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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原以为等江凝梳洗完便会随她到福瑞堂去，岂料江凝却定定坐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六姑娘这是？”
张嬷嬷不满地问她。
“烦请张嬷嬷回去转告祖母一声，昨夜阿凝在皇家御园内陪宴甚晚，今个儿身子实在不适，便不过去给祖母请安了。”
江凝说完，拿起筷子夹了块芙蓉糕小口咀嚼，没有再理会张嬷嬷，大有晾着她的意思。
张嬷嬷眼神愤愤，她这副胃口大好的样子，哪有半点身子不适的样，摆明了是要甩脸子不将江老夫人的话放在眼里了。
张嬷嬷语气转冷，“六姑娘这般，是铁了心要忤逆老夫人的意思了？”
闻言，江凝拉下脸冷笑：“我被抓进大理寺时，也不见祖母出手相帮，既然祖母不顾念与阿凝的儿孙情，阿凝何必要到祖母膝前行孝顺之礼？”
“你——”
张嬷嬷未料到她竟连装都不装表露出这番话，被气得脸色涨红，也不再与她争执，怒而拂袖回去给江老夫人吹耳边风去了。
午时三刻，福瑞堂里传出阵茶盏摔碎的声音，不是江老夫人还会是谁？
她没想到江凝进了一趟大理寺回来气焰竟如此嚣张，这是要跟自己撕破脸面了！
柳姨娘和江雪晴也没想到当初江老夫人答应得好好的，谁知最后竟没去打点江凝的事，惹得她们里外不是人。
柳姨娘脑瓜子一转，敛下容间异色提议道：“老夫人，不如让妾身跟晴儿去劝劝六姑娘？她刚从大理寺回来，难免心中有怨，劝一劝兴许就想得通了。”
江老夫人盯着眼前满心眼都在打算盘的柳姨娘，脸色缓和下来，想着如今柳姨娘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便附和般开口道：“也好，你们帮着劝劝她。虽说大房如今就她这么一支独苗儿，可她与护国公府到底是同气连枝，让她在外面少惹乱子。”
“是。”
柳姨娘和江雪晴连声应下。
出了福瑞堂，江雪晴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姨娘，咱们没帮到六妹妹，如何还好舔着脸去劝她？”
“傻丫头，要不怎么说你一根筋呢？江家没帮到她，她最怨的还是江老夫人。”
柳姨娘低声说着，言外之意便是她们抓紧时辰到江凝身边颠倒是非，那江凝对她们的那点怨气还不全都归咎到江老夫人身上？
江雪晴水灵的眼珠子亮了亮，面露喜意道：“姨娘是说，咱们便两头都不吃亏了？”
柳姨娘轻轻点头，俩人当即紧赶慢赶朝芙蓉院走去。
彼时已是腊月底，护国公府上随处可见清扫积雪的丫鬟小厮，树枝上还压着雪花雾凇，一派冰雪动人之景。
江凝用过午膳便坐到廊下，脚边上是采荷生好的炭火盆，散去了冷天里空气中弥漫的寒气。
“六妹妹。”
江凝嘴里含着蜜饯，闭目养神时，听到院门口传来道热络叫声。
她睁开眼朝门口望去，远远便瞧见江雪晴被冻红的脸，柳姨娘手里裹着汤婆子跟在她身后。
江凝心里估摸着时辰，跟张嬷嬷到江老夫人身边转告完她的话时辰差不多。
她们俩人到这来的目的，显而易见。
“柳姨娘，四姐姐。”
她迎着亮光眯眼笑着，却并未起身。
让柳姨娘和江雪晴站得有些局促。
“采荷，给柳姨娘和四姐姐拿两张凳子。”
江凝微微侧眸，嘱咐屋内的采荷。
“是。”
采荷这才从屋里搬出两张凳子，给她们俩人坐下。
“阿凝，你被抓进大理寺那么多日，姨娘都没帮上忙，实在是对不住你。老夫人那边虽然没有出力，可你与她之间到底是有血缘关系，她可是这府里拿事的主子，别同她将关系搞得那么僵。”
柳姨娘坐到她身边，甘愿放低身段劝道。
“姨娘的意思是说，即便是祖母未想着要救我，我也要对她感恩戴德了？”
江凝眼帘里笑意浅浅，脸上却是透着冷意的，尤其是说出口的话，满是嘲讽。
柳姨娘的笑容凝固在唇边，没敢再接话。
“六妹妹，胳膊到底是拧不过大腿，你对老夫人好些，日后在这府里才不会如履薄冰。”
江雪晴也凑上前去，轻声细语提醒她。
江凝脸上笑意更浓，意味深长般看了她们俩人一眼方缓声道：“姨娘和四姐姐帮着祖母费尽心思在这替她说话，可你们又知不知道，祖母在做什么？”
她的话，让柳姨娘和江雪晴皆是一愣。
江凝眼波流转，继续不痛不痒道：“她啊，在想着怎么将你们从护国公府里踢出去，尤其是姨娘。四姐姐他日若是觅得良婿还好些，可若总是眼高于顶，我便不知祖母还有没有那个耐心养闲人？”
霎时间，她们二人脸上血色全无，尤其是柳姨娘。
“你是说，她已经在找人接替我的位置？”
柳姨娘惊惧爬满心头。
嫁给江万安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在沈曼姝和她那双儿女出事后过上段好日子，没曾想这好日子这么快便到头了？
江凝敛眸未语，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是谁？！”
这段日子柳姨娘一直忙着替江雪晴寻觅夫家，确实是极少留意府上的事，尤其是江万安的事。
他被罢黜官职后整日不是在外面酗酒，便是回到府上倒头大睡，柳姨娘嫌他身上酒味重，倒是许久都未同他同房了。
这段日子他睡在哪，柳姨娘甚至也没管。
江凝眼神微眯，“用不了多久姨娘便会知道。只是祖母这般待姨娘，姨娘难道还要委身替她做事？”
柳姨娘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
她稍稍敛眸，江凝须臾间便掌控势头，显然是做足了功夫。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下贱玩意
到底是江雪晴心思活泛，立刻朝江凝表态道：“六妹妹以后说什么，我同姨娘都听你的——”
江凝冰冷的眼神落到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忽觉全身冰冷，她怎么忘了，当初便是江凝害得二房三房家破人亡，自己从什么时候起竟敢打她的主意。
思及此处，更觉绝望，只得悻悻点头。
江凝嘱咐她们几句，便放她们离开。
隔日，凝香同往常一样，正想在偏房里卖力伺候江万安，突然听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的声音。
紧接着，柳姨娘和江雪晴一把将她从床榻上拽下来，她衣裳半敞地匍匐在地上，跪地求饶。
原本半醉半醒的江万安，被她们母女俩这么一闹，也是陡然清醒过来，又惊又怒地瞪着她们骂：“老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着你们这两个妾室出来的人管着了？！”
“老爷在府上明目张胆勾搭这等下贱玩意，还不许妾身拦着了？！”
柳姨娘恼怒他的移情别恋，何况是跟这么一个身份低下的丫鬟勾搭，更是叫她怒火中烧。
若是以前，江万安定然是看不起凝香这种出身的女子，他不是江万彦，什么样的人都能勾搭，他骨子里有着身为文人风雅保有的体面，只是如今被罢黜官职，他的名声又早已臭名远扬，他何必还要在乎这些？
他毫不在乎地冷嗤一声：“你说她是下贱玩意，可老子偏偏稀罕得很！”
他不满柳姨娘这段日子对他的嫌恶，踉踉跄跄来到凝香跟前，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捏着她小巧下颌狠狠亲上一口，明着与柳姨娘叫嚣。
柳姨娘气得脸色涨红，又羞又愤扯过江雪晴的手，从凝香屋子里离开。
江雪晴还未出阁，她不愿她见到不该看的东西。
“姨娘，咱们该给那下贱胚子点颜色瞧瞧啊！”
江雪晴想折回去，却被柳姨娘一个劲儿的往前拉扯道：“自然有人替咱们收拾她！”
她将样东西塞到江雪晴手里，让她即刻去宁王府知会江雪柔一声，自己则来到福瑞堂内，“扑通”一下跪到江老夫人面前哭诉江万安和凝香双双勾搭的事。
江老夫人瞬间拉下脸色，她没想到凝香和江万安的事败露得这么快。
不过想着自己本就不打算再扶持柳姨娘，干脆将计就计道：“自舟哥儿和仪姐儿出事后，老二房里就没再添过子嗣，既然他难得有个宠幸的人儿，不若就让他将人纳进房罢，能替二房生下个一儿半女也好。”
柳姨娘颔首垂泪的眸光滞了滞，很快又生出一抹阴狠，她没想到江老夫人连遮掩都不遮掩，直接就顺水推舟想要让江万安将凝香纳进房里，简直是痴人说梦！
柳姨娘猝然抬起头，愤愤盯着她：“老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凝香乃是丫鬟出身，便是老爷他再不济，也是这护国公府里的二公子，若是娶个丫鬟当妾室，岂不叫人贻笑大方？！”
江老夫人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向来言听计从的柳姨娘，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将姿态摆高反问她：“那你倒是说说，老身该如何做？”
“将那凝香发卖给人牙子，不能再让她在护国公府里多留一日！”
柳姨娘语气坚决道。
“放肆！”
她的话让江老夫人震怒拍桌，“你也不过是老二娶回来的一个妾，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柳姨娘从未在江老夫人面前这般硬气过，此刻见江老夫人爬满皱纹的面容现出怒意，身子颤栗一下，但依旧是不肯低头，只噙着嘲意问：“老夫人不肯将她发卖人牙子，想来是想好了怎么安排她的后路罢？”
江老夫人蹙起眉头，双鬓花白瞪她，想起她昨日到江凝院子里去过，不免想通她态度变化的缘由，脸上阴狠顿现问：“是六丫头告诉你的罢？”
柳姨娘身子微微发抖，正想着要如何回话，突然听到江老夫人尖声下令道：“立刻将她身上掌中馈的钥匙给我搜出来，还有她放在栖云院中的那些账目，也给我一五一十搜罗回来，一本都不许落——”
“是！”
张嬷嬷立刻带着几个丫鬟上前对柳姨娘动手，半分余情都未留。
几人在地上扭打好一阵，直把柳姨娘的外裳都扒落，连带着她的发髻也被扯得摇摇欲坠，也没见到库房钥匙的影子。
“钥匙呢？！”
江老夫人心底涌出不祥的预感，厉声叩问地上被搜得满身狼狈的人。
柳姨娘捋好额间散发的头发，得意笑道：“急什么？一会儿老夫人就知道了。”
“给我狠狠地打，直到她肯说出来为止！”
在江老夫人眼里，柳姨娘便是只任她捏打的蝼蚁，尤其是如今江万安的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她更是肆无忌惮。
痛苦的尖叫声不停从福瑞堂里发出，直到江雪晴带着江雪柔赶回到福瑞堂，方止住这一场祸事。
柳姨娘的嘴角被打出血来，身上衣衫褴褛，整个人宛若被主子任意丢弃的弃物。
江老夫人一点不顾往日情谊撕破脸的样子让江雪柔气急，她在宁王府里侵润这么长日子，身上早已有两分皇家人的气度。
她眼带厉色瞪向江老夫人，哽咽怒斥她：“姨娘她替老夫人打理府上事务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夫人不感念也就罢了，还这般恶毒待她，难道这便是护国公府主母该有的仪态？！”
江雪柔身上金光闪闪，满身贵气的模样让江老夫人微愕，但面对她的指责，江老夫人却满是不屑，冷哼回她：“别以为你入了皇家便想借着皇家的威严来教训我，别忘了你是我护国公府养大的——”
“老夫人若是讲理，柔儿自然敬重，可若是老夫人这般蛮横粗俗如市井妇人，别怪柔儿将你在这后宅之中的腌臜样传遍整个京州官眷圈，叫大家也瞧一瞧你这副见不得人的真面目！”
江雪柔怒言喝斥。
正当江老夫人面色难堪之时，只见江凝巧笑倩兮般从外面走进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扬眉吐气
看见江凝，江老夫人目眦欲裂的双眼里闪过片刻的惊诧，但很快又恢复神色，人朝她露出恶毒笑意：“六丫头啊六丫头，你可真是祖母的乖孙女儿。”
“祖母待孙女儿也不薄。”
今日江凝外披一件玉枝色兔绒斗篷，身上的碧青色锦缎裙裙角上绣着一圈金色丝线，与主位上蓦然失色的江老夫人相比，显得高贵许多，不由得叫江老夫人眼中的恶毒愈发浓郁。
“你怎么就没死在漠北？！”
江老夫人彻底撕下往日里伪装的面容，朝她与柳姨娘等人露出恶毒的獠牙。
江凝哼笑，冷冷盯着她：“祖母盼着我死在漠北，可我偏偏活着回来了。不仅如此，我父兄他们在漠北也活得好好的，祖母是不是很失望？”
“你们——你们大房都不得好死！”
江老夫人自知自己落了下风，只得说些狠毒的话来刺激她。
江凝却懒怠再同她做口舌之争，她走到江雪晴身前，江雪晴立刻将柳姨娘塞给她的东西交到江凝手里。
江凝朝江老夫人笑道：“祖母方才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江老夫人的眼帘落入一把钥匙，正是她想要从柳姨娘身上搜寻的库房钥匙。
江老夫人目光里交织着焦灼与恨意，如今钥匙落到江凝手里，她便再无拿回来的可能。
当初是想着柳姨娘好拿捏，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主，没曾想自己竟栽倒在她这见风使舵的性子里了，如何叫江老夫人不恨？！
“那也不过是个空库房，没什么好争的！”
江老夫人冷哼。
她这么些年，从护国公府搜刮到裤腰带里的银钱，都藏在她的私人库房里，压根一分钱都没往江家库房里放。
“祖母难道就这么小看阿凝？”
这回轮到江凝冷哼，她面色镇静道：“阿凝有的是法子让祖母将裤腰带里藏的私银放到江家库房内。”
她故意压低声音凑近道：“而且，还会让祖母吐得一干二净。”
这番不轻不重的话语，才彻底让江老夫人慌了身心，她盯着江凝手里的钥匙恍然失神。
方才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搜刮柳姨娘身上库房钥匙上，倒是忘了让张嬷嬷她们先去将栖云院里的账目带回来。
江凝只要查清楚护国公府历年来的收支，便知道江老夫人私吞了多少私银。
倘若江老夫人不肯将私银都吐出来，江凝请不来江奉玺，可请来江家族老却不是难事，到时候江家族老一定夺，便是江老夫人再如何顽抗，也得把这多年来藏的私银一一吐出来。
“臭丫头——”
江老夫人怒得拍桌，桌沿上的茶盏随着她拍桌的动作震出些茶水，溅到她衣袖之上。
“往日都是祖母算计孙女儿，想不到有朝一日也会被孙女儿算计罢？”
江凝扬眉吐气问她。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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