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燕桁闷声低头笑了两声,从胸腔里发出一点好听的低鸣声。
“还记得当初秋耕时,李承楷那个蠢货在祈神台上的那副丑相吗?”
经他一提醒,江舒窈埋藏在脑脑海深处的回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形容猥琐的男人竟然是当初李承楷勾结着想要和他换运的那个无为道人。
“居然是他?难怪后来我到处去找,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还以为他逃了,原来是你把他抓起来关着啦!”
江舒窈惊诧不已,就连云游四方的药谷子听了此事都啧啧称奇。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能人异士,太子殿下好手段,竟然将他搜罗在手这么久。”
燕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用手执起江舒窈的秀发。
“孤本来只是担心他出去后又到处害人,便将他软禁在京中,此番寻他过来,也是想请谷主瞧瞧,这换运之术能否派上用场。”
他抬起下巴,用眼神示意。
侍卫们麻利地将无为道人的手脚捆好,拔下他口中塞着的破布。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那无为道人口中布被拿掉之后立刻开口求饶。
“太子殿下,你已经关了我四年之久,我不过是鬼迷心窍为那成安侯世子做了一次法,这四年难道还不够我赎罪吗?”
他言之凿凿,李福见状,立刻上去打了他一耳光。
“大胆!殿下未让你说话,你还不老老实实地呆着!”
燕桁拉着江舒窈坐在贵妃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无为道人。
“只要你这次配合谷主医治好郡主的病情,孤立刻放你走。”
无为道人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四年来他次次都这样说,燕桁却从来不松口,没想到这次却给了他不一样的回答。
他心下狂喜,正要点头答应,燕桁那双锐利的眼睛又死死的盯住他:“孤知道你有怨气,倘若这次你敢动什么手脚,不但你的小命保不住,还有那稻丰村里翠娘的命……”
他话语中全是威胁之意,无为道人听了身体一抖,立马匍匐在地上。
“请太子殿下放心,小的绝无二心,一定全力配合救治郡主,还请殿下饶了我那内人的性命。”
燕恒不置可否,递给李福一个眼神。
李福立刻踹了无为道人一脚:“给他解了绑起来吧,这位是神医谷谷主,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了吗?”
无为道人哪里还敢有半点反抗,连忙乖顺点头。
燕恒的目光移向药谷子:“谷主。劳烦了。”
能研究这么稀奇的医治办法,药谷子自然是兴奋不已。
他带着无为道人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到了晚上,药谷子提出来了一个治疗方法。
“殿下、郡主,我与无为道人商议后,觉得有一法子能行得通。”
“说。”
燕桁一手握着江舒窈的手,一手端着茶盏,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水。
今日醒后,他就拼命地黏在江舒窈的身边,一刻也不肯分开。
江舒窈当着众人的面,有些羞涩地想甩开他的手,却没甩开。
药谷子一心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病情中,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动作。
“无为道人的换运之术施展以后,我们猜测蛊虫有一定的机会会从郡主体内爬出,我的想法是趁着蛊虫爬出体内,最为脆弱的时候,直接将我研制的除蛊粉撒在蛊虫身上,将它消灭。如此方能无痛且安全地解决郡主身上的蛊虫之毒。”
药谷子略一思索,将自己得出的方法说了出来。
“换运不是小事,谷主能保证此法就一定行得通吗?若蛊虫未爬出,又该如何?”
燕桁听了药谷子的话,沉吟半晌,提出疑问。
见他对这个方法没有排斥,药谷子紧皱的眉微微松开。
“殿下请放心,今日下午我已与无为道人抓了动物来,在两只狗身上尝试了此法,算是大获成功,此法虽然没有万全的把握,但是郡主此时病情凶险,恐怕等不得了。”
他说完便安静下来,江舒窈感觉到燕桁抓着自己的手缩紧,于是反手握住他安慰。
“谷主的这个方法听起来不错,我愿意尝试。只是……”
她看向缩在一旁畏畏缩缩的无为道人,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
“要施展换运之术,须得我与人换运,这之后还能再换回来吗?”
无为道人哆哆嗦嗦的,刚想说能换,可想到那可怕的遗症,便赶紧摇了摇头。
“郡主,此法乃是逆天而行,施展一次就有极大的损伤,若反复地换运,您的寿命恐怕会受到削减。”
第257章 一箭双雕
“削减多少?”江舒窈坐直了身体。
无为道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燕桁,斗胆说道:“头一次换运削减的寿命是一到两年,第二次是五到八年,第三次恐怕就是十五年以上了。”
“五到八年的寿命……”
江舒窈沉吟不语,她刚想说自己承受得住,可又想到另一方面,另一个换运的人也要承受这样无端的减寿。
她不愿强迫人,也不愿牵扯无辜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就为了给她治病!
这时燕桁紧紧地攥住了她。
“杳杳,你不能再换第二次了。”
他看向无为道人,目光深处有火摇曳。
“当初李承楷已经与你换过一次运,这次你再换已经是第二次,若你还要再次换回,你就会失去十五年以上的寿命!”
他无法承受江舒窈身上减寿十五年。
江舒窈悚然一惊,这才想起自己疏忽了当初曾经有过的一次换运行为。
无为道人经过燕恒的提醒,立刻点头如捣蒜:“没错,当初郡主已经换过一次运了,此次医治便是第二次,若还要再将运换回来,便有些不妥了。”
“那我……”
江舒窈面露难色,她比谁都想活下去,可这医治的办法竟然这样凶险。
这时燕桁突然站起身:“用孤的运同郡主的换!”
他一字一句、四平八稳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江舒窈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悲伤。
她立刻跟着起身抓住燕桁的手:“不可以!”
她比谁都清楚,燕桁是最后大寰的君王。
他的运,是帝王之运,怎么能轻易的换给她?
就连李福此刻也走到燕桁身边,弓着腰低声劝道:“殿下,您是潜龙之尊,请您三思啊。”
太子的运岂非常人能比,若是还给了永明郡主,那不是乱套了?
“多嘴!”燕桁那双狭长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睨了李福一眼,只教人遍体生寒。
“杳杳于孤,已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若杳杳出事了,即使孤握着这大好山河又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只是换运,孤还没死,事在人为,难道没了这份所谓的运气,孤就又得不到那个位置了吗?“
他长身而立,常年居于高位的气势盛放开来,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燕桁……”
江舒窈的眼底蓄满了泪水。
她摇了摇头,咬着牙:“我不同意和你换!我宁愿和一条狗换两次运,也不愿意你再涉险。”
换运之术如此邪门,谁知道无为道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是死到临头走投无路了,可燕桁没有,她不能牵扯到燕桁!
一屋人的目光都在两人的争执中悲戚下来。
“奴婢愿与小姐换,奴婢愿意为了小姐减寿!”
此时淡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匍匐在江舒窈和燕桁面前。
“属下也愿意与主子换运!”
“属下也愿意!”
……
屋内的暗卫扯掉蒙面的面巾,风华雪月四个人的面孔露了出来。
每个人坚毅的目光中都噙着泪花。
滚烫的泪珠瞬间从江舒窈的眼眶里滚落在地。
“孤体内也有蛊,此法用孤与杳杳换运,正好能将孤体内的蛊一同除掉。”
燕桁沉甸甸地看着屋内跪了一地的人,缓声开口。
药谷子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殿下体内也有钻心蛊,此蛊虽然没有郡主体内的蛊毒凶狠,但也十分难缠,若是用方才所说的法子,倒是可以一箭双雕,一次将殿下与郡主都治好了。”
“可是……”
即使燕桁的病也需要治疗,但是让她换他的运……
江舒窈皱着眉头还想推辞,燕桁却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在众人面前亲昵地与她贴了贴脸。
“就这么决定了,杳杳。”
他笑得风轻云淡,仿佛终于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
药谷子上前为两人再次诊脉。
“太子殿下,因为您今日已经发病过一次,经脉受到了损耗,不如稍后我为你再医治一番,然后好好修养一晚,等到明日,我和无为道人来为您与郡主医治。”
燕桁的身体今日不适合换运取蛊,为了确保能尽快恢复,药谷子又为他扎了一个时辰的飞针。
燕桁医治时,江舒窈觉得浑身黏腻不堪,于是让淡绿伺候着沐浴。
这处别苑她从未真正踏足过,对建筑的布局路线却十分熟稔。
全都是前世记忆中,燕桁带着她的牌位走过的地方……
躺在热气蒸腾的浴桶中,淡绿将江舒窈瀑布般的乌发挽起,给她涂上玉肌膏,轻轻按揉。
“淡绿,是殿下将你接过来的?”
江舒窈在温热的水中浮沉,闭着眼问道。
“是,小姐。”淡绿看着灯下如画缱绻的美人面孔,眼底顿时又蓄上了泪花。
“小姐,您的身体那样,怎能瞒着国公爷、将军和奴婢们呢,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们也不想活了呀!”
江舒窈轻拍淡绿的手:“知道你们忠心,如何我没了就不活了呢?人固有一死,今日我不死于这蛊毒,明日也可能死于别的原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也要带着我那两个皮孩子活下去呀。”
她唇间勾起一抹淡笑:“对了,江家一切都好吧?”
淡绿在袖子上蹭掉眼泪,点了点头:“都好,太子殿下已差人说了您得救的事,两位小主子虽然有些想您,但彩杏她们几个还在府中陪着他们。”
江舒窈这才放了心。
“我这番模样从宫里逃出来,恐怕短时间是不能回府了,辛苦你了,要跟我拘在这里。”
淡绿连忙摇头:“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自甘情愿伺候小姐一辈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要跟着小姐的。”
主仆情深,寝室里一时也是其乐融融。
等到江舒窈起身,淡绿为她擦干身子和头发,正罩上一层里衣,还未系好衣带,门却突然从外面开了。
“是谁!郡主正在沐浴,还不避开!”
这里不是太子的地盘吗?淡绿惊惶失措,江舒窈瞥见屏风外的人影,笑着让她退下了。
燕桁绕过屏风,恣意的眉眼就这样定定看着江舒窈。
“燕桁……”
江舒窈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两人更亲密的事都做了无数回了,可如今她穿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被燕桁这般看着,简直比不穿还要羞人。
第258章 听到把柄
“谷主为你针灸已好了吗……啊!”
江舒窈目光飘忽不定,等她问完话,燕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强势地攥住她的皓腕,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如今杳杳不该再推开我了吧。”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江舒窈脸颊一红,堪堪抬头便被一张霸道的唇堵住了嘴。
“嗯……”
不过两息,她就沉溺在了唇瓣的辗转中。
江舒窈一时有些热泪盈眶。
她从没想过,这辈子自己还有得救的可能,更没想过,还能和燕桁这样热烈又纯粹地相拥。
良久,直到感到里衣里摸进来一双不安分的手,江舒窈才涣散着眼神,柔若无骨地推开燕桁。
“不可以……蛊还未解……”
悔相见发动过一次,变得更加凶险,明日就要换运杀蛊了,她不能在此刻动情。
“嗯……”
燕桁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温软的暖玉怀抱,用额头抵着江舒窈的,发出了一声饱含饥饿的声音。
“待解了蛊,杳杳必须要好好补偿我。”
他将江舒窈紧紧裹在怀里,抱着她走进床榻。
“今晚和我睡。”
沉沉的眉目压了下来,再也不见其中郁色。
“知道了。”
江舒窈目光躲闪地裹在锦被里,明明什么都不能做,却还浑身羞得通红。
“乖。”
燕桁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去沐浴。”
两人一夜无梦,一大早,药谷子就拉着无为道人在准备好的房间里张罗着一应器具和药粉。
“h儿呀,那药粉要磨得细细的,最后一味缨红子记得待会开始换运时再加进去。”
药谷子手头用特制的药水擦拭着一个罐子,嘴上还念念有词地嘱咐着小药童。
“师父,徒儿晓得。”
小药童拿着药捣子放在小板凳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油饼。
“师父瞧,这是什么。”
药谷子侧首一看,顿时眼冒金光,拿着罐子就将嘴凑了过来。
“快快快,好徒儿,给为师来一口!”
小药童笑嘻嘻地把油饼递到药谷子嘴边。
“嘿嘿,这是我早上去集市上买的。”
“嗯……”药谷子对着油饼大嚼特嚼,嚼完后立马变了脸,严肃道,“你怎么出去了?现在外头应该查得很严,小心被发现了。”
他是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的。
对外,惠武帝只说永明郡主突发恶疾;对内,这些日子皇城司倾巢出动。
名义上是监察百官,可实际上,不少知情人知道,皇帝是在找永明郡主。
只是除了极少数的人知晓原因,更多的人,只以为皇帝也看上了永明郡主,又因为永明郡主与太子之间的纠葛,直接来了一招父夺子妻。
无论哪种原因,都是说不出口的皇家辛秘。
这几日京中查得严,药谷子怕自己的徒弟在外头露了纰漏。
“徒儿晓得了师父,只是见您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也无法出门,徒儿才给您买了块饼的。”
小药童知晓轻重,立刻懂事地答应药谷子的话。
师徒俩其乐融融的,一旁被抓着劳动的无为道人听了他们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该死的太子,将他硬生生软禁了四年,如今还拿他老家的相好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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