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这孩子早日超生,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距中秋还有十日时,南陵王府送来了请帖,说要在世子府大设宴席。
世子府的宅邸是新修的,还没有挂白,又临着最热闹的那条街道,只要站在院中楼台上,就能一眼望到街头。
虽说刚经历过一场大灾,但这祖宗传来的节日依旧要隆重地过。
朝廷特意拨下来一笔赈灾钱,想让渝州百姓过个好节。
钱不多,至少到了洛屿泽二人手里是不多。
拿着这寥寥的百十银,除去应有的布置外,剩下几十银,只够请个唱戏班子。
正犯愁着,南陵王府却差人送来了一箱银子,“洛大人,这是我们王妃的小小心意,由您随便支配,只要能让这渝州百姓过个安心节,也算是我们死去的王爷积德了。”
毕竟这是南陵王的封地,即使世子年幼,但他早晚会掌权,南陵王妃这般便是为她儿子铺路了。
只是他没想到,收下这项银子还有一条件。
“洛大人,世子虽然年幼,但是我们王爷庶出的二儿子正值壮年,虽然前些年科举失利,但这管账方面确实一把好手,王府庄子上的账每年都会过一遍他的手,有什么漏洞一眼便能认出。”
“我家王妃想着,洛大人同穆大人虽读书写字是一把好手,但这账目上的事,还得由专业的人去办,若是外人,两位大人还得防着些,不如交由我们的三公子,自己人,用着也放心。”
南陵王府的下人明面上摆出一副为他们考虑的态度,但却是抱着一副必须把人塞进来的心。
“王妃毕竟是女子,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世子还年幼,身边没个辅佐的人不成。这三公子为人勤恳,做事谨慎,便是最好的人选......”
洛屿泽松口的第二日,人便来县衙报道了。
一身玄衣配玉冠,俨然一副纨绔公子哥模样。
那人油嘴滑舌地同洛屿泽二人问好,“承蒙二位厚爱,我定不负所望,全力协助二人把这节办好。”
第35章 你心里究竟念得是我,还是昭儿?
洛屿泽并不信任此人,偏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没两日,这南陵王府的三公子便将账目忽悠到手里了。
为准备这中秋活动,洛屿泽已经三天没回去了。
其实就算他不回来,有付元跑腿,衙门里也是不缺洛屿泽衣食的。
偏要沈思琼忙里抽闲,亲自往衙门连轴跑,不是送些糕点,就是送件衣服,衙门里的人明眼羡煞,背地里却没少嚼舌根。
“不知道的还以为洛夫人拿洛大人当孩童养呢,这天冷穿衣的道理谁不知道,还专程跑一趟,这名门出身的小姐都这般矫情吗?”
“这跑腿的活交给下人就好了,亲自来,估计是在试探洛大人身边有没有狐狸精吧。”
“家家都是一样的难,贤良都是装出来的。”
“走什么神呢?”
穆编修捅了捅洛屿泽的胳膊,唤他回现实。
洛屿泽回过神,看了眼案前摆放的糕点,并无触动之意。
沈思琼每回过来,都是一样的说辞,听得他都腻了。
况且她也不会久留,非要费这趟功夫做什么?
西院里,听荷实在耐不住寂寞,便求余清婉放她出来见见风。
余清婉夹枪带炮道:“正好王妃要在世子府设宴,听荷姑娘趁这会儿功夫多练练舞技,好好在宴会上表现一番,这次说不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听荷面色一红,“听荷如今已是良家子,怎能一直抛头露面?”
自被南陵王妃买回后,她整日跟着教养嬷嬷没少学规矩。
秋日宴献舞,不过是权宜之策,这招行不通,她干嘛要故技重施?
东院,沈思琼整日不在,洛雁也能试着出来走动走动,不过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缝制绣衣,毕竟中秋节要到了,正是需要新衣的时候,自从她给胡家小姐绣了衣服后,便得了她的惦记。
这次,县令府的人直接携了一匣子银子和布料过来请她为胡家小姐做两身衣服,洛雁也不扭捏,按照市场上的规矩,只留下几两定金,匣里剩下的银子还是让婆子捎回。
胡夫人原以为她会欣然收下,没想到婆子把大半匣银子拿回来后,她稍稍吃了一惊,“倒是我狭隘了,这位洛娘子要是没嫁入后宅,也能在这生意场上博一好名声。”
大赢并不阻止女子为商,只是多数女子不愿抛头露面罢了。
胡夫人虽出身言情书网,但胡家祖上历代从商,她丈夫胡正荣名下也有不少田产店铺,她平日也要帮着打理,久而久之就懂这生意场上的事了。
虽然胡家历代就只出了她丈夫这一个官,但他肚里有多少墨水,胡夫人心知肚明。
直至她嫁过来,才知道她丈夫这官是靠捐钱换来的。
当晚气得要同他和离,没想到和离不成,她丈夫愈发变本加厉。
小妾娶个没完,直接把她这个正房当成摆设。
洛雁做完胡家小姐的衣服,又想起那日撞见胡夫人时,她身上的衣裙布料虽然贵重,但上面的绣花针脚粗鄙,相比梅姨娘,虽布料没那般珍贵,但上面的针脚精细,一看便是绣娘下了功夫的。
胡家有自己的绣房,想要在自家供给上动些手脚是很容易的,只是没想到胡府后宅的阴私竟这般严重,都闹到明面上去了。
出于积攒客源的心理,又加上胡夫人出手阔气,洛雁便让石榴上街挑了匹上好的云锦布,特意为胡夫人也绣了件衣服一同送回去。
石榴觉得有些吃亏,“姨娘,您自掏腰包买布,费时费力地去绣图案,要是胡夫人不喜欢呢?”
“为了攒人情。”
在这渝州城,她确实没门路可以赚钱。
余清婉是她的固定主客,胡小姐算是第二人,胡夫人便是她选中的第三人。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胡夫人收到新衣后,甚是喜欢,立马送来两匹布和定金,希望她能再为她做两件过生辰能穿的衣服。
闲暇之余,洛雁也给昭儿做了一身新衣,又从给洛屿泽做衣服的碎布里选了几块尚好的给昭儿缝了个书袋。
只是她用什么名义把这些东西寄回去呢?
又该怎么确保这些东西一定能到昭儿手中呢?
思来想去,还是得求洛屿泽。
掰着手指头算算,她已经有七日没见他人了。
得知洛屿泽整一个星期都没回来住,她便让石榴去县衙找人。
也是凑巧,洛屿泽刚打算趁个闲回东院一趟,便瞧见在县衙门口鬼鬼祟祟的石榴。
石榴怕那些持着大刀的衙役,只能蹲在路边傻傻地等。
洛屿泽掀开车帘,指了指石榴蹲着的方向,交代付元,“让她上车。”
原以为那个没心没肺的人记不得他,没想到还会让自己的丫鬟来寻。
石榴一对上洛屿泽那双森冷的眸就坑巴,“老爷,姨娘她,她想让您去她那一趟,说是,有事,有事请您帮忙。”
洛屿泽脸色霎时一沉,
有事才会找上门,没事就抛之脑后了?
洛屿泽猛地一用力,手中的玉核桃碎成四瓣。
石榴被撵下车,抽着鼻子徒步走回院里。
洛雁好不容易盼来了人,还没开口就吃了瘪。
“洛四姑娘还真会使唤人。”
他这一声“洛四姑娘”当真比骂她还戳肺管。
不是不让她提?怎么他开始翻旧账了。
石榴吹了一路风,脑袋昏沉,进了屋,发现洛屿泽还在,霎时腿一软。
幸好洛雁推着她去取东西,她才不用一直在旁边站着。
洛雁让她取来为洛屿泽专门缝制的腰带,虽不是洛屿泽强制要求,但她还是用了心。
上面绣的竹纹也是经过巧思设计,洛雁猜想他一定会喜欢。
没想到岔子会出在石榴身上,一向谨慎的石榴竟手忙脚乱拿错了东西,把书袋当成腰带呈上来。
当洛屿泽看见书袋那刹,立即变了脸色。
屈辱的回忆涌上心头,冷了他的眸,“洛雁,你是想求我帮忙?还是想求我给你个痛快?”
当初,那伪造的信便是在书袋夹层里找到的。
正是那封信将他一锤定死,差点余生都交付牢中。
洛雁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她原想将腰带送出去,哄他开心后,再将这书袋卷与衣服之中,一并送到京中。
她内里一阵发虚,低声自证道:“爷,这书袋是做给昭儿的......”
听见“昭儿”两字,洛屿泽眸底的情绪更加浓烈。
他拿起书袋,攥紧,随意翻弄两下。
当他辨认出这布料上的花纹与给他制衣的布匹上的花纹如出一辙时,唇角戏谑性地一挑,“你当初挑选这布时,心里想的是我,还是昭儿?”
第36章 还用手?真是无趣
“肯定是爷。”
洛雁止住了后半句话,毕竟是他掏的钱。
洛屿泽噤声,盯着那书袋,略有凝思道:“你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这破书带?”
他一松手,书袋掉在地上。
虽没发出什么声响,但在洛雁心里,就如花瓶碎开般刺耳。
讽笑声应接而起,“昭儿虽是庶子,但养在嫡母名下,吃穿用度皆是比照着嫡子规格,你凭什么觉得他会差你这一个书袋。”
洛雁无法反驳,只得折弯腰肢,半伏在床上,“这书袋,不如就剪了吧。”
见她这般轻易妥协,洛屿泽脸上又覆上一层灰雾,“洛雁,你就这么喜欢明知故犯?”
他手里攥了个空杯,目光清冷地扫过她的脸。
被丢到地上的书袋化身一条濒死的鱼,一时间无人在意。
气氛凝滞须臾,洛屿泽脸色稍有缓和,堪堪出声,“我记得昭儿生辰就在最近。”
他每次主动提及昭儿的事,洛雁都心神不安。
她压下眸,尽量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慌乱,“爷,此事是奴婢一人之错,请您千万不要迁怒昭儿。”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洛屿泽松开手,空杯倾倒在桌上。
洛雁听见脚步声,抬头间,对上那冷灼的光。
下秒,床幔散开,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挟制。
男声如雷电,直劈她的心坎,“跟我谈条件,你的诚意呢?”
洛雁僵了半晌,低声道:“奴婢还是用手?”
想起他上次故意耗着那事,洛雁有些后怕,但话已经说出口,她后悔也没用了。
没想到,洛屿泽眼底的兴致一下子尽无,冷声道:“真是越来越无趣。”
说罢,他猛地一抽身,将如同死木的她摔进被褥。
好半晌,洛雁才缓过劲来。
只是人已经走了,做好的腰带也没送出去。
石榴正蹲在窗下,见到洛屿泽离开,赶忙进来捡起书袋,立即跪在床前,“姨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嘴笨不成器,您罚我吧。”
洛雁脸色煞白,刚从惊吓中抽缓出来,咬了咬唇,“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石榴抬眸,心疼地看向她,“姨娘,老爷为何这般对你?”
她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洛雁自讽一笑,“陈年烂谷子的事,不值一提。”
虽然内心悲凉波荡,但她仍要活着,洛雁收敛情绪,强行挤了挤脸上的肉,假笑道:“石榴,去熬些小米粥来,饿了。”
洛雁将手贴在小腹上,心间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往事穿透云雾,逐渐清晰起来。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八年前。
初雪刚下,寺檐上裹着银装,清冷的光落在那青灰色的石阶上。
布满冰灯的溪面上,她刚双手合十对天祈愿,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抬眼回眸看去,一身披烟绿色长袍,青丝高挽的少年正向她走来。
脸庞轮廓分明,眸透亮清明,彷如天上月。
他身型笔直,步履轻盈,嘴角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四妹妹,刚许了什么愿?”
她摇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少年翘起唇角,“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她固执辩解道:“大哥都十五了,不也信这些小孩子把戏。我刚还瞧见大哥在同心树上挂牌。”
话音刚落,少年耳根霎时一红。
“四妹妹可别胡说,我哪有......”
见他快要无地自容,她便拉着洛莹莹一同笑他,“大哥哥可不能撒谎,不止我,二姐姐也瞧见了。”
洛莹莹用手叩了一下她的头,“就你鬼机灵,你大哥好歹也是个男子,给他留点面。”
她扬起头,“面?面能当饭吃吗?大哥哥就会假正经。”
调侃的话还没说完,一团雪恰恰好落在她的绣花鞋上,惊起了她的玩意。
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回忆起的快乐时光,每当她觉得熬不下去时,便会拿出来反复咀嚼,好似只要她这般执着地念着,之后发生的一切便不复存在一样。
次日一大早,还没等她睡醒,便外面的吵闹声。
石榴支起窗户探了个头尖,把头缩回来时,耳根被冻得赤红。
她往炉子里又加了两块炭火,搓着耳朵道:“姨娘,外面打起来了。”
洛雁惊奇,“谁和谁?”
石榴露出白齿,“好像是夫人身边的素莺姑娘,还有余小姐带回来的听荷姑娘。”
“她俩为何打架?”
洛雁准许石榴去趴墙根,没一会儿,石榴就回来了,声情并茂地描绘着屋里的景象。
原是素莺瞧不惯听荷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因她故意选在洛屿泽必经的小道上跳舞,便同院里的婆子碎了句嘴,“一舞姬,就算卖艺不卖身,还能干净到哪里去?只怕是连砍柴的樵夫都瞧不上!”
没想到那婆子竟是个满嘴漏风的,把这话学给西院的婆子听。
西院的婆子得了听荷的好处,便将这话讲了。
结果听荷一听,急火攻心起来,二话不说便跑到东院找沈思琼讨说法了,毕竟素莺是她的丫鬟。
“洛夫人,听荷如今已是良家子,是有正经衙门户籍的。素莺姑娘一口一个贱婢,当真是不把听荷当良民看待!”
“王妃那日还同听荷提起夫人贤良,没想到夫人手下的人,却这般刁蛮无理!”
沈思琼被嚷嚷得头大,只能让素喜去泡一壶养神茶。
听荷虽然是外人,但她也不能一味地偏袒自己人,传出去,岂不说她这个主母是非不分?
更何况,这听荷伶牙俐齿的,要是传出些难听话,再想挽回名声就难了。
于是,沈思琼难得罚素莺,不仅让她劈三日柴火,还要抄十遍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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