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这些绣品卖得如此之快,虽然定价高,但有钱人可真不少,有钱人也识货。
因此,不过半天的功夫,她的绣品就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看着手中二十多两的银子,她的心里在汩汩冒着泡,一点一点溢满欣喜。
处于喧嚣热闹的人群中,她有了一股安心之感,可是看着周边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孤独似乎又侵袭了她 。
她默默站了起来,收拾好小马扎,跨着篮子离去。
江南城中哪哪都是人,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在乎被人推来挤去。
为免她出现意外,凝雪和凝烟早已紧跟在她的身旁。
街上的人皆是三三两两,彼此有情的男女,一前一后地走着;
父亲将孩子举在脖子上,妻子在一旁温柔谈笑;
也有谈笑风生的女子,年轻的挽着年纪大的,长相相似,一看就是母女俩……
在熙攘的人群中,她开始不可抑制地思念母亲,思念兄长,思念嬷嬷,思念翠玉……
***
她的心情又开始变得不好,每日里愈加不耐烦起来。
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也会砸碟子摔碗。
有日,她气呼呼地将自己收拾妥当,嚷着要回京都找兄长,找嬷嬷,凝雪凝烟根本阻拦不得。
可就在她踏出房门之际,就被凝雪点了穴,当场睡了过去。
醒来时,凝雪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捧着一把刃,高高举起:“姑娘,是奴婢不敬,但姑娘若要回京都,就……先杀了奴婢,这样奴婢也算不负公子所托了。”
翩翩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在心里不停咒骂裴湛。
一日,翩翩面无表情地进了一间茶馆,凝雪凝烟随着她一同坐了下来,翩翩要了一壶荷叶茶,点了一碟子新鲜的菱角和一碟芙蓉糕。
茶馆里三教九流聚集,龙蛇混杂,自然也是各种消息的传播地和发酵地。
旁边茶桌坐着三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三人正津津有味地谈论最近京都发生的大事。
“嘿,听说了吗?朝廷发生大事了!当朝左相竟然悄悄成立了花鸟使组织,在外行掠美之事,好家伙,花鸟使是给圣人采择美人的组织,这左相是把自己当……“那人一口的京腔,用指头指了指天上。
另外二人也是吃惊不已。
正魂游天外的翩翩耳朵听到“左相”二字,猛然一动,回过神来,凝神屏息听隔壁桌的对话。
“胆子这么大?这……不明摆着给圣人身上泼脏水么?这些达官贵人真叫人想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么大的权力了,怎的还不知足?”
“嗬!人心不足蛇吞象。听闻那左相将掳来的民间女子送给权贵,利用她们拉拢关系,巩固权力,这左相一倒,无疑是朝廷的大地震,不知要连带着多少权贵落马。”
其中一人唏嘘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这倒罢了,听闻他和他的妹妹周贵妃在背后助三皇子堆功绩,可惜那功绩都是假的。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了,当年淇县地动后引发疫情,三皇子抗疫有功,得到圣人嘉许,谁知这竟然是一场骗局,那疫情乃是周t家人为制造出来的,我记得淇县死了两千多号人吧?可惜……可惜……”
那两人又倒抽一口凉气:“这样看,周家人死有余辜。”
那人继续道:“这证据都乃京都国公府配合三司搜寻而来,桩桩件件清晰明了,那周贵妃已被打入了冷宫,三皇子也被囚禁起来了。左相之子更是狗急跳墙,埋伏在暗处试图诛杀国公府世子……”
正认真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翩翩,心口顿时一紧,手里的芙蓉糕被她一捏。
那人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那国公府世子可是在沙场历练过的,听闻他一剑封喉,那左相之子当场毙命!”
翩翩心头又一松,若无其事般端起杯盏喝了一口茶。
凝雪掏出帕子帮她擦了擦满是糕屑的手。
那打着京腔的男子继续说道:“这偌大的周家就这样垮了,奇怪的是,朝廷一直在搜寻左相的下落,左相竟然消失了!”
翩翩都一惊。
消失?
那娘亲呢?
其他两人像在听玄幻故事:“这么大个活人还能表演消失术呀?”
那人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事,我这里也就不清楚了。现在朝廷的风向已经变了,听闻圣人最近身子骨不见好,命太子殿下协理国政,政局已渐渐明朗了。”
另一个人笑道:“这次春闱刚过,朝廷又得了一批人才,这金堂玉马上的人物时时在换,倒了一批又来了新的一批。来,来,喝茶。”
翩翩已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脚步匆匆地出了茶馆,凝雪和凝烟紧紧跟随。
走进一胡同小巷,翩翩猛然回头,对着凝雪二人喊道:“这么久了,从冬天到夏天了,我……我要回去!”
凝雪一惊,上前安抚她道:“姑娘,您先冷静下来……”
翩翩打断她:“我娘亲还在左相手中,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离京都千里之遥,消息都要滞后几分,我只是想离家人近一些,裴湛他……他到底要干什么?把我一个人拘在这……”
凝烟拉着她的手:“姑娘,主子承诺过您,一定会救您的母亲,他定会做到的,您要对他有信心。您也听见了,那周岩礼狗急跳墙想暗杀公子,周家还有个周芷西,危险无处不在,各种暗算防不胜防,所以主子才会把您送到江南来。再说,茶馆里听来的消息半真半假,我和凝雪晚上飞鸽传书给玄影,细问情况,一来一回花不了太长的时间。”
翩翩的情绪这才稳定了下来,郁郁寡欢随着二人回了万花楼。
第119章 诰命
飞鸽传书一来一回,朝堂消息终于传到翩翩耳朵里了。
周家树大根深,布局深广,随着三皇子身上的两桩自导自演的淇县地动疫情案、鲁地剿匪案,以及左相周庸利用花鸟使掳掠民间美女以奉权贵的案件爆发出来后,周家便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迅速坍塌。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此案越挖越深,从去年寒冬开始一直到今年的夏季,费时半年多,其他的案子也渐渐浮出水面,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周家,令朝堂震惊。
太子坠马毁容案、国公府诰命夫人楚氏被人谋害一案皆乃周家的手笔。
左相夫人自尽,周岩礼被裴湛当场剑杀,周贵妃打入了冷宫,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周芷西自从落水后便疯傻了。
因周家党羽遍布,此案涉及颇广,朝堂一夜之间倒下了许多人。
最令人震惊的是,左相周庸心性不凡,还留有骇人的一手。
他携带着金银细软,拉着叶氏从密道潜逃,此密道并非玉清宫通往莲花楼的那条密道,而是从莲花楼通往城北护城河的密道,密道的另一头,已出了京都的地界。
原来,周庸四年前不仅挖了玉清宫那条密道,还着人悄悄挖了另外一条密道,想来也是为了给自己留后手。
他自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刚至密道口,等待他的便是严阵以待的羽林卫。
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
那一天,左相拉着叶氏夜晚潜逃,他还边跑边安慰叶氏:“茵娘,你别担心,出口处有人接应我们,我们能存活下来的。”
眼看出口越来越近,隐约能见到晕黄的火光,左相目露兴奋:“他们到了!”
左相的脚步加快,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记得十分清楚,为免打草惊蛇,只有两个人来接应他和茵娘。
可出口处的脚步声却纷至沓来,来了不少的人。
左相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慌张,他侧头看向叶氏,她的面容却平静无波,左相内心惊疑不定,此时进不得退不得。
叶氏却道:“怎么了?不是说人来了么?快点走吧!”说完,拉着左相的袖子就往出口处奔去。
左相却猛地停了下来,定定看向叶氏:“茵娘,是你对不对?”
叶诗茵慢慢抬头看他:“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她悄悄往后移动,转身跑了起来。
左相早有防备,速度比她更快,他几步上前,将叶氏擒入怀里。
他的眼睛染上赤红:“是你,你告的密…原来这些时日的温存小意都是假的......”
叶氏被他抵在壁上,嘴角含着蔑笑:“周庸,我一直知道你无耻,却没想到你如此没有底线。你竟然串通北地戎人,以西北的舆图为献礼,企图逃出生天,你这是通敌卖国之罪!”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周庸的表情逐渐浮上痛苦:“所以……你,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这些时日,你一直在和我做戏......”
叶诗茵像听了笑话般,笑了起来:“你说呢?你觉得我会爱上一个杀害我丈夫,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刽子手?”
周庸胸口大震:“你,你都知道了?”
叶诗茵点头,目光湛湛:“不错!而且,你的儿子女儿,几次差点致我女儿于死地,你觉得我会放过你?苍天有眼,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你在密道密会戎人首领一事被我知晓,周庸,自有圣人会处置你,束手就擒吧!”
周庸整个人都震住了,他不可置信般望向叶诗茵:“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是谁?”
叶诗茵流下泪来:“我的女儿命不薄,她被魏国公府收养,成了府里的一名养女。我再告诉你,我还有个养子,他就是这届的状元郎,你的妹妹周贵妃也曾在赏梅宴上暗算于他。”
叶氏任眼泪直流:“周庸,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快五年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她又闭上眼睛:“若能替我夫君,替我子女报仇,和你同归于尽又如何?”
这一连串的信息将周庸砸得找不到南北,心里涌起了一股绝望。
密道口已涌进来人声和窸窣的脚步声,他知道大势已去。
周庸猛地从袖口处掏出一柄锃亮锋锐的匕首,此刻,匕首抵住了叶氏的脖颈。
披荆执锐的羽林卫已冲了进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火把的照耀下,中间疾步走来三人,当中是太子殿下,裴湛和燕鸿各站一边。
“母亲!”燕鸿惊喊!
叶氏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从嗓眼里嘶喊出声:“鸿儿!”
弓箭手早已就位。
太子李景玄冷静道:“周庸,事到如今你还要垂死挣扎么?密道口的戎人早已被我们所擒!”
周庸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他一双眼睛盯着叶氏,一眨不眨,在她耳边低低道:“茵娘,别害怕,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周庸死有余辜,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如果我们没有这么不堪的开始……你会不会……会不会……”
叶氏被刀抵着脖子,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眼泪却直流。
她不害怕,她知道周庸不会杀她,因为抵着她脖子的是刀背。
弓箭袭来,正中周庸的额心,他被一股力量贯穿,脚步向后退了两步,整个身躯往后倒去。
燕鸿急忙上前,将叶氏护在怀里,母子俩终于相聚。
……
当然,密道里叶氏和周庸的纠缠,翩翩自然不知晓,她只知道结果,周庸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叶诗茵揭发了左相通敌叛国的真相,将信息及时通知了裴湛,因此周庸身上怀揣的西北舆图未落入外族之手,此举可谓是挽救了大齐朝的根基命脉,周家彻底倒台!
她看着玄影寄送过来的字条,只盯着最后一行字,愣住了,字条上写着:“圣人下了一道懿旨,赞叶氏坚韧不屈,因揭发周庸功不可没,封她为义成夫人,品级二级,享诰命殊荣。
翩翩抬起迷茫的眼,尚未反应过来,片刻后,她抖着双手,红着眼睛看向凝雪和凝烟:“我没看错吧?我母亲……我母亲是……”
凝烟和凝雪见她这模样,也红了眼睛,重重点头,凝烟拉着她的手:“姑娘,您没看错,您的母亲被圣人敕封为诰命夫人了!”
翩翩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再无知,也知在大齐朝女子想挣得诰命只能寄希望于丈夫或儿子t。
诚然,阿兄已经中了状元,但需要先进翰林历练后才能在仕途上展露头角,此番母亲能获封二等诰命,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凝雪笑道:“左相与外族戎人勾结,一旦让左相逃逸,后果不堪设想,这关系整个大朝的安危,姑娘的母亲立的是天大的功,能得二等诰命也不稀奇,在先帝时期,西南边境一从商寡妇,散尽家财助力先帝和将士攻打外族,一时成为美谈,敌退后,这民妇因战功也获封诰命。”
翩翩心里涌上狂喜,她频频点头,眼泪鼻涕一起流:“真好!真好!再也没人可以欺负母亲了!”她在屋里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爹爹,你高兴吗?阿兄中了状元,母亲得了诰命,爹爹……”
她的鼻头通红,眼里迸发出光彩,又跑过来抓住凝雪的手:“那……周家倒台了,我们明天,不,现在启程回京都吧?”
凝雪和凝烟面面相觑,凝雪硬着头皮道:“姑娘,没有世子的命令,奴婢不能让你回去。”
翩翩的脸逐渐冷了下来:“为何,都六月了,我的亲人都在京都,我为何不能回去?他难不成想把我困在这一辈子?”
凝雪和凝烟默不作声。
凝烟嗫嚅道:“姑娘,想来世子有他的打算……您就……”
第191章 闹事
翩翩喊道:“他的打算跟我有什么关系?之前说的好听,因为周家危险,才把我送来京都,可现在周家都倒台了,我为何还不能回去?裴湛欺人太甚,我和阿兄才见一面,就被他生生拆散了,现在我娘亲救出来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拘着我?!”
凝雪和凝烟都是忠心的,对裴湛的话唯命是从,翩翩又气又无奈,之后的日子,连凝雪和凝烟二人也不待见了。
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下楼,不出门,也不说话,似乎又恢复到了刚被送来时的模样。
凝雪和凝烟二人怎么逗她都没用,干脆从江南的地摊上买来了不少话本子让她看。
日子一晃到了六月二十四日。
这天,翩翩还在床上睡着,她昨日看话本子看得晚,到了午时还未起床。
待她披头散发睡饱了后,凝雪凝烟捧着巾帕、香膏玉脂,提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翩翩看着铜镜里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任由她们摆弄。
凝烟打量她,小心翼翼问道:“姑娘,高兴一点吧,今天是您的生辰,楼里赵二娘还算有点眼力见,摆了戏台子,晚上可以好好看场戏。”
翩翩眼珠子转了转,冷笑一声:“去年的生辰,家人不在身边,没人给我庆祝,可这个生辰,我明明有了兄长和娘亲,却被裴湛关在此处……”
说着说着,她猛地站了起来,将妆匣子、脂粉、牛角梳、铜镜等一股脑掀翻,屋里瞬间响起了“乒乒乓乓,听呤哐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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