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水水地望着滔滔不绝的他,又想起了陈飒,当然,陈飒的滔滔不绝有时让她觉得聒噪,而身边这位的滔滔不绝只会让她发迷。所以等他说完了,她马上嗔笑:“你怎么什么都懂一点呀?”
路亚心里很受用,嘴上来了句:“嗨,我也是听一个在‘庞巴迪’做机师的朋友说。”
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登机。
又过了五个多小时,飞机终于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
两人拖着箱子下了飞机,又去机场附近的租车行租车,等开上车,行驶在旧金山的夜色中,已经快到十点了。这一路折腾,两人都只想赶紧去酒店,倒头睡觉,谁知真的开到他们位于郊区的酒店,搁下行李,倒又没那么困了。
路亚忽然拉过小蝶的手,搁在自己的肚皮上,撒娇:“小蝴蝶,我又饿了。”
他们在机场和飞机上都吃了不少薯片饼干,还有一种掺了燕麦和水果的酸奶,但这些到底填不满他的中国胃,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也不是饿,就是特想吃点热汤热水的东西,牛肉面、打卤面、拉面......哪怕给我冲碗西红柿蛋花儿汤都行。”
他甚少跟她这么说话,小蝶要爱死了,柔情似水地摩挲着他的脖子:“那我陪你出去吃点东西呗。” 路亚却又无奈地摇头:“这儿不知道是不是治安太差,一般的馆子八点左右就关了。”
“那超市呢?我们去超市买 cup noodle(杯面)吧,虽然不是兰州牛肉拉面。”
路亚在手机上一阵搜,欣喜:“这附近还真还有一个沃尔玛,十一点就关。那咱们得快点。”
两人手挽手,兴冲冲地直奔车库,开上车“呜”到沃尔玛,在巨大的停车场的一个空位泊住,下了车。
路亚锁了车,搭上小蝶的肩,就往超市的大门口走。小蝶忙叫住他,笑着提醒:“喂,你车窗还没关呢!”她想,这人是不是饿傻了,刚刚自己还说旧金山治安不好呢。
路亚搭她肩上的手安抚地拍拍,说:“没事儿,我是故意把窗户摇下来的。旧金山大白天都有砸车玻璃的,更别说晚上了,关也是白关。所以我这儿的同事教我,要不想玻璃被砸,就得给贼行方便,他方便了,在里头扒拉一下,没值钱的玩意儿,他自个儿就走了。”
小蝶给他说得张口结舌的,迷迷瞪瞪地就被他宽阔的膀臂裹进了“沃尔玛”。
他们的期待值本来很低,买个“杯面”就行,可不知道是不是加州亚裔众多,他们竟然在这里找到了桶装的“辛拉面”,只是那桶有点小,小蝶还七七八八地往篮子里拿了些西红柿小青菜热狗香肠什么的,路亚十分不解:“咱们也没锅没炉子,这都怎么吃啊?”
小蝶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回到酒店房间后,她熟门熟路地把热狗香肠用一次性塑料刀割成小段,又把西红柿切成小块,兑满热开水,又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两分钟加强效果,最后把盒盖上的包装纸上覆盖回去,拿未拆封的另一桶面牢牢压住。
十分钟后,两桶热气腾腾的辛拉面摆在两人面前。路亚对着那扑鼻的香味叹为观止:“泡面都给吃出花来了!”
“尝尝看喜不喜欢。”小蝶给他递过去一把清洗过的塑料小叉。
路亚往嘴里送了一叉子拉面,一股又酸又辣的暖流在喉头开了一个口子,一路烫到头,把他空空干干的胃滋润得服服帖帖。他动静很大、抑扬顿促地“嗯”了一声,表示好吃。然后忙不迭地又往嘴里送了一叉子,赞:“这就是我现在想吃的味道。小蝴蝶,你太能干了!”
小蝴蝶的脸上马上升腾起蜜蜜的笑意,也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可是不等她快活太久,路亚忽然一脸歉疚道:“有个事,我心里憋得难受,得跟你忏悔一下。”
小蝶身上的血液顷刻凝固,在她的惯性思维里,一个男的跟女的“忏悔”,十有八九是劈腿了,要不就是跟别的女的聊骚了。
“嗯?”她面上尽量平静。
“其实我不是特意邀请你来加州玩的,完全是想让你陪陪我。我特讨厌圣诞节,还怕听圣诞歌曲。”路亚难得一脸忧郁,“以前我爸在加拿大时候,和我妈老吵架,过节家里气氛也不对。后来他回去了,就剩我和我妈俩人,家里又特冷清,每年一到圣诞,看着我妈比上一年更老,就觉得特难受。但我又不能不回去,让她一个人过节,我更不落忍。”
原来她多心了。小蝶悄悄舒了一口气,身体里重又热血奔腾了,关切地问:“那今年谁陪阿姨过节呢?”他们这次要呆到圣诞节的第二天才回去。
路亚的脸上略略舒展了些:“今年她国内的高中同学――几个退休的阿姨结伴来多伦多玩,就挑了圣诞节,正好陪陪她。我妈特高兴,我也特高兴。”
“所以你不想跟这些阿姨掺和,也不愿一个人过圣诞节,就找上我了,是吗?”
“嗯,就连这次出差,都是我主动请缨,要过节了,组里的人都不愿意来。――你不会生我气吧?”
“当然不会呀。”小蝶把一只温热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
这事要搁在从前,是马虎熊,她可得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这时候她不但没有被怠慢的感觉,反而为他能在这么脆弱的时候挑上她来陪伴,感到满心的荣幸。真够贱的你!她在心里笑骂自己。
路亚重展欢颜:“也真奇了怪了,别的节日我都没这样的感觉,还挺盼着回家的,就圣诞节!而且我特讨厌一幅景象,就是每年圣诞的时候,看着别人家房子外头尽是圣诞树啊,各种彩灯什么的,我心里特荒凉。透过人家的窗户,要再看到里头有欢声笑语的一家人,我心里更难过了。所以咱们家从不买圣诞树。”
“我也是我也是。来加拿大以后就特别怕圣诞节,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呢。”
“你不是有你姑姑一家在这儿吗?”
“对,但是我二姑父不是犹太人吗?他们家不过圣诞,他们家也挺有意思的,一到圣诞节就去吃中餐,而且是一家特别西化的中餐馆,连筷子都没有。吃得一点不尽兴,外头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黑冷黑冷的,心里就是你说的那种荒凉的感觉。”
“对,我能想象那个场面。好在圣诞节就放一两天,熬过去就好了,再往下就是 New Year(西历的新年),那时候就能跟朋友一起跨年、倒数,特别热闹,就没那么悲催了......”
这一晚,因为胃口好,因为盒子小,他们一口气吃了五盒面,最后一盒是分着吃的。你喂我一叉子,我也喂你一叉子,一来一往的甚是热闹。小蝶发现,今夜,路亚望着她的眼神特别含情脉脉,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不免心驰神荡。
“小蝴蝶,”他由衷道,“我一直觉得你挺好看的,也挺有魅力的,但是我觉得咱俩有点距离,说不上来,就有时候不那么默契。――但是今天,我觉得咱俩心近了。”
小蝶嘴上没说什么,却感同身受,她也从没像今晚这样,跟他有一种心有灵犀之感。
吃完面,她简单收拾了下,就去卫生间搓洗手上蘸上的油。路亚忽然蹭了过来,从身后贴住她,对着她的耳膜,酥酥痒痒地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小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一双眼正对上他的一双眼――在眼前的洗脸镜里。一股淙淙流淌的小溪,“滋滋”一路灌入她的心田。
他拿鼻子在她脖子上蹭了几下,她的身子在他怀中软成了一根面条。
她快幸福得受不住了。
第70章 一条名叫旺达的鱼
接下来的两三天,路亚都得工作,索性把小蝶也带去了公司。
他们公司的美国总部坐落在旧金山湾区西南部的山景城,别看这地方面积小,人口少(只有七万多)。但就是这么小的地方,是许多全世界顶尖的科技巨擘的总部所在地,当然,也是硅谷的主要组成部分。
虽然对高科技一窍不通,小蝶却一点都不无聊。山景城虽小,路亚的公司却很大,有一整条街都是以他们公司命名的。像世界上一切顶尖科技公司一样,路亚的公司也把员工宠到了极致。每两个办公室都有一个小厨房,里面是琳琅满目的零食和酒水,中午楼下还有旋转寿司。
路亚工作的时候,她就在餐厅,用带来的小平板看图书馆 APP 上借阅的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眼睛累了,抬起头,举目窗外,便是北加州温煦的阳光。饿了渴了,零食酒水都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头一天,路亚在众目睽睽下给她捧来一堆公司提供的零食,她还悄声问:“你不怕同事说?”
路亚笑着撸撸她的脑袋:“没事儿!别说就你一个,把全家带来吃饭都行,他们不管。我有同事从不做饭,不是出去吃,就是在公司吃。”
“这么好?”
“必须的,这是科技公司收买人才的‘糖衣炮弹’,他们巴不得你天天睡这儿吃喝,连家都不愿意回,光给他们干活。而且也怕对你不好,你过个马路,就跑别家去干了。”
工作结束后,他们就四处疯玩。
她不是那种喜欢在朋友圈张扬恋情的女孩,她怕中了“秀恩爱死得快”的古老魔咒。
这回,她也只是在朋友圈更新了一些普通的旅游打卡照片,什么渔人码头、九曲花街、金门公园、金门大桥,当然,还有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俯瞰旧金山,如梦露奶子一样尖尖顶起的双子峰。
圣诞节前两天,路亚的工作全忙完了,他们还驱车沿着有“太平洋海岸公路”之称的一号公路,紧挨着风光旖旎的蓝色海岸线,一路往南,开到了大苏尔......
不过她的照片里只有美景,偶尔来点美食,比如盛放了蛤蜊浓汤的酸面包碗,路亚特地带她去吃的,他还说他会做,但好久没做过了。可是没有人,不论是路亚,还是她自己――都不在朋友圈公开的照片里。
可是圣诞当天,情到浓处、幸福满溢的时候,她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流露了一点她的恋情――她发了一张她和路亚手牵手的照片――当然,只有手,没有脸。而且一句额外说明也没写,只发了颗红心。
兰珍点了个赞,陈飒则在评论区贴心叮嘱:“悠着点,别又让人种一脖子草莓回来。”
这个圣诞节,她俩一起过。
陈飒这头,她妈两周前,就同阿玲一家和“永远年轻”们也远赴南加州的洛杉矶,圣诞节索性就在阿玲在当地的一个福建老乡家过了。安童也要回家过节。
兰珍虽有三两个台湾同乡邀请,但她不愿意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去别人家叨扰。
圣诞前夜,她们都放半天假,陈飒比兰珍后到家,一进门,就发现客厅的一角多了一株半人高的圣诞树,兰珍正忙活着往树上缠绕彩灯,挂装饰物。
“你从储藏室抱上来的?”她见怪不怪。
“对呀。”兰珍说。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这是兰珍“珍藏”多年的仿真圣诞树,一到圣诞附近,就在客厅摆上。一开始陈飒以为她不买真树,是因为她“环保达人”和“植物杀手”的双重身份限制,处熟了就明白了,她其实就是抠――买真树还得租车去扛回来,而且,她那小身板――一个人扛进家也够吃力。
她俩各显身手,一人做了两道菜,有说有笑的,倒也不亦乐乎。
“咱们怎么也跟犹太人似的,过圣诞吃中餐?据说犹太人有一百年过圣诞、吃中餐的传统了。”坐在桌边开吃时,陈飒笑着调侃。
“可是我们吃的是正宗的家常中餐,他们吃的都是那种美式的,什么芙蓉蛋、左宗鸡。”兰珍也笑,“等小蝶回来,我们要问问她姑姑家怎么过圣诞,吃不吃中餐。”
“可惜这么好的菜没酒,不像过节。”陈飒遗憾地啜着姜汁汽水。她们也是临时起意,要一起做菜过节,没考虑到酒水,就连这姜汁汽水也是兰珍“感恩节”的一点存货。
兰珍想了想,起身去把感恩节剩下的那瓶“格莱菲迪”从柜子深处刨出来,冲陈飒亮了亮:“我只有这一瓶 scotch(苏格兰威士忌),要喝吗?”
“要!”陈飒立刻响应。
兰珍洗了两只久不用的玻璃杯,给两人满上。
陈飒拿起酒瓶,读了读上面的标签,感叹:“这个很贵的,你哪儿来的?”
“朋友送的。”兰珍说。对着陈飒这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家伙,她不觉得撒谎是一种罪恶。她抿了一口杯中酒,一股热辣一直烫到胸口,一阵柔情的苦楚从心底油然而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兰珍把冰箱里前一天剩的巴斯克乳酪蛋糕奉献出来。
“上次你带去单位,你们那退休的老头喜欢吃吗?”吃着蛋糕时,陈飒问。
“喜欢。”兰珍笑道,“我后来还把食谱发给他了。――对了,我已经读完那几本你给我的书了,里面的测试题也做完了。”现在一提起杰克,她就想起自己的职业。
“结果呢?”陈飒忙问,“我特别好奇你这个性格到底适合干哪行。”
兰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结果就是――我确实很没出息,现在的工作很适合我,而且我很喜欢,当然,我打算申请一些级别更高的职位,比如琳达的旧职――她就是那个马上要接替杰克,成为我们部门的新 Director(主任)的女的。我已经跟杰克说好,如果我申请,他可以给我做推荐人。但是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野心。”
陈飒鼓励道:“挺好的呀!你工作本来就不差,不过做了这些测试以后,起码你在职场以后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因为对自己的好恶更明确了。”
“对,我也是这样想,将来老了,回头看看,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缺失了什么。”
陈飒看她喝出了一对桃腮,氛围也轻松,忍不住问:“你的后半生难道就剩下工作了?”
“你又想表达什么?”
“我挺好奇的哈,既然你也不接受那谁谁,为什么不跟常大哥将就将就呢?起码过节不用一个人――他能跟你视个频发个信息什么的。”
兰珍沉吟片刻,摇头笑道:“就是宁缺毋滥吧。感情都不在了,还要拖住他,对自己不公平,对他更不公平,这不也是另一种方式地利用他,来填补自己的空白吗?”
陈飒不住地点头,然后举杯:“我敬你,为你这句话。”
兰珍也微笑着举杯。
陈飒趁热打铁,小心翼翼地又问:“你现在单身,假设――假设啊!假设贾思腾和你没有年龄差,也不是常大哥的堂弟。你――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兰珍低头一笑,然后难得调皮地抬起微醺的醉眼,冲室友道:“你说呢?”
陈飒从来没见过房东这副媚态,大为惊艳,她最近真跟以前真不一样了。
陈飒赶紧喝口酒压压惊,同时暗暗决定以后想套她话,就多灌她两杯酒,还得是烈性的。
“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兰珍问。
“行啊。”
“要看跟圣诞有关的吗?”
“那不行。我跟你说,圣诞期间自杀率特别高,尤其我们这种自己过节的。要看就看部喜剧,而且得是爆笑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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