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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
顾衍扔给陆燃，便拎起水囊到前边去装雪水。
越往北走气温越低，顾衍搓手来到一处溪流边，蹲下身子拿水囊压入溪流。
看着一泓溪水缓缓流入水囊，顾衍忽然看到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楚蘅的面容，她正笑着看着自己。
“楚蘅？”
他盯得愣神，忍不住叫出声。
等回过头，才发现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境。
疯了。
他不记得这是他行军十九日来第几次想起楚蘅，总之某些时候吃饭时想，睡觉时想，休整时也会想。那人就像是印刻在他脑海里了似的，时不时又蹦出来，叫他心痒难耐。
这才第十九日，之后到了荆州还有那么长一段日子，可怎么熬。
他撇撇嘴，收起水囊。
正要起身，忽然感觉脚下一阵摇晃，紧接着身后传来地动山摇地崩塌声。
行军休整的地方，已经有人发出惨叫声。
雪崩——
“爹！”
顾衍第一反应就是往回跑，崩塌下来的皑皑白雪只一瞬便将人掩埋在雪堆中，吞噬得片甲不留。
强大的雪雾气流模糊住顾衍视线，他顺着人流惨叫地方奔跑，不断将身旁受伤的士兵往安全的地方扛，放下后又冲进雪幕中。
“可有见到裕王？！”他抓住一个问一个，逃命的士兵都纷纷摇头，直到听到陆燃的声音，“三公子，这儿！王爷在这！”
顾言昌只顾指挥军队撤离，没留意到身后砸来的雪团，被砸中晕倒在雪堆中，好在陆燃发现及时靠着他双手不断将人往外挖。
“爹！爹！”
顾衍大声叫他，双手用力将人拽出来。
“轰——轰——”
眼见着新一轮的雪崩又从山顶滚落下来，顾衍手却迟迟不愿松开。
第五十六章 十个月，他忽然觉得好长啊
“衍儿。”
巨大的轰隆声将顾言昌震醒，他睁开眼，看见全身使尽全力青筋暴起的顾衍，他正用力将他从雪堆中拉扯出来，眼睛好像还湿了。
“您倒是使点力气啊！”
顾衍怒吼，看着前面不断朝他们卷冲而来的雪堆，此刻没空与他煽情，只想赶紧将人救出来。
顾言昌渐渐恢复体力，撑着下半身在雪坑里用力一顶，顾衍和陆燃终于将人拉出来，三人迅速逃离翻滚下来的雪山。
半个时辰后，雪山下终于恢复平静。
顾言昌一行人损失惨重，骑来的马和御寒用的物品吃食都掩埋在雪堆中，为避免雪崩再次来临，他决定立刻动身往边城荆州赶。
顾衍蹲到他身前，被他提脸骂了一嘴：“你干什么？！你老子又不是走不动道了！”说完，自己硬撑着瘸腿往前走，刚走两步就疼得动不了。
“别嘴硬了！”
顾衍不耐烦将人扣押到背上，背着他就往前迈步。
顾言昌脸色难看得紧，却只能乖乖趴在他背上。
“你那些吃的呢？”顾衍听见他肚子饥饿得叫出声。
顾言昌撇撇嘴：“给你了。”
他脚步一顿，片刻后又继续往前走。
剩下的日子，顾衍和陆燃轮流背着顾言昌，一行人终于在第二十三日到达顾言昌驻扎的边城荆州。
荆州比不得汴京繁华，而且这里常年寒冷干旱，人们的脸色都是蜡黄粗糙的，比不得汴京里的人们细皮嫩肉。
不过顾言昌在这里似乎声望很高，沿路的百姓见到他受了伤，都纷纷过来帮忙，用骡子驮着轿子将他们送回他在荆州里的府邸。
他在这的府邸沿袭了裕王府的建筑风格，里面还种有不少绿植，颇有裕王府的意味，但规格却是小了许多。
顾衍的房间安置在顾言昌的院子旁边，父子俩挨得很近。安顿下来用过晚膳后，父子俩便各忙各的。
顾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提笔给顾芊芊写信，信里却全是给楚蘅的话。
如今是二月，他算算，估摸着再有十个月他们就能见着面了，年关一到他便可以回汴京进宫向圣上禀明边关动向。
十个月，他忽然觉得好长啊。
以前在北椋好像都没这么难熬。
盯着案桌上明明灭灭的烛光，顾衍叹出一声气。
却被从外面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陆燃打断思绪，“公子，这回跟来的人中还真有太子的人。”
“顾承乾，还真是阴魂不散。”顾衍皱起眉头，看来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是真想要让他永远待在荆州回不去了。
“您人都远离朝堂了，他居然还不放心。”陆燃愤愤不平，觉得太子心胸未免太过狭隘。
顾衍冷笑：“这人心里头若是有鬼，怎么样都不会安心。找个机会将他派来的人处置了，留几个不怎么机灵的活口就行。”
“是。”
陆燃正要退下去，冷不丁被他叫住：“将这封信寄回去给四小姐。”
“四小姐？”
他不解地喃道，还偷偷看他一眼，被他一记眼刀子瞪过来，忙缩着脑袋跑了出去。
几日后，顾言昌发现随他回来的将士少了几个人，一问才知道是顾衍处置的。
“为何要处死他们？”
顾言昌来到他面前质问，顾衍正好在书房里清点城中和城外守卫的士兵人数。
“他们是太子的人。”顾衍头也不抬。
听到‘太子’两字，顾言昌顿时警惕起来，“太子的人也跟到这儿来了？”他带兵打仗厉害，但心不够细，完全没发现自己行军队伍中混进了外人。
顾衍没搭理他。
他脸色悻悻追问：“那你全都处死了没？”
“没有。”
顾衍提起笔，记下清点好的人数。
“为什么不全都处死啊？留着他们等于是养虎为患啊！”
“父亲，你这整座荆州城才三万将士一同镇守边关，你该操心操心怎么提高防御力，别操心其他的了。”
他说着，就将人往外撵。
“哎，你话还没说完呢！”
被他赶出来顾言昌无可奈何，只能郁闷地往回走。等静下心来才发觉顾衍说的没错，没想到他刚来几日就瞧出这里的弱势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衍都极忙，要提高荆州的防御力，就得在城中制作出一批精良的兵器时刻保证能够自给自足，并将边防线修筑好布下机关，提高防御能力，让整个边关形成易守难攻的地势。
在他忙着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寄回给顾芊芊的信总算送到了她手上。她兴高采烈打开一看，小脸立刻耷拉下来，“什么嘛，这全是给蘅姐姐的啊。”她把信扔给一旁的楚蘅，郁闷地走到桌边继续学着插花。
俩人喜怒各不同，楚蘅则惊喜地打开信笺，上面落的还真是她的名字，顾衍跟她说了他们行军一路上发生的事，就连看到的景色也细细描绘告诉她，写了满满四页纸。
楚蘅看着看着，忘了还是在顾芊芊屋子里，竟不自觉发出笑声来。
这下，顾芊芊更郁闷了。
楚蘅将信小心收好，忙走到她身旁安慰她：“四小姐别伤心了，三公子在信上说了让奴婢好好照顾您，可见心里头是最记挂您的。”
“你说三哥也真是的，都一个多月了才寄这么一封信回来，那日后他再在那边待久一些，岂不是将我们全都忘了？”今日的花插得也不好，她干脆放下燥郁地坐到圈椅上。
楚蘅将桌上的花瓶挪到自己跟前，边拨弄边道：“不会的，三公子重情重义，您又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肯定会寻机会早日回来看您的。”
一会儿，一瓶颜色清丽的花便插好了。
顾芊芊好哄，看到被楚蘅摆弄好的花脸上立刻显露出笑容来，桃腮带笑，娇花衬得她面容清莹可人，宛如富贵人家手捧在心的明珠美玉。
瞧她高兴，楚蘅这才放心退出去，差点撞上从外面匆匆赶进来的婉月，手里的茶壶险些烫着她。
“什么事呀这么急匆匆的？”楚蘅敏捷拿开手里茶壶，这才让她躲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下聘
“蘅姐姐我没时间了，这是南下果商刚刚送进府里来的果子，趁着新鲜老夫人让我给四小姐送些过来，我得赶紧随老夫人到楚家下聘去了。”
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搁下一盘鲜红欲滴的樱桃就要走。
“老夫人可是要去订下大公子和楚家小姐的亲事？”趁她没出屋门，楚蘅抓住她问。
“是啊。”
得了这声应答，楚蘅也不再耽搁她，松开了手。
她提着茶壶的手瞬间捏紧，看来再过不久她又要和楚璟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了。
她嫁到顾家来，是不是跟自己也有关系？
两个时辰后，顾家下聘礼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来到楚家府门外。楚鸿詹和楚若渝都在家休沐，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直到管家通报，才知道是顾家老夫人替他们家大公子来下聘礼了。
谢氏也是将门之后，来不及问姚氏是怎么一回事，楚鸿詹只能赶紧让管家将人迎进府里。
曹氏搀着谢氏从轿子内下来，欢欢喜喜迈进楚家府门，姚氏一见到她们俩人，忙提衣摆迎上去，面色亲和地与俩人打招呼问候。
两家人都坐下，丫鬟们泡好茶后，谢氏方说清楚来意：“今日唐突前来，还望楚丞相和楚夫人海涵。老身此番过来是要替家中长孙顾衍与楚家小姐订下亲事。聘礼清单之前也已经送来给楚夫人过目，今日送来的聘礼便是按着清单上来下的，一条都没少。”
楚鸿詹回头看姚氏一眼，什么聘礼清单，他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姚氏看见楚鸿詹表情，忙笑着解释道：“这件事我还没来得跟老爷说，这些日子老爷忙于朝政，我将顾大公子要提亲和聘礼清单的事都与阿璟商量过了，觉得孩子同意了便行，这日子怎么说都是他们俩人一块过，咱们做父母亲的也插手不了太多。”
作为男子，又是家中长辈，楚鸿詹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细问姚氏楚璟与顾沅的情事，而且顾家的聘礼已经下到自家门口，城中许多人都瞧见了，这件事便是板上钉钉了，他也不好做出什么令两家人难堪的事。
楚鸿詹听她说完，似是同意了她的想法：“夫人说得没错，日子始终是他们两个人过的，既然阿璟同意嫁到顾家，那便顺了她心愿。”
尔后，他看向谢氏和气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我们都将她当做掌上明珠来呵护，日后她嫁到顾家，还望老夫人和顾夫人能好好待她。”
这一番话，足以道明楚鸿詹对楚璟的疼爱。
“这是自然，我们顾家定会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怜惜。”曹氏一高兴，抢着谢氏的话答应下来。
“瞧我这儿媳，知道两位肯答应这门亲事，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谢氏忙开口圆了圆。
厅堂里传出一阵乐呵声，送走谢氏和曹氏后，盯着这满园的聘礼，楚鸿詹脸上的喜意没了，他看向姚氏问：“事先为何都不与我商量一下？也不知这顾沅是非良人，你就急着将阿璟嫁过去。”
姚氏搂上他手臂，亲昵道：“老爷，其实这顾大公子还是阿璟自己挑选的夫婿，他是顾家的嫡长子，将来是要承袭裕王爷位子的，顾家又是皇室出身，是汴京里最挑不出错儿的了。何况顾大公子也属意于阿璟，俩人是情投意合，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亲眼见到他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家兄弟，这样的人恐怕...”说起那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楚鸿詹忽然又想起那个叫楚蘅的丫鬟来，他没看清楚她面容，但她说话的那个样子，与他记忆中的楚蘅还真有几分相似。
瞧出他脸上顾忌和眼中异色，姚氏敛回眸子：“我想他也是被一时蒙蔽的，如若他真的有罪，陛下怎还会将他放出来？最重要的是阿璟喜欢，您不是说过她想要什么都会答应她的嘛？”
知道一时之间与她说不清朝堂上的事，楚鸿詹也不再继续纠缠，只得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楚璟站在远处亲眼见着楚鸿詹答应下她与顾沅的亲事，高兴地转身要离开，却发现楚若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春棠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你真想好要嫁给顾大公子了？”楚若渝冷冷看着她，就算是只见到她这副什么都没做的样子，他都能猜出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嗯，阿璟喜欢他。”她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表达出来，不打算再隐瞒。
“行，只要你别后悔就好。”
他没再为难她，也没再警告她与她斗气，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她笑了笑：“不后悔，怎么会后悔呢？我们俩互相喜欢，我相信他会待我很好，而我，日后也会当上裕王府里的大夫人！”
楚若渝无意听她道出自己野心，只背过身失望地闭上眼：“阿璟，我有把你当成过自己妹妹，你也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
他走了。
楚璟盯着他那抹消失在树丛间的蓝色锦袍，笑着笑着，眼泪就夹带着笑声流了下来，泪水模糊她的视线，直到她看不见那人的背影。
裕王府里。
楚蘅瞧着这满府挂上的红绸和囍字，心揪得越来越紧，离楚璟嫁进裕王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府上到处是一片喜气，却唯独她笑不出来。
“蘅姐姐，你瞧，大哥哥娶妻那日我穿这件好不好？”顾芊芊虽不喜欢顾沅，却喜欢凑热闹，而且谢氏嘱咐过来她也不敢违抗，只好听话把自己打扮得喜气些。
楚蘅回过头，发现她穿着一身明花锦绣绸缎衣裙，发髻缠上珠玉步摇，颇有几分大户人家里明艳骄纵的大小姐气派。
“不错，四小姐这样打扮，老夫人会高兴的。”楚蘅近身来弯腰，帮她束上衣裙腰带。
“等三哥哥成亲，我才要盛装出席。”
听她提起顾衍，楚蘅双眸眼波缱绻，眉梢间生出几分暖情，她悄无声息敛去眸中思念。
日子过得飞快，三月桃花开满枝头时，也迎来了楚璟进门的日子。
第五十八章 搅乱
三月初十，裕王府办了一件大喜事，汴京里许多达官贵人携带家中女眷前来贺喜，府门口落满了人。楚蘅帮衬着一道在门口接下宾客们递上来的贺礼，她手中摞着大盒小盒，将自己身子都遮挡了半截。
“可累死我了！”
婉月将怀里圈抱的贺礼放到厅堂里，赶紧趁空闲捶捶自个手臂。她们从辰时就站在府门口接待宾客，抬进来的贺礼把厅堂里都堆满了。
“小丫头，这才哪儿到哪儿，还得大半日呢。”楚蘅将贺礼放好，转头见到她累折了腰身，便笑着打趣她。
“这大户人家成亲就是繁琐。”怕被外人瞧见自己懒怠的样子禀告到曹氏面前，婉月赶紧直起身子。
往外走时她忽然拉过楚蘅，悄声道：“听说这少夫人在楚家里是被宠着长大的，性子骄纵，也不知她会挑谁去漪兰院里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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