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巷。 三个字直指京州令人讳莫如深的街巷。
据说那里是先皇三位皇子遭遇刺杀的巷子,谁也不知背后之人是谁,哪怕有人猜忌也不敢提,久而久之那条巷子鲜少有人走动,谁也不敢来这染血还跟皇家有关系的街巷附近居住。
可花郎用血写出的三个字,令他不得不慎重,随即吩咐其他人去调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炷香,有人查到裴少韫名下的建安巷的三里路有一私宅,戒备森严,难以进入。
江辞睢知晓此事,双手撑在案几,想要亲自去派人搜查,可他被手底下的人拦住。
“大人你要是贸然闯入裴大人的宅院,隔日他要是参你一折子,怎么办?再说万一这是陷阱怎么办?大人你明日还要去青州。”
“去什么青州,这些事情,难道有我妹妹重要吗?”
江辞睢发怒,一干人等全部跪下。
“可是……”
江辞睢冷眸扫底下的人,“你们是听我的,还是想让我听你们的。”
此话一出,属下们一个个都不吭声,其中有主意的王纣来到花娘的身侧,低声道:“咱们大人感情用事,也不知道怎么办。”
花娘担忧自己的弟弟,忽然听到耳畔有人叽叽喳喳,意有所指,她当即发难,“你嫌弃主子感情用事,那你之前出事,要不是大人捞你,你早就上来刑场,那时我怎么不听你说感情用事。”
王纣一哽,缓缓道:“这事情不一样,大人明天要不去青州,可是违抗圣旨。”
花娘不欲理会,王纣见她油盐不进,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弟弟,闷哼一声,到底是妇人之仁。
翌日,江辞睢一夜未睡,查清楚阿妹就在那个宅子里,他已经想好要找理由抗旨。
谁知沈长安昨夜在与友人在醉仙楼小酌几杯,不慎喝醉,落入了湖中,一病不起,请罪上书,皇上知道此事,龙颜大怒,贬低了他的官职,从前的正四平,变成了正五品。
至于原定的官员需要换新的人。
江辞睢深感此事蹊跷,恰在此时,收到沈长安的信件,一览无余,他捏紧了信件,身侧的金利来窥探他的脸色沉重,咽了咽口水道:“大人,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无事,我在想要不要信那个人。”
江辞睢伫立窗棂几息,门外的车夫等得焦急。
金利来面上发汗,望着窗棂外的日头,小声嘀咕,“大人这时辰差不多了。”
“嗯。”
“不去皇宫,去城外关卡。”
江辞睢信他沈长安一回,若是带不回阿妹,那就是他无能。
无能的人,不应该出现在阿妹的身边。
江辞睢打定主意,不再纠结去皇宫的问罪。
待他上马去往城外关卡,日上三更,江絮雾跟在一群浩浩荡荡的车舆里,其中一辆裴少韫的车舆。
她的腿已经被解穴,能自由走动,但身边被安排了青衣贴身照顾,无论她走到哪里青衣都跟着。
裴少韫在下车舆,去面见各个官员之前,还特意温柔抚摸她的脸颊道:“你也不想到头来被我锁在车舆里吧?”
江絮雾这才没有多余的小动作。
待到裴少韫下车后,江絮雾百般无聊玩弄腰间的线绦,她一袭圆领长衫,男子打扮,未施粉黛,犹如不胜武力的白弱书生。
青衣瞥了一眼,眼观八方,趁其不备,将早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抱梅刺好的娟帕拿出来。
说起来,她本该应下她去看江絮雾。
可前几日小娘子貌似和大人闹得很凶,她都不能随时进入,便一时拖着,可抱梅整日在她姨母的家等她。
起初她不回去,偷偷过几天再去看姨母,才知道抱梅,每晚都会点一盏蜡烛等她。
姨母担心小娘子在门口遇到危险,劝她进来,她也不肯听,姨母无奈,拎着菜刀一起等她来。
青衣知道这件事心虚不敢看姨母,姨母倒是没有追问她们之间发生何事,只是让她好好跟人家把话说清楚。
无奈之下,青衣说最近发生的点点滴滴。
以为会得到抱梅的哭诉,可抱梅一言不发,只是将自己绣好的香囊递给她。
“香囊是梨花香,上面的刺绣是我一早绣的梅花,你放心里面什么都没有藏,你不信可以检查一下,我想你帮我将香囊送给小娘子。”
抱梅伫立在街巷,眼眸安静望着她,少了往日的好动。
青衣心头一动,“就帮一次。”
还以为抱梅会喜笑颜开,可她只是浅笑,令她完全不适应,弄得她整夜没睡,可在她隔日要去裴少韫身边。
抱梅神神秘秘地冒出来,眼角乌黑,将绣了一晚上的娟帕送给她。
“忘记托你帮忙。要给你送礼。”抱梅笑得异常灿烂,如朝霞醉酒。
青衣收下她绣好的娟帕,原本的不满消失不见,“算你识相。”
这也就是她藏着香囊来的原因。
如今她悄无声息将香囊掷给江絮雾,见她诧异望向自己,她扭过头,浮现抱梅的笑脸。
这是最后一次帮她了。
下次绝对,绝对,不会再帮她了。
江絮雾接到这香囊一惊,但见青衣别过脸,她心领神会收起来,但是余光瞥了一眼,怎么感觉绣的梅花是抱梅绣的。
她名字里含梅,所以抱梅最爱梅花,身上佩戴的梅花都是她亲手绣的,专门用三根线绣花,还喜欢在花心绣隐蔽的梅字。
江絮雾摩挲着指腹的字,再悄悄看向一言不发的青衣。
一个难言的猜测,令她涌上心头。
不过她转眼被里面藏的香料给惊到。
她的嗅觉灵敏,自然闻到梨花混杂其他香味,也许里面有抱梅偷偷私藏的其他香料。
她死寂的心再次雀跃。
江絮雾沉思片刻,前方的布帘被掀开,她一怔,将香囊藏在蒲团下,见他面色拢了笑意,看样子遇到棘手的问题。
青衣上前为他斟茶,裴少韫小呷一口清茶,缓缓道:“看样子你的兄长倒是不在乎你。”
阿兄也在这里!
江絮雾心跳鼓动,不动声色地道:“我阿兄定然以事业为重。”
“是吗?可惜你知道宅子里我备好了不少的机关和人,若是有人擅闯,必定会折损其中。”
那又如何,反正阿兄不在。
江絮雾闪过这个念头,却听到他不急不慢道:“可是沈长安留下来了,宁愿被贬低官职,都要装病留下,沈长安这人对你倒是一往情深。”
突兀听到沈长安的名字,她鼻尖酸涩,四肢百骸涌入了冷水,她怔愣不知所措。
裴少韫见她一听到沈长安的名字,几乎要捏碎手里的青瓷茶盏。
这时,一行人准备出行,青衣看车舆气氛不对,悄悄下车了。
可这时,江辞睢亲自一人过来,拦下车舆,似乎有话要说。
“裴大人。” 江絮雾听到阿兄的名字,不假思索想要从车窗探出头,可裴少韫先一步拦下。
“呜呜呜……”
江辞睢听出不对,眉头紧皱,欲往前,青衣上前拦住。
他面上不耐烦一笑,“裴大人出行,还要有人在车外拦着了,莫不是在里面做什么荒唐事。”
被指荒唐的裴少韫,修长的指尖勾勒她腰间的弧度,在她恐惧的目光下,解下了腰间线绦,“若是再敢出声,阿絮,我脱的可不止这一点了。”
裴少韫似笑非笑,掐住她的下颚,目光晦暗危险。
第80章 遇险
江辞睢本来寻他是为了青州之事, 见他迟迟不出来,门外又有婢女看守,他心生疑惑之间, 就见到青灰色布帘被掀开。
“江大人。”裴少韫从容淡定下来,身后乌黑一片, 安安静静, 他看不出端倪,但在目光对上裴少韫, 注意到他手背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划痕。
他指尖动了动,桀骜的脸上浮现深思,裴少韫拢了拢袖子,轻笑道:“江大人在看什么?” “裴大人身边有女人。”
“此去青州赈灾是国事,江大人怎么会认为我有闲情雅致带女人上路。”
裴少韫从车舆下来, 一袭圆领长衫,衣襟处有如意暗纹, 长袖有竹子刺绣的花纹, 素雅清淡, 腰间还携带了香囊和玉腰佩。芝兰玉树, 温润如玉。
“若是江大人狐疑我手背的伤势。这就不得不说我宅子里多了几只夜猫,夜夜啼哭, 今早下人驱赶夜猫, 有一只狸花浅黄的猫从廊檐下跑下来,抓伤了我。”
“说来可笑, 那只猫瘦弱无比, 跟着同类一起厮混, 夜夜扰人清闲,被赶走还会忘记护住同类。”
裴少韫轻描淡写解释, 手背的伤势大大方方展露出来,面上无任何端倪。
江辞睢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见他丝毫不露怯,他也收起猜忌的心思,拱手示意去往前面车舆,一同商议赈灾的事。
裴少韫还以为是他单独邀请自己,可上了车舆,才发觉此次的官员皆都在这车舆。
车舆一行缓缓行驶,裴少韫跟随他上车舆,瞧见里面的官员,作揖行礼。
车内坐着她们一行官职最高的严尚书,他曾担任并州和绛州两任州府,后来又在衢州治水患有功,一路任职做上了尚书之位,年近六旬,如今又被任命去青州赈灾。
裴少韫垂下眼帘。
“裴大人来了,正好人齐了,不知大家对这次赈灾有何看法。我现在是个老头子,精力不比以前,还需要你们年轻人帮忙。”
严鞍话音落下,止不住咳嗽,头发稀白,眼尾都有数道褶子,随行的官员连连自谦,谁都知道这位严大人在朝中资历老练,栋梁之材。年过六旬,皇帝都不放他回去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裴少韫坐在角落一侧,含笑静看这一幕。
倏然,车舆外传来喧哗之声。
“严大人,前方有马匪出没――”
“我们都还没有出京州,就有马匪胆大包天,请严大人吩咐臣等一同去剿匪。”
在场的人七嘴八舌,严鞍吩咐他们肃静,火速安排人去前面剿匪,莫要耽误行程。
在场的江辞睢领命去处理前面拦路的马匪,余光瞥见裴少韫拢紧的手,心底狐疑,他在紧张什么,而后他请示裴少韫与他一起去前面。
严鞍同意,裴少韫面上看不出端倪,从容淡定跟他一起去前方剿匪。
在他们骑马共同往前走,裴少韫捻了一下腰间的香囊。
后头车舆的其中一辆,江絮雾拾掇好衣裳,痛斥裴少韫卑鄙下流,天天就知道威胁他。
在她的怒斥下,青衣陡然上来。
“怎么了?”
江絮雾注意到随行的车舆都慢了下来,是外头出现危险吗?
“前方有马匪出没,行程会慢一些。”青衣的话打消了她的疑问。
由于裴少韫的吩咐,她不能下车不能掀开帘子,只能在车舆待着,随行的青衣怕她闲来无事,便给她找了本书打发时辰。
一日很快过去,江絮雾再次醒来便是被裴少韫的动静闹醒。
裴少韫换了一套素雅的长衫,身上多了意和香的香味,想来应当是沐浴拾掇了一番才回来,可是江絮雾嗅到他身上沐浴完还有的血腥味,想到青衣说他去剿匪。
倒也没有疑问。
可偏生这家伙犹如怕她跑了,车舆狭小,还要挨着她睡,双手还抵在她的肩膀上。
夜深人静,烛火早早熄灭,只有月光从窗帘倾斜而入,车舆慢慢行驶。
江絮雾感受到他的下颌抵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气息相融,亲密无间,可她心中厌烦不已,想要推开,嫌弃他燥热。
裴少韫毫无自知之明,感受她温凉的肌肤,和淡淡的梨花香,轻笑道:“我今天是和你兄长一起在前方剿匪。来的马匪不多,几千人。”
江絮雾听到关于跟她阿兄的事情,眼眸亮了亮,想要多问关于阿兄的事情,可又担心他发病,折腾她,干脆佯装没听到。
月光下,风光霁月的郎君手指缠绕着江絮雾的青丝,余光里全然都是江絮雾沉睡的面容,再轻轻俯身,他能感受到她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禁不住一笑,而后拢住她。
“阿絮,你说你要是乖一点,也许我就不会让你跟我一起受苦去青州了。”
江絮雾冷哼一声,谁知男人喃喃自语,俯在她耳畔笑道:“但现在也不错。”
“愿青州一行结束,你会有我的子嗣。”
江絮雾想怒斥他想得美,想起自己装睡,怨念极深不吱声。
一连好几日,她都被困在车舆。
直到下榻驿站,她才有了沐浴的机会。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榻驿站,除却官职的官员入住驿站,没有空房间的官差都在外扎营。
江絮雾托裴少韫嘱托,可以入住驿站,但他不能随意出入。
她自是明白,应允她的条件后入住客房,终于可以沐浴好好睡一觉,她别提多满足,至于出去找阿兄。
江絮雾想到门口一天到晚守着她的青衣,还有驿站到处巡逻的侍卫,若是贸然闯出去,没见到阿兄,万一被当成刺客,她就惨了。
于是她按兵不动,沐浴完后,她睡在了床上,沉沉入睡,可睡到半梦中,她的四肢被人困住,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裴少韫,双眼朦胧道:“你没地方睡吗?”
裴少韫几乎被气笑,“这是我入住的客房,你让我睡哪里。”
见她双眼惺忪的模样,裴少韫温柔搂着她的腰道:“你睡吧。”
“嗯。”
正在这时 ,门外有人叩门。
“裴大人。”
“我家裴大人在歇息。”
“这么早还在歇息?”
江絮雾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想要张口,裴少韫抢先一步捂住她的唇,解下床幔的月钩,再用腰带困住她的手腕,“若是阿絮要是发出任何声响,你后面不用说话和走路,往后只需要我帮你的就好了。”
她被他描述的慌张摇头,江絮雾知道他做得出来。
裴少韫见她温顺,将娟帕塞入她的唇,收拾妥当后,他才温笑走到门口,掀开门,看到拎着一壶酒的江辞睢不请自来。
他云淡风轻笑道:“江大人怎么深夜造访,还带酒,要知道我们这一去是赈灾,而不是去享乐。”
“喝酒解愁,何来享乐。”江辞睢容不得他推辞,非要进去与他一饮而尽。
裴少韫听出他的醉温之意不在酒,悄无声息挡住他的面前道:“还愿江大人海涵,我前段时日,遭受了重伤,尚不能饮酒。”
见他推托,江辞睢早有准备,“这是药酒,不伤身。我这番好意,裴大人若是不给面子,实在令我伤心,要不我请陶大人和桂大人们一起来。”他说罢,便要请人来。
裴少韫温声道:“我怎么会不给江大人面子。”
一番周旋,裴少韫还是迎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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