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公公,这夜深露重的,劳烦您还出宫跑一趟了。”
李旺眼珠子一转,瞬间便挂着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
钟德祥当了几年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该有气势时,那身上的气势比一般官员还要更足一些。
他看着这屋内奇怪的人物组成,细声细气道:“旺公公客气了,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罢了,太子殿下身体有恙,圣上一片爱子之心,这才派咱家来探望殿下。”
见一旁的女子低着头不说话,看不起面貌,钟德祥心生疑惑:“劳烦旺公公说说,殿下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怎的取了针灸盒子却又未宣太医,这女子又是为何在此?”
李旺心中发紧,面上还要表现出一派忧心。
他憨厚地笑了笑,弯着腰请钟公公上前。
“钟公公,殿下方才发病了一回,这位医女颇通安神之术,于是请她来为殿下安神,如今殿下已经疲倦入睡了,原本咱们都要退下了,这不正巧您来了。”
江舒窈适时地也弯腰对钟公公行礼:“民女见过钟公公。”
她心中暗道不好,钟公公问得太细,事发突然,李旺也没法圆得太好,话中还是出现了纰漏。
果然,钟公公眉心微不可察地皱着,觑着眼睛背着手,目光在江舒窈身上定了片刻,突然问道:“既然这位医女通安神之术,那又为何要去宫中借针灸工具?难道堂堂医女连自己的行医工具都没有吗?”
这话一出,李旺便知道自己编得不够圆滑,被钟德祥抓到了话中漏洞。
“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干巴巴地笑着,正在想如何搪塞过去,突然间,面朝床榻的钟公公跪了下来。
“奴才钟德祥,参见太子殿下。”
就在这紧要时刻,昏迷不醒的燕桁竟然苏醒了过来。
乌发如瀑,遮住了他锐利的眉眼,在灯火下闪耀着缎子般的色泽。
苍白的脸色遮掩不住他浑身尖锐磅礴的气势,燕桁轻轻抬手,示意钟德祥起身。
“孤已无恙,替孤谢过父皇关心,夜深了,钟公公回宫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威严。
钟德祥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漏洞,还未问清,怎么肯走?
“看到殿下无碍,奴才就放心了,也好回去复命了。”
他笑着应下燕桁的话,却转头看向江舒窈。
“只是这位医女……殿下金玉之体,怎能不宣太医,却寻这等市井人士来诊治呢?这实在是……有些冒险了。”
钟德祥做皇帝身边的红人做惯了,面对着堂堂太子的吩咐,居然还敢顶着问话。
原本燕桁为了表面上好看还会给他几分面子,可如今他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一想到这劫难就是皇帝给他造成的,他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想给了。
“孤是太子还是你是太子?孤让你滚,若再在这多费口舌,那便直接让人将你拖出去,把舌头拔了。”
他嗤笑一声,看向钟德祥的眼神异常危险。
钟德祥打了个激灵,这才在心底暗暗叫苦。
他怎么忘了这个杀神的脾气了,再问下去,恐怕就是有胆问,无命回了。
若太子发怒,他这个奴才死了就死了,皇帝可不会因此就对太子翻脸。
“太子息怒,是奴才逾矩了,奴才这就回宫复命。”
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钟德祥再也不敢多瞥江舒窈一眼,毕恭毕敬地弯着腰退了出去。
“那殿下,奴才去送送钟公公。”
见燕桁醒来,想必他有很多话要和江舒窈说,李旺机灵地转了转眼珠子,也借机退了出去。
等到房门关闭,江舒窈立刻扯下脸上蒙着的纱布,飞似地冲到燕桁身前。
“你这傻子,为何要瞒着我?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
她抬起攥成拳头的手想打,想到燕桁如今虚弱,又打不下去了。
燕桁醒来看见江舒窈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故意痞里痞气地笑着,轻轻朝江舒窈靠近。
“杳杳是在关心我吗?我很欢喜。”
因着虚弱,他的声音没有刚才强撑的刚硬,神色也比寻常脆弱了三分。
看得江舒窈心头一酸,撅着嘴倔强道:“谁关心你了?不过是押宝在你身上,若你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我们全家岂不是跟着完蛋!”
这口不择言的话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这样会不会让燕桁觉得自己在利用他?
怎料燕桁仰起头“哈哈”大笑,下颌优美,喉结滚动,看得江舒窈咽了口口水。
“就喜欢杳杳这般口是心非的样子。”
他眼睛里荡漾着宠溺的光芒,江舒窈一下就涨红了脸:“谁口是心非了,你不要乱说……”
想到燕桁的身体情况,她没心思和他插科打诨,于是拧着眉正色道:“你的身体情况已经很差了知道吗?今日若是旺公公未让暗卫寻我,就凭宫里那些明哲保身的太医,如今太子的名号恐怕都要易主了。”
燕桁乖乖被她训斥,没有丝毫不悦。想起江舒窈白日说的话,他虽然很想将面前桃腮生晕的美人拥抱入怀,却还是生生忍住,只牵起她的手。
“不会的,杳杳,就算我真的死了,我也留了后手,会保准英国公府和孩子们一生无忧的。”
他眉眼间罕见地卸下了平日里的凶悍,露出些柔和的脆弱。
江舒窈被他说得鼻心一酸,生气地吼道:“难道我就只关心这个吗?你不许死!你必须给我平平安安地坐上那个位置!”
第216章 你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她一时大声了些,外面刚送完钟公公的李旺才一折返就听见了透出屋子的声音。
乖乖哟,这永明郡主发起脾气来真是吓人极了,说什么“坐上那个位置”,还好这院里站着的都是自己人。
这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了,可是要砍头的大罪呀。
江舒窈也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说错了话,立刻把嘴捂上,变得贼头贼脑的。
燕桁见她这么灵动,顿时弯着唇笑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笑!”
江舒窈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呵斥。
燕桁垂首从寒玉床上下来,笑眯眯道:“不用担心,府中都是我的人,你就算在此穿龙袍也没关系。”
“快闭嘴!”
江舒窈见他越说越吓人,恨不能直接上来捂住他的嘴。
见他下床,她又嗔怪道:“你身体还那么虚弱,下来做什么?好好躺着!”
燕桁无奈地摊了摊手,挑着眉看向她:“杳杳,我身下可是寒玉床,你是想冻死我吗?”
他经过江舒窈方才的针灸,体内热毒已经消下去许多,此时坐在这寒玉床上,可谓是坐在一颗冰坨子上,遍体生寒。
“我竟忘了!”
江舒窈脸一红,赶紧扶着他下来。
“哎呀,我的腿怎么一点力气没有。”
燕桁一离开床,整个人就倒在了江舒窈身上。
发丝垂下了几缕黏在脸颊边,衬得他越发清冷出尘。
江舒窈哪里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你给我起来!”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斥。
“你腿又未受伤,怎么会没力气!”
她一推开燕桁,没想到燕桁还真的摇摇晃晃又向一旁倒去,吓得她连忙拉住燕桁,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怎么回事?”江舒窈心生颤抖,燕桁的腿不会出毛病了吧。
“快躺回你的寝室去,我再为你瞧瞧。”
她急急忙忙地就要喊李旺,燕桁一把捂住她的嘴,脸贴在她耳畔轻轻蹭了蹭。
“没事杳杳,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他一向滚烫的身体此时却一片冰凉,江舒窈被他靠着,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没忍心推开他。
“快回去沐浴躺下,今日这样折腾,你需要好好休息。”
良久,她扛着燕桁摇了摇,燕桁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一放开她,他就健步如飞,毫无刚才虚弱可怜的模样。
就是装的!
江舒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他一起出了房间。
李旺在外头站着,一见两人出来,立刻笑着迎上:“殿下,沐浴的都备好了,郡主今晚是留宿府中呢,还是……”
江舒窈的脸腾得一下红了。
她与燕桁,男未婚女未嫁,在表面上并不该出现任何交集。
即使知晓这里是太子府,所有人恐怕都知道她与燕桁的关系,她心底还是浮现出一点羞耻。
本以为燕桁会霸道地留下她,她也做好了照看燕桁的准备。
谁知燕桁摸了摸她的头发,朝着李旺笑骂道:“你是不是皮痒了,问的什么话?今日擅自寻郡主过来的错孤还未找你算帐,郡主怎可能留宿太子府?当然是回国公府了。”
李旺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
殿下吃错药了,怎么此时突然如此正人君子起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江舒窈,江舒窈未料到燕桁会这么说,见他责骂李旺,连忙拦下他。
她理了理裙摆:“你自己一天一个样,为何无端责骂旺公公,他不找我来,你现在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她又放心不下,一咬牙,干脆地道:“你且快去沐浴睡下,我最后为你把脉开药再走。”
燕桁见她主动多留,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都听杳杳的,李旺,今日算你走运,孤不同你追究了。”
他懒洋洋地舒展腰身,李旺自是千恩万谢:“谢殿下、谢郡主,奴才真是托郡主的福了。”
“还不快去!”
江舒窈也有些困了,见燕桁慢吞吞地磨蹭着,连忙赶羊似的赶着他往寝房走去。
燕桁进去沐浴,她便在房内寻了个踏凳坐着,没成想方才一顿折腾太耗费心力,这一坐就直接眯上眼睡了过去。
李旺在一边伺候着,见她睡了,正准备轻声喊醒,这时沐浴完的燕桁披着一件松垮的浴衣便走了进来。
“殿下……”
李旺小声说了两个字便被燕桁的手势打断。
他发端还微微滴着水珠,看着榻上酣睡的江舒窈,眼里温柔的神色让人心惊。
没人想得到,这等珍视的神色会出现在一个杀神的脸上。
“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叫李旺退下后,燕桁缓步走到榻前,伸手轻抚江舒窈垂下的一丝乌发,为她拨到耳后。
长发散在肩头,衬着她赛雪的肌肤,如同一幅恬静的水墨仕女图,如此美好,又如此静谧。
燕桁俯下身将榻上的睡美人抱起来,江舒窈受到颠簸,不安地闭着眼挣扎了两下了。
“杳杳乖,是我,安心睡。”
他连忙轻声诱哄,江舒窈梦中还惦记着燕桁的伤,此时半梦半醒的,竟轻声嘟嚷起来。
“燕桁,开药。”
“开过了,你安心睡便是,我好着呢。”
眼看她困得不行了,燕桁哪里舍得让她醒来,赶紧将她又搂紧了些,强制把她按进了梦乡。
江舒窈得了这话,这才真的放下心来,真的沉沉睡去。
看着她娇憨的样子,燕桁不由得轻声笑了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成安侯府,夜里潜到她床前的那一晚,她也是这般的睡颜。
时间过的真的很快,快到他还没学会如何好好爱人,杳杳就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
还好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他们还是走在一起了。
即使江舒窈并不愿意……
想到这里,燕桁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他已经查到了,当初江舒窈在鲜芒的四年里一定是有什么的。
只是再如何探问,那些镇上的人终究没和她朝夕相处,到底是怎样的光景,没人说得清楚。
将江舒窈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细嫩的脸颊。
“杳杳,你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第217章 混进国公府的男人
这一觉,江舒窈睡得很沉。
沉沉乌沉木香萦绕着她,让她分外安心。
等等,乌沉木香不是燕桁用的香吗……
太子府!燕桁!
昨夜的记忆潮水般涌上来,江舒窈瞬间睁大了眼睛。
还说要回府的,结果自己在燕桁房中睡着了?
她手臂一动便感受到身上盖着的上好天丝锦被。
她睡在燕桁的床上!
那燕桁呢?
江舒窈一下子坐了起来,天色已经亮了,从窗外透进些朦胧的亮光。
隔着千山水墨屏,依稀能见到外间放着的榻上睡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燕桁身长腿长,此时缩在榻上,半边身子都是露在外面的,睡相却依旧优雅得无懈可击。
即使已经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江舒窈还是在看过去的第一眼中,被那昏暗光线下透出的嶙峋凛冽身影给惊呆了一瞬。
皇帝和元后都是实实在在的大人渣,可是两人的皮相结合起来被燕桁继承后,实在优越。
静静欣赏了片刻,江舒窈刚起身,锦被摩挲的声音便惊醒了燕桁。
他一向睡得浅,若非昨日江舒窈为他梳理了经脉,现在又睡在他房中,令他心神有所松懈,恐怕刚才江舒窈醒来的第一时刻他就已经醒了。
“杳杳?”
慵懒低沉的声音分外性感,此时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直叫江舒窈酥了半边身子。
“醒了吗?”
见她不答话,燕桁干脆直接揭开身上搭着的薄被,赤着脚朝她走来。
“嗯。”
江舒窈被这罕见的美色诱惑得一愣一愣的,直到燕桁半露的胸膛抵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反应过来。
“你昨夜怎么未叫醒我……”
她红着耳尖移开目光,顶着锦被上绣着的福字小声道。
燕桁笑了一声,在她身侧将松散的里衣腰带系上,时不时露出些精壮的腰身,看得江舒窈面红耳赤。
“你睡得太香,便是雷公来了,也舍不得打雷惊醒你啊。”
他行走间,身上的乌沉木香散发得到处都是,江舒窈嗅闻着,只觉得自己似乎被燕桁包围着一样。
她脸色微红,干脆扯开话头:“你的身体昨晚我忘记诊查了,快伸手让我瞧瞧。”
燕桁从善如流,直接伸出劲瘦的胳膊。
葱白细指搭上小麦色的肌肤,江舒窈凝神静探了片刻,发现燕桁的身体实在是好,昨夜那样破败的经脉,经她梳理后已恢复了六七成。
“如何?我这身子,必不能让杳杳失望吧?”
燕桁笑得肆意潇洒,好似昨日差点死掉的人并不是他。
“嗯,恢复了七成了。”
江舒窈跳下床,就这一会儿功夫,窗外的天光越发亮了,她也不掌灯,顺手提起桌上的笔就写起药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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