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这句至情至圣的话,不禁大笑起来,眼泪却如溃堤那般汹涌而出。
“放过他?梁宇,你不是很了解我吗,你觉得我方槐,会放过他吗?”
梁宇恍然大悟地睁开眼,他尽可能地压着心里的怒气,压低音量地质问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看来你还真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上演了多少精彩的戏码,不过没关系,我今日特意给你带来了详细的解释,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说完,我随手抽出那本杂志扔到他面前。
明晃晃的标题格外引人瞩目,梁宇迷惑地拾起,喃喃地读了一遍标题:“应召牛郎为寻刺激滥用药物,施暴者竟是同父异母亲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好好看看便知道了。”
片刻过后,通篇文章看下来,梁宇青筋直冒地大声吼道:“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梁宇崩溃得大声叫喊起来,这是我认识他几十年的时光里,从未见过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在我无情离开你之后,他还是惦记着你的生活,这些年来,为了你的生活能够如常,费尽心思给你找可靠的佣人陪在你身边,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我不甘示弱地仰头直面他的问题:“他好人?他好人的话,会当一个同性恋的第三者破坏人家的婚姻吗?”我大声地碎了一口,“ 我才不要他这些无用的同情!我更不要他以胜利者自居对我这些可怜的施舍!他夺我心爱之人,害我苦守多年空房,毁我半生,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他本就是一个该死的人!”
“可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跟你结婚的人是我,瞒着你事实的人也是我,你这么恨他,为什么不连着我一并恨上?你要杀他,为什么不把我直接杀死?!”
“我知道万恶之源是你,我何尝不想杀了你,我也多想那日死的人是你。可没有办法,哪怕我今天提刀而来,哪怕我的心被你伤得支离破碎,刀刃即使抵在你胸前可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因为……我还是爱你……”
最后的几个字,说得苍凉,说得无力,可却真实得令人唏嘘、令人可悲,又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的两个人,犹如困在斗兽笼里的两头狮子,一番争斗下来,不仅没有分出胜负,反倒两人都落得伤痕累累。
我看着眼前我钟情了几十年的男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颓然地瘫倒在地上,看着那甩落在地上的那朵“红玫瑰”。
梁宇伸手捡了起来,放在手上细细打量了一下,轻笑地问了我一句:“他,是不是也死在这朵‘花’上?”
“是。”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冷眼看着失魂落魄的他,没有半点遮掩的告诉他真相: “花茎里有毒液,刀刃刺进去之后,毒液也会顺流进去,这个毒量很小,只能够麻痹人的神经,就算是尸检也未必能够验得出来。”
梁宇痴痴地笑出声,忽然间哭了起来,“如果我没有闯入你的生活,或许,你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医生,应该是一个用药救人的医生,而不是一个用药害人杀人的凶手。”
我难掩震惊地看向梁宇,只见他双膝跪在了我面前,涕泪交零地说道:“方槐,对不起……终究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酿成今天这般恶果的人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事已至此,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只有一个奢望,那便是你能够好好度过余生。”
我冷哼一句:“你少来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些辜负和伤害,不是三言两语的抱歉和一些无用的祝福就可以抹去的。”
“我明白。”梁宇点点头,眼神再一次落在了那朵“红玫瑰”上,用身上的衣服包裹住玫瑰花,轻轻地擦拭了几遍。
“我知道这些年来是我亏欠了你,没有我的出现,你或许会过得更好。你的人生确实是被我耽误了,但我也真的不知道可以用什么能够去弥补、去偿还。当初离开你,也确实是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再怎么面对下去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地继续掩藏自己的内心去表面地爱你,可我也真的软弱得不知该如何跟你坦白这并不光鲜的事实……所以我只好无声无息地离开,将梁家的一切交由给你,以示我的歉意。如果今天我这条贱命给你,你会解气的话,那我也无所谓了……我心知你在我身上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哪怕你恨透了我这个烂人,你也不会真的下得了手杀我, 况且如今他死了,我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自己了结了这破败的人生吧。 ”
我听着他的真情坦白,一时间愣了神,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衣服里拿出红玫瑰,反手握住花茎,将锋利刀刃的一面朝向自己的心脏上,没有半分犹豫地将刀刃扎进了自己心里。
“梁宇!”
我大喊一声,梁宇皱着眉,即使表情已经万分痛苦,可他还是将玫瑰花用力地再往里扎进去。我讶异得大步上前,可他却一手挡住我。
“别过来!”他用着仅有的力气劝住我,“我对不住你太多了,我本就是个罪人,死有余辜,只要我一日不死,你心头之恨也根本不会得到发泄,我不想自己这个不堪的人再一次伤害到你,我的命……就让我真真正正地做一次主吧……”
梁宇那同情天下苍生的善心,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恶却偏偏只落在了我身上,可即便如此,到了此时此刻,他仍带着对我做过的伤害,留着愧疚,尽着最后一份力量将自己的死与我撇清关系。
我麻木地看着梁宇痛苦万分地倒在我面前,人们都说,人即将死之时,说出口的话都是真话,我跪在了他面前,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梁宇……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此时的梁宇已经奄奄一息,可看着他的眼神,还是能够得知他神志尚且处于清醒。
他嘴唇微微张开,可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我俯下身子,将耳朵靠在他唇边。
“对……对不起……”
我缓缓地起身,神情呆滞地看着这个在垂死的男人,脑子嗡嗡作响,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重复地自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咬牙,我直接拔起那扎在他胸膛上的玫瑰花,鲜红的血瞬间喷射而出,洒满了我半边脸,我怒吼一声,随后用尽浑身的力气将这朵刀刃的玫瑰花再一次扎进他的心里。
梁宇的嘴角喷出一口血,瞳孔顷刻间放大,心跳也在这一霎永远地停了下来。
“既然不爱,为何又要娶我?”
我像是疯了一样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那被梁宇血染红的地上……
情绪还未平复过来,忽然间,我的眼神瞟到窗外有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我很确定那是个人影,还是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我立马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支针管,将染满血的红玫瑰再一次拔出来,起身冲出屋外。
果然,我看到一个虚弱得逃跑都踉踉跄跄的身影。能够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偏僻地方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薛闵!”
我大喊一声,那人潜意识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半分停留地撒腿就开始跑。
可是长年吸毒的瘾君子加上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根本就跑不了多远,我甚至不用怎么追,他都逃不开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他目睹了多少,但不管怎样,这个人必然要死的,我本还有些头疼之后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枚定时炸弹,结果今日简直就是天助我也,这傻小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还是挑中了这么好的地理位置。
我头发凌乱,精致的妆容早已经被梁宇的血染得模糊,手上拎着的红玫瑰还在滴着鲜红的血。没一会儿薛闵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我一步步地朝他逼近,他连爬带滚地在地上挪动,想来腿应该站都站不起来,回头看了我几眼,屁滚尿流地拼了命往前挪。
不到一分钟,他已经没有力气往前,而我已经站在了他跟前彻底挡住了他的去路。
薛闵看着我的脸,又看了一眼我手里滴血的红玫瑰,“你……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
“方小姐,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你……您就饶了我吧,我保证我什么话都不说……要不这样,您之前给我的那些钱,我统统都还给你,然后我消失得远远的,怎么样?”
我冷笑,反问道:“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你说你会消失得远远的?你也看到了,那个消失得五年的人,即使藏到这里,不也是被你找到了吗?他的下场你刚刚也看到了吧?”
“我……我没看到,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一点都没看到!”说话间,薛闵已经双膝跪在我面前,单手做出发誓的手势。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我阴冷地看着他,“今天你为什么会过来,你我心知肚明,像你这种人,只要留在身边,终究是会有危险的,即使我今天放过你,并不代表以后会放过你。”
薛闵见着我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眼珠子一转,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鱼死网破的念头,从自己的衣服暗层里掏出一把小刀猛地往我身上甩来,我先一步看穿他的小动作,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可还是抵不住他不要命地袭击,我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大衣被立马被划出一个裂口。
我立刻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针管,在薛闵再一次持刀朝我使来的时候,我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将针管狠狠地扎进他的皮肤肌肉里。
几秒的功夫,针管里的液体瞬间消失。
薛闵猛地抽手,痛感使得他手里的刀都掉了下来。我一脚踢开他的刀,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
“你给我打了什么东西?”
我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空荡的针管回道:“打了你最爱的东西,只不过用量大了一些。”
“你……方槐,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背负了多少条人命!你不仅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就连现在我……”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况且都是死有余辜的人,我不过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你他妈真的是疯了!”
“我疯了,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想走得舒舒服服最好就本分一点,不然毒瘾发作起来,痛苦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我是真的没想过,你居然能够把自己的丈夫杀死。他可是你找了那么多年,费了那么大力气找到的人,你就这样杀死他,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会悔恨吗?”
我听完仰天长啸,“悔恨?我为什么要悔恨?我该悔恨什么?!如果非要说悔恨,那我只会悔恨刚刚自己为他的死流过的那滴泪!”
薛闵害怕得嚷嚷大叫起来:“他可是你心爱的人啊,你怎么下得了手,你简直就是个疯婆娘,方槐,你疯的!你他妈真是丧心病狂的疯婆子!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会回来找你索命吗?!”
“索命?那就劳烦你下去地狱帮我问一问了。”
“你……你……肯定不得……不得好死。”薛闵浑身开始发抖,慢慢地全身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即使如此,他最后还是给了我一句诅咒才彻底嗝屁,这或许也算是了了他一个遗愿。
等到天色开始昏暗,耳边只留下海浪声之后,我才开始把薛闵的尸体挪回到了屋里,我再一次看到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梁宇。
他的瞳孔还是放大地睁着,我走过去,还是蹲下身子替他合上了双眼,若不是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浅浅的戒指痕迹,或许,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与他许过海誓山盟。
我脱下自己身上那染着他血液的大衣,盖在了他身上。转身离开了这个他心爱的木屋。
我将车子开过来,从后备箱搬下早就准备好的汽油,围着木屋倒了一圈,最后掏出火柴,一划,扔了下去。
我眼看着星星之火慢慢地燃烧起来,瞬间熊熊烈火包围了整个屋子。手里那朵红玫瑰,不再滴血,只是被血染得通红。
转身之际,我把这朵红玫瑰也一同扔进了烈火之中。
来到海边,我蹲下身子,简单地用海水清洗了下自己之后,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即使卡得很紧,可我最后还是使劲地摘了下来,然后扔进在这无边的大海里。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梁太太。
原来,我从方小姐到梁太太这个身份转变花了二十五年,可从梁太太到方小姐这个身份转变我却只用了几个小时。
梁宇,你总说我像红玫瑰,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红玫瑰虽然美艳,可它却带刺啊。
如果时间可以回流,我当初就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就不会给予我虚假的光明,以及那似是而非的美好。
那些美好其实不过就是一朵又一朵迷惑人的红玫瑰,花瓣凋零之后,只剩刺人的花茎……
如果,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可自己当初死在那日下午,我宁可没有遇到过你。
第六十八章 毁灭(上)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
My Wilderness has made.”
进了咖啡馆,随意点了一杯冰美式,等待的间隙我挑了一个相对清冷的角落坐了下来,后腰刚靠在椅背上,抬眼就看到落地玻璃旁的复古墙壁上贴着这么一首小诗。
此刻外头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折射进来,恰好将一个阴影打落在这首诗上。
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咖啡厅的侍应客气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方小姐,这是您的冰美式,请慢用。”
浅尝了一口,美式的口味还是让我忍不住皱了眉头,都说这玩意喝了一杯会想来第二杯,说什么苦过了之后再喝就不苦了。可如今在我看来,又不知道是哪个卖这种咖啡豆的商家营销手段罢了。
或许是我天生就是底层人的味蕾,又或许是我始终不明白所谓的苦尽甘来。
一入口是苦的东西,之后不管重复多少遍它依旧是摆脱不了苦的味道,正如人一旦出生在市井,不管往后的日子有多卖力,依旧是摆脱不了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街头味道。
看着眼前这杯冰美式,只觉得它似是讽刺我那般,我心生几分厌恶地将它推开。顺手打开手机的每日新闻,还是如常地将本地新闻的标题都刷一遍之后,确定没有看到那些字眼和关键词,我的心可谓是一天比一天安稳。
两个星期过去了,关于他们的消息,还是没有丝毫的只言片语提及。有的人,有些事,注定就应该被历史之河掩盖……
我知道纸包不住火,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不管如何掩藏,始终都会有败露的一天。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曝光,担心的只是这曝光是早还是晚。
离开咖啡厅,刚踏出门口准备去取车的时候,小腹冷不丁地阵痛起来,我本能地捂住小腹,可传来的痛感愈加剧烈,我只能万分难忍地借力靠在咖啡馆的落地玻璃上。几秒钟的功夫,冷汗已经浸湿了我半边额头,就连呼吸道都像是被人使劲地掐住那般,一口气都几乎提不上来,片刻间,我只觉得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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