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得楚楚可怜,眉宇有淡淡愁容,颇有西子捧心的脆弱之美。
被踹翻在地上的壮汉们,七嘴八舌地道:“胡说八道,是你夫君没钱自愿签上去,贵人你们别听这小娘子信口开河。”
柳月媚梨花带雨,抽泣地道:“还望小娘子明辨是非,他们想要把我押到烟花之地,求求小娘子,求求你――”她一边哭一边磕头,字字句句真心实意,瞧着实在可怜。
江絮雾却不为所动,轻声道:“你说你家中贫困,可你手上没有茧子。”
“我家道中落。”
“你家里有三岁稚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是男是女,身上可就特点。”
江絮雾说得极快,柳月媚尚未反应过来。
她目光落在那群壮汉身上,原本说话伶俐的壮汉们一下子都磕磕绊绊。
随后,其他护卫听到动静赶过来,知道这几人有问题后,她们便想离开,谁知他们刚下楼,客栈里其他的跑堂和掌柜,连坐在大堂齐刷刷小酌的客人,一同砍向他们。
几个来回,驿站传来刀光剑影。
江絮雾和花郎去了后院准备取马,一去却发现马全部被放倒了。
“小娘子,这里是黑店。”
他面色铁青,江絮雾面色凝重,她从刚刚见到那个女人就觉得不对,如今再看马儿全部被放倒,花郎率先开口,“小娘子,我们先走。”
“嗯。”
江絮雾她们带的人手没有这家黑店的人多,以防万一,花郎还是携着江絮雾先行离开。
在他们离开后,另外一批人赶到客栈。
江絮雾不清楚这事,她被花郎带走,为了不引人耳目,花郎带着她一路抄小路。
万幸身后没有人跟来。
但经此一事后,一路上只剩他们两人赶路,为了避免麻烦,她们路过一家农户,花了银子置办了一套男装,而后江絮雾换上男装,又被花郎涂抹黑了点。
两人平日以兄妹相称,倒也不惹人注意。
两人赶路,江絮雾身子弱,花郎为她寻车舆,可两人走的都不是大道,乡野乡间,花郎主动背着江絮雾上路。
可江絮雾不愿意,“我这是在拖累你。”
“身为奴仆自是要照顾主子。”
“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是我的奴仆,听话花郎,我们继续赶路,若是遇到县城,我们就去看看能不能买下车舆或者马。”
江絮雾双眸熠熠生辉,对他展颜一笑。
花郎一愣,随后点头。
路上江絮雾知道他大自己四岁,莞尔一笑。
花郎:“小娘子为何这么一笑。”
“没什么”
江絮雾笑而不语,她想起上辈子死的时候二十二岁,大好的年华,病逝在床榻,裴少韫死前也不来看她。
阿兄也被流放。
母亲还想安排人给裴少韫。
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江絮雾笑得眼眸明亮,花郎无意窥见,忽然扭过脸。
两人缓缓地往前走,想要在落日之前找到的驿站入住,但她们运气尚好,遇到了一家驿站,虽四面破烂,木板偶尔透风,走在木板上都有“咯吱――”的声响。
有的住,她们都走过这么久,自是不挑。
花郎依旧守在她身边,由于这家驿站清贫,住的客房没有屏风,他干脆坐在地上背对着她。
江絮雾这几日都习惯晚上醒来,发现他守着自己,两人默默无闻度过了每晚。
但今夜驿站下了大雨,屋檐有雨滴落下,正巧砸在江絮雾的手背,她从床上爬起来不安道:“下雨了,这里漏雨。”
花郎见此,二话不说,翻出干净的帕子将地面擦拭了一下,让她睡地上。
“小娘子你放心,我随身携带了姐姐给我熏药,专治蚊虫和蚂蚁蛇之类的虫子。”
他指了指燃起火星子一角。
“嗯。”江絮雾随后歇下。
不远处,一行人骑马在雨夜穿梭,身穿蓑衣的裴少韫隐于深夜,目光漆黑,高大的身影犹如磐石,身侧的宋一莫名打了寒颤。
“大人,你身体还没有好,今个还下雨,要不我们先找地方住下。”
也不知大人从哪知道小娘子的下落,亲自带人来追。
大夫劝告说:“裴大人你身体伤势过重,七七八八,切莫再折腾了。”
裴少韫丝毫听不进去,从京州骑马五天五夜,别说他有精力,身后跟着的兄弟也都没有精神。
裴少韫眼眸微动,看了眼身后,没精打采的随从。
“你们找个驿站休息,我继续。”
说罢,他骑马往前,宋一慌里慌张跟上,一边跟身后的兄弟们说“你们先去找驿站歇息,次日赶上来。”
宋一着急忙慌跟上。
裴少韫骑马疾快,不多时,他们便来到江絮雾下榻的驿站。
他将马的缰绳扔给宋一,掌柜听到门外的马蹄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走路都不稳,“这大半夜还有客人。”
他抱怨着推开大门,面上的抱怨还没有收起,就被眼前一双犹如猩红恶鬼双目给吓到。
掌柜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是他们打的火把,映在眼睛,才会吓人。
“你们是?”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掌柜,还是被吓得不轻,声音都跟蚊虫小。
裴少韫视若无睹,心情尚好:“你们今天驿站新来的客人住哪间?”
掌柜一愣,正想含糊,可眼前笑得温润的男人,直接取出身边随从的佩刀,他当场吓得双腿发抖,颤颤巍巍指着楼上的一间客房。
裴少韫将佩刀掷掉,大步往上走,宋一紧随其后。
随着他往上走,木板传来“嘎吱”声,裴少韫捻紧了腰间的香囊,要是抓到江絮雾,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最好吃掉她的皮肉,吃掉她那个一而再三欺骗她的心脏。
裴少韫想得一时深入,手背的青筋狰狞可怕,待到他来到掌柜所说的客房,直接踹开了门。
原以为会听到少女猝不及防地惊呼,还有那张他念念不忘恨之入骨的面容。
可一切都晚了。
他看到空空如也,窗棂半开的模样,再看角落有燃烧的香料,裴少韫笑意全无。
掌柜躲在下面瑟瑟发抖,见到两位贵人下来,小心藏着自己,躲在柱子旁,可笑得温柔,眼眸阴鸷的男人,含笑地问他:“你在下面有没有听到动静。”
“没有。”
“你确定今晚入住的人住在哪一间。”
掌柜疯狂点头,言之凿凿道:“他们两个人住一间,还是我亲手迎上去的。”
不知为何,他说完,看到男人阴沉沉一笑。
“你说,他们住一起。”
……
几里开外,江絮雾被花郎背着去往别处。
他们听到外头有叩门的声响就被吵醒,花郎为了以防万一出去偷看了一眼,而后回来不由分说地带她走。
“怎么了?”
“我听到楼下有人在打探我们的下落。”
两人顾不上收拾,只带了包袱便跳窗逃跑。
路上江絮雾跟不上花郎,花郎便要背着她。
江絮雾婉拒,花郎不由分说背着她。
“不快点逃跑,很容易被追上。”
万般无奈之下,江絮雾任由他背了自己一路,之后他们看到有一处湖畔,上面有船夫,用银子换乘船。
之后他们来到了地处繁华的县里。
“这里人多,刚好能给我们打掩护。”他们在船里途经这片县衙,见其繁华,家家户户挂红灯笼,岸边有几名妇人用棒槌洗衣,风中有野鸟掠过。
“好。”
两人便借机停留了下来。
可没待几日,花郎听到县里有贵人来,发布公告,悬赏一名小娘子,上面的面容赫然是江絮雾。
没办法,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两人商量了一夜,趁着夜色乘船离开了。
商议完毕,花郎还为她将面容抹黑了点,两人乘着夜色,来到一早约定好的岸上,须臾间,一艘船从黑夜中撕裂而来,船上点了一盏蜡烛,乘夜停靠在岸上。
他们上了船,在深夜中逃亡。
傍晚鸣蝉声声不息,蛙蛙扰人,江絮雾屈膝靠在船内,瓷白的小脸因近日的逃亡多了瘦削,身侧的花郎亦是消瘦,但他目光如鹰,巡视四周的异样。
“我们在湖上,应该不会有人,你要不歇息一下。”
江絮雾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还给他让出一块空地。这里不怎么进风。
花郎一愣,坐在她的身侧。
船夫打着哈欠,继续游船,蝉鸣声声不息,野鸟时不时发出嘹亮的声响。
小船里的两人,步入了梦乡。
近日的忧愁,消散在湖面上。
倏然间,坐在船岸打盹的船夫被湖水一跃而起的鱼儿惊醒。
“天亮了。”
他见天色鱼肚皮翻起,船夫伸了懒腰,打了哈欠,正要继续划船,却见前方的雾霭升起,挡住了他的目光。
船夫憨笑,他可在船上生活这么多年,大风大浪哪个没见过你,于是划船往前,步入雾霭深处。
江絮雾醒得很早,她见前方船帘被风掀起,见青云雾霭如青玉,如此风景,实属难见,余光却瞥见抱膝而睡的花郎。
还是第一次看他睡得这么熟,也许是近日累到了。
江絮雾小心翼翼往外走,动作谨慎,唯恐他醒来。
正当她“艰难”来到船岸边,映入眼帘的便是青山绿水,雾霭四方,此情唯有在画上才能一窥的美景,如今被她在逃亡路上撞见,倒是难得一见。
她席地而坐,安静地感受静谧的湖面之美。
倏然,前方雾霭似有千斤拨弄,一艘艘船映入眼帘,江絮雾深谙不对,正要回头开,彼时野鸟此起彼伏在空中一跃,似在四处逃窜。
江絮雾心中不安,眼见冒出头的船四方围绕,船夫都诧异不已。
她想回头去唤花郎,可花郎醒来,正从船内走出来,见到这架势,他拉着江絮雾往船内躲。
可为时已晚,江絮雾注意到从船内走出一人。
一袭一尘不染的长衫,宽大的长袖迎风飘,他面容俊美,身形高大,四周雾霭湖水似在给他做陪衬。
“阿絮。”
江絮雾面色发白,亲眼看到他吐露这两字,方寸大乱,她还没有回神。
裴少韫身侧几人拉开了弓箭,这方向赫然是花郎这边。
船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躲在船内。
“不。”在江絮雾见几只弓箭齐刷刷拉长,对准他的方向,她想要为他挡住,可花郎臂力惊人,将她藏进船。|
“小娘子你会洇水吗?我在前面挡住,你从后面跳进湖水逃出去。”
他快速撂下这话,目光看向船舱后的布帘。
“不。”江絮雾跌倒在甲板,无助地扯下他决绝的衣袖。
“对了,小娘子,若是我姐姐问我去哪里了?你说我去替她游山玩水。”
他将玉佩交给了江絮雾,随后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往后,不能再一路护着小娘子。”
日光红霞升起,雾霭散去,湖底鱼儿四四方方散开。
“不――”
少女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从船内爬出去,可她还是来晚一步,她亲眼看到眼前的花郎中箭即将要跌落在湖底。
可在他晕倒的一刹那。
往常需要他照顾的少女,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力气,飞扑过来,抓住了他最后的衣角。
花郎觑见这一幕,忽然很想哭。
可江絮雾先为他哭了,“花郎。”
船已经渐渐靠近,裴少韫从容不迫噙着笑意,他终于要抓住江絮雾了。
他这次不再心软,一定不会再让她欺骗自己。
胸口和胸膛的伤势,都在提醒裴少韫,他绝对不能在为江絮雾牵肠挂肚。
这一次,一定要将她束之高阁,藏于自己一个人才知道的地方。
裴少韫信誓旦旦,逐渐靠近,看到伤心成泪人的江絮雾,他露出微笑,忽略心底抽搐的疼痛。
“你上次欺骗我,伤害我这么多次,如今为了认识不到一月的男人哭成这个鬼样子。”裴少韫讥讽道。
江絮雾攥紧手里的布料,擦干了眼泪,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他跟你不一样。”
“裴少韫,你是我最恨的一个人。”
江絮雾露出笑容,“哪怕我死了,我都要恨你。”
她不假思索趁着裴少韫过来,跳进湖里,坚定去寻花郎的踪迹。
可她在跳进湖面,听到另一道惊呼声,“你敢。”
紧随其后的落水声,令江絮雾迅速往四周躲去。在躲避的途中,她看到鱼儿欢快地游向前面,她跟在其后,见到一群鱼儿居然徘徊花郎胸前留血的地方。
她立马游过去,在她满心期待即将要赶走那群鱼儿,脚踝处有只手,硬生生地将她往后拖拽。
“放开――”
第78章 怒火
湖水彻骨寒冷, 江絮雾从来没想到裴少韫会跟着跳下来,甚至想强行带走她。
可她深谙被带走后,会有什么下场, 她抽出藏在长袖里的簪子,还未动手, 裴少韫已经俯身而来, 夺走了她手里的簪子。
江絮雾还未反抗,肩膀传来酸疼, 清醒的意志须臾间模糊不清。
待到昏迷最后一刹那,她心道不好。
再次醒来是月上三更,江絮雾呆愣伸出手,想要抓住从花窗涌入的月光,可她还没有伸出手, 便感受到双腿的不能动弹。
她一愣,掀起被褥见到完好无损的双腿, 她尝试动一下, 可一动没有反应, 连掐带打, 一双腿毫无知觉。
到底怎么回事?
江絮雾愣神,想到躺在湖底的花郎, 再看四周的小相思屏风, 长几插着杨柳瓷瓶,还摆着长春花盆景和翡翠镶嵌的罗松盆景, 她感觉这里陌生, 但已经猜到大约不过是裴少韫名义下的其中一个宅院。
所以她还是逃不掉吗?
再看看这双腿, 江絮雾双目流露彷徨,想下床, 却被困在其中,不甘心涌入头。
突兀间,有人推开门,江絮雾不用去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醒了。”
江絮雾眼眸落在被褥的花卉暗纹上,在听到低沉的男声,她只是问了一句。
“花郎呢?”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你的腿。”
裴少韫闲庭雅步,一袭白衣,儒雅温和,可瘦削的面容无故添了几分冷意。
“问了你会告诉我?”江絮雾抓紧被褥,裴少韫轻笑:“你的腿被用了针,大约一段时间无法走动。”
“至于你心心念念的人,放心他还没死,我吩咐别人将他捞起来,找人医治,算他命大,还真的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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