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侧躺着闭上眼睛,凝烟便转身出去了。
黑暗中,身体的潮湿提醒了她,在这样温柔醉人的江南春夜里,她想他……
她的身子不可抑制地想他……
她猛然想起,如今已是三月了,t她在腊月便被送往江南,这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她的身子竟然没有发作!
那么今晚?是因为……发作了吗?
一定是的!
可她无法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这个梦,暴露了她隐晦的心思,她……是那样想嫁给他。
他的霸道,他的浅笑,他求娶的话语,他醉人的温柔一一在眼前闪过,在梦里,她甚至忘记了他对她的坏。
可也是他,毫不犹豫地把她送进了花楼呀!
她怎么能……
突如其来的伤悲袭击了她。
她在等待什么?又在期盼什么?
如果……母亲在就好了。
她会扑进她的怀里,询问母亲,她可以爱他吗?
她一个连孩子都不能生的人,能嫁给他吗?
彼时,她并不知道,自二月她苏醒后,凝雪便已喂她服用了解药,她身上的媚毒已解,身子也正在恢复中。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裴湛于腊月期间便得知消息,那掮商们提前取得了雪见藤,将于一月底抵达京都,为的就是尽快得到剩余的十万银两。
之后,陆臣年花费了十日时间将雪见藤制成了丸子,裴湛便命人快马加鞭将解药送至了万花楼。
她自以为是的发作,实则是她为他情动的证明。
第857章 状元
六日后,有一快马穿街过市,马上之人手持皇榜,往贡院飞驰而去。
原来,三日前的殿试已经出结果了。
正所谓“每岁得第之人,不浃辰而周闻天下”,仅仅三天的时间,殿试结果已传至江南。
江南街头巷尾的百姓议论纷纷,这一届春闱,出了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本届的状元郎乃江南前太傅楚怀硕的得意门生燕鸿!
据闻,楚老太傅的翰鹿学院已被学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翰鹿学院,再次名扬天下。
这次,翩翩和凝雪凝烟没有挤着去看皇榜,三人在贡院前的茶肆订了座位,得知消息后,翩翩早就告诉自己不哭的,可是笑着笑着,依旧是流下泪来。
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及第,这是何等的荣光啊!
燕鸿的名字也要名闻天下了!
她吸了吸鼻子,嘴角带笑:“我都可以想象,阿兄戴乌纱,穿状元红袍迎接圣旨的情景了,嬷嬷也定要高兴的晕过去的。对了,传胪大典是明天举行吧?也无人替阿兄敷粉簪花。”
说到这,翩翩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梦,心里更添了几分对裴湛的抵触,那人简直是……不仅蛊惑她,还事事强迫她,就凭他把她送江南这事,这道槛她就过不去。
若不是他,她何至于如此,只能遥遥在江南默默祝福阿兄,不能当面和他分享喜悦,不能亲手给他穿上状元袍,不能为他熏衣剃面,不能在街头看他骑马游街……
凝雪抿着嘴笑:“骑马游街那天,姑娘的阿兄不知道会收到多少俏女郎投掷的帕子。”
翩翩也笑了起来,语气是满满的自豪:“那是自然,阿兄有才华,人品贵重,长得也周正俊朗,前途锦绣,自然招人喜欢了。”
凝烟却挤眼打趣道:“那依姑娘看,是世子更招女子喜欢呢,还是姑娘兄长更受欢迎?”
翩翩一怔,掉转头,语气硬邦邦的:“自然是我阿兄更受欢迎,裴湛那厮,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肚子坏水。”
凝雪凝烟抿嘴一笑。
今日,许是想在江南为兄长遥送祝福,她让凝雪二人买了一马车的花雕酒。
凝雪小心翼翼地看她:“姑娘买这么多花雕酒,能喝完吗?”
翩翩嫣然一笑:“谁说我要自己喝,带回去吧,让楼里的姑娘们一起喝。”
凝雪一怔,也乐了起来。
今晚的万花楼,酒香醉人。
凝雪凝烟二人使唤龟公将花雕酒搬到了正堂,赵二娘都吃惊了,连连追问是有何喜事。
凝烟斜觑着她:“自然是姑娘高兴,所以才想着请花娘们喝酒呢,你吩咐下去吧,就说是东家请的。”
赵二娘脸抽了抽,从衣纽上扯出帕子往自己身上扇了两扇,陪笑了几声,下去忙乎去了。
晚上,凝雪给猫儿“福宝”温了一碟牛奶,又喂了一截金华火腿,吃饱喝足后,翩翩手握着一根孔雀毛的逗猫棒逗着它玩,福宝满室奔转,又从虚掩的门缝里溜了出去。
翩翩一惊,忙追了出去。
她住的这房间在万花楼的三楼,也是最安静的地方,不易受人打扰。
猫儿也是在屋里待得闷了,沿着走廊跑,又顺着楼梯而下,很快便跑到了一楼的正堂。
翩翩脚踩着丝履,追随而去。
正堂里今日人不是很多,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群。
有一桌两个华服男子正在打双陆,旁边围着三个妓子相看作陪;
还有的一男一女极尽恩爱,正在勾臂喝交杯酒;
斟酒的丫鬟脚步轻盈,在正堂里无声穿梭;
还有三个花娘在角落里无聊地坐着,低声絮语地聊着什么,桌上散乱堆着马吊牌。
这时,福宝跳上了桌,猫爪子将马吊牌好一顿吧啦。
一个花娘见了,俏丽的脸儿一乐,伸出涂满蔻丹的手,一把捏住猫儿的脖颈,抱在怀里:“哟,打哪儿来的?”
一昏昏欲睡的花娘也来了精神,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猫肚子:“养的还挺好,瞧这毛发,真干净。”
另一个穿着缥衫艾裙的花娘推了推那二人,又朝楼梯处努了努嘴。
三人一同看去。
弯曲旋转的楼梯处,慢跑下来一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素白细绢质地的长裙,腰间用束带轻轻挽着,这种长裙质地轻薄,颜色以艳丽居多,在江南很是流行,但甚少有人会选择白色,因为这长裙最是考验身形,颜色一旦素寡,就会将身材的缺陷暴露无遗。
而这颜色穿在眼前的少女身上,却将她丰腴纤细有度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她还有一张撼动凡尘的脸。
三人定定打量着她,一时失语,翩翩一见那猫儿跳上了桌,也愣住了。
其中那位抱着猫儿的花娘最先回过神来,顿时娇笑起来:“哟,这是打哪里来的妹妹,啧啧,这脸蛋,这身段,新来的?”
那穿着缥衫艾裙的花娘也笑了:“妈妈最近好眼光呀,万花楼里竟有如此绝色。妹妹,要不要来打马吊,正好三缺一呐。”
追着翩翩而来的凝雪听见两人的言语,眉头一蹙,下意识叱道:“胡言乱语什么,这可是万花楼的新东家!”
三人也吃了一惊,她们也略有耳闻,万花楼换了新东家,但万万没想到,这新东家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绝色少女!
三人顿时神情讪讪,其中一位忙道:“怪我们,没搞清就下妄语,还请妹……东家莫怪。”
翩翩从花娘手中接过猫儿,递给凝雪,让她先上楼,又对着那三位花娘粲然一笑:“没事,打马吊?来呀,我好久也没玩了。”
三人又怔怔相望,见这少女落落大方,三人也没不矫情,她们每日迎来送往,左右逢迎是刻在骨子里的。
其中一人媚着眼儿道:“好咧,妹妹,不,东家,来,坐这儿……”
翩翩加入,四人围桌而坐。
第858章 改变
对于打马吊,翩翩并不陌生。
之前在这的三年,她虽然极少见人,但赵二娘也怕她闷坏,便让她和其中几位妓子接触,为了打发时间,玩双陆、打马吊也是有的。
而且她的水平其实还不错,但到底是许多年没玩过了,刚开始一直输,后来找到了感觉,越玩越趁手。
这三个花娘的年龄也都不足二十岁,最大的叫羽霞,也就十九岁,还有一个叫双儿,十七岁,最小的叫彩蝶,十五岁,比翩翩还要小一岁。
同龄的姑娘们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三人见翩翩这个新东家并无架子,几人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些。
那最年长的叫羽霞,她一边摸牌一边道:“今儿客人怎的这么少?好久都没见我那俊俏的王郎了,那死鬼怕不是把我忘了?”
十七岁的双儿抿嘴笑:“姐姐,你都快双十了,还成天没完没了的,今儿王郎,明儿刘老爷,用刘老爷的银子去睡王郎的身子,还不寻思着好好找条出路,再过两年,看你人老珠黄了,被妈妈扔进窑子街去,让那些脚力挑夫糟蹋你,得一身脏病,看你还敢挑挑拣拣不。”
哪知羽霞毫不在意,嘴角一勾,姿媚横生:“双儿,你还不知道姐姐我?打从第一天进入万花楼起,我就没有从良的心思。我十四岁开始接客,到现在六年了,手里也有些体己,哄得恩客给我花银子不是什么难事,我花钱也大手大脚惯了,从良做什么?嫁给贫农当正妻?我可吃不了这种苦,嫁进高门大院做妾?得了吧,那规矩能压死人。姐姐我呀,不想那么多,我连明天的恩客是谁都不知道,谈什么将来?该玩玩,该喝喝,该死死,得了。”
其他二人听完也乐了,连声道:“还是姐姐想得开。”
翩翩没有言语,她t此前在这的三年,也知道许多姐妹并不愿意离去,离开了花楼,或为妾,或谋生,哪一样都艰难,还不如继续待着,说沉湎也好,自甘堕落也罢,在青楼待久了,要脱身确实很难。
那羽霞又笑着道:“再说呢,这万花楼如今可不是二娘作主了,也容不得她作贱咱姐妹了。”
说到这,她又睃着翩翩:“妹妹,我听说了,你给一个姑娘归还了贱籍,还吩咐二娘给楼里年老色衰想要离去的姐姐们一笔安身费用。妹妹,你如此年轻却能怜惜我们,知道我们的苦楚和处境……万花楼总算是遇到好东家了。”
最小的彩蝶刚进花楼才半年,也唏嘘道:“看来还是我好命,大半年前万花楼换了东家,听闻此前这里的姑娘在二娘手里讨生活,过得不知有多惨。”
羽霞道:“我在这待了很多年,只知道一年半前,二娘悄悄养的一个花魁逃跑了,二娘一怒之下,把气撒在楼里的姐妹身上,那段时间日子确实不好过,好在万花楼有人暗中接手整改,这大半年来,姐妹们的日子也舒畅了不少。”
翩翩表情也没波动一下。
彩蝶好奇极了:“这事我也听说过,姐姐,你见过那花魁没?不知是何等姿色?”
羽霞摇头,漫不经心道:“没见过,听闻长得跟天仙似的,二娘护得可紧,没几个人见过她,说来也怪,见过她的人也都不在这楼里了。”
翩翩心头微讶,怪不得无人识她,无人知晓她的过往。
除了裴湛,有谁能有这样大的能力?
这时,羽霞好奇看她:“东家,妹妹,这花楼,可是你男人送你的?”
时下女子开花楼,背后多有势力支持。
翩翩看着她,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其余三人发出了艳羡声。
自那后,翩翩趁着人少的时候偶尔会和她们聊天,下棋,弹琴,以此消磨时间。
本就是同龄女子,除去妓子的身份,她们与其他女子并无差别。
翩翩有时候上街会带回来些糕点或新奇的玩意儿送给她们,楼里的姑娘们对这美若天仙的东家很有好感,亦对她的背景十分好奇。
有人悄悄询问赵二娘,赵二娘却对此讳莫如深,连她的名字也不肯告知,大家只称呼她为“东家”,也有叫姐姐,妹妹的。
但说到底,万花楼并不是体面的场所,她并不能做到毫无芥蒂地与她们相处,为了打发时间,她又拾起了绣活。
江南绣艺甲天下。
她去了江南有名的绣楼拜师学艺一个月,交了不菲的束脩。
因全身心投入,翩翩静下心来学得很快,加上又有名师指点,短短一个月,绣艺水平突飞猛进,那教绣艺的大娘对她赞不绝口。
期间,她绣了不少的荷包、香囊、题扇、帕子等,有“玉树临风”的荷包,适合清贵的男子佩戴;有“莲生贵子”的香囊,上面的图案是孩子骑着麒麟,手持莲花,可作为生辰礼物送给孩子;她还绣了十二个图案为五毒螃蟹的荷包,螃蟹的脚上挂着鼠、牛、虎等生肖动物,图案精彩纷呈。
她最用心的就是绣了一个“连中三元”图案的香包,一隅荷塘,万莲簇集,取“莲”之谐音……这是她给阿兄准备的。
她其实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她随意出入着万花楼,自然的走在和煦的春风里,动人的月色下……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曾带给她最多伤害的地方,这个曾让她噩梦连连的地方,正在悄悄抚平了她内心的伤痕。
曾经困扰她的过往经历也似乎成了一道已愈合的疤,掀不起她内心的波澜,她终是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彷徨……
她的呼吸里、她的笑靥上、她的眉目间有藏也藏不住的生机,这生机犹如江南夏日荷塘里的藕,一节一节地在她的体内生长……
她的肩背开始舒展,她的笑容更见自然,她的语气变得松快,她的声音变得脆甜……
第859章 消息
时间一晃进入五月。
五月的江南已有了暑热之意。
凝雪正叉窗卷帘,只留了两层薄薄的绢丝垂纱,微风卷着窗外的荷叶香送进屋中,空气流动,清香盈鼻。
今日是端阳节,翩翩早早起来化了个极普通的妆容,又用棉布将胸裹了,又在腰上裹了几层,虽然有些热,但看着镜中陌生的脸,她还是生出了一股欢喜。
她让凝雪找了个提篮来,把这近两个月来做的绣品放入篮中,又吩咐凝雪凝烟二人不许跟着她,她想一个人出去卖这些绣品。
凝雪和凝烟面面相觑,二人应了,自然是暗中保护了。
江南城的端阳节,是热闹非凡的,今日有赛龙舟,整个城的人好似都出动了,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翩翩出来得很早,天刚翻鱼肚白的时候她便出门了。
她来到了灵隐山寺的脚下,这是一爿热闹之地,这一天,除了看龙舟,也有不少人会去寺中烧香拜佛。
她寻了一处树底下的好位置,拿了个小马扎坐了下来。
人渐渐多了,旁边已支起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子,有卖香粽子的,有卖点心果饮的,有卖艾蒿菖蒲的,有卖菱角莲蓬等鲜物的,还有像翩翩这样卖题扇手帕之类的。
男男女女脸上俱是欢颜,孩子们额上点着雄黄痣,身上穿着五毒背心,手里拿着粽子边走边吃。
空气中弥漫着粽叶、香包、艾草交织而成的特有的芬芳。
翩翩的绣品本来就精致,而且每一个绣品都有寓意,很快,一群衣着靓丽的年轻男男女女拥在她的摊位前,欣喜地挑选适合自己的绣品。
她的绣品定价也很高,一个至少一二两银子,买一个绣品附赠一根彩绳,又叫长命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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