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走近了,听到时奕在喃喃,一忽儿是“她走了”,一忽儿是“我错了”,就这么两句话,重复了百十来遍。
韩子轩那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真的不懂感情,他的两位好朋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已久,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后来,一切似乎都步入正轨。许远汀顺利取得博士学位回国,时奕也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舞剧院首席和国家一级演员。
韩子轩本以为,时间会抚平一切,毕竟五年时间里,时奕从未提过许远汀,就像彻底忘记了这个人一样。
直到那天,他在朋友圈里说要去参加高中同学会,时奕破天荒地私戳了他的微信聊天框,问:【她去吗?】
没有拐弯抹角,但也没有提及姓名,韩子轩还是一下明白了“她”是谁,不由叹一口气,回复:【她最近刚回国,我问问吧。】
然后顺理成章地,时奕开始频繁向他打听许远汀的近况,包括赠票给他,希望他说服许远汀一起来看他的舞剧。
至于节目的事情,则真的是场意外。
谁想到那么巧,之前拟邀的男次席突然旧伤复发,同时还要兼顾日常排练,于是在签订合同前一周略带歉意地找到韩子轩,希望他另请高明。
韩子轩找到时奕。
虽说他相信以时奕的人品必然做不出这种事,但,实在是太巧了。
许是他探究的眼神太过明显,时奕笑了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他双手枕着后脑,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没有一丝被怀疑的不悦,“大概是,这次老天爷也想帮我一把吧。”
他跟时奕讲了沈寒洲的事情,胡乱分析了一通许远汀可能的心路历程。
时奕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末了转向他,道谢:“谢了,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这会儿,听完许远汀视角的分享,韩子轩张张嘴巴,最终没说一句话。
算了,这是他们两个的事,他还是不要随意插手了,成不成,且看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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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城舞蹈学校位于远郊,校内环境古朴雅致,树木蓊郁,遮天蔽日。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这里曾培育出16位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在全国舞蹈类中专学校里,拥有最宽敞的室内练功房和最先进的教学设备。
本季《舞艺超群》节目就将在这里录制。
今天是拍摄概念先导片的日子。工作人员们各司其职,忙前忙后。
许远汀也有几秒的镜头。
她在摄像老师的指引下,坐在电脑面前,作查资料思考状。
应她本人要求,只拍摄她戴口罩后的侧脸。
最后剪出成片,再加几行介绍她履历的字幕。
因全程不需要她讲话与做表情,许远汀的部分很快就拍摄完毕。
她来到主片场找韩子轩。
他是节目的总制片人,此刻正统筹进度,巡视全场。偶尔对摄影组提出意见,也会帮场务们搭把手。
这副景象,莫名就与大四那年在S大拍摄短片的情形重合了。
许远汀下意识朝场地一角看去。那里,时奕被要求做出一些高难度技术技巧组合。他身姿轻盈,看起来毫不费力。
似乎一切都没变……
“一会儿还会拍一些学员的镜头,你要是着急,可以先走。”不知何时,韩子轩走到了她身旁,一下子将她拉回现实。
“哦哦好。”她怔怔愣愣地答道,脚下却没挪动分毫。
韩子轩顺势拍拍身后的软垫:“坐吧,一起欣赏下他们跳舞。”
不远处,两位嘉宾在展示剧目。
李一汀是民族民间舞专业,她选择了一支傣族舞。身姿延展、体态婀娜,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不同于在诊室的怯懦,跳起舞来的她,眼神中散发着自信的光茫。
而另一侧,时奕在跳他最近主演的舞剧《雁引月来》的片段。
敌国兵临城下,帝王昏佞、镇日沉迷声色犬马,身为将军的主角呕心沥血写下八百字奏表,于宫宴当日决绝请缨。
这段情节悲壮,主角空有满腔抱负,却报国无门。在编舞上没有复杂的技术技巧,有的只是情绪的层层递进与自然流淌。
一个优秀的舞蹈演员,首先是一名演员。即使一句台词都没有,也能准确地将情绪传递给观众。
许远汀的心脏轻轻抽痛了一下,她不忍再看,转头与韩子轩聊天。
没过多久,李一汀拍摄结束,过来与韩子轩打招呼。
走到近处,她才注意到另一个熟人。见韩许二人举止熟稔,一时之间,李一汀有些疑惑。
她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道:“啊,许姐姐,你和韩学长是一对吗?”
“不是,我们是高中同学,很好的朋友。”两人的关系不是第一次被误会,韩子轩已经有了应对经验,代为回答。
他的目光在许远汀和李一汀之间逡巡片刻,好奇道:“你们怎么会认识?”
李一汀并不避讳:“我找许姐姐咨询过。”
“这样啊。”韩子轩点头,顺势向李一汀介绍了许远汀在节目中的职能。
这当口,各部门已陆续收工,后续拍摄将在另一片场地进行。工作人员们进进出出,搬动设备。
片场内一片喧哗,只有三人所在的小角落,仿佛与这一切割裂。
许远汀没参与师兄妹二人的叙旧,她状似发呆,其实是想伺机离开。
早在才刚李一汀过来的时候,她就想找个借口先溜走。但是一直没瞄准时机,又觉得这样太刻意了,以后还有好几次录制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必须得脱敏。
可现在,她又开始后悔了。
时奕结束拍摄,正向这边走来。
韩李两人聊了几分钟,见许远汀一直没搭话,李一汀以为是自己刚刚的问法太过唐突,于是道歉:“不好意思啊许姐姐,之前你说过自己结婚了,我刚就有点误会,希望你和韩学长不要介意,对不起。”
这话一出,场面瞬间凝固,连一向不会让话掉在地上的韩子轩都不出声了。
看到韩子轩诧异的神色,李一汀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不禁继续解释,越描越黑:“因为我前男友不允许我和其他异性说话交朋友,我看你们关系亲密,就以为……以为你们是夫妻。”
许远汀闭上眼。
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开玩笑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日后和李一汀还能在其它场合碰面。
这世界可真小。
以后得更加谨言慎行。
更糟的是,当她睁开眼、准备面对现实的那一刻,时奕淡淡地瞥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正好在空中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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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语出惊人
时奕的眼神中流露出探究,显然听到了李一汀刚刚说的话。
这次,她坐他站,他略微俯首望过来,目光中天然地带有一丝威压。
许远汀极快地别开眼。
一时之间,工作人员挪动设备的声音也仿佛轻了,耳畔只剩下李一汀适才的问话不断回响。
就像她拿着小喇叭在许远汀耳边重复播放似的——
“你们是夫妻吗?”
“是夫妻吗?”
“夫妻……”
真是石破天惊。
就在许远汀打算解释清楚的时候,韩子轩率先打破沉默。
“李学妹,你前男友的思想可要不得,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男女之间还不能有纯友谊了吗?”
他左右扫视一圈,锁定目标,“是吧,时奕?”
他还是那么喜欢得到时奕的认同。
许远汀不合时宜地想到。
时奕没吭声,算作默许。
于是韩子轩继续说:“就算许医生结婚了,只要我们俩心里没鬼,照样能做朋友。”
小姑娘面皮薄,李一汀自觉说错话后,一直低着头,此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许远汀不希望她自责,连忙附和:“嗯,是这个道理没错。”
过了几秒,她才意识到韩子轩只解释了“他们是朋友而非夫妻”,并没否认问题的关键——她根本没结婚。
不过,好像也没有必要说得太清楚。
想要找对象的人才需要竭力标榜自己单身,她又不需要。
许远汀偷瞄一眼时奕,见他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像他这种,寄托于心理咨询解决情感问题的,才需要事无巨细地向人汇报感情状况。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想到这里,她又多看了他两眼。
他的问题真的着急吗?好像没听说他后面再来医院。
时奕大概没发现许远汀偷看他,自然地坐在她旁边,同她搭话:“许医生,又见面了。”
许远汀颔首,维持基本的社交礼仪,身子却悄悄往离他远的那一侧移动了几厘米。
他刚跳完一支舞,即使体力再好,额头上也不免分泌出几滴汗液。其中一滴,顺着他的耳侧流到下颌,最终滑落到锁骨区域,消失不见。
尽管如此,他身上依然萦绕着淡淡的青草芳香,仿佛雨后清晨,一种盎然的生命力极尽展现。
许远汀又在想,自己该什么时候提出离开比较合适了。
她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韩子轩能抛出一个话题,然后大侃特侃。
可惜没等来韩子轩的救场,时奕又问了一遍:“许医生结婚了?”
这下可好,本来大家的注意力已不在她身上了,闻言,又都齐齐看向她。
许远汀没来由地感到窝火。
也罢,反正一句话的事。
她看向李一汀,在场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不……”
不是,之前只是在开玩笑。
然而还没说完,时奕就幽幽地续上了他的后半句话:“既然如此,我在微信上向你咨询,是不是不太好?”
原来他之前不是反问,而是着重强调,怪不得语气怪怪的。
可是,他这是在偷换概念吧?他这句话成立的前提是,她同意了他在微信上问她问题。
许远汀进退两难,下意识用眼神向韩子轩“求救”。
后者却朝她挤眉弄眼,明显一副憋笑的表情,仿佛在幸灾乐祸。
看来他是指望不上了,许远汀又看了一眼李一汀。
小姑娘似乎在神游天外,瞧着还没从刚刚的尴尬劲儿中缓过来。
真是交友不善,许远汀在内心里喟叹一番,认命地“嗯”了一声。
时奕定定地望了她两眼,似乎思考了下,才得出一个对他们来说都可接受的答案:“那,我只好去诊室了。”
李一汀似终于回过神,眼神狐疑地在他们两个之间打转。
“他们两个之前也认识,”韩子轩解释,又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是朋友。”
他不多加这句朋友还好,一旦说了,就让人联想到他才刚的言论。
“只要心里没鬼,照样能做朋友。”
许远汀心里咯噔一声。
不同意吧,显得她不近人情、没有医德,最关键的是,承认了她心里有鬼。
同意吧,她又莫名不痛快,毕竟她是想循序渐进脱敏,而不是一步到位。
这下可真是搬起了一个大石头,在毫无预兆之下,砸向了自己的脚。
思来想去一会儿,许远汀定下一个折中的方案:“要不就在这里问吧,在节目录制休息的时候,时老师和李老师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来找我。”
这样,足够划清界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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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棠城舞蹈学校出来时已近傍晚,许远汀给许以南发了条微信。
【你在哪儿?】
每个周末,许以南都会去许远汀家里住,相比学校食堂,他更喜欢姐姐的手艺。
一分钟后,许远汀收到了一个微信定位,附带一条消息。
【棠大附近健身房。】
这小子最近开始健身了?她开车来到定位位置,摇下车窗透气。
一个戴墨镜的“杀马特”敲了敲她的车门,递进来一张传单:“美女,要健身吗?”
“不了,谢谢。”她没有转头。
碰巧这时许以南出来:“姐,我来了!”
迈开长腿,他三两步就抵达车门,冲“杀马特”笑道:“不要命啦?敢把生意做到我姐头上?”
显然他们是认识的,“杀马特”讪讪地收回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咱姐,明儿见。”
许以南朝他挥挥手,关上车门。
汽车驶上回家的路,许远汀一直没说话,直到一个堵车的十字路口,她放开方向盘:“你平时在外面都怎么说我的?”
怎么那个“杀马特”一听说她是许以南的姐姐,顿时像耗子见了猫一般?
“嗐,没什么。”许以南眼神闪躲。
许远汀字正腔圆地提醒:“说实话。”治不了时奕,还治不了他吗?
“我……我就是说你挺凶的,这不是事实吗?”他声音越来越小。
许远汀没说话,一脚踩下油门,车子蹿出好远。
他仍不死心地嘀咕:“你看,我说实话,你又凶我。”
嘿,还来劲了?许远汀故意晾着他,不答话。
转向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许以南终于忍不住了,一股脑地道歉:“姐,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知道上次你作为优秀校友来棠大之后,我室友天天向我打听你,说什么想少奋斗五十年,我被他们缠得烦死了,只好跟他们说,你特别特别凶,他们果然消停了……”
许远汀买的新房还未交付,这会儿,她住在一栋租住的城郊别墅。
一二楼的小洋房,外边有一个大院子,院子的围墙是一面藩篱,篱笆上爬满了藤蔓。
一到夏天,这里种满了玫瑰,黄的粉的红的白的,有的爬出院子,仿佛在与过路的行人打招呼。
她推开院门,许以南还在喋喋不休:“我拿他当兄弟,他却想当我姐夫,这合理吗?”
许远汀顺手拔下一根杂草,敲了下许以南的脑袋,示意他闭嘴。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在冰箱里翻找一遍过后,确定了今晚的“受害者”。
于是,许以南看到可乐鸡翅、宫保鸡丁、白斩鸡的时候,瞠目结舌问道:“全……全鸡宴?”
许远汀夹了一块鸡翅到碗里:“快吃吧,兴许过两天,鸡肉就不值钱了。”
“啊?”许以南不解。
“因为,”她上下打量他两眼,“等你练出肌肉的那一天,肌(鸡)肉自然就降价了。”
许以南大喊:“谐音梗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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