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置身于这个四百多尺的“世外桃源”了,还要朝夕共处好几天,两人的心里都有些许不适,悸动又心驰。
他们把剩下的行李陆续搬运进来后,脱了外套,洗了手,就在板壁后的开放式厨房里准备起了韩式烧烤。
已经有了一次搭档下厨的经历,半小时的功夫,他们便把切得薄如纸张的五花肉片、鸡胸肉片,还有刚化了一半冻的牛仔骨,洗净的生菜叶,辣泡菜,韩式酱料,还有兰珍自己腌的甜酸萝卜片,统统端上紧挨厨房的一只木方桌上。
二人对面而坐。
架好烧烤盘,燃起小煤气灶时,先武笑道:“其实今天看到你要带烤盘,我觉得可能会用不上。不过我不想扫你的兴,所以没说。现在看来,你真有先见之明。”外头露台上就配备了一个户外用的烧烤炉。
“对啊,”兰珍笑道,“我就是查了天气,觉得太冷,可能没法在露台上烧烤,所以就带了这个以防万一。”
酒足饭饱,又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两人都有些嘴大眼小、呵欠连天的,于是草草收拾了一番后,都决定早点洗漱睡觉。
天已经黑尽了,冰雨还在下。
先武要兰珍睡楼下大床,手脚更舒展。
兰珍却坚持睡楼上。说是楼上,其实也就是板壁后半人高的小阁楼,顺着一截木梯爬进去,里头有一只床垫而已,像只悬在半空的抽屉。她无法想象先武这么人高马大的,要在里头狼狈窝居一夜的情形,便说:“还是我睡这里比较好,离厕所和浴室都近,比较方便。”
确实,“抽屉”下来就是厕所和浴室,分开的两小间,都在板壁后。
先武就不再坚持了。
她先洗澡,一起研究好冷热水龙头后,他就披上外套,要出去。
她忙叫住他:“去哪里?”
“去外面看风景。”他笑。 她也笑,他还真把她的话当回事,其实浴室在板壁后头,他不过来,也没什么关系,便说:“外面雨湿路滑,又黑,别出去了,我洗好叫你。”然后,便抱着大床上的浴巾浴袍去洗澡了。
他望着她窈窕的小身影,倒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晕开。
等他们都洗过澡,闭了灯,躺在各自的床上时,外面的雨动静越来越大,噼里啪啦打在“豆沫”上,像空中有烟花在筚拨作响。
忽然,顶部一阵巨响,听上去像是几块厚冰被雨水浇化了后,连滚带爬地摔落了下去。
楼上楼下都被吓了一跳。
兰珍因为睡在离顶部更近的悬空的“抽屉”里,自然更为惊心。
这时,她搁在地板上的手机忽然一亮、一震,她拿起看看,是楼下那位的短信:“怕吗?”
片刻,她回复:“不怕,有你在下面。”
楼下那位收到后,心头立刻溢满一股铁汉柔情,借着火炉里的微光,无限神往地盯着黑黑高高的“抽屉”,进入了梦乡。
第80章 油画里的人
第二天早起,冰雨早变回了雪,“落地窗”外,远山近树都是莹白一片,好像进入了纳尼亚王国。
他们匆匆吃了早饭,便动身去滑雪场。
还是先武开,下山的路一样不好开,但是开车人有了昨天的历练,心态平稳多了。昨天的黄沙已经被各类车碾成了黄泥,还新添了不少防滑的小石子,和着雪,成了黄泥雪。车被顺利开下山,还不到滑雪场,老远就已望见一条条形态不一的滑雪道,像一张张白毯,从山顶一路厚厚地铺下来。
先武今天是全套的专业滑雪装备,相较之下,兰珍瞅上去就业余多了:头盔和雪鞋、雪棍都是临时租的,下身一条旧的藏青色滑雪裤。上身还凑合,是件象牙色的短款羽绒服――加拿大的国民御寒品牌“剪刀手”,帽子上一圈北极银狐毛领,挂着两只同色的毛球,在白亮的雪山下,更显得她乌眉黑眼,唇红齿白的。先武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她一条密集的发缝间有一线细细的头皮小径,嫩白如玉。他在她戴上头盔以前,在“玉”上轻轻啄了一下。
她的心里马上像风过后的秋千架,悠悠的。
坐上缆车到达雪山之巅时,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他们站的地方,不但可以饱览远近高地的群山,还可以看见山边的一条由低到高的步行街,还有街边五颜六色的小房子。
“听说连恩尼逊(好莱坞明星)的太太在这里滑雪时,不甚摔倒,头部遭受重创,不治身亡。你说她摔倒前,看的是哪片风景?”兰珍问。
先武骇笑:“希望不是我们看到的这片。”
兰珍贪婪地吸入一口山顶寒冷又新鲜的空气,冲身边那位道:“那么,山下见咯?”
“好。”先武望着她翘起的下巴,笃定她从护目镜后投来的那看不见的一瞥,一定俏丽又风情。
她拄了下滑雪棍,“呼”地一下出去了,很快,她身后的雪地上就留下两道漂亮舒缓的弧线。
装备业余的选手,原来并不是菜鸟。
先武简直要惊掉下巴。原地膜拜片刻后,他也在雪上左右开弓,追上那个矫健的象牙白的小身影。
他们在滑雪场疯到中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因为他今天还有两个视频会。
临走,他们去步行街买了两杯J甜的热巧克力和几块巧克力点心。
出来时,天上竟又下起了冰雨,他们牵着手,嬉笑着一路小跑进车里。
密闭的空气里,很快便满布着热巧克力的甜腻,他们都舒服得打起了呵欠。
“回去先休息一会。”他望着她微湿的刘海粘在粉漉漉的脸上,说。
“好啊。”她从他很有内容的眼神里读出了点什么。
都是有过阅历的人,都闻出香甜空气的背后有点剑拔弩张,都心照不宣地不去点破。知道有的事不点破,滋味才美。
果然,他们在冰冷的雨中,携手回到灯色朦胧的“豆沫”后,刚脱下各自的外套,他就开始吻她,先是蜻蜓点水,逐渐石破天惊,花样和地点也大胆翻新。
她身上很快就有了一股已经生疏许久的快活的煎熬。一粒火星子,从心口落进胃里,又坠入那隐秘的所在。
没一会儿,他们就相拥着摔进了那张黄皮沙发,皮真软,他们立刻陷了进去,滚一滚,拔出来,又陷了进去。
“你不要开会了?”她呢喃。
“还有一会。”他呜噜,“而且开头是别人发言。”
他的手上下求索,摸到她滑雪裤的扣袢时,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坚决地攥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进一步行动。
他僵住,微微欠起身,带着询问地眼神望着她。
她却躲开他热切的注视,支吾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哦。”他一下冷了下去,然后慢慢爬起来,有点失望道,“没关系。”
两人都有些窘迫地尬坐了一会儿,情绪都有些低落。
他的手机闹铃及时救了场――是通知他开会时间快到了。
他把电脑捧到屋里唯一的工作台――也是厨房边那张木饭桌上,一边心不在焉地设置电脑、进入会议,一面忧心忡忡地偷眼望着她。
她正从搁在墙角的行李箱里迅速拿出两件衣服,一闪身穿过他,往板壁后头去了。
不然等他的会议开始后,她就不好再走来走去了。
这是场冗长的大会,在到他的组发言以前,他可以一直开小差。在这期间,他听见她去厕所更换了衣服,又听见她爬上梯子,回到了她半空中的临时房间,然后轻轻拉上了门。
他心里很郁闷,也很困扰。今天她从山上矫健而下时,他就有了更深的想法。他明明感知到了她也在热烈回应,难道他会错意了?而且她一开始为什么没有阻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非要等到那么难舍难分的时候?还是在那种欲罢不能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他是个鲁莽的人?......
好不容易把会开完了,“抽屉”里还是悄没声的。
她在午睡,还没醒?还是她暂时不待见他?他耐着性子,先做了点工作上的事,谁知过了一个多小时,“抽屉”里还是没什么动静。
他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睡着了?”
她没回。
少顷,“抽屉”的门被拉开了,她问:“咦,会开完了?”口气如常。
“早开完了。”他绕到“抽屉”入口,笑道,“我以为你在睡觉。”
她已经换好了一件烟灰色的居家卫衣,宽宽大大的,衬得她更有了些轻盈妩媚之姿。
“哦,没有,我戴着耳机,在看电视剧。”她也笑道,“要吃点东西吗?”
中午到现在,他们就喝了杯热巧克力,吃了几块点心。
“好。”他忙应承。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从梯子上一级一级下来,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他立在她身后,想一把把她抱下来,但是不敢再贸然行动,就老老实实地把手揣进裤兜,这才发现,中午到现在,他连滑雪裤都忘了换下,怪不得老觉得屋里热。
他们决定吃她在家包好、带来的馄饨。
他去厕所换裤子的时候,她炖起了一锅汤,不一会儿,满屋飘起一股清香,让人胃口大开的那种。
“你在煮什么?”他在空气里嗅了嗅。
“哦,是火鸡骨头汤,下馄饨的汤底。”她笑着指指电磁炉上坐着的一口钢筋锅。
他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就在一旁望着她安静地切葱花。她的波波头随着她落刀的节奏,动一下,又动一下。他一下想起了“感恩节”那晚,他们一起做火鸡的时候,她的头发也是这样律动。然后他把她那晚讲的那些决绝的话也都记起来了,什么“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的”,“我比你大差不多十岁”,“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云云。
本来,他们好了以后,他已经把那些“伤自尊”的记忆都抛诸脑后,可是此刻那些话又刻骨铭心起来。
他等她切好葱,洗完手,闲下来了。把心一横,但还是斟酌着问:“我今天...有没有冒犯到你?”口气里有点委屈。
她一愣,很快明白他是指什么,忙说:“不,一点也没有。”她想说,她是心甘情愿的,但她说不出口。
他不信,还是一脸苦苦的样子:“如果知道你没准备好,我不会的。”
她仰望着他,他黑黝的皮肤和野性的异域气质,在炉火的映衬下愈发浓郁起来,发出一种油画里的人物的光泽。现在,油画里的人一脸愁容。
她抬起一只还带着点湿湿的凉意的手,帮他把微锁的眉头抹抹平。
“我可以等。”他还在那里犯死心眼。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假如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没准备好,你不许笑我。”
他抬起眼,不解地瞅着她:“当然。”心里突然开窍:是不是她的女性生理期到了?
“我没准备好,是因为――”她深呼吸一下,也把心一横,绯红着脸告诉他,“我的滑雪裤裤裆那里有个洞,不想让你看见。”
这条滑雪裤和上面的破洞,都有些年头了,可她只有每年滑雪时才穿那么几天,不愿意糟蹋钱换新的。他要解她裤子的时候,她脑子里才忽然亮灯,情急之下,才中断了他。刚刚在楼上时,她回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但是那一瞬间,她也没想到什么更游刃有余的处理方式。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含混过去,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上心,能懊恼到现在。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出望外,大半个下午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时候,望着她一副羞赧的样子,心里疼她都疼坏了,猛把她一抱:“我还以为我冒犯你了。我不会在乎那些东西,大多数男的都不在乎――假如他在乎你的话。”
接下来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这天晚上,他和西海岸的同事们开了个会,那边还是下午。
她背对着他,侧坐在那只皮沙发上,戴着耳机,撑着头,把平板搁在扶手上,追《王冠》。因为头发不断跑到脸旁挡事,她索性拿只鲨鱼发夹把它们一把抓上去。
他偶一抬眼,正瞅见她圆口无领的卫衣后头,露出的一段柔腻的脖子,还有几缕没夹上的胎毛似的碎发,绒绒地散落在那里,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温柔。这个他一见钟情,苦苦相思快一年,以为必定要错过的女子,现在就毫不设防地坐在他的视野里,触手可及,跟做梦一样。
会一开完,他便悄然走到她身后,在她的后脖颈上冷不丁一啄。
她受了惊,过电似的一痉挛,没动,不想又一次打断他。
接着,一双手上来,摘掉了她的耳机,然后掰过她的脸。
她的一双黑眼睛,让暗黄的炉火照成了两口幽深的池塘,两粒小小的火舌在池塘中心盈盈跃动,召唤着他。他毫不迟疑,一个猛子便扎了进去。
在他剥洋葱一样,剥掉她的卫衣,又剥到她的修身裤时,嘴欠地问了句:“你这条裤子没洞吧?”
她没说话,只是一巴掌打在他裸露的胳膊上。
第81章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房东在“猛戳不浪”风花雪月地逍遥时,两位房客的小日子却过得很郁闷。
路亚最近告诉小蝶,不少美国的猎头找他,领英、邮件无孔不入,还有一个给他发了短信。大概是春天要到了,很多公司新一年的规划又开始了,招人的旺季到了。
小蝶一听这些,就提不起劲,装都装不出来,便脸上讪讪地“哦”了一声。
那位竟一点没看出来,还在兀自喋喋不休:“不过都是一些中小型的公司,职位不错,给的钱也还行,但是大多数都是几个月一续的 contract(合同)。当然,最主要的是,地点都不在硅谷。”
就是说,如果是硅谷的大公司,如果是全职。他就会跳过去?她听见心里的“呱嗒”一响。
“你上回不是说想在多伦多先累积经验吗?”她尽量口气如常。
“先跟 recruiter(猎头)聊着呗,摸摸市场。”他的口气里都是春风得意。
“万一哪天真有你想去的硅谷大公司找你,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她想问他。可是一点可笑的自尊和深深的不安全感紧紧拴住了她的舌头,她没问,只是望着他兴奋的脸和发亮的眼,心里阴晴雨雪的。
这还不算完,晚上和妈电话时,妈又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马虎熊又有对象了,是个上市公司的会计师,不出意外,“十一”就结婚。
“这么快?”她握着手机,以为自己吃惊得问了一句,其实什么声也没出。
当时,爸妈极力反对他们分手,马虎熊在他们和许多周围待嫁女青年父母的心目中,是个再理想不过的女婿。只是她人在国外,他们鞭长莫及,又有爷爷出面,他们只能忍痛接受现实。
时过境迁,妈的口气里还是深深的埋怨和不甘:“他工作那么好,公立医院的医生――在国内就等于是公务员,婚房也是现成的,还是独子,父母工作也好,吃香着呢。你一丢开手,马上就有比你还水灵的小姑娘顶上!酒席也是以前给你们订的那个,人家姑娘一点不嫌弃拣你剩下的,急吼吼地要跟他领证,人家知道捡了个大实惠。可你不要这样的实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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