着我?”她语气认真地质问他。
“嗯?”
林凉以为出现了幻听,握着红笔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腿上。
“以前做题你都抱着我做,为什么搬到这里就不抱我了?!”宋轻轻像个赌气的孩子般瞪着他,语气却认真极了。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终是惹得林凉忍不住发了笑,只好从桌上下来。宋轻轻见状也从椅上起来,看着林凉坐下去,才心满意足地坐在他身上,一面还要教育他:“下次记住了,不要犯错。听到没?”
他下巴便轻轻放在她脖肩处,双手环住她,一副受教地点着头回她:“好的。宋老师,我知错了。”
宋轻轻又开始做题了,身后的呼吸和气息让她沉醉,像是躺进一片棉花做的海洋里,背后的心脏跳动好似也劝服着她,便跟着他一起在这小小的天地里,呼吸同一片空气,用相同的频率。
人真是奇怪,怎会对某一个人就这样便轻易地失去免疫力呢。
两个小时后,好不容易做完题的宋轻轻正撑着下巴,仔仔细细地听着身后的林凉靠在她耳边细心而温和地为她讲着题。修长的手指在答卷上写写画画,一写便是龙飞凤舞的文字。
突然,眼前一黑,惊得宋轻轻疑惑着抬起头望着黑压压的房间出声:“啊?怎么了?”
“停电了。”瞬间反应过来的林凉说完便放下笔,有点无语地笑着。
“题还没讲完呢……”宋轻轻扭了扭身子,又调整了一下姿势。
她是舒服了,可对林凉来说可真是折磨。
宋轻轻做一会儿便调整姿势好让自己坐得舒坦些。
这可就为难林凉了,生理反应并不是他想控便能控制的。
于是他再不像以前那样抱着做题,可现在抵不住她的要求,便只好偷偷趁她不注意便用手按下,不让她发现,怕她误会。
可宋轻轻因为这黑夜回了神,这底下硌得她不自在,于是她说:“林凉哥哥,你戳到我了。”
身后的人沉默一下,回答:“那是皮带。”
“你骗我,你明明穿的是睡衣。还有,我看过生理书的,那明明是你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极快地打断了,带着不容置否的语气:“那就是皮带。”
他耍无赖!
“你放……”宋轻轻差一点就说出“屁”字来了。
身后的人一听她的话,又打断她的话,声音便微微放低,语气温柔:“我说过不能说脏话的。你又不听话了。”
“……我说的是你放心,我不会说出来的。”宋轻轻狡黠地笑了笑,又说,“原来是林凉哥哥害羞啦……”
他害羞个锤子。
他怎么也说脏话了,林凉用手胡乱地揉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拼命闪躲的好笑模样,他才消了消心中的闷气。
都怪这小妮子。
6
这孩子肯定有出息。
惯着他,那他还长得大?没有严厉的教育他怎么出人头地。
林凉,你记住了。你只要稍微歇息一会儿,就会被别人赶上。天赋和努力是并行的,你要有你自己的骄傲。
骄傲……
是阳光敲醒的他。他惺忪着眼看着周遭,才察觉手臂带着不可名状的酸麻。他看了看怀里的人,低头吻上她的额间,轻轻抽出手臂
稀粥酸萝卜,是今天的早餐。他的厨艺只能算凑合,酸萝卜是超市买的。
床上的人还在睡,他伸开双臂小心地将她抱入怀中去往卫生间,她的唇瓣碰到脖间带着软意。
“瞌睡虫。”托着她,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她迷迷糊糊地推着他的面颊,不满地嘟囔一声:“你才是。”
吃过饭便又要出门了,拿出衣柜里贴身的黑色正装,对着镜子正了正领带,镜里的少年已经棱角鲜明。他拿好简历资料,嘱咐一旁的宋轻轻:
“我要出门了,你在家乖乖待着,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等我中午回来给你带酸奶喝。”
她认真地点着头,看他已经迈出一步,又上前着拉着他的衣袖,沉默了一下,看得林凉少许的疑惑,才说道:
“我一定不会乱跑的。”
似是看出她一个人待在家的寂寞,他弯弯腰摸了摸这个矮姑娘。
“那有电视,无聊的时候就看看。也可以复习一下我昨晚讲的内容,今天晚上还有新课呢。还有中午想吃什么,我买菜回来弄。”
他自诩不是个温柔善意的人,会冷语相向,暴虐暗瘾。柔和的皮外相下是泛着孤芳自赏的内性。
现在却为一个人收掩着自己的毒刺,带着韧性的包容,二十七岁回顾时,仍旧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荒谬。
她说:“你带什么我吃什么。”
于是看着他蹲下身子穿鞋,白玉的手指与灰黄的门把格格不入,脚步踏出门槛,她不愿停下,又跟着他下了楼梯,看着他扭开单元门的圆锁,还不愿停下,再看着他走在夜晚被夏风刮落的水泥小道上渐行渐远,她停在单元门口终于停了。
眸中的背影已经出落雄伟,这和她以前透过铁栏张望的白色校服的少年背影不同。
变高了,她不禁用手比了比。肩膀变宽了,好像能承担着什么。身姿依旧挺立着,高大得像……像个成熟的大人。
这个背影。或许,这个背影……像另一个人。
也曾说要出门,也曾让她乖乖在家等着,也曾说要带东西回家,最后,却留在远方。
她突然愣住,胸口像有石块在砸般,钝痛而延伸。她用力地迈开步伐追上他,带着急促的喘息抓住那人背后的衣角,执拗地捏住,看着他不解的眼神便仰着头,声音是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意。
她说:“你……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我一定乖乖听话。还有,如果你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接的……但是你一定要回家……”
她真的越来越依赖他了,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于是并没有深究,便带着笑意握住她捏着衣角的手,说:“怕我丢下你跑了吗?你别担心,我只是出去找工作,中午就回来了。”
“反正不要不回家。”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心智还是个小孩子啊。林凉微叹一声,也不知这种依赖是好是坏了,只好抚上她的双手安慰着:“你放心。除了你自己想走,我不会离开的。”
她渐渐放开了他,带着不安。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无果。
终于有了挫败和自信毁灭的悲感萦绕全身,他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无论销售、管理、文案……这都不是来钱快且稳定的路子。焦灼而烦躁的意味只能紧紧抱住身边的人才能得以慰藉。
再多的无奈也只能夜里长叹,天亮还得继续出发。
太阳以燃烧走向坟墓,恣意的鲜活,向着生命的本质衰去,洋洋洒洒,热血淋漓。
他的汗珠成滴状滑向睫毛,再落在地面成花。发丝凝结成条,狼狈?憔悴?都有吧。还有些疲惫,许是顶上的太阳太烈了。他穿梭于各有目的的人群,东西南北人潮不息。他只是潮水里一滴不为人道的水珠,快被蒸发。
手中的矿泉水瓶已经空落,喝掉最后一点余渍润喉,扔进垃圾桶,再次没入人潮。
再后来脚底发酸,头带着些许的昏胀,内衫已经湿透,只能依靠在冰凉的瓷墙边,躲在阴凉处,目光放远。
马路上飞驰的车辆众多,有他曾不屑也有爱惜的。他吞了吞口水,舌尖舔舐着干裂的嘴唇,从左往右,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他的思绪稍稍放空。
后来是一辆电动车上的蓝色大盒子让他动了动手指。
A市是全国首都,人均收入偏高,智能手机的流行也带动了网上应用的发展。电子贸易,网上交易等正以方便快捷的方式流行于人群,于是这个城市正以领先的姿态带动着新兴产业的诞生与发展。
二中中午没有门禁,有的女生早早点好了外卖,让外卖员隔着有空的操场绿色隔栏递进来。长头发的女生接过外卖便冲坐在操场边上的同伴说:
“快看快看,帅吧。”
“是挺帅的。咋了,你想每天点人家外卖然后发展成恋人关系啊?”短头发女生打趣地笑了笑。
“长得帅又怎样,还不是个送外卖的。我就是给你们分享分享,我可忍受不了他每天都跑上跑下的给别人送餐。身上都是油味。”长发女生嫌弃地皱皱眉。
“就你,有人看上就不错了。”早看不惯她的口吻另一个女生出言讽刺道。
“你!”长发女生气地停了脚步。
却又放远地看着那人戴着黑色帽子,掩住双眸。他独有一番隔绝甚至是格格不入的气息,她看着他坐着车子离去的潇洒模样,内心别扭极了。
生活可不就是苦中作乐。
吃的饭便是一菜一饭,简陋而平淡。
为了省水省电省洗衣粉,只能隔几天才堆着洗一次衣服,这对于以前一天一件的林凉来说才真是折磨。
楼上总在晚饭时传来孩子啼哭和夫妻打架的吵闹声,扰人心神。
印玉也是个老小区,总时不时地断电断水,他们只能时刻备水在桶里,买了一袋子的蜡烛。附近还是个火车轨道,每到夜晚便扰人清眠,林凉只得买了两副耳塞应付。不过最让他苦恼的,还是蟑螂这个玩意儿。
看见这种生物张牙舞爪地爬行在地板上,来回窜动,震得他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顿时呆若木鸡,双腿僵硬,
却还要紧紧抓过宋轻轻的手,微哽着声安慰她说:“轻轻,别怕。别怕。我在。”
把她放在身后一副英雄救美的气魄模样,其实自己的双腿却不敢动一小步,只能紧张地看着那虫子,嘴里还一直对宋轻轻念叨着,说:“别怕,别怕啊……”
身边的少女只是面不改色地盯着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林凉哥哥。你的手在出汗。”
“我太热了。”他反应异常迅速地回着,待回过神后自觉有些尴尬,便轻声干咳地转移着话题说,“家里好像没米了,等会儿我去买点……”
脚步却还是没动。
说让她别怕,可宋轻轻在宋家见多了,绕过他拿起拖鞋便眼睛不眨一下地拍下去,看着它死了便侧着脸向他说:“它死了。”
瞪着眼看完全过程的林凉,久久未语。
“……真好。”他立马收回惊愕,优雅地笑了笑,缓缓地移动着身子,“那我去买米了啊。”
到了超市买了三瓶杀虫剂偷偷放进橱柜里,某人的心这才安全了些。
可他后来才无奈地意识到,这东西,是无穷无尽的。
林凉也曾开过许多辆豪车,颜色夸张造型怪异又或是平平无奇,在深夜无人的街道里随着轰鸣声瞬间消失。
这辆摩托车他倒是有些新奇感,好在天生的直觉让他在短日子里便能熟练地驾驶它。
一单四元,是他较满意的收入。
车后座放置着固定好的蓝色大保温箱,早上六点出发,中午是高峰期所以不能吃饭,只好闲点时间啃个面包便走,又选了家好吃的店铺打包好给宋轻轻送去,捎带着一袋酸奶,坐在车上让她在家好好复习功课,便又急匆匆地上路。
黄昏没单的时候便带着宋轻轻坐着摩托车到处走。跟着风,发丝飘在空中。看她没看过的长河横桥,看落日红色,看火车呼啸,看山顶暮日,看千千万种不同的自然景色。
听身后的人欢喜地说:“我喜欢。”
林凉当外卖员,像是国王当乞丐般难以把两者混为一谈。可谁又能准确的预测自出己一生的走向。
活着,那就对生活妥协吧,对千千万万的人妥协吧。
他的生活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也在红尘中浮沉摆布。
夏日的烈阳晒伤他的皮肤,冠玉的脸庞变得麦黄,风吹日晒,他的外形失去贵公子的模样。本是高级香水熏染的衣衫自此都是调味料的味道,令人作恶。不敢穿浅色的衣服怕染上油渍。也总要备好纸巾擦去手上因为渗漏的油污和辣椒片。每次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洗澡,可为了省水,爱干净的他只能加快自己的洗澡速度。
周末没有休息,中午有时便挨着饿,长时间的不规律饮食,他的体重因此骤减。
一个月干得好便上万,可以留有余存,可也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加快送单,日累计外卖数量,他闯过红灯,所幸没被逮住,骑过颠簸的小路,也迷过路。
有时候的确也打击他本是自傲的心。饭食在路上不小心被人撞到撒了,却只能忍气吞声地听着顾客谩骂,低眉顺眼地道歉并偿还饭钱,一切摆平,便总有愤然的情绪在胸口环绕,下一刻在叹息声中消失。
这份工作累,也稍不留神便会受伤。他再谨慎可也有疏忽的一天,那天爬十层没有电梯的楼层,因为着急派下一单而绊倒,小腿磕在坚硬的梯边,一份滚烫的麻辣烫撒满了全身,刚好灌在伤口处。皮破肉绽加上水烧的疼痛使他禁不住抱着小腿咬着牙忍耐着。
等稍微好受些,便搀着腿跳着上楼,一脸狼狈地饱含歉意向点单的客人说抱歉,并承诺会返回餐钱。
“我缺你那点钱吗?!凭什么要用你的疏忽来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一摔,我又要点超半小时的单,那时都上班了,你觉得我还能吃饭吗?!你家里死人了是吧,跑这儿来恶心我?!”那人随着饿意和对只能忍饿的下午感到无比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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