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回神看着一片雪白的院中,觉得眼前有些空荡,思索片刻决定开春在院中辟块园子来种菜。
次日。
秋心早起见她内室的窗半开,忙走了过去,刚走近就嗅到清冽的酒气,又见她裹着被子在榻上睡的香甜,轻手将窗子合上,同秋意去洒扫院子。
不久宋妈妈也起来了,见江晚还未醒便想去叫一声,秋心拦了下轻声解释,“姑娘昨夜饮了酒,还在睡。”
宋妈妈点头,让她去取香火纸钱,又吩咐陈有水去城外的各路神佛处拜拜,自己则去厨房做起了费时的大菜。
临近午膳江晚才起身,小口喝着宋妈妈递来的醒酒汤自嘲笑道,“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宋妈妈轻声安抚,“你二人到底年少情深,一时割舍不下也是人之常情。”
江晚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起身去书房写春联去了。
秋心准备去贴春联的时候,才发现她写得多,不由好奇,“姑娘,咱们宅子用不了这么多吧?”
江晚应了声,“我看咱们这巷子的三户人家,这都除夕了主家也没吩咐人来看看,帮着贴上讨个喜庆。”
随后拿红布条给雪球寄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又挠了挠它肉乎乎的肚皮,只觉这一月它又长了不少肉,抱着它调侃,“大橘为重。”
雪球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喵喵叫几声就挣开跑远,江晚笑着看它躲回内室,挽起袖子往厨房走去。
叶白午时才赶回京城,一见赵知行就单膝跪地,“属下无能,毫无踪迹。”
赵知行微微张臂让王全给自己整着衣衫淡漠说道,“起来吧,她到底蓄谋已久,一时找不到才是正常,你去收拾一下随我入宫,今日之后歇半月再去。”
“是。”
院中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赵知行侧目看去。
王全看他面露不悦,忙走了出去,不多时回来,“王爷,林侧妃说皇后娘娘给她递了帖子。”
赵知行拧眉,心道继后的手未免伸太长,王全又低声说,“奴才估摸这是皇上的意思。”
赵知行深吸口气应下,让他再备一辆马车,拿起玉佩系在腰间,对着铜镜整了整才往外走去。
林雪瑶见他出来,笑着迎了上去,“妾身见过王爷。”
他点了下头,大步往外走去,林雪瑶见状,忙碎步跟上,等出门已经面色泛红喘息着,看到门外停着两辆马车,抿着红唇哀怨地看向他,“王爷……”
赵知行只淡漠说道,“不合规矩。”随后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林雪瑶暗里直咬牙,面上却笑意盈盈地称是。
王全垂着头唇角微扬,心道不合规矩之事又没少做,无非是是愿不愿意上不上心罢了,扯这大旗作甚,边想边跟在赵知行身后上了马车。
一路畅行。
赵知行带人往元景帝的宫殿行去,却听小太监说他在长乐宫,不由呲笑一声,直接去书房找书看了起来。
林雪瑶沉默坐在他对面,指尖缠绕着腰间的穗子,不知在想什么。
赵知行想到什么,突然抬头吩咐王全,“带林侧妃去跟皇后请安。”
王全闻言,心知他今年又不准备去,笑着让婢女给林雪瑶整了下衣裙,带人离开。
将人都打发走,他垂目翻了阵书,突然抬眼看向身侧,若是江晚在……
想到曾经陪在身侧的人弃自己而去,他烦躁地扔开书躺下,脑中不住思索着他若是江晚,该如何离开。
正想着,听到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安,心中更加烦闷,翻身合眼装作不知,假寐了起来。
元景帝进门看他在榻上睡的沉,皱了下眉没让人叫他,只坐在椅上看着瑞王。
瑞王见赵知行在,面上微热,“父皇,要不还是让五弟出去吧。”
元景帝敏锐地察觉到赵知行的耳朵动了动,却装作不知只沉声说,“他在睡。”
瑞王转头看了眼赵知行,见他纹丝不动,轻咳一声说道,“儿子想请父王为昭礼赐封号。”
元景帝听到长孙的名字,面上微暖,“他不是才五岁。”
瑞王笑了笑,“儿子想给李氏求个安心,早立世子也免了后宅那些女人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听他说完,赵知行心中无语,如今太子未立,当着父皇的面说这些作甚。
话音刚落,元景帝面色微沉,瑞王琢磨一下也觉出不对劲,忙跪下,“父皇,儿子绝无他意,只是想为昭礼求个封号。”
元景帝也知晓长子说话向来不过脑子,让他离开,“朕知道了,你去吧。”
瑞王擦了擦额间的汗,灰溜溜地出去了。
第16章 北地
赵知行听到关门声,心知下一个就是自己,轻咳一声坐起,“父皇回来了。”
元景帝呲笑,“装模作样。”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沉声说道,“老大家的昭礼已经五岁,老四和你同龄,昭文也两岁了,你呢?”
赵知行轻笑,“儿子成婚不到一年就出征蛮夷,才刚回京城让我怎么生。”
元景帝却不听他狡辩,只淡淡说道,“朕不管你们在闹什么,最多两年,朕要看到你的子嗣。”
赵知行闻言,明白元景帝已经知道江晚诈死之事,这话更是给自己的最后通牒,没本事找回来人就当做真的已逝。
他垂目估算着时间,眸色深沉地应下,“儿子知道。”
元景帝顿了顿,沉声说,“去吧。”
赵知行应声,行礼离开。
长乐宫一应物件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甚至那些宫女太监也只是长了岁数,院中的花树已经长得占了大半个院子,他看着花树后的寝宫,沉默一阵转身录去,原本迎来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着看他走远,旋即各自散去。
入夜,家宴。
赵知行并未吃多少就垂目喝酒,不多时杯中见底,林雪瑶挪了半步想替他倒酒,被他抬手拦住,“不必,你自己吃就是。”
林雪瑶有些尴尬地退了回去,王全忙上前,“老奴来吧。”
主位的皇后轻笑着对元景帝说,“老五看起来倒是疼这个新纳的侧妃,倒个酒水都舍不得。”
声音不算大却正好被赵知行听到,他抬眼看去,正好见她给元景帝倒完酒准备坐正,轻笑着说道,“皇后这般说倒显得父皇不够贴心了。”
皇后笑容一顿,僵在原地有些下不来台。
元景帝轻声骂他,“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怎么跟皇后说话的。”
“儿子口无遮拦,父皇勿怪。”赵知行漫不经心地冲台上举了下杯,轻笑着自顾自地饮尽。
元景帝又看了他一眼,转头低声安抚了几句皇后。
宴上一时有些寂静,瑞王想说什么,被瑞王妃扯着袖子拦住,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靖王看了眼二人,轻笑着随意指了盘菜对皇后说,“今日这道菜咸辣爽口,颇合儿子胃口,不知是何地的菜式。”
皇后扯着嘴角顺着他说,“是北地那边的,那里的吃食大多粗蛮,所以咱们不常见,也就今日是家宴,这才……”
话音未落,众人眼神又被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引了过去,见赵知行正缓缓起身,一时有些沉默。
赵知行却一反常态地先行道歉,令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元景帝看了眼他衣襟的酒渍沉声说道,“先去换身衣裳。”
赵知行应下,转身离开,黑沉的眼中满是亮光,走远之后,他轻声对跟在身后的叶白说,“十五之后你去北地,向各地官府要一份近四年落户的名册。”
再次回到席中,他看着桌上重辣的那道菜,勾唇轻笑。
自己初见她时便觉得奇怪,虽生在建武口味却反常地更像北地人,问她爹却说生来如此,可自从带她回京就似是变了个人,虽不喜甜食却也没那么嗜辣,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她只说突然不喜,这么多年竟也忘了。
他眸色深沉地缓缓饮着酒,只是不懂她一个建武人为何不往南走而去北地。
大年初七过后,宋妈妈便带着陈有水和秋意回清河县了,热闹了月余的宅子冷清下来,倒令江晚颇为不习惯。
秋心也有些不大习惯,添完柴火回来,轻声说道,“姑娘可想去外头走走?”
江晚小口喝着热茶拒绝,“太冷了,再过些日子吧。”
又无趣地坐了阵,她放下茶杯说道,“罢了,左右今日无事,出门扯点布来做衣裳吧。”
秋心笑着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香囊,起身去翻找斗篷。
寒风吹在脸上冻得二人一激灵,秋心摸着身上的棉斗篷又缩了缩脖子,“姑娘设计的当真不错,又暖和又便宜。”
江晚只觉面上都要冻僵,僵硬着嗓子应了声,“快去快回,外头也太冷了。”
因着刚过年,路上有不少行人带着幼童前来完乐,二人匆匆前往布庄,挑选了些便宜耐磨的布料,又买了五斤棉便提着往回走。
路上江晚突然想吃另一条街的糕点,二人便往另一条街行去,买了糕点继续前行准备回家,见到路边跪着衣着单薄的一老一小脚步一顿。
她们发间已经结了一层薄霜,显然跪了许久,干瘦的面上也满是麻木,见她脚步微缓,头上插着枯草的小姑娘眼神微亮,满是期待地脆生生说道,“姑娘买了我吧,奴婢什么都会。”
江晚心头微动,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周围,取出两块热乎糕点递给她就离开了。
走远后秋心回头见她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江晚。
江晚沉默不语,回府才轻声说道,“她们不远处的巷子有人,我有些不安,何况如今宅子不需要添人,世间可怜人那么多,只我一人哪能帮的过来。”
秋心闻言,略一思索便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
又过了几日。
秋心出门采买,过了许久才回来,锁好院门又将重木放下来抵住才碎步跑着去找江晚。
“姑娘,奴婢今日听说那条街昨日午间发生了凶案,就是那一老一小。”
江晚写字的手一顿,放下毛笔让她慢些说清楚。
秋心拍着胸口缓了缓,只觉心有余悸,“今日奴婢去采买,听人说咱们那日见的那老小,还有三个大汉一起,到处抢劫。”
“他们惯常让那老小装可怜,看过路人会不会发善心以此来分辨有钱人然后抢劫,谁料昨日被劫的那人也会些拳脚功夫,一来二去他们竟失手将人……”
她顿了顿,抿着唇说,“官府说还有一人流窜在外,让城中人小心些。”
江晚也有些后怕,幸而那日自己果决,轻声说道,“既如此就别出去了,反正吃食多的很,避过这阵风头再说,咱们院墙够高,离官府也就两条街,又拿重木把门抵着,应当不妨事。”
秋心白着脸点头应下。
第17章 小捕快
二人在宅中一待就是月余,天气好些已经敢把院中遮着金银花的毡布扯下晒太阳了。
秋心估摸着剩下的那个逃犯应当也被抓了,便同江晚说想出去采买。
江晚看了眼天色,轻声问道,“没粮了?”
秋心称是,“如今才过午时,来往行人定然不少,奴婢去去就回。”
“我同你一起去。”江晚放下书起身,见她想拒绝,轻笑着说,“无妨,你先去挪开重木。”
秋心应声离开。
江晚从床头取出托宋妈妈打来的匕首放在袖中,雪球凑了过来在她腿边转来转去不住喵喵叫着,蹲身挠了挠它的毛下巴,起身离开。
买粮时却听伙计说那个逃犯还未抓回,二人对视一眼,有些忧心忡忡。
那伙计把米袋搬上秋心拉着的小车,多看了几眼,一甩肩上帕子轻笑,“姑娘这车看起来倒是颇为方便。”
秋心笑了笑,“采买不便,专门做的。”
伙计又将面袋搬了上去,仔细看两眼更觉精妙,“这车可卖?”
秋心看向江晚,见她摇头,轻声拒绝,“不卖。”
伙计有些失望地叹气,点了点粮带她们去掌柜处结算银钱。
等回到宅前的巷子,却发现有四五捕快在周围,年长的捕头远远瞧见二人,指了个小捕快上前,“两位姑娘,官府办案,还请稍候。”
江晚略一思索柔声问他,“可是抓月前的那个逃犯?”
小捕快点头,“是,那逃犯就躲在巷中的宅子,我们正准备进去抓人,还请两位姑娘避开。”
二人相视一眼,远远避开,秋心低声说,“当真危险,幸好他们今日发现了,否则正面撞上这等悍匪该如何是好。”
江晚也是心有余悸,又握了握袖中的匕首。
几个捕快悄无声息地摸了进去,只留下那个小捕快守在巷口,不久巷中传来斥骂声,那小捕快看了几眼,侧头让她们注意些,也拔了刀钻进巷子。
不多时几人就架着受伤的男人走了出来,小捕快跟在最后冲她们点了点头,快步追了上去。
走了一阵捕头突然回头,“那宅子的门可关好了?”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无人在意过。
捕头摇了摇头,安排小捕快去关门,“那宅子的主家可是大人物,你们日后都要多注意这两条巷子,今日之事万不可再出现。”
见几人连连点头,他叹了口气,心下想着得让这家的掌柜加高院墙才是。
二人走到院门都松了口气,秋心上前去开门,江晚把微湿的遮脸布摘下,轻笑着去推小车,“总算可以安心了。”
正要进门,突然听到碰撞的声音,她面色微变侧目看去,那个小捕快不知何时走到隔壁正在关门,自己二人竟也毫无察觉。
小捕快见她看去,白净的脸上瞬间涨红,磕磕绊绊地说,“我来给主家关门。”
江晚轻笑,颔首抬步要走。
小捕快突然紧张地拦了下她说道,“在下陈十三,是刚进衙门的捕快,师傅派我平日在这块当值,姑娘若有事可以找我。”
江晚心中有所察觉,却不好多说,只笑吟吟地点头,“多谢陈捕快。”
说罢,推着小车进了院子。
秋心也微微冲他颔首,随后关上院门。
陈十三过了许久才平复心跳,搓了搓脸眼神亮晶晶地离开了。
秋心收拾着厨房,轻笑打趣,“他莫不是起了什么心思?”
江晚有些忧心地呆愣一阵,想到自己的妆容才安心下来,“净胡说,人家年纪轻轻怎么能看上我一个寡妇。”
说着抱起在腿边绕圈的雪球,柔声说道,“明日去郊外走走吧,如今正是梅花开的时候,可以摘些梅花酿酒。”
秋心笑着应下。
次日醒来只觉突然暖和了不少,太阳一照晒得人骨头都酥了,冬日积攒的寒凉也被尽数驱散。
江晚抱着雪球躺在院中的椅上眉眼慵懒,“今日还是不出门了,过两日上巳节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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