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昱砸了的饭庄第二日,便有人在那家饭庄的菜里吃到虫子,第三日便有人因着前一日吃了这里的东西上吐下泻,第四日大厨子跑路,第五日大厨子领着二厨子一块儿跑路,第六日剩下这还没出师的小学徒炒出来的菜式自然很是不如先前几位大厨,客人当场退菜。一时该饭庄风评极差,也不过半月的功夫,便空无一人,很快关门歇业;
说书先生这处第二日醒木便找不见不说,第三日嗓子便哑了。毕竟是吃饭的家伙,赶忙着去看了大夫,大夫皱着眉头望闻问切了一番,只叫回去好生休养,但至少这半月里怕是都说不得话。
这一日,许安安出府只说要往马场去,身边并未带着侍女,刚出府便掏出了准备好的鞭炮,一路依着先前记下的路线往沈府去。
却不想方才走近,只见沈府内渐升黑烟,里头隐约传来救火之类的尖叫。
许安安站定,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转头的功夫正遇上因刚被打了一顿所以挺不起后背,佝偻着身子一身黑衣的齐昱。
齐昱见到许安安时亦很震惊,本能地将手中的火折子合上藏进袖口。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齐昱缓缓放下捂着后腰的手,强忍着痛意站直了,面上冷冷:“我是路过。”
“我也路过。”许安安挑眉,淡淡开口。
二人一时皆低下头静默,面对面也不看着对方,仿佛是在比谁先说话就输了一般。
许安安早已瞧见齐昱方才的动作,再加上此处的位置,约莫也知道现下沈府这一出是出自谁的手,心下只觉畅快,亦对齐昱这种轻伤不下火线的行为很是赞许,因而便也不想恋战,先一步走了过去,却是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齐昱先开了口。
“他们说你。”
许安安步子一顿。
“我在饭馆听到有一桌人说,是因为你不够贤良,所以我才要跟你和离,那个说书先生还把我们的事情编成了故事,虽他没提我们两个的名字,但是我一听就知道是说的我们。但是我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不是那么回事儿。还有那个沈小四儿,他说……说弃妇难嫁。”齐昱一边说一边都有想咬断舌头的冲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一个个的对于自己做的事情开始解释,转而便又冷哼道:“我做这些也不是护着你,只是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很不用被他人当做谈资,听不惯罢了。”
许安安颔首垂眸:“明白,多谢王爷。”
“嗯,你明白就好。”齐昱咕哝了一句抬步看似十分果断地离开,却走了一半又果断回过头:“所以,那个,还有那个,是你吗?”
许安安故作不解的侧首问道:“哪个,和哪个?”
齐昱四下看了一眼,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那个饭庄和说书的先生,报复他们的……”
“王爷说的什么?我不大明白。”许安安还没听完便收回眼神,目视前方打断了他的话。
齐昱被许安安堵了这么一句,顿时没了再问的心思,只当是自己多想,咬牙闷哼了一声:“当我什么都没说。”
许安安站定,余光瞧着齐昱走到不远处时缓缓躬下身的背影,眯了眯眼,随即一路往前走去,待到沈家后院,听着此时里头声音渐弱,瞧着这火势已然灭去,微微笑了笑,顺手将背在身后藏着的鞭炮用火折子点上,一个用力扔了进去,随即只听得里头鞭炮夹杂着刚刚停歇下来的尖叫声,十分有趣。
圣旨到将军府上的前一日,许安安大包小包准备好,一匹快马去了风云寨。
笪礼得到消息匆忙赶到寨前的时候,只见许安安小小的个子很是灵活地穿梭在两个守卫之间,手中攥着的剑并未出鞘,当做棍一般或绊或打。
一个转身的功夫,与她打斗的两个守卫差点儿撞到一块儿,许安安上脚便是在其中一人的屁股上一踹,随即那个差点儿便成了“嘭”的一声,额上顿时红了大片。
顿时,一旁其他几个守卫将三人团团围住,叫好声不断。
“你们在做什么?”
笪礼拧着眉头厉声一喝,众人皆停了手中的动作看过去。
“寨主。”几个守卫连忙转身抱拳。
许安安在人群中跳起,见是笪礼,笑嘻嘻地绕过他们几步跑了过来:“笪礼,我说你们这寨子里的人功夫还当真不错,我这一月练得还算勤奋,自觉长进了不少,他们还是能与我过上几招。”
原本那几个守卫瞧着笪礼面色不豫,还有些害怕,但见许安安竟敢能与自家寨主这般,想来这关系应当是很不错,一时也跟着围了过来,话里话外多少带了几分讨好的意思。
“寨主,安姑娘的功夫可当真是不错!”
“对,难得见一个姑娘家功夫这么好的。”
“姑娘家力气这么大的也少。”
众人应声附和起来。
许安安闻言显然很是受用,抱拳一周冲着众人回礼,一边道:“过奖过奖,都是方才兄弟们谦让,日后再有机会,一定要再好生过上几招。”
第82章 赶明儿我也起个寨子
赶明儿我也起个寨子“好得很,那到时候安姑娘刚刚那个一箭穿心怎么使的,也教教我们。”
“对,还有那个狗熊漫步。”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日吧!”
“对,就今日!”
顿时如同炸了锅一般,往日里旁人瞧上一眼都要忍不住退避三舍的几个壮汉,皆是一脸笑意和善至极的看向许安安,很是期待要与她教一番。
“你们今日都没事儿的吗?”
笪礼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是误会了,刚刚那守卫来通报时,还当几人是与许安安打了起来,这会儿松了口气,淡淡一句,众人皆是一愣,顿时安静。
下一刻,极有默契地四散开来。
于是,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场子上,登时只剩下许安安一人,傻笑着瞧着他们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许安安很是不满地转头看向笪礼:“我说你别是看他们都围着我要跟我讨教,所以吃醋了吧?那你这做寨主的也忒小气了些,都不知道要跟底下的人打成一片,日后才更好叫他们给你卖命。赶明儿我也起个寨子,你这个叫风云寨,我就叫风雨寨,把他们都收入我的麾下,叫你哭都来不及。”
笪礼冷眼看向许安安:“你是过来比武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送温暖的。”
许安安早已习惯他这副模样儿,照旧自己乐自己的,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吹了个口哨,一时只见不远处的一匹正忙着低头吃草的黑马哒哒迈着小步子跑到许安安跟前儿转了一圈。
许安安很是满意地上前摸了摸马头,随即拿下挂在马儿两侧的几个包袱,回头见笪礼还站在原地没动弹,忍不住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呢?快过来接着啊,还有别的呢,难不成都让我一个弱女子拿着?”
笪礼看着面前自诩弱女子的许安安一手一个,本能地上前接了过来,之后才问道:“这是什么?”
“哦,有好些是小孩子家爱吃的点心果子,还有些过冬用的衣裳物什。总归我想着你上回买的东西,然后乱七八糟的都给你准备了些,还有我觉得能用上的,这只是一部分,你先拿回去,明儿还有旁的,我叫人一并送来,你到时候看着分就是。”许安安说话间又回头抱了个小包袱堆在笪礼身上,看看他被挡住的半边脸又道:“对了,还有各样农具我也给你买了,不过那些都实在太重,我一个人搬不动,所以我跟他们卖家约了明儿上午叫他们给你送了来,但到时候怕是要烦你带人去山下接一接。”
许安安微微一顿,想到当时自己说了送东西的地方时,那几个店家顿时黑了脸的模样儿,忍着笑说道:“人家一听说是送到风云寨,都不大敢上来。想来你这风云寨的威名不减,如今还有余热。”
笪礼皱了眉头:“你买这些做什么?”
许安安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笪礼的身上叠包袱:“你这不是废话,买了来当然是用。”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去买,你大可不必如此。”笪礼正色。
“我这也不是无缘无故,否则你以为我傻,满大街见着谁就发善心呢?”许安安抱着包袱见笪礼只剩下一双眼睛能露出来瞪他,上下扫视了一番,小心掰开笪礼勉强支撑的手指头挂了上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些就算是我谢你那日接了我的信便把事情应了下来,原是我的心意,你只管收着就是了。”
笪礼闻言倒也勉强能接受,毕竟有来有往,略缓了神色道:“只是我最后并没能帮上你什么。”
那日许安安接到圣旨便已迅速下了决断,自觉若是当真将齐欢接出宫后,很是得寻个在皇帝看来与自己无关的去处,否则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因而思虑良久,进宫之前匆忙叫小厮送了信给笪礼,信中只说要送个人过来,请笪礼帮忙安排。虽最后齐欢拒绝,只是当天晚上许安安回府时,亦收到了笪礼让小厮回的口信,说的是随时可以。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许安安要送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只见了个并不认得的小厮,便将这事儿应了下来。
“虽看起来最后你并没帮上我什么,但是你不知道,你能应下便是帮了我许多,所以与最后结果无关,我都很谢谢你。”许安安微微一顿又探头道:“不过你应的那么果断,就不怕我是干什么坏事儿连累你?比如来一大群官兵搜山之类的,到时候再把你这山寨给一锅端了的。”
笪礼摇了摇头,淡淡道:“无妨,山寨内戒备很是森严。若是出事儿,我在山寨里听到消息,就会直接把人带到山寨外丢出去,不会有丝毫犹豫。想来若是他们的目标是你送来的那个人,那对山寨就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若是针对山寨本身,那与你送来了个什么人也并没什么关系,原就是我应该担着的。”
许安安冷眼瞧着笪礼说这话时并不像在玩笑,顿时很是相信若是如此,他当真会这么做。虽心下不言而喻的失望,但自觉也无可厚非,毕竟人人都是自私的,偌大一个山寨那么多条人命,也并不该为她有什么改变。
许安安笑了笑:“你若觉得不好意思,看在我为咱们山寨做贡献的份儿上,愿意日后留个房给我也行。”
被埋在包袱堆里的笪礼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字:“行。”
许安安很是没想到上回怎么说都不应的笪礼这回这么爽快,当即喜笑颜开,拿起挡在笪礼脸上的包袱问道:“你说真的?”
笪礼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许安安见状也再没了逗弄他的心思,当即回头冲着身后那几个守卫挥手,叫他们都将东西收拾着往里搬,又将怀中最后一个小包袱递给笪礼:“这是我特地去选的几套小姑娘家的衣裳,依着小臻的身量单留出来的,她的衣裳都太大了,不合身,你记得帮我给她。”
第83章 你喝酒吗?
“多谢。”笪礼看着手中的衣裳更是真诚。
“就谢谢?”许安安挑眉冲着里头努了努嘴:“你怎么都不说句辛苦了大老远的坐下来喝杯水?你们山寨是不是没有什么待客之道,我人都来了,还带了这么些东西,你……不该表示点什么吗?”
笪礼仔细想了想问道:“你想表示什么?”
“你喝酒吗?”许安安眼睛晶亮。
笪礼一愣。
许安安说话间笑嘻嘻地转身从马上抱了个小酒罐子出来:“我都准备好了。”
笪礼有些惊讶,自觉活了这么些年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相邀喝酒,但见许安安很是自然且期待的样子,并无丝毫扭捏,似乎这件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又并不让人觉得突兀,于是侧身做了个手势:“那请吧。”
话刚说完,许安安已然熟门熟路的走在前头,很是主人家的样子冲着齐昱挥了挥手。
此时正是半上午的时候,各家炊烟袅袅都开始预备着午饭,许安安深吸了一口气,刚叹了句真香,那池子里原本已然开始吃饱喝足准备埋头睡午觉的黑天鹅四下张望着,连叫了两声。
“哟,大黑你在这儿呢,我一出声儿你认出我来了?果然有良心,还算不辜负我对你的情意。”许安安极兴奋地几步跨到亭子里冲着黑天鹅挥了挥手,很是熟稔同跟人家打招呼:“我这几日事忙没来瞧你,大黑哥最近吃得好睡得好?”
黑天鹅游到许安安跟前儿叫了一声好像在回答,转过脖子又向不远处的另外一只白天鹅歪了歪。
那日将黑天鹅带去将军府别院也没几日的功夫,许安安便将它送到了山寨来。毕竟当日冲动,回去辗转反侧考虑良久,想着这么大个黑锅总不能一直在自己那处背着,到时候万一三皇子犯起想来再盯上自己,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活证据,推都推不掉。
于是电光火石只见念及当日在寨子里看到的这处,顿时觉得再合适不过,因而很是不管笪礼瞧着许安安牵着大鹅的模样儿连连拒绝,直接就给他扔进了池塘里,随即跑的飞快。再没几日的功夫,又依着当日答应这黑天鹅的,只当没看见笪礼黑脸一般,总归一只也是养两只也是喂,又给它搞了只白天鹅来。
至于这钱,自然是三王妃所出,且出得心甘情愿连声道谢。
“哟,这是你家媳妇儿呀?带给我看做什么,你不知道我是会吃醋的吗?我酸劲儿可大了。”许安安瞧着那跟着游过来的白天鹅,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小黑哥,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儿无情无义,毕竟我才是跟你拜过堂的那个,明媒正娶懂不懂?你这个最多也就是算个二房,登不上台面。”
黑天鹅又叫了两声,仿佛很是不满。
笪礼瞧着许安安跟那天鹅说得起劲,失笑道:“今儿天气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酒杯来。”
许安安应了一声又回头叫住笪礼:“对了,你那儿有肉吗?”
“没有。”
“花生米呢?”
“也没有。”
“鸡爪子鸭爪子什么都行,这个不会也没有吧?”
“没有。”
“怎么什么都没有。”许安安忍不住咕哝了一句,随即摆手道:“算了,那你看着办吧。”
笪礼回来的时候,只见许安安正趴在亭子前,将也不知从哪里薅来的白菜很是耐心地一片片撕开,往河里丢给那飘来飘去的黑天鹅吃,一边与那黑天鹅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日后要做女将军的人,你以为做女将军容易呢?我听过父亲说过,我祖母就是女将军,战场杀敌丝毫不比男儿差几分,但先头也很是被那些个男子瞧不起。我自小每日练武,从无一日懈怠,付出并不比那些个男子少,可比你那会儿每日里对着老三听他絮絮叨叨这事儿艰难得多。”
“你说我不应该和离吗?哎,我也仔细想了,你也见过他吧?很是没心没肺的一个人,每天就知道傻乐呵。这样的人,我自是不能让他跟我母亲一样,每日只能在府里盼啊盼的,盼得心都吊在嗓子口儿。我很知道那种感觉,战战兢兢的,希望能盼到,又希望盼不到。希望盼到的是活生生的人站在跟前儿,希望盼不到的是一封已然战死的信。刀剑无眼你懂吧?上了战场就很不能把命当回事儿。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与他人没什么关系,我没必要非得把人家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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