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几乎占据了他整个人生,所以对于陶青梧的刻意接近,他听之任之。
事态不知何时有了变化,他以为他是掌控者,可事实证明,他早就被人牵着走了。
这时,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距离三天之约还有五十二小时四十三分钟。
又过了十几秒,他喉结微微一动,声音压得很低,“陶青梧,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愿意给。
第27章 GET 27
苏岚的突然去世让陶青梧受到的冲击颇大。
虽然自小被苏峥带大, 但血浓于水,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突然缺了一块,如何也弥补不了的那种。
事故的影响较大,当晚就上了社会新闻。
陶青梧请了一周的假, 一边配合警方调查一边处理苏岚的后事。
短短一个早上, 这起恶性事件就破了。
那辆豪车撞完苏岚就驶离了闹区,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停在了五环外的湿地公园门口。
警察赶到的时候,肇事者已经畏罪自/杀。
经调查,肇事者是陶氏集团董事长陶衍安的太太胡殷绒,自/杀前已确诊淋巴癌晚期,所有证据都证明胡殷绒并未有人指使。
不少记者在公安局外蹲守, 没多久肇事者的真实身份就被曝光在公众面前。
陶氏集团虽采取了紧急措施,但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股市动荡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时, 陶青梧就见到了陶衍安的律师, 财大气粗到让人骇然。
陶氏集团为了摘干净自己,愿意给陶青梧一大笔赔偿款。
傅庭肆生怕陶青梧无法应对, 或者受委屈, 同样给陶青梧也派了律师和保镖随身跟着。
肇事者身亡,本就无处问责, 律师只能尽力保全陶青梧不在法律层面上受到伤害。
两日后, 苏岚下葬, 陶青梧几乎好几夜都没阖眼。
从墓园回家的路上,她终于有机会小憩一会儿, 一双黑亮的眼睛红肿不堪, 眼尾更是有一小块长时间擦拭后留下的红痕。
苏峥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位置,指尖不停摩挲在手机的屏幕上, 抬眼从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陶青梧,心里泛起异样的情绪,有煎熬,也有挣扎。
这几天,陶青梧很是沉默寡言,除却配合警方,其余时间都是蔫蔫的,犹如一台没有自主意识、任人操控的机器。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苏峥轻拍陶青梧的肩头将人唤醒。
倚在座位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扫了眼周围,才迈腿下了车。
路过菜市场时,苏峥顺便买了些蔬菜还有一条黑鱼。
陶青梧紧跟在他的身后,视线落在他高大的背影上,很知趣地没有开口多问。
到家后,陶青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里的彩色画面滚动播放着,却无人去看,仿佛只是打破沉寂的背景音。
厨房里好几种声音轮换着响起,像是交响乐,最后在一阵阵扑鼻而来的饭菜香中慢慢归于平静。
简易木桌前,陶青梧埋头吃饭,心里却在默默地数着数。
......九十八、九十九......
一百还未数出,苏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长吁短叹了好几声,酝酿良久还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她端起瓷碗喝了口鱼汤,酸香瞬间充斥着她的味蕾。
回味中,她端坐好,嘴角漾出笑意,“舅舅,你说。”
苏峥不知是该感叹陶青梧太聪明,还是自己的举止太反常。他低垂着眼,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柔声道:“青梧,滨城有一家很不错的私人绘画机构,工资是现在的两倍还要多。不过,我还在犹豫,舅舅都听你的。”
静了几秒。
陶青梧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猛一听到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苏峥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但这不该成为束缚的枷锁。
人往高处走,这是人之常情。
二十一年,苏峥都未有过自己真正的生活,她和苏岚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私人时间。
没多久,陶青梧回过神,挑唇笑得很好看,苍白的脸上多了抹粉红,“这么好的机会,有什么好犹豫的。舅舅,机不可失。”
“可是......”
苏峥未说完就被打断。
为了减少苏峥此时的愧疚感,她还在笑,拿起汤勺给苏峥也添了碗鱼汤,蹙着眉头嗔道:“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放不下心呀。这边的人都快搬完了,到时候我住学校肯定就不经常回家了,你一个人多无聊。既然有钱赚,干嘛不去,再说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苏峥伸出手接她递来的瓷碗,停在半空中,很淡地抬了下眉,心里的不安只增不减,音量压低了几分,“会怪舅舅吗?”
陶青梧同样也是一顿,半垂着的视线闪过晦涩不明的微光,遂又若有似无地低笑一下,“为什么要怪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最识大体了。舅舅,听说滨城出美女,希望你下次回来,我可以见到舅妈。”
一段诡异的安静后,室内才响起几声看似爽朗的干笑声。
饭后,陶青梧回房间找出给苏峥提早准备的生日礼物,购买的时候她就猜到肯定避免不了会被苏峥说几句。
苏峥刚打完电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手中的颜料套装。
学校里有好几位老师在用这个品牌,他生过购买的想法,无奈没有购买渠道,再者确实有些昂贵,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这会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他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梗在了喉间。
“什么时候买的?哪儿买的?”他脸色变了变。
陶青梧洒脱一笑,刻意隐瞒了得到这套颜料的所有过程,漫不经心道:“朋友介绍的代购,买了好久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买到。”
老房子本就不隔音,刚刚她回房后模模糊糊间有听到苏峥的通话内容。
她把颜料强塞入苏峥的怀里,嗓音突然有了哑意,不如方才清脆,“是生日礼物。我待会儿要收拾点衣服送到学校,就不送你去机场啦。舅舅,一路平安。”
苏峥迷茫地望向她,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有着薄茧的右手抬起轻抚在她的发顶,强行佯装出来的镇定被泛着泪意的眼眶所出卖。
陶青梧双颊粉红,难得浮现出成年后少有的娇憨,不假思索地往前挪动抱住苏峥,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舅舅,谢谢你。工作顺利,你先去滨城熟悉一下,到时候带我玩。”
“好。”苏峥的掌心依旧放在她的头顶,强颜欢笑。
简单的一顿饭,一个拥抱,也算是好好地告过别了。
相邻着的两个房间,几乎同时响起收拾东西的声音。
陶青梧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中的工作,拎着手提袋出去的时候苏峥还在收拾。
她换好鞋,回了下头,“舅舅,我走啦。”
没等苏峥出来,防盗门失了支撑,哐当一声自动合上。
外边的天阴沉沉的,随时会有大雨落下。
陶青梧回了学校,在宿舍跟宋方稚聊了几句,一下楼就遇到了时暨。
这人不知从哪儿得到她回来的消息,看见她就急匆匆迎了上来。
几分钟前宋方稚所说的话在脑中回响,她没再拒绝时暨的邀约。
从学校附近这家有着小资情调的餐厅出来时,大雨如期而至,有节奏地砸在陶青梧头顶的遮雨棚上。
她从头到尾浏览了好几遍苏峥登机前发来的微信,强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瞬间决堤,一颗颗砸落在她洁白的连衣裙上,化作斑驳的水渍,晕染开来。
雨大概不会停了。
陶青梧伸手探了下,在思绪放空中踏入迷蒙的雨幕,看着那些在霓虹灯里散发着细碎光点的雨滴,更觉浑浑噩噩。
布满积水的马路上,两边是已然枯黄的梧桐树,随风摇摆,似飞燕。
她渐渐呜咽出声,一步一摇地走了小半晌,浑身上下早已狼狈不堪。
偌大的京市,陶青梧仿佛是最醒目的那个,也是最神经质的那个。
母亲去世,舅舅远走,她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人,没有人爱她。
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悲痛再度席卷了她,陶衍安的太太胡殷绒身亡,她竟然一时半刻不知道该去恨谁。
在医生宣布苏岚和腹中孩子抢救无效死亡的那刻,她隐约听见紧跟在身后的护士说了句。
——男胎已经成形,没救回来还挺可惜的。
她止不住地会去幻想很多离谱的事情,可肇事者的身份显然是在告诉她,没那么简单,就是她想的那样。
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在眼前播放,各种碎片重组在一起快要颠覆了她对上流圈的认知。
她不信苏岚的出事没有内情,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陶青梧前一秒还在哭,下一瞬却突然笑出了声,嘴上在不停喃喃。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
-
天边偶尔会划过闪电,照亮漆黑的夜空。
一辆劳斯莱斯从车库驶出,倾盆大雨砸在上面,噼里啪啦作响。
傅庭肆刚忙完应酬,喝了不少酒,倚在后排捏了捏眉心,眼镜拎在另一只手上。
副驾驶的林秘书不时会偷瞄后面,傅庭肆虽在席间与合作方相谈甚欢,但一安静下来就会很快变得冷冰冰。
他思忖半刻,才后知后觉傅庭肆大概是在秋小姐来过公司后才心情不佳的。
醉酒带来的不适并未缓解,傅庭肆闭眼假寐,而有些画面却很不懂事地钻入脑中,肆意侵蚀他的理智。
几个小时前,他刚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竟反常地看见秋音桐从自己的专用电梯里走了出来。
这人半小时前才告诉她约了同学去吃饭,这会儿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公司。
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办公室,秋音桐加快步伐跟上了他。
待会儿有场推不掉的应酬,傅庭肆吩咐林秘书整理好明天签约要用到的文件,签字的时候抽空睇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人。
秋音桐坐没坐相,撒掉脚上的鞋子半躺下去玩手机,偶尔还会哼出一两声悦耳的调子,心情看着不错。
他轻啧一声,这人就立刻坐了起来,扑闪着一双大眼,为自己的失态撒着娇。
“不是说约了同学吃饭?”他问了句。
秋音桐登时蔫了下来,放下挎在肩上的包,踱步到办公桌前,“好几天没见到青梧,今天她好不容易回学校了,想着约她吃个饭缓解一下情绪,结果我晚了一步,她被时暨约走了。”
“时暨?”傅庭肆拧眉。
她点了点头,“这家伙挺会趁虚而入的,青梧家里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本就是最脆弱的时候。听方方话里的意思,青梧应该打算跟时暨交往了,不然也不会拒绝了那么多次今天却突然赴约。”
桌前的人还在不停说着,傅庭肆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抬眼看了下墙上挂着的石英钟,三天之约还剩不到七个小时,看来也不需要答案了。
思绪抽离之际,傅庭肆听见林秘书很急促地说了句,“四总,是陶小姐。”
他循声,很自然地从布满水珠的车窗望了出去,朦朦胧胧中能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在雨中慢悠悠移动着。
下一秒,那人蹲下身,抱着膝头痛哭,似是完全感觉不到大雨浇在身上的黏腻和冰冷。
这会儿不该是在跟男朋友吃饭吗?怎会哭成这样?
念头刚起,他又压了回去,沉声:“停车。”
车子很快停靠在路边,和陶青梧的距离也就四五米。
傅庭肆慢条斯理地解开外套的纽扣,往前递去,吩咐道:“拿把伞给她。”
林秘书颔首应下来,接过他的外套,顺手抽出车门里自带的雨伞,阔步朝着陶青梧的方向而去。
在傅庭肆的视野里,陶青梧对于林秘书的突然出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林秘书看了他这边一眼,然后才给面前的人披上了他的外套,只是递出去的雨伞却一直未有人接。
他收回视线,升起的车窗仿佛无形中给了林秘书指令。
林秘书了然,将雨伞撑开后放在了陶青梧的身旁,随即上了车。
车子再次启动,后视镜中依旧能看到那哭到几乎快要昏厥的人。
几日前在香榭酒店楼下咖啡厅里能施力拽着她坐下的身体在此时却轻得像一片羽毛,随时都会跟着风飘散。
傅庭肆闭了闭眼,心里全是燥意,右手摩挲着左边的袖扣,力道大到几乎快要拽下来。
恻隐心起,他倏地睁开眼睛,“回去。”
司机在雨中控着速度掉头,很快又停了下来。
傅庭肆微微屏息,迈出长腿下车,接过司机撑在头顶的雨伞,一步一个脚印朝着那处让他烦乱的地方走去。
哭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还有陶青梧崩溃的呢喃。
保持着社交距离,他伸出手臂帮眼前的人遮雨,一声不吭,眼里蕴藏着的风暴和这场大雨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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