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长姐有什么关系?长姐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多年始终都不待见?”
许汝徽深呼一口气,望向祖宗的牌位,他甚至没给戴澜立一块,恨不得自己和戴澜从未有过交集。
许宛什么错也没有,只怪和戴澜长得太像。
许汝徽如照镜子一般,身心太过煎熬。
怎么会没爱过戴澜?她是这世上少有的倾城美人,孙桂兰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
那时年轻一眼万年,深深坠入其中,只要能娶到戴澜,让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他苦熬读书那几年,受尽戴家和外界的耻笑,让他的脊梁骨从没直起来过。
一个男人最要面子自尊的那几年,都让戴澜亲眼目睹。
再美好的爱情也经不起柴米油盐,皆说戴澜过得辛苦,那有没有人理解他的难处?
从最初的爱到后来的恨,演变只需一瞬间。
孙桂兰和他母亲对戴澜做的那些事,他怎会不知道,只是睁一眼闭一眼,戴澜死了他才能彻底解脱。
许汝徽一直仰视戴澜,孙桂兰却一直仰视他。
他被孙桂兰崇拜信赖,在孙桂兰这里找回做男人的尊严,这让他后来的日子过得非常舒坦。
只要不看见许宛,他的心情就非常愉快。
一旦瞧见许宛,当初那困苦的境遇便涌上心头。
所以他纵容孙桂兰母女虐待许宛,就像是对戴澜的恨转嫁到她身上,母债女偿。
将许宛送给左珩,就是希望借左珩的手把她除掉,这样许汝徽和戴澜之间最后的关联也就彻底消除。
谁知这一个举动弄巧成拙,竟让许宛彻底翻身,现下已骑到他们一家脖子上拉屎。
全家在丰都举步维艰,又不得不倚靠许宛,企望能存活下去。
许汝徽抚了抚许纭的脸颊,“我恨她的母亲,所以讨厌她。我爱你的母亲,所以疼爱你。”
避在暗处的许宛整个人都在战栗,尽管早已猜到,但从许汝徽口中说出,她还是无法平静。
左珩自她身后搂住她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里,“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他轻轻地说,只为让她宽心,这个世上,能让他们之间互相救赎的只有彼此。
“爹,你同我来。”许纭带许汝徽到另一端的阴暗处,落地长帘把他们掩盖得很好。
许汝徽虽然照做,心里却充满疑问。
“爹,答应我,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行事。”
“纭儿,难得糊涂,有些事……”
“您再糊涂下去,只怕就要被他们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许纭抹干净眼泪,强迫许汝徽别再出声说话。
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孙桂兰迷迷糊糊踏进祠堂,只见“戴澜”着一身白衣坐在一旁。
孙桂兰已闻了许久迷幻香料,这也是让许纭把许汝徽提早叫出来的原因之一。
孙桂兰脚步虚浮,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戴澜,真的是你?你为什么阴魂不散?”
“回来看我闺女。”“戴澜”幽幽转过脸,一双眼睛滴下血泪,“做了太多年的孤魂野鬼,想要去投胎做人了。”
“那你去缠磨许宛啊,为何老来折磨我?”孙桂兰头疼发晕,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蒲团里。
“我是被你害死的,不来找你找谁?”
孙桂兰瑟瑟发抖,不敢再直视“戴澜”,“当年的事,老爷和老太太都有份,他们俩言语上辱骂你,我只是给你喂多了补品。”
“为何多时没请来稳婆?”
“老爷只给一点点银子,大半夜不出高价哪能请来?你的死真不怨我。”孙桂兰匍匐到“戴澜”脚下,有一下无一下地磕头。
“戴澜”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许汝徽暗示你别请稳婆来?”
孙桂兰拼命点头,“我就是这么理解的。”
躲在暗处的许汝徽居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痛快地认下了这桩事。
许纭幽怨地瞪住许汝徽,原来戴澜的死,父亲才是罪魁祸首。
“好,我再问你,许鹃那孩子是被你丢弃的吧?”
“许鹃?谁是许鹃?”孙桂兰甚至不记得许鹃是谁。
许鹃捯着小碎步披头散发“飘”出去,“二婶是忘了我吗?”
孙桂兰对许鹃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被突然又冒出来的一只鬼吓得往后蹿了好几下。
“我是许汝铭的女儿,当年被你遗弃在城郊乱坟岗,被野狼叼去吃了,连骨头渣子都没留下。”
“老爷就给我那么一点钱,一大家子多少张嘴要吃饭,你和许宛总得丢一个,只好选择你啊。”
孙桂兰总算想起许鹃是谁,她有什么办法,也不能让她的孩子饿肚子呀!
“要怪就怪你爹娘死得早,你二叔无力养你,只能由我做这个坏人。”
许纭再次鄙视地瞪一眼许汝徽,他的恶再一次让母亲背锅,难怪母亲会对他失望透顶,重回史宣怀抱。
第125回 终究错付了
许汝徽羞愧地低下头,孙桂兰所言正是他的心里话。
他连许宛都不愿抚养,怎么能愿意抚养大哥留下的遗女。
那时候他就想把许鹃送人,碍于老母亲的威严,不敢轻易动手。
又是孙桂兰看出他的意图,才帮他甩掉这个累赘。
“承认这件事是你所做就好,那咱们继续说下一件。”“戴澜”已从刚才的情绪激动中,渐渐安宁下来。
因为孙桂兰没有想象中那样死不承认,或者强词夺理,她全都认罪,又道出这么做的缘由。
这样的场面不够激烈,甚至有些平淡,但这就是真实的恶人。
“老太太的死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许老太,孙桂兰蓦地抬眼,再度审视眼前女鬼,“她死了你不开心吗?我算不算帮你报仇?”
始终保持缄默的许汝徽终按捺不住,前两件事他不愿计较,可他老母亲的死怎会与孙桂兰有关?
“你给她的汤药里下了鹤顶红。”
“一家子人南下,那么大岁数的老太太要怎么走?许汝徽为难地睡不着觉,不带要背负不孝的骂名,带上又不能在指定期限里赴任。”
“所以你就替许汝徽除掉他的亲娘?”
“老太太本就有病,我只是帮她早日脱离苦海。”
“说得真好听,你为了许汝徽真是什么事都愿意做。”“戴澜”冷嘲热讽道。
孙桂兰已跪坐到蒲团上,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不为他扫平障碍,能让我们一家过上近二十年舒坦日子?”
“鹤顶红是从哪弄来的?”
“你是鬼,应该知晓的呀。”
“也对,是史宣嘛。”
“戴澜”此言一出,孙桂兰立马挺直腰身,“你果真知道,你怎会知道他?”
“我托梦给他,他已亲口承认,就是他帮你弄得鹤顶红。”
孙桂兰无所谓地发笑,“那又怎么样?人死那么多年,难不成能开棺验尸?”
“戴澜”没回应孙桂兰,而是问出今晚最后一个问题,“你和史宣这些年从未断过,许纭和许骋是他的孩子吧?”
已经发癫的许汝徽甩开许纭,直勾勾冲出来,“许宛,你少装神弄鬼胡说八道!”
他拉起蒲团上的孙桂兰,大力摇晃好几下,“桂兰,你醒醒,她不是戴澜,她是许宛,她在忽悠你呀!”
孙桂兰迷迷糊糊恢复些意志,但还没完全清醒。
许宛干脆走过去,甩了她两个大耳刮子,这下立竿见影,孙桂兰彻底醒来。
许宛将长发掖到耳后,“许汝徽,你心中有数,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许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孙桂兰无关,你娘已死,就算你告到衙门去也定不了我的罪。”
许汝徽冥顽不灵,誓死捍卫他和孙桂兰的许家。
许宛稍一摆手,避在暗处的众人纷纷走出来。
许汝徽吓一哆嗦,抬臂指向众人,“你们都是谁,怎么敢随意闯入别人家的祠堂?”
刘嬷嬷和熊妈妈站到许汝徽眼前,“我们两个老婆子来宅里这么多天,老爷竟一点没认出来。”
“我们姑娘当年冤死,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害的!”
“戴家哪点对不起你,你吃的穿的用的,你们许家的根基都是拿我们姑娘的嫁妆所换!”
许鹃紧随其后,“二叔二婶再瞧不上我,也不该把我丢弃喂狼,要不是这两个老婆子捡到我,我早死了!”
“刘嬷嬷、熊妈妈、鹃姐……”孙桂兰和许汝徽面面相觑。
他们终明白许宛这次回许家的真正目的,之前那么长时间没有动作,是在暗中慢慢寻人取证。
“许宛,都是你做的,对不对?”许汝徽颤颤巍巍地质问她。
许宛从宋绩手里拿来尸检卷宗,规规矩矩地交给许汝徽,“祖母的坟我前段时间就刨了,这是三个仵作的尸检结果。”
许汝徽不可置信地翻阅宣纸,“桂兰,这不是你做的,你不会毒害母亲,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下人所为?”
孙桂兰不言不语,只静静地看许汝徽替自己狡辩。
“史宣,你过来。”许宛厉声喝道。
但见史宣从人丛中缓缓走出来,“许兄,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孙桂兰忽视旁人,直接向史宣问话。
史宣佝偻着腰,不敢看孙桂兰一眼,像背书一样,把自己和孙桂兰的关系从头到尾讲一遍。
“许纭和许骋确实都是我的孩子,你家的钱都让桂兰偷出来贴补到我身上,我拿去赌了,血本无归。”
“史宣,你在说什么!”孙桂兰失控大喊,不相信史宣会背叛自己。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厂公出钱替我还清赌债,桂兰,咱们的事我早交代明白。”
史宣依旧不敢看孙桂兰,反而喋喋不休地和许汝徽坦白。
“那鹤顶红确实是我弄来的,当年那一点鹤顶红要不少钱呢。没想到桂兰真敢下手,不过为了许纭和许骋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管史宣说什么,许汝徽都一言不发,反观孙桂兰已快精神失常。
“娘,你还否认什么,人证物证俱在,别再装下去了。”许纭满脸不屑,“还有爹,你别装得很无辜,你比她还要坏,你才是始作俑者。”
“纭儿,你听娘说,不是这样的,这些人都是骗子,都是许宛找来陷害我的。”孙桂兰死死抱住许纭的胳膊,很怕连自己的女儿也厌弃她。
其实在屋子里睡觉的许骋,也被余嵘绑了过来,强迫他听完全程。
众人都没发现他是何时走到许汝徽和孙桂兰眼前,“你们真令我感到恶心!”
他说完这句话,就跑出祠堂,孙桂兰连滚带爬地去追,却被祠堂高高的门槛儿所绊倒。
她趴在地上疯魔一般怒喊,“史宣,你把钱还给我,我儿子还要参加三年后的科考,你把钱还给我!”
“没了,桂兰,我现下靠厂公大人救济。”史宣早把礼义廉耻丢到九霄云外。
“这么多年,你到底爱没爱过我?我为你委身给许汝徽,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他这个虚伪恶心的小人吗?”
“我当然爱过你,可你婚前破了身子,我爹娘看不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啊……”孙桂兰歇斯底里地尖叫,要不是被史宣的花言巧语欺骗,她会在婚前做出那种事吗?
过去这么多年史宣还这么说,孙桂兰绝望至极,“错付了,终究是错付了!”
孙桂兰压根没看许汝徽一眼,只是愧疚地望向许纭,“娘对不起你们姐弟。”
说罢,孙桂兰一头撞到祠堂高大的案几上,一时间鲜血横流……
第126回 大仇已报完
史宣先是大喊一声孙桂兰的名字,刚想冲过去抱起她,却被一直缄默的许汝徽拦下来。
“你没资格动她。”
许汝徽独自走到孙桂兰身前,费劲巴力将孙桂兰的尸体抱出祠堂。
胸腔里一股鲜血止不住地向外喷涌,最终他和孙桂兰的尸体一起倒在祠堂门口。
史宣望向许宛和左珩,“许姑娘,厂公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的任务已完成,至于许纭和许骋认不认你这个亲爹,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许宛冷冷道。
孙桂兰的悲剧是史宣和许汝徽二人所致,如今她死去,史宣和许汝徽却还活在人世,真教人讽刺。
许宛嘲笑过郑薇和柳芊,甚至鄙视过穆晴雪,觉得她们都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傻,搞事业搞钱,有本事在这个世道活下去才是要紧事。
可是原主的母亲呢,可憎可悲的孙桂兰呢?
许宛不禁联想到身边的左珩,她爱上他以后又何曾不是义无反顾?
不管怎样,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许纭木讷许久,缓慢抬起头,“史宣,我和许骋不会认你,我们永远姓许,你滚吧。”
史宣蹭到女儿身前,“闺女,你娘已经没了,这世上就剩下咱们爷仨,爹现在年纪已大,得靠你们俩养老呀。”
许纭抬手就扇了史宣一个大嘴巴,“呸!这辈子你休想!”
许纭转身去搀扶许汝徽,又拿出手帕帮他把吐出来的血渍擦干净。
许汝徽瞧了瞧悉心呵护多年的女儿,“儿啊。”
他隐忍多时的眼泪到底流下来,不知哪来的力气“蹭”地一下站起身,回身就和史宣厮打到一起去。
许汝徽的愤怒上头,竟把史宣的脑袋打破,浑身多处出血,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许汝徽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打完人没挺过一弹指的工夫,就晕倒在地。
最后是左珩差人把史宣抬回自己家中,未给其请大夫看伤,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命硬不硬。
孙桂兰没有后事,只草草装进棺材下葬,许汝徽到底让她进自家祖坟。
许汝徽瘫在床榻上不能自理,许纭每日在身边伺候,而许骋如人间蒸发一样,仍然从不露面。
许宛把从左宅带来的人全撤回去,刘嬷嬷熊妈妈和许鹃都会跟着她到左宅生活。
这天应是她最后一次踏进许家大门,许纭坐在廊下给许汝徽煎药,宅中所有下人都已遣散走。
许宛自搬个小杌坐到她对面,“恨我吗?”
“没脸恨,不是你,这些肮脏的事早晚也得浮出水面。”许纭早流干眼泪,“爹活不了多久了。”
许宛没给许汝徽请大夫,但留给许纭一些钱,看在她是唯一有悔的人的面上。
“大夫怎么说?”许宛对许汝徽的死活没多大感觉。
“自从回京爹的身体就不大好,每日担惊受怕,加上接二连三的打击,大夫说也就这几个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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