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斯年。
她想到了什么,到处扒拉着找手机,打开微信:【我到寝室了,斯年哥哥。】
斯年哥哥,想到奈澈的眼神,太羞耻了。她又删掉。
于是变成:
——奈施施:【我到寝室了。】
发完还要抬头应付两个失去理智的女孩,她在路上绞尽脑汁,才编出来的理由,现在派上了用场:“在各大网站给傅言做数据,完成任务后的奖励。”
这回答天衣无缝,这场惊喜也搅醒了赖思思的酒醉,奈施施得以安眠,睡了个整觉。
第二天一早,她们专业没有课。
奈施施想要带着奈澈逛财大校园,他却一副没睡醒又抬不动脚的样子往食堂里钻。
奈澈拿着托盘满食堂转悠,看什么都感兴趣。奈施施面对弟弟总是缺少耐心,干脆把饭卡交给他,让他自己看着买,自己则找到空桌坐了下来。
她摆弄着手机,回复班级群信息时,看到了和纪斯年的对话框。
最后一句是:【我到寝室了。】
他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可以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的世界真的纸醉金迷但必须刻刻清醒。
奈澈悠哉悠哉地端着垒成小山的餐盘坐在奈施施对面,他头发应该很久没有打理了。
“你刘海儿遮眼睛了。”奈施施蹙眉,“会近视的。”
“姐,你有点妈味儿了。”奈澈撇嘴抱怨,可提到‘妈’字,两人都愣了神。
奈施施很快装作若无其事,拿起餐盘里的筷子继续输出:“你不用忌口吗?吃这些教练能饶了你?”
奈澈刚要转做嬉皮笑脸的脸更加泄气:“我这不跟你在一块吗?又没跟他们在一块。”
潜台词:跟你一起吃饭还不能随心所欲吗?
细碎偏长的刘海和他狐狸眼眼周一圈乌密的睫毛交织,错落着在他此刻垂搭的眼眸前投下浅浅阴影线。
能看到奈松远的影子。
奈施施心疼弟弟,哄到:“那你今天可要撒开吃,不然回队里就要控制了。”
奈澈从小运动天赋极佳,冲浪、滑雪、攀岩,和室内的各种球类运动,他都能信手拈来。
是意气风发的耀眼少年。
奈施施记得他小学快毕业时,宁州一位德高望重的体育教练曾找到奈松远,建议奈澈走专业体育方向。
费了一箩筐口舌,苦口婆心也没能说服奈澈。
他说练体育苦,魔鬼训练,体重体脂都要监测,所有美食都被分解为:碳水、油脂、蛋白质、纤维素。
他要自由。
可是父母过世后,奈澈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了校篮球队,成了一名体育生。
奈澈大口吞咽着鸡蛋灌饼,嘴巴囫囵着问:“姐,你昨晚怎么跟纪总在一起?你们……经常见面吗?”
“偶尔见面,他帮过我两次。”
“啊?为什么帮你?这大肠面真香……”
奈施施解释说,一次是学校军训会操,奈澈吃着连连点头:“他人还怪好嘞。姐,你尝尝,这年糕好弹……”
她接着说,还有一次是在酒吧帮了自己。奈澈依旧暴风吸入,不停嘴地问:“酒吧怎么了?”
“就好像有人往酒里掺东西……”
“靠!”奈澈一掌拍在食堂餐桌木质桌面上,力道之大奈施施甚至能感受到与桌面相连的不锈钢框架连带着椅面字震动。
他优越的身高笔直地站着,大口喘气使胸口不停起伏,又因为那声巨响引来周围好多同学的关注。奈施施拉了拉他灰色休闲上衣的衣袖:“奈澈,冷静。坐下。”
“不是,这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干嘛,我又没事,好好的嘛。”
“这么危险,你不告诉我告诉谁?”
“你现在正是备考最关键的时候,文化课不能落下,日常训练不能停,我……”
奈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奈施施,一副‘必须要个交代’的表情。
她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双手已经逐渐赶上她,悄悄大过她,远远大过她。青筋鼓胀的这双年轻又修长的大手,满是运动的痕迹。
他的右手中指第一关节用肤色胶带缠着,大拇指指根贴着白色膏药。
弟弟过得很苦,奈施施不能在他面前落泪。便低下头,慢悠悠从小包里拿出手帕纸,再抬头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她抽出一张,像妈妈那样轻轻擦拭着奈澈嘴角的饭渍,诚恳保证:“以后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奈澈怔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直到奈施施把一块煎排骨夹到他嘴边,他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排骨,笃定地望着姐姐:“姐,我也考申城财大。”
“好。”
“这样我们两个还在一块儿,你有事我都能照顾。”
“好。”
“这一年,我不在这儿,你有急事,就,就……,就先找纪总。他人好,肯定愿意帮忙。”
“……好。”
……
纪斯年的眼皮跳了跳,他用大拇指和中指撑住两条浓密中潜藏锐气的眉毛,耐着性子和父亲交谈。
“他想到纪氏资本,就要个小小的项目经理,在你手下,不会出乱子的。”纪怀山隔着乌木茶桌,捏着公道杯往儿子的掐丝珐琅杯中斟茶。
“不行。”
被儿子反驳,纪怀山面色不虞。
“您愿意扶植他,大可以给他买个空壳公司。”
“不要和纪氏、以及纪氏参与投资或控股的任何公司、项目有关联。只要他和纪氏划清界限,你愿意投他多少钱,我都无所谓。”
纪斯年似是完全没看到父亲眉头已经拧成结。
“但是,纪氏,他进不了。”
“是吗?”纪怀山的平顺到这里结束,“可惜纪氏还不是你的。”
“他进,我走。”
纪斯年起身,扣上西装纽扣,迈步离开。桌上的热茶飘着袅袅白雾,因为他的动作,茶面泛起细小涟漪。
纪怀山提高音量,语调淬了冰:“不过是小小项目经理,哪怕普通人或随便谁都可以做!你为什么……”
“于我而言,他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随便谁。”
“你……”
纪怀山盛怒,公道杯“咚”地闷响一声,滚落在他脚边,茶水洇湿了他工整的裤脚。
他回头,一脸平静和父亲对视。
毕竟是鬓边已现白发的人,纪斯年看到纪怀山的脸气成猪肝色,又慢慢恢复如常,终究收起了几分凌厉。
做父亲的也重新变得慈爱:“他毕竟是你……”
“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阴鸷到极致,举步如飞,“轰”地拉开门,走出去。
纪怀山震怒,语气很重声音很大:“他也姓纪!!”
纪斯年充耳不闻。
直到走廊里,纪斯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大门慢慢回弹,“咔嚓”关上。再听不到外面半点响动。
第16章 我放弃
离开纪氏大楼,商务车载着纪斯年漫无目的地在金融中心转了两圈。
继而往东华一品的方向驶去。
东华一品里面规划为六处民宅,各户拥有各自的车辆出入口,建筑也风格迥异。
纪氏这栋建筑成制为古典西式庄园,房子主体结构像一个幽静的殿堂,接待室是通向围绕中庭的列柱廊,连接在正厅,通向后花园。
中央是一座精致的石质喷泉。
晶莹的水滴溅落在周围的绿篱与红色突厥蔷薇花瓣上,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纪斯年站在入户花园的雕塑下,极力掩盖着眸中怒意和面上的冰凌。
一位打扮质朴却明显接受过培训的妇人从侧楼小跑过来,到他面前鞠躬。纪斯年伸手拦住要弯腰的妇人,告诉她不必如此。妇人面露担忧,不自然地笑笑:“少爷,夫人出门了。”
“昨天一早回香岛了。”
纪斯年微微颔首:“我待一会儿,准备些清淡的午饭。”
“诶,好的。少爷!”妇人喜上眉梢,去侧楼吩咐厨房备饭,又折回主厅忙碌。她追上正在上楼的纪斯年,双手递上去:“少爷,喝杯温水吧。”
纪斯年接过,妇人却没离开,关怀他:“你脸色不好,少爷。”
“桂姨,这样就生分了,您还是叫我斯年吧。”
“诶,诶。”妇人搓着手,眼中不加掩饰的欣喜和心疼,“你快回屋休息会儿吧,平时总是忙,快休息吧。”
纪斯年回到屋里,顿顿地叹气,俯身倒在床上。
床单、被子都是他喜欢的味道和材质。
可这座顶级豪华的宅院,没有一丝人味。
他和父亲、母亲三人之间,从小就互相带着疏离的意味。从前父亲夜夜都回家,可年幼的他也总能听到父亲路过他房间门口的楼梯上三楼的脚步。
主卧在一楼,母亲从不上三楼。
纪怀山兄弟三人,自小跟随父母从宁州来到申城。
青春期时纪斯年才知道,爷爷是兄弟中唯一留在国内的一位。
纪氏如今的基业和体量当然并非是一两代人就可以完成的积累。
而纪怀山也是如此,纪斯年幼时对两位叔叔有些模糊的印象,虽不像寻常叔侄那样亲昵。可是他记得在爷爷申城的宅子,他们曾拍过一组全家福。
那时他还太过年少,无法记得所有场景。可因为他是唯一的小孩子,所有人对他都很和善。
他坐在爷爷膝上,对着摄像头,呲牙笑。
后来,他们一家三口搬进了东华一品,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两位叔叔。
也没有再见到过那张全家福。
在他们这个圈子,拥有的地位和财富,为了更进一步,是需要很多东西来交易的。
不,是任何东西。
他们没有,也不该有——友情、亲情、爱情。亲生手足,也必定是对手。
或许是太过明白这一点,纪怀山有了纪斯年后,未再生子。
更或许,是父亲母亲之间……
的爱情……
不提也罢。
几年前,纪斯年作为纪氏独子,毕业后,理所应当以接班人身份回到纪氏工作,从纪氏集团的财务状况和往来账目中发现端倪。
历史账务显示,父亲纪怀山的上位仰赖于外公的支持。
外公家也因与纪氏的合作迅速进入大陆市场。
再加上母亲对父亲常年的冷淡,他合理推测:他的父亲和母亲是商业联姻。
遇到奈施施那天,他原本只是因为她身上脆弱与坚强的矛盾而关注她,可当晚听了李铭的汇报后……
——叔伯夺产。
原来这样的资产值也会出现兄弟反目,侵吞孤幼,泯灭亲情。他简直嗤之以鼻。
在此之前,他以为普通人家或普通钟鸣鼎食之家,会是他幻想的那样其乐融融。
况且奈施施并不是独女,她还有个弟弟。
按照纪斯年从家族以及周围商业伙伴身上所获得的经验,他推断奈施施的处境会更加不妙。
这样的结论推动着他在当时的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赶去了奈氏小别墅。
但是,奈澈的举动让他汗颜。
他维护姐姐时,眼里的光骗不了人。
这样的光,纪斯年从未见过。
奈施施和奈澈之间的感情,是他向往的最温暖和单纯的那种血脉相融的、与生俱来的亲情。
奈施施对奈澈的信任与爱护,是无条件的,她的脆弱与坚强,她的温和与笃定,都让纪斯年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保护。
那年初秋傍晚,墓园初遇。
马尾舞动着发丝的女孩,一袭白裙,漂亮的蝴蝶骨纤薄灵动……
一道强光照射在纪斯年的眼皮上,他不适,揉着眉骨苏醒过来,已经是正午了。
这样的闲暇让他恍惚,他刚经历了一晚上的思绪博弈,和早上与父亲的针锋相对,竟然能如此沉睡。
……
财大校园,奈澈吃完早饭和奈施施匆忙告别。
奈施施还没有回到寝室,就收到了辅导员梁友仁的微信,呼叫她到行政楼办公室去。
她轻轻敲门,办公室内还有其他专业的辅导员应声。梁友仁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握着鼠标忙碌,自从开学以来,这还是奈施施第一次看到梁友仁这样。
他平时都是极为平易近人的,和学生打成一片。
现在,倒真有点‘严师’的意味了。
奈施施在他办公桌前站了半天,他眼皮都没抬。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开口:“梁老师,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梁友仁不耐烦地朝她瞥了一眼,用目光指定了一把他办公桌侧边的椅子,道:“先坐吧,我有点忙。”
奈施施轻轻应和,坐下。觉得莫名其妙。
办公室另一端其他两位辅导员正在小声讨论什么着什么内容,梁友仁这一端却出奇的安静。
奈施施忍受着低气压,也没有掏出手机把玩,就这么发起了呆。
梁友仁的一边假意在显示屏前忙碌似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奈施施。她看起来不太开心,鬓边的碎发乖巧地挽在耳后。
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折射出有质感的亚麻色光泽,因而显得整个人更加白皙、纯净。
她的双眼皮折痕格外深刻,显得沉静。
但就是这么一幅粹白的外表,也还是‘堕落’。
梁友仁厌恶甚至不屑,皱着眉头道:“之前跟你沟通过,做班级助理申请学分的事情,有点难度。”
奈施施终于听到辅导员开口,原来是这件事。办公室另外两位导员已经起身收拾办公桌,看起来要出去了。
她心里觉得怪怪的,不愿意和梁友仁独处。便也作势起身:“没关系的,谢谢老师,让您费心了。”
现在才大一,而且她已经学习过学校的学分制度,只要不虚度大学光阴,修满学分并不难。而且,她一向对这种班级管理类‘工作’本来就没多大兴趣。
其他两位老师已经拉开门出去,奈施施自然也打算离开,再次开口:“没其他事的话,那我先回去……”
“不过嘛,”梁友仁看她这样心里更加不快,连她微微鞠躬的基本礼仪在他眼里都成了惺惺作态。
他不再掩饰,眼神在奈施施身上刮人般乱转,幽幽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奈施施当然察觉到梁友仁今天来者不善,她面色不显,心中愠怒。
梁友仁的手指在办公桌下轻轻捻着一条发饰皮筋,眼中玩味未消,打量过女孩细腻的脖颈,脑补着她皮肤的触感,继续说:“加学分的规则嘛,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咱们班这么多同学,机会需要靠自己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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