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岂非太委屈你了。”祝鸿樟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祝夫人小崔氏:“绾歌死时,留下了许多嫁妆,既然长笙愿意替元姝嫁入魏府,那便将绾歌的嫁妆都归还长笙打理……”
什么!!祝夫人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祝鸿樟。
原配的嫁妆,是崔家倾尽全族之力为原配崔氏准备。
是以,嫁妆丰厚。
而继室小崔氏的嫁妆,是崔家老夫人从手里扣出来的一点,与崔氏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少的可怜。
自她嫁入祝府后,崔氏的嫁妆一直交由她打理。
她也准备从崔氏的嫁妆里,拿出大部分给女儿元姝做嫁妆。
现在却要她全吐出来!
到时元姝怎么办?
然而,祝鸿樟地话还未说完:“另外从府内多备一份嫁妆,一并让长笙带走。”
“老爷……”祝夫人惊呼了一声。
祝鸿樟猛地看向小崔氏,一眼看穿小崔氏的心思:“当初让我入宫求皇上赐婚的是你母女俩,如今见魏渊战死,你们便让长笙替元姝嫁过去,现在长笙不过是名正言顺继承她生母的嫁妆,你有什么意见,这门婚事本就该由元姝嫁过去。”
“娘。”祝元姝脸色大变,赶紧劝阻止小崔氏:“一切听从爹爹的安排,大娘的嫁妆理应交还长姐打理。”
“元姝,你……”你真是疯了。
祝夫人气地眼眶发红。
元姝知不知道女子的嫁妆有多重要,原配留下来的嫁妆,样样都是价值连城,若全都给出去,将来等她出嫁,可就没有那么好的东西了。
祝元姝握紧小崔氏的手,生怕她再多言而刺激到了祝鸿樟,低声安抚了一番,小崔氏才没有再说什么。
事已敲定,祝元姝内心激动又兴奋。
她看了看祝长笙,嫉妒祝长笙的美貌,又暗暗为祝长笙叹息。
以后如此花容月貌和带过去的嫁妆,都会被魏氏旁支给毁掉。
而她;将会替代祝长笙嫁入靖王府,等靖王登基,封为贵妃。
一生风光受宠,再不用被困于魏府后宅,孰不知那靖王府……
第3章 魏渊的魂
那靖王府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祝长笙回到望月楼,一直带在身边的黑色油纸伞散发着阵阵寒气。
她让水瑶和芙心关好门窗,打开油纸伞。
伞立刻腾空而起。
一道模糊混沌的身影出现在油纸伞下。
那是一名身穿铠甲的年轻将士,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英俊,剑眉星目,一身浩然正气。
只是……
盔甲下,颈部的位置有一条缝合的伤口,战甲残破,不知有多少英魂的鲜血溅飞在他脸上,染了他的战袍。
他撑起油纸伞,站在祝长笙面前,眼眸暗淡,面无表情。
他叫魏司珩,行军司马智且勇,十四万众犹虎貔的司,字魏渊。
大晋国战功赫赫的少年英雄,魏家庶长子,亦是和嫡妹祝元姝青梅竹马定亲之人,被敌军砍了头颅,战死在临水关关外的魏少将军。
他的尸,无人收得起来,因为被敌军凌迟、残虐致死,死后肉身被鹰犬吞食入腹,尸骨不全,亦魂魄受损。
祝长笙帮他收尸,为他修复面容,安回头颅,复原躯干,重塑肉身,聚回快魂飞魄散的三魂七魄,再将他的魂收于这黑色油纸伞中,引他回家,见他最思念的人……
“你已经见过她,再过十日,待你尸身运回,我便送你回魏……”
“祝先生,你为何要答应嫁于我?”
祝长笙话音未完,魏渊启开唇瓣,魂体虚弱地问道。
祝长笙起身,走到案前,背对魏渊:“我是命硬之人,克亲,天孤煞星命格,出山时,师父对我千叮万嘱,叫我莫要嫁人。”
她微微回首:“可我师父却未说过,我不能嫁于死人,恰好,嫡妹元姝不愿嫁入魏府,祝家若此时悔婚,必遭圣上厌恶,若因体恤你魏家生前功绩,诛祝家九族给魏府赔葬也未尝不可,我左右是逃不了被砍头的下场,与其这样,不如由我来嫁吧。”
魏渊魂魄顿住。
这时,院外传来祝元姝的声音:“我找我大姐姐,她在里面吧。”
魏渊魂体受惊,一下子缩进伞里。
伞自己合上,“啪”一声掉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祝元姝不顾水瑶和芙心阻拦,推开房门:“怎么关着门,黑漆漆的,见鬼呀。”
祝长笙捡起黑伞,收拾于床榻。
想起魏渊拜托她的事情,拿出一枚昂贵的翡翠镯子,转身正欲交到祝元姝手里时。
祝元姝突然扬手一挥,对院外的婢女道:“把东西搬进来吧。”
两大箱东西,从屋外搬进来,重重放到祝长笙面前。
祝长笙不解,下意识攥紧玉镯:“妹妹这是?”
祝元姝一脸不屑地仰头:“听说人死后,便要把对方的东西全都扔了、又或者是烧了,一件都不要留,省得他阴魂不散跟着一辈子,活着的人还要受他阴气,拉低运势,既然姐姐要嫁入魏府,那这些东西都是魏渊生前赠予我,你便同嫁妆一起抬进魏家,只当妹妹给姐姐的添妆了。”
她语气恶劣,憎恨透了魏渊。
祝长笙下意识看向黑伞。
魏渊魂魄五感恢复,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那这翡翠镯子祝元姝怕是也不要了。
“你和魏少将军……”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特意过来就是要跟祝长笙说清楚:“我和母亲商量了一番,爹爹也去祖宅给你入族谱,你既然是祝家嫡长女,那我便是一直养在庄子上的祝府二小姐,若有人问起你,你可莫要说漏嘴了。”
“还有……”
“我与那短命鬼虽是青梅竹马,但他十一岁便随他父亲出征,我便与他有八年未见,他跟我算不得什么,要说婚约,也只是口头婚约,你嫁入魏府后,可不许反悔,否则,我必有法子让你撞棺,给魏渊陪葬。”
祝长笙摇了摇头,不赞同祝元姝的话。
祝元姝见状,拧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反悔?”
祝长笙冰眸清冷,言语犀利:“大晋国崇尚武,魏氏乃大晋第一武将家族,历代皇帝爱戴忠将,你当场悔婚便已是对皇上不忠,如今更是不知所畏,张口闭口唤魏渊‘短命鬼’,对待我这个长姐更是出口狂言,一个不忠、不义、无情之人,不快点夹起尾巴躲在房里自我反省,竟跑到我房中来大放厥词,你莫不是以为我祝长笙是软柿子,任你拿捏。”
“你……”祝元姝瞪大双眼,没料到祝长笙竟拿家国大义捆绑她。
回想起前世她嫁入魏府后的种种遭遇,又想到祝长笙嫁的比她更好,她心里不平衡。
祝长笙又何必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她不忠、不义、无情。
可又想到祝长笙很快要过她前世的日子,受她曾受过的苦,祝元姝恼怒的情绪慢慢平复。
她扯开唇瓣冷笑了一声:“大姐姐倒是大义,如此甚好,母亲已经命人请广济法师为你选出嫁的日子,这箱子里有魏家赠送的嫁衣,想来姐姐是没有为自己准备喜服,那就用现成的,安心待嫁吧,呵!”
祝元姝得意一笑,转身离开昏暗的房间。
与此同时,祝长笙打开那把黑色油纸伞。
伞下的魂,脸色比刚才惨白。
刚迈出门槛的祝元姝只觉背脊寒凉,好似房间里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走出望月楼。
魏渊垂下头,望着祝元姝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祝长笙见状,开声安慰:“你与她已天人两别,你亦不必太过牵挂,人各有命数。”
“我知道。”魏渊浑身散发阴气,低垂眉眼,情志低落。
并非因为祝元姝刚才的话伤了他的心,而是他已与祝元姝天人两别,未能兑现信上承诺:“终是我失信于她,能看她放下一切,我亦能安心上路,叫她不必牵挂留恋。”
他与她青梅竹马,父母一直告诉他,将来她就是他的妻。
他亦待她真心诚意,盼她早日长大,娶她为妻。
但他已战死沙场,负了她。
“多谢你,祝先生。”魏渊缓缓抬头看祝长笙,见她手上拿着玉镯,魏渊又道:“这些东西,她用不上了,想来送到当铺能换一些银两,当是先生帮魏某收尸的敛葬费,至于你我的婚事,可否教我如何托梦,我想入梦向皇上请旨解除魏祝两家婚约,必不会牵连祝先生受杀头之罪,也不会连累祝府。”
祝长笙拧眉,目光直直地盯着魏渊,坦言道:“我要嫁的便是死人,你魏渊若还活着,我自不会选你做我夫婿。”
“为什么?”魏渊魂魄震颤,一脸不解。
祝长笙转身,面对铜镜,盯着铜镜里的影子。
她衣着水蓝色长裙,而铜镜照出来的却是另一副模样。
魏渊发现镜中人与祝长笙现在的模样不一样,大吃一惊:“你……镜中人……”
那镜中之人,衣着刺绣白金大袖衫,浅紫长裙,鬓间金花头面,珠玉步瑶,大朵牡丹簪花点缀于鬓边。
珠饰粉装,本该雍容华贵的模样,却面色苍白如死尸,骨瘦如柴似骷髅,毫无正常人的生机。
这,便是她死前的模样,前世的靖王侧妃,靖王登基后受封为蒂贵妃。
可这虚名背后,却是一场精心为她策划的换命阴谋……
第4章 靖王下聘
她死于长庆宫,重生于五岁。
重生回来后,她入青云道观拜常光真君为师,跟他一起干起了二皮匠的活计,学会画皮、缝尸、医术等……
便是想改变前世的格局,避开靖王此人。
可就在三个月前,昌承真人频繁出入青云道观,向她师父常光真君打探一个吸六亲气运旺自体命格之人。
而拥有此命格的人正是她祝长笙。
此昌承真人便是前世帮靖王谋划夺她命格之人。
由此可见,靖王府已经盯上她,她需借助魏家这门亲事,制衡靖王的势力!
“这镜中之人,便是那阴魂不散的鬼魅,自出生起便跟随在我身边,用铜镜照不出我的真容,因此,我师父告诉我,此乃我前世的债,是以,她一直与我形影不离,我身负阴债,阴气太重,不适合嫁人,却适合配个冥婚,如今我告诉你真相,魏少将军还觉得你我这门亲事,耽误了我?”
祝长笙拿起红布,盖在铜镜上。
魏渊猛然回过神来。
若不是他战死后,发生太多诡异之事,换作生前,他万万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切。
“其实,我担下与你的亲事,还有一个原因。”祝长笙又道。
魏渊怔怔地看她。
她转身与他对视,红唇轻启:“三月初三清明节,是我十七岁的生辰,若在这之前,我未能找个合适的人嫁出去,便活不到十八岁。”
“我命克六亲,若嫁给活人,必克夫克子,万万不能嫁个正常夫婿,恐克死夫婿的命,可魏少将军不同,你已是亡人,魏府满门战亡,英烈们生前上战杀敌,身负正气,纵使死后,亦正气浩荡,魏府满门虽已无生人,可正气压邪,因此,外面的邪崇不能随意擅长魏府,亦可克制我身边鬼魅,渡我一劫。”
祝长笙胡掐了几句,她并非活不过十八岁,只是想让魏渊同意与她的婚事,如若他不同意,便不能强求一个鬼……不对,他现在连鬼都不算,充其量只是一个魂体。
魏渊许久才消化掉祝长笙的话:“你……你是觉得,我府中之人皆战死,所以我和魏家最适合你?”
“嗯。”祝长笙点头。
魏渊对这样的理由,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没想到他死后艳福不浅,被一个女子惦记着。
毕竟没有哪个活人愿意和死人配冥配。
可他心里过意不去:“我……”
“你若担心我的未来,过几年,等我身上的邪崇离去后,我自会请愿与你和离,如此,魏少将军还有什么可担心,还是……将军不愿渡小女子一劫。”
“不是!”
她帮他收尸,他救她一命,什么也不损失,他反而还要感激她,把他从关外带回故土,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我虽已死,可若我死后还能帮助祝先生,魏某自当愿意助先生渡过此劫,只是魏府偌大的家业,并不是那么容易相守,魏宅男儿与妇孺皆死,祝先生入了魏宅,恐怕要事事受制于魏氏宗亲,我担心你……”
生前有他的母亲和祖母压着族里的人,如今魏府的人都死了,她一个刚过门新妇……
“我连死人都不怕,还怕活人。”
她轻敲了几下桌子,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婢女芙心地声音响起:“水瑶,我不是让你去拿吃的吗?”
“拿什么吃的,靖王府来提亲了。”水瑶声音落下,魏渊魂魄瞬间飞入伞内,黑伞自主合上,落到祝长笙手里。
祝长笙听到“靖王”二字,收好伞,转身打开房门,对水瑶说:“进来说。”
水瑶和芙心都知道她的过往,因为二人的命格多少比别人硬,可以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亦十分信任两个婢女。
水瑶快步走入房间,关好门。
芙心依旧守在屋外,把守房门。
祝长笙问道:“靖王府来提亲了?”
“奴婢正准备去厨房给小姐拿吃的,就在院子对面的院廊,听到一阵人声,奴婢上前随意一听,就听到二小姐自己认领了大小姐的身份。”
祝长笙黛眉深锁:“元姝说了什么?”
“二小姐同靖王府的管事说,她自幼体弱,父母为了她的身子,将她送到远樟村静养,这两日才回祝家,王府管事又问二小姐可叫祝游,二小姐说祝游是她的小名。”
祝长笙眼皮子一跳:“愚蠢。”
原来祝元姝拒绝魏渊,打的竟是做靖王侧妃的主意。
若靖王知道祝元姝欺骗他,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行,她得去阻止祝元姝。
到了前院。
靖王府的聘礼一箱箱送进祝府大院。
祝长笙径直穿过院廊,走入进院子。
站在库房前的祝元姝,看到祝长笙的身影后,下意识走进库房,拽住祝夫人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娘,那个扫把星过来了,王府的人还在祝家,若祝长笙暴露自己的身份,抢我靖王侧妃之位,那女儿就只能嫁给死人。”
祝夫人脸色一变,回头往外看。
果真看到祝长笙往这边走来。
她赶紧吩咐管事看着库房,便带着祝元姝迎面走向祝长笙。
“长笙啊,你怎么过来了,母亲正好在清点你的嫁妆,此刻正准备去你院子找你,既然你过来了,那正好,去母亲的西厢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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