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小憩了会儿,傅庭肆重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手机通知栏除却几条APP推送的财经新闻,再无其他。
这么能耐得住性子,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如果是以前,陶青梧这会儿早就把他电话打爆了,还会委屈着说一大堆话让他心软。
他轻嗤一声,拉开抽屉把手机丢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桌上堆了许多住院期间没批的文件,林秘书按照轻重缓急早就做好了排序。
傅庭肆旋开钢笔,强行让自己进入工作时一丝不苟的状态,只是笔尖刚刚触上,董事办拨了内线进来。
林秘书言简意赅,告诉他叶识檐在楼下会客区,想见他一面。
他没犹豫,直接让林秘书开通电梯权限将人放了上来。
两个人之间隔了张胡桃木长桌,上面错落摆放着许多东西,办公氛围很浓厚,却难抵周围那难以言说的暗流在涌动。
傅庭肆翻阅文件、签字的动作一气呵成,头自始至终都没抬起来过,静等着对面的人出声。
“青梧是不是在你这里?”叶识檐往前挪了几步,开门见山。
他手上动作一顿,不满面前的人如此熟稔的称呼,脸一沉,不假思索问:“怎么?她告诉你的?”
叶识檐心系陶青梧,顾不得其他,“难道不是?”
甚少会有人居高临下以睥睨之态看他,傅庭肆手掌撑在桌上,起身后从不远处的冰箱里拿了瓶宝路兹搁在了叶识檐的面前,嗓音淡着应声,“看来是猜的。”
不过几秒钟,叶识檐顿悟,暗自感慨傅庭肆实在是太聪明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一段对话,却总爱纠话里的漏洞,轻而易举就将别人带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定了定神,语调略带责问,“你不觉得你做的这些很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傅庭肆语气里含着不悦,眼神里满是不容分说的压迫,笑道,“你和她不是还没结婚?”
叶识檐怔着抬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十二点那会儿,他跟陶青梧一打完电话就跑了趟保利科技城,确定人不在后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傅庭肆。
其实昨天傍晚跟陶青梧在外边吃饭时,他不经意间扫到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劳斯莱斯天魄,偌大的京城恐怕就只有这么一辆。
饭后他想要送陶青梧回去,然而这人执意不肯,他只好作罢,没想到还真出了事。
过了一整晚,他不清楚傅庭肆是否已经知晓他和陶青梧假情侣这件事,所以方才他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没底气,毕竟他没那个立场。
然而从傅庭肆的话里,陶青梧显然没告诉他实情。
对视片刻,他敛眸笑出声,“傅庭肆,我没想到你还有插足别人感情的癖好。”
傅庭肆不以为意,很冷静地驳了回去,“我跟青梧在一起半年多,闹了点小矛盾你就趁虚而入,难道插足的人不是你?”
他没再给叶识檐说话的机会,右手抄进口袋,老神在在地踱到了这人的面前,视线一寸寸扫过,“从小秋女士就告诉我,凡事别太和你计较。可是小舅舅,您毕竟比我长了一辈,不然这次换换......”
叶识檐被他迫着蹙眉,感知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他停顿了半刻,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你把她让给我?”
第54章 GET 54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 淡淡的沉香浮动在每一处,公章盖在文件上的声音接连响起。
林秘书半蹲在茶几前,动作熟练,看似注意力很集中, 实则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自从老板开始分心注意自己的私生活, 董事办都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很多人拐着弯儿来找他探知八卦,都被他想法设法挡了回去。
实则是他完全不知情,毕竟他只对公不对私。
而这会儿对私的那位,正站在老板的办公桌前,将装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的食盒放在了桌角。
傅庭肆闻声从电脑上挪开视线, 扫了一眼,“她不吃?”
鹤叔也很为难, 被闹别扭的两个人夹在中间实在头疼, 喉咙发紧, 老实道:“陶小姐吃过了,她自己做的。”
“她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傅庭肆滑动鼠标从上往下浏览邮件, 不时还会用钢笔在纸上标注一两句。
鹤叔甚少会在傅庭肆的面前发牢骚, 可这几天他都快被逼疯了,一不小心就将心里的os说了出来, “好奇不会自己上去看吗?反正每晚都会偷偷摸摸跑上去。”
对面的人咕哝时声音不大, 但碍于整个次顶层都安静到太诡异, 傅庭肆还是一字不落全都听见了。
他松散的眉眼紧敛,用锐利的眸光斜睨了一眼, 低叱:“鹤叔, 你话太密了。”
鹤叔登时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 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幕员,“陶小姐差不多每天九点起,吃完早餐就忙工作,然后十二点准时进厨房,结束会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下午要么会去露台要么就坐在客厅窗前的地毯上继续忙工作。晚餐后的时间您应该比我清楚。”
傅庭肆强忍着火气,抬手让桌对面的鹤叔走了。
前几日他想法设法恶心走了叶识檐,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绪同样受到了影响。
目前在众人的眼里,陶青梧确实是叶识檐的女朋友,而他不小心放火烧了那套别墅这件事,早就被传播得面目全非。
他不气陶青梧利用他,不气她不告而别,可这人短短一个月就有了其他人,让他怒不可遏,所以这几天他只有在晚上陶青梧睡着后上去,翌日又在这人睡醒前离开。
傅庭肆以为自己如此做,陶青梧应该会质问反抗,岂料竟一条短信一通电话都没有,将“既来之则安之”发挥到了极致。
他被气笑了,余光里林秘书手上的工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扬声,“拿着公章出去盖。”
林秘书假意低头,一双眼完全不敢乱瞟,抱着厚厚两沓就朝外边走,还很识时务地帮忙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霎时恢复到死寂。
傅庭肆捏了捏眉心,仰回软椅转了半圈去看窗外鳞次栉比的大楼,乌云穿梭其中,好似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
顶楼的露台微风阵阵,吹拂而过很是舒爽,与傅庭肆不谋而合的是,陶青梧的情绪同样不佳。
长而宽的庭院岩板桌上零零散散摆放了十几张颜色各异的图纸,时不时会跟着风扬起。
她半趴上去全护在胳膊下,澄亮的一双瞳眸里映着的是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还有栽种在周围水培的郁金香。
第五天了,傅庭肆一次都没回来过。
陶青梧以为他或许会变着法子折磨她,可他只是将她关在这里,依旧好吃好喝供着她,其余的不管不问。
一开始她会觉得落寞,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目前的情况其实跟她知晓傅庭肆要和盛怀宁联姻的那段时间区别不大。
大雨来临前,气温降低了些,陶青梧一直在露台待到天色全黑才回了客厅。
她还是不习惯如此沉冷的装修风格,几乎一入夜就会钻进卧房,无要紧事坚决不会出去。
伴着砂砾的凉风吹了小半天,陶青梧觉得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一收好白天清洗的衣服就直接去了洗手间。
中午吃完饭,她接到了苏峥打来的电话,聊起来不自觉就忘了时间,睡午觉的机会也没了。
这会儿陡然被温热的水包围,陶青梧觉得舒适的同时疲乏更甚,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洗手间内开了换气,时间久了总有种阴森森的冷。
她歪斜着脑袋靠在浴缸的边缘,惊醒的那一刻跟着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拿过台架上的浴巾裹住赤脚踏了出去。
在镜前打理头发时,陶青梧模模糊糊间发现自己的颊边泛着不健康的红,像是饮了酒,又像是浴后独有的被热气蒸腾的。
吹风机的嗡声在周围不断回荡着,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心难免会浮躁。
她蹙眉,头痛无比,急忙收了起来,用一旁的干发帽包住半湿的长发径直爬上了床。
不知是不是寓所内恒温开太低的缘故,陶青梧睡了会儿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额头,察觉不到一丁点异常,但这种不适感又实在熟悉。
渐渐地,不适的症状愈来愈明显,她很艰难地从枕下摸出手机,给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最上面的那个拨了过去。
悦耳的彩铃声在这一刻变成了扰人的催命符。
直到沉稳的声音响起,陶青梧语调颤着,“鹤叔,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好像着凉了,您能不能帮帮我?”
鹤叔又多问了几句才挂了电话,而后紧跟着就去联系了秋榭园的医生,在往傅誉赶的路上才想起来给傅庭肆打招呼。
高耸入云的傅誉集团大楼,目前仅有最上面的两层亮着灯光。
次顶层的傅庭肆忙着加班,刚完成收购仪式的陶氏目前就是一盘散沙,许多积压在一起的文件看起来颇费功夫。
手里的Princeps钢笔在指尖转了好几圈,再准备落笔时一旁的手机很不懂事地响了起来。
他腾出一手滑动接听,另一手还在平滑的纸张上面进行批注。
焦急到几近声嘶力竭的声音从听筒传递过来,傅庭肆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搭在椅上的外套来不及穿,被扯开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他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差不多跟带着医生赶来的鹤叔同一时间到达顶层。
几个人前后脚进了卧室,屈膝侧躺在床上的陶青梧早就烧到不省人事,额间满是细细密密的薄汗,往常红润的唇瓣因为极度缺水变得干裂起来,毫无生气。
傅庭肆身形一颤,面上懊悔的情绪只增不减。
如果他像往常那样早一点上来,或许会第一时间发现陶青梧的异常,可以让她免受这么久的不适和痛苦。
他往后挪了几步,给医生腾出方便察看的位置来。
量了体温留了药,鹤叔才带着医生离开。
傅庭肆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守着陶青梧挂水,煞白的一张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可那双紧盯着他的眸子却仿佛没有焦距,怔愣得像是可以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帮忙掖了掖被角,没忍住短叹了一声,心里的那一丁点火气早就被心软取而代之。
回复他的是静默无声。
陶青梧眨了眨眼,空洞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水光,胸腔处随着情绪的转变而剧烈起伏着,抽抽搭搭道:“我头好痛,身上也痛。”
傅庭肆垂在身侧的左手被忽然攥住,而后被拉过去贴上因发烧还烫着的脸颊,温顺地连蹭了好几下,让他几度觉得不真实。
每个人生病后难免会变得脆弱,会更需要有人陪着。
陶青梧恍惚着,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想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回来了,还这么温柔地关心她,被她拉着手也没甩开。
她不禁沉溺其中,生怕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踏实连啜泣的声音都压低了些许,语气软糯,“你以后别再凶我了,我害怕。”
咫尺的距离,傅庭肆闻到的是洗手间内新换的沐浴乳的柠檬草香,被眼前这人灼烫的体温挥发到浓郁了好几分。
他无奈轻笑一声,一寸寸拭掉了手边的薄汗,“好,你乖一点,不凶你。”
良久,陶青梧默默感慨老天是不是看她生病太可怜了,所以特地给她编织了一个如此美好的幻影,让她又喜又痛。
哭了这么久,她觉得头更痛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让她此时此刻非常依赖的身影竟越来越远,而后消失在门口。
她伸出手臂想要拉回来,费力半天终是一场空,那种已经失去的实感渐渐清晰起来。
视线一瞥,陶青梧看到了手背上正往血液里输送冰凉液体的静脉针,思绪逐渐与从傅誉离开那天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钻心的痛让她窒息,她又开始发出细微的哽咽声,喉间的刺痛让她说出的话都变得不清不楚,“叶识檐,叶识檐,我又是一个人了,他要结婚了。”
啪——
从客厅接了半杯温开水的傅庭肆去而复返,价值上万块的水晶杯在他听见陶青梧那接连叫出的名字后从指尖滑落,清脆的声音让他没机会听清后面的低喃。
他双目赤红,长腿迈开绕过那堆摔得四分五裂的碎片,自嘲的笑从微抿着的唇间溢出,青筋虬起的左手猛地扣住了陶青梧抹眼泪的手,“陶青梧,你就这么想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遭让陶青梧快速从情绪里抽离出来,腕处的力道让她吃痛了一声,懵着嘟囔,“你怎么又凶我?”
傅庭肆不敢想床上的人究竟在透过他看谁,兀自松手后离开了卧室。
里面的人需要换水和去静脉针,即使再气他也不能甩手不管。
这几日怕吵醒里面的人,他一直都是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可这会儿他只觉得如坐针毡。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作多情”竟会成为他的代名词。
方才的陶青梧有多让他心软,此刻就有多心痛。
傅庭肆仰靠在沙发上缓了半晌,他叹出冘长的一息,而后起身到厨房的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扫了眼缺了一只的杯架,开始慢条斯理地倒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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