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原则与底线,喜好与厌恶好像从来都没有明确的标准,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大概就是梁宇。
梁宇与我的关系,其实像太阳与地球多过像夫妻。
他是太阳,而我是地球,这一生都像是围绕着他不停地公转、自转……
我痴痴地看着他朝我伸来的手,犹豫再三还是决然地握住他的手。梁宇在上边稍稍使劲,我在下边一个简单的配合,两人轻易地就翻了过去。
当我脚落地的那一刻,迎面扑来一阵花的芳香味。
只是漆黑的一片,我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梁宇似是总能准确地猜中我内心,驾轻熟路地偷偷跑到另一旁,我却浑然不知。自顾自地带着疑惑小心地往前走着。
刹那间,暖黄色的小灯泡遍地一排接一排地亮起,犹如黑夜里飞进一群萤火虫,瞬间照亮了前方的路。内心的恐惧与疑惑在这片光亮起的那一刻随之消散,换来的是我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惊讶。
那是我第一次踏进花丛,第一次看到真实的玫瑰花,还是一群群、一簇簇的红玫瑰……
阵阵随风而散的花香,不知不觉间抚平了我连日来的忧愁与难过。
梁宇不知从何钻了出来,他身穿着与我一样的白色校服,留着干净清爽的短发,伴着微风携着花香缓缓地从花丛中朝我走来。
四周的暖黄色灯光环绕在他身上,而他却是我唯一的聚光灯。
我从不知美好是什么,因为我实在难以用文字或语言去描绘此刻我眼及之处的一切。
“这里是……”我喃喃地开口。
梁宇落落大方地回说:“每次我不开心,有什么烦恼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因为每次来到这里,看着这些花尤其是红玫瑰,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觉得心情愉悦,所以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
“嗯。”他肯定地应了一声,一个转身,恍如是这里的主人那般,带着我边参观边给我介绍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玫瑰花是谁教我折的吗?”
我天生健忘,可好巧不巧对于梁宇说过的话,像是有天赋加持那般总是能够轻易记住。
“记得,你说是你的一个朋友教你。”
听到我的答案,梁宇很是开心,又满脸骄傲地说:“这里以前是他爸爸经营过的花园。后来因为债务的问题,他爸爸支撑不下去就顶替给了我家,而他也在我家干起了花农的活。”
梁宇起先的骄傲随着这话慢慢消散,如今只留几声无奈的叹气。
我看着这花园,遍地的花朵,虽然种类很多,可主要还是以种植红玫瑰为主,不敢置信地小声询问:“所以现在这个花园就是你家的?”
梁宇点点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按理来说我可以光明正大地领你进来,只是今晚太迟了,这里的人早就下班回家了,我刚好也没带这里的钥匙,所以只能带你爬墙进来,真是不好意思。”
我闻言连忙表示自己不介意。想到刚刚梁宇的话,难掩好奇:“那你朋友的爸爸现在是不在这里干活了吗?”
梁宇摇头,“不在了,因为他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
我稍稍一惊,有些愧疚地低头说了声抱歉,梁宇也没有介意地摆了摆手。
“那你朋友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这个梁宇口中的朋友,我虽未曾谋面,但从他的描述中,我还是十分感兴趣,也许我只是对梁宇感兴趣,爱屋及乌罢了。
梁宇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有,但是不多。因为他回乡下读书了,不在这边。”
说着,梁宇漫不经心地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我感觉到那个朋友对他来说很重要,而又知晓他不在这边,所以关于这个问题我清楚不能再细问下去,以免触到梁宇的伤心处。
梁宇走在我前头,一步一步地走着,我低头看着泥土地上残留着他的脚印,不禁试着把自己的脚轻轻地踏上去。
然后,痴痴地站在原地,满心欢喜地笑了出来。
梁宇蓦然转身回头,我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往后倒去。梁宇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我抓住,手臂有力地助我站稳脚步。
“吓死我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忍不住感叹一声。惊魂未定的样子惹得梁宇忍俊不禁。
“单看你的外表,还不觉得你胆子这么小。”
我欲言又止地看着梁宇,其实我并不是胆小,我只是害怕在他面前出糗。
走了几步,梁宇在单独的一片红玫瑰前突然停了下来。俯身从地上的一个篮筐里抽出一把剪刀,左观察右掂量后“咔嚓”几声,剪下几朵红玫瑰递到了我面前。
“送你。”
“啊?”我始料不及,脑子像缺氧了那般,一时间好像把整个语言系统给堵住了。
梁宇笑了笑,又将花束往我的方向递近了些。
“这一片红玫瑰都是我亲手种的,我刚看了下,这几朵是最好看的,今晚我就把它们送给你。以后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天天都送你一朵,那么一年下来,你就会收到 365 朵,而你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去折那些纸的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恍惚地接过,却不知道原来真实的红玫瑰是带刺的,一不小心便被刺出了血。
我本能地“呲”了一声,梁宇立马紧张地瞧了过来。
“没事吧?”
他看到我手指间缓缓溢出的血,二话不说地牵住我就往花园里的小屋子跑去,小屋子是花园的工具房,十来平米大的空间,设备倒是齐全。
梁宇让我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医药箱,拉来一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
“我先给你消消毒,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刺痛,你先忍忍。”
其实他不知道这点小伤比起我以前在福利院根本就不算什么。可现在看到他的在意,我似乎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人,一个有感知的活人。
他轻手地替我消毒,还不忘温柔地给我吹吹,我愣神地看着他,就连泪水流了下来都浑然不知。
“怎么啦?是不是我下手重了?”
我抹掉眼泪,连连摇头:“没有,一点都不疼。”
“都怪我不好,没有包好就这么直直地送给你,也没有提醒你真的红玫瑰是带刺的。”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
梁宇最后撕下一块创口贴,替我将伤口封上。
“好啦,包扎好了。真是不好意思。”梁宇再一次愧疚地抱歉道。
“都不关你事,是我自己不知道原来红玫瑰还带刺的。”
梁宇脸上带着笑,可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拿起桌上的红玫瑰,声音很轻很柔地说:“是啊,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它。”
“为什么?”
“因为红玫瑰总是给到人一种危险而又难以抵挡的美艳。”
第十九章 心软
“滴答”一声,门开了。
房子里的感应灯随之亮起,明晃晃的,使刚从黑夜中走出来的我有些不适地别过头。换鞋的间隙,我慢慢地适应光线,可最后还是伸手关上了几盏灯。
一个人的屋子,不需要太明亮,越是照出更多空白的空间越是衬得荒凉。
哪怕现实确实如此,可我还是想营造出至少我一个人过得还不错的假象。
胸口又是堵得发慌,空旷的屋子仿佛都能听得见我一呼一吸的沉重呼吸声。我又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水,猛地灌了几口才觉得通畅一些。
这个毛病持续了也有一段时间,途中倒也看过几次医生,只不过在我看来的都是一贯的屁话,实际上也确实没有查出个什么东西来。
那些医生个个都像是前后合谋了口供那样,说的话大同小异又毫无作用。
原由无非是心情郁闷、思绪过多、休息不足……至于治疗的方案,几乎都是得靠自己,像约好似的跟我说,凡事要想得开一些,平日要注重饮食休息。
从前我都不觉得做医生会这么容易,早知道当初真的就应该去读医。简单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把钱赚下,起码不用费尽心思又吃力不讨好地为了一个方案去劝服一堆不知所谓的董事。
如果不是梁宇,或许我还真的会上一个医科学校,毕业后即使做不到记入史册,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大抵也能够按部就班地当一位普通医生,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大概这一切都是早已写好的命书,没有那么多或许与如果。
我身心力疲地瘫坐在沙发上,眼角睨过茶几,上面放着阿姨一早给我煲好的助眠茶,碗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我伸手抽了出来。
“太太,如果今晚还是睡不着觉,可以热一热这碗茶喝。”
我坐直身子,眼睁睁地看着那碗苦茶,发现旁边已经没有了蜜枣解苦。
指尖顺着碗的边沿一圈又一圈地划着,思绪却早已飘散千里。
“这茶带苦,知道您不喜苦,所以给您备了些蜜枣解解味。”
阿姨说的这句话不断地回旋在我的脑海里。
蜜枣解苦本是寻常的搭配,怕苦也是寻常人惯有的本能。
可当我说自己并不怕苦时,她的反应并不像是一般的愕然,而是一种对立于自己所知范畴的诧异。但根据王鹏调查到的资料显示,阿姨的身份确实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难道真的是我太过敏感多心?
窗台的玫瑰花香不经意地飘了进来,冲淡了眼前茶的苦涩味。
看着窗沿边上摆着一瓶又一瓶的红玫瑰,五年了,送花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五年。
我却还不甘心地每日给自己买上一束,试图用力地去维系当初他曾许下的诺言,好让自己感觉他还在。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可以天天都给你送。”
这是你当晚许下的承诺,后来的日子里你也做到了。
只是梁宇,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食言了五年了?
还是你早已拆穿了我的谎言,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红玫瑰?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那晚的创可贴早已不知所向,那日的伤口也早已康复愈合,可此刻我却还是感到被花刺刺到的疼……
我细细地看着梁宇替我贴好的创可贴,整个工具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灯泡。我将手指举高,慢慢地转着,创可贴上那一连串蓝色的大胖子在微弱的暖黄色光线下像是走马灯那样。
在那个物质上不算富裕的年代里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带着卡通公仔的创可贴,难免会感觉到新奇。
“你在看什么?”梁宇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看到我傻傻地笑,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闻声侧头看向梁宇,黯淡的浅黄色光线照射在少年稚嫩又白皙的脸庞上,如此近的距离,我还能够看到他侧脸上的绒毛。
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控制不住伸手去抚摸这张脸,碰巧遇上梁宇的回眸。
我满脸通红地将手收回,双手有些不知所然地藏在桌底下。他似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对我微微一笑。
这一笑,足以让我铭记一世。
“怎么了?是不是我给你包扎得不好看?”
梁宇柔声一问,顺手将收好的医药箱放回原地,我这才想起刚才自己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不不,我只是有些新奇而已,因为我没见过这样的创可贴。”
梁宇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他便藏住了这份冒犯。有时候实在好奇,像他这样生来就什么都不缺的人,为什么会有着那么格外的共情?
“那你喜欢吗?”他笑着问我。
我回得坦诚:“喜欢,当然喜欢。”
梁宇点点头,起身又折回去医药箱那里,没一会儿将那盒创可贴递给了我,“那这盒送你,不过我可不希望你会经常用到它。”
虽知他是一番好意,可到底还是拗不过心里的那份自尊。
今天,他已经赠与我太多东西了,而且还花费了无法用金钱弥补的金钱陪我散心。
我推手拒绝了他的好意,换来的是梁宇的不解。
“怎么啦?你又不喜欢了吗?”
我的双手在桌底下揉搓得发红,咬了咬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不是,我只是不想让自己亏欠你太多。梁宇,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我实在不好意思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你的馈赠。”
梁宇的目光在这光线的衬托下愈加的柔和,“你不要觉得愧疚。我说过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从来都不会计较这些。我对你好,是真心实意地对你好,而不是说想从你身上换取到一些别的好处。”
说着,他再一次拉起我的手,将创可贴和那几朵红玫瑰递到我手上。J
“这盒创可贴留在这里只能止住外表的伤痕,可如果你是喜欢的话,那便是可以治愈到你心灵那些看不到的伤口,最起码你会因为拥有自己喜爱的玩意,心情会感到愉快一些。那这样说来,这盒创可贴不是我送给你,而是我帮它找到了最佳的用处,替它发挥了最大的价值,它还得要谢谢我,不是么?所以你就尽管安心地拿着,你要知道,你从不亏欠我什么。”
我听着梁宇这一套套的说辞,忍不住扑哧一笑。
“看,你笑了!我就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所以现在的心情好些了吗?”
我有些害羞地点头,打心里感激地说:“好很多了,谢谢你。只是今天浪费了你的时间。”
梁宇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不会啊,我反而还要感谢你。”
“为什么?”
“因为你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偷偷懒,毕竟每天晚自习回去还要刷题还真的挺烦人。”
“想不到像你这样的好学生居然还有这么懈怠的一面。”我打趣着说。
梁宇忽然叹了一口气,双手环抱在后脑勺上,懒懒地说:“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再说了,如果今晚不是遇到你,或许我也不会过来这边。说来,我也好久没过来这里了。”
“因为学习?”我猜测地问。
只见梁宇浅浅一笑,“是吧,毕竟学习也挺忙的。我好像好久没试过这么放松了,果然还是待在这里才感觉到惬意。”
说完,我的耳边传来梁宇恣意的一声叹息。
我看着梁宇的眼神夹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感。我不明白像他这样的孩子,究竟还有什么东西会催促着他长大?
忽然间,梁宇笑着说:“如果以后你碰到什么烦心事,或者感觉不开心,也可以过来这里透透气。这里以后可以算是我们俩的秘密基地。”
“你说,这里是我们俩的秘密基地?”我似是不敢相信。
梁宇果断地回话:“是啊。我们是朋友啊,不过你可别将这个秘密暴露出去。”
“那当然不会!”我立马承诺,生怕下一秒梁宇会反悔似的。
那天晚上,我就这样和梁宇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那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基地,嗅着玫瑰花的香味,赏着这花园里的夜色,一切都是那么宁静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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