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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千秋——年年雪在【完结】

时间:2024-06-23 17:25:22  作者:年年雪在【完结】
  倒是这位樊选侍,竟一改在中安殿不开尊口的做派,主动迎了上来。
  “孟姐姐……”见孟绪停下步子,她怯怯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美人和选侍中间差着好几阶,骠骑大将军的女儿也与商人养女有着天渊之别,若换做别人,一上来便听到这样的称谓,多半要觉得她是攀附。但孟绪向来不太在意这些。
  她虽对樊氏不算有好感,仍道:“大家同年同日为宫嫔,自然是可以的。”
  樊氏似被鼓舞,走近了些,欲言又止地道:“姐姐可听说过蓬山宫的事?”
  孟绪只装糊涂:“不知是什么样的事?”
  樊氏左右顾望了一下,用罗袖掩住口,眼神向主殿的方向一瞟:“主殿,就是瑶境殿的那位善婕妤,原是舞姬出身,却在两年之内累晋婕妤,一度风头无两,当年可比柔妃娘娘还要得宠,只不知为何突然又被冷落了。”
  孟绪示意她说下去。
  樊选侍同孟绪对视一眼,见孟绪一副颇有兴致的神色,压着声道:“姐姐可知,蓬山宫其实一向是不给别的妃子住的。也不知道今次怎么就让我们住进来了,一开始你我明明不是往这儿分的。”
  孟绪笑了:“选侍的消息倒很灵通,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呢。”
  她确然起了兴致,只不过现在更多的是对樊氏这个人的兴趣。人前她一副软弱可欺,难成气候的样子,现在又主动攀谈,对宫里的情况还似知之甚多。
  樊氏急忙否认:“这些事宫女太监都知道的,妾出身不好,心有惴惴,这才多费了些劲打听……还以为陛下突然改了主意,是有什么深意。”
  既是突然改的主意,可见此前樊氏也不知自己会住青鸟阁,那么又如何提前打听蓬山宫的事呢?
  可见心有惴惴是假,了如指掌是真。
  孟绪琢磨过樊氏的话,正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听到身后传来一溜串的脚步声。
  原来早就候在月下阁的仆婢们中有眼尖的,这会儿已看到孟绪来了,齐齐出来迎接自家主子了。
  樊氏一看这阵仗,往后退了一步,赧颜道:“妾身是不是耽搁姐姐安置了?”
  “都怨我一时没了心骨,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她行了个十分标准的宫礼:“妾身就先不打扰姐姐了,这儿的屋子久不住人,虽必定好生打扫过,但毕竟落灰久了,姐姐记得多开开窗。”
  字字声声,柔情似水。
  孟绪也笑着回礼,展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樊氏其实还想说些什么,几度试图开口,到底顾忌此时人多,腰肢袅袅地离去了。
  *
  新人进宫的头两日,皇后特地免去了众妃定省,留给大家拾掇安顿。事实上她身子骨不好,宫里也只需每三日觐见问安一次即可。
  蓬山宫主殿的那位,又常日都闭门谢客,诸事不问,一早就派宫人知会过,不必新人拜见。
  如此一来,孟绪本以为这几日都该要在偷闲中过去,倒也乐得轻松。没想到,下午就迎来了太极殿的人。
  来的是御前伺候的周锦,说是有口谕要带给新主子们,这会儿正在主殿前等着。
  临出阁门前,宫女琼钟低眉小声地在一旁提醒孟绪:“周公公是总管大监隋安公公的徒弟。”
  这是怕孟绪初入宫闱,不晓得周锦的身份紧要。
  孟绪看了她一眼,记住了她。
  能对主子上心的下人,终归是好的。
  西边青鸟阁的樊选侍稍落迟了一步,等她也到了,周锦才笑吟吟同两人开口:“陛下说了,现在就是民间也不兴盲婚哑嫁,因而请各位主子都挑一件代表心意的小物呈上去,明夜该召谁,陛下就有数了。”
  当今天子不是重欲之人,听说一个月内进后宫的次数也不过寥寥几次。
  但新妃入宫的第二日,循照以往的惯例,是必定会从中召幸一人的。
  这是给新人们的机会,若错过了,何时承幸便不好说了。
  孟绪将人好生送走,走之前还给周锦塞了片薄薄的金叶子:“公公阖宫传旨,奔波辛苦,我请公公喝茶。”
  周锦本想推拒:“美人太客气了,奴才不辛苦,为天家办事,哪会觉得辛苦。”
  孟绪檀唇一弯,轻轻笑起来:“公公不觉辛苦,自然是公公的心意,我怕公公辛苦,也是我的心意。”
  这一笑,简直把周锦看得呼吸都忘了。
  他自问在宫里当差,也见识过不少美貌的女子,娘娘们燕瘦环肥,本就都是人间殊色,可这还是头一遭,竟有一种心魂都要被摄去之感。
  孟绪的长相其实美得很有锋芒,因而天然便有一股拒人于外、不好攀近的气度。
  唯有在笑时,饱艳像红樱桃似的唇稍稍勾起,才让人觉得神女切切实实下了界来,正眷睐着凡间。
  周锦不动声色收下了那枚金叶子,倒不是真的看得晕晕然了忘乎所以,而是他如今已确信,这位孟美人,必是个有大造化的。
  就凭这张脸,也不可能埋没了去。
  他何必拂了人面子?
  这头周锦才一走,那头樊选侍又不像他在时那般的噤口哑言了,赶在孟绪转身离去之前将她唤住。
  “孟姐姐……”
  孟绪抬眼看她:“怎么了?”
  樊选侍抬手小幅度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孟姐姐,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我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陛下是不是又念起善婕妤的好了,想利用我们重新打开蓬山宫的大门,好打破和善婕妤的僵局啊?”
  “我们要不要找机会去见见善婕妤,劝劝她。回头见了陛下,也好让他知道善婕妤过得好不好。”
  孟绪终于明白为何她对这位樊选侍始终生不出好感了。
  中安殿上形容无状便罢,若按照她那时表现出来的性子,她见到自己,理当怯退不前,尽力避开才是――
  她太矛盾,也太急了。
  好似很急着笼络孟绪,可是中安殿上如云贵女,她都不曾急于攀附,反而畏如虎狼。孟绪自问家室不算显赫,位份也不是最高。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她所图的呢?
  至于她方才说的话,在孟绪看来更像是因病急乱投医、过分揣测。是她当真多思,又或者……是想诱导旁人多思呢。
  “选侍好似很在意忽然被分到了这里?”孟绪委婉道:“‘翩翩三青鸟,王母使也。’你住在青鸟阁,有这想法倒也算应了这名字。可天子之所以为天子,在这后宫,若他想要台阶,平地也会长出台阶来,何须如此行事?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真有深意,也不是你我该揣测的。既来之,则安之,选侍别弄巧成拙了。”
  樊选侍似乎没想到她会反过来劝自己,怔怔地看了孟绪一会儿,点头:“好,姐姐说的有理,我听姐姐的就是。”
  孟绪面色和缓了一些:“今天早上在中安殿,我见你脸色不好,是她们欺负你了?”
  “原来姐姐那时就注意到我了……?”樊选侍垂睫,又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虞才人说、说我是瘦马,是下贱的人,我……”
  樊氏眼尾骤然挂上了一珠晶莹的颜色。
  孟绪递给她一方素巾,让她不必再说下去了,她还不至于要人再难堪一回。
  樊氏抽噎了两下,边拭泪,边带着哭腔道:“她也没说错什么,是我自己还有几分未磨平的心气,姐姐切莫为我出头。”
  “别这么想,进了宫,大家都是一样的。”
  孟绪脸上的笑色一直到两人别过后才淡去。
  诚然,樊氏虚伪,可孟绪待她也同样不真。
  在这宫里混的风生水起的,又有几个没几张趁手的面具呢?
  *
  今夜,月下阁的烛火早早熄去了,莲盏里只有凝冻的一盘蜡泪,在窗月的流照下,像是剔透的红玉。
  如今在内间近身伺候的就是琼钟和簌簌两人,琼钟见孟绪已睡下,想要进来替孟绪掖一掖被子,毕竟春日未深,天气还有些清凉。
  脚步才迈开,又被簌簌拦下:“主子喜欢躺在床上想事情,这会儿许还未睡着呢,别扰了她。”
  于是两人都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夜色越发深沉寂历。
  孟绪确实还醒着。
  躺在榻上,她脑中翻来覆去都是孙嬷嬷今早的话。孙嬷嬷可是为数不多历经雍、梁两朝的人,能在后宫的大清洗中善身而存,她的话,不可不重视,远比樊氏的作为更需琢磨。
  孙嬷嬷到底想用柔妃的事告诉她什么呢?
  孟绪隐隐有了个念头。此时虽已无从验证孙嬷嬷的用意,却可以试着去推敲,陛下为何要借对妃子的偏宠去起用她的家人。
  这么一来,还真教她品匝出几分别样的意味……
  孟绪的父兄皆已战死,母亲身骨也不健朗,孟家如今算是个只剩孤儿寡母的空架子。可父亲当年的许多好友,都是一起打天下的过命交情,仍时常也会与孟家走动往来。
  他们将孟绪视若己出,言谈时,也不会避着孟绪。
  因而孟绪曾听他们感慨过,陛下当政以来,决策的施行其实都是有些艰难的。
  朝中的大臣未经换血,大部分都是先帝在时就委任的,对陛下许多想法常常颇有异议,常要在对立面去指出各种弊病。
  无他,只因陛下实在太过年轻。
  先帝三十六才荡平雍室,打下江山,前雍的几位皇帝上位的时候也大多年过而立。然而今上登基之时,却将将弱冠之年。这样的年纪,就是在官场也是过分青嫩的。
  年岁既小,又是即位不久,还不曾有什么实绩,老臣们便总认为他的政见不够成熟,甚至,就连孟绪的那几位叔叔也是这么说的。
  可大臣们会对天子的政见指手画脚,却不会对天子的心意多加劝阻,天子有任性的权力。
  换言之,起用前朝的废臣或许诸多掣肘,一旦换作为了宠爱的妃子提携她的家人,事情竟反而简单了起来,连朝上对阵辩谈的功夫都省了。
  孟绪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了一丝真相,心跳声都倏然快了些许,像是绽破乌云的春雷,密密急急,砰然作响。
  先是礼聘时一改前人做法,先问过当选的贵女们是否自愿入宫,又在点寝前令新妃上呈物件,以物择人。桩桩件件,无不表明着,如今这位陛下,远比她早先以为的更有意思。
  与聪明人对弈,可比同一个愚人周旋,来的有趣。
第3章
  第二天一早,簌簌去御花园折了一大捧杜鹃回来,供在白玉花插里,艳粉色与脂白色交光,霎是好看。
  簌簌回来时还随口说起,在御花园时偷听到两个公公在讲,今天一大早就有御府局的人过来,有意无意地同隋安公公打探,是不是该为善婕妤做几身新的春衣。
  结果被隋安公公骂了出去。
  孟绪并不意外,一边篦头发一边道:“缘何都往这上头想,从前蓬山宫只有一座瑶境殿,方能称之为蓬山瑶境,如今东西偏阁既都启用了,蓬山宫也只是蓬山宫了。”
  这哪里是要重修旧好的样子?
  不过,这也怨不得那些当差的人。侍奉帝王,本就是天下最艰难险要的事,就是主子动一动手指头,他们也要留心这根指头是指向哪里,更何况是别的异举呢。
  只是,若她孟绪也因此前樊选侍之言所误,做了不该做的事,或是他朝有幸面圣时多嘴说错了话……怕不只是像这位公公一样,被骂出去这么简单了。
  孟绪与妆镜中鉴映出的绝艳脸庞深深相看。这位樊选侍,到底是真笨还是假笨呢?
  簌簌听得一阵云里雾里,只管赏瓶里花枝去了:“奴婢还不曾见过哪里的花开的像御花园这般好呢,险些挑花了眼。”
  “你这丫头,也不叫上我,倒自个儿出去逛。”梳完头,孟绪从里间出来,闲闲倚着镂花的隔扇门,笑嗔了句。
  下一刻,这笑意却又微微冻凝起:“花虽好看,不过下回别去摘了,宫里不比家里,别犯了哪个娘娘的忌讳。”
  簌簌想了想是这么回事,自然应下声来,赏花的雅兴也散了大半,悻悻地把花搁在窗棂边上。
  琼钟舀了一瓢清水过来,往花插的瓶肚中灌去,思忖道:“这杜鹃花倒没听那个娘娘尤其钟爱的。不过此前有个宫女,莳花时剪子不小心掉下去了,砸坏了一株芍药,好巧不巧那芍药是柔妃娘娘亲口赞过的,可教她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板子。”
  簌簌起先不过心有一点余悸,这一听登时吓得脸色青白,仿佛只差一点,板子打要打在她身上了。
  琼钟扑哧一声笑出来,孟绪也道:“你可别吓她了。”
  这却教簌簌不明所以起来,这样骇人的事,怎么一个两个都好似不甚在意。
  缠着琼钟便是一通好问,莫非这事是她胡编乱纂,诓她的不成?
  气愤得直要握拳跺脚:“也就是打量我好骗了!”
  琼钟只好小声对她解释:“宫里骇人的事还少么,一顿板子,已算是格外开恩。以后你就懂了,有时候人命未必比花命金贵。”
  孟绪已坐在了矮几边上,此刻眉黛一皱,手中散漫地翻动着书页,看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放心,我总会护着你们的。”
  簌簌当然知道自家娘子是个护短的性子,面色转晴,笑着点头。
  琼钟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说,微微一愣,有些动容。
  她想起,孟绪昨天才到月下阁的时候,其实对他们这些仆婢都是态度淡淡的。她本以为是主子还要再考察他们一阵,可好像就是周锦公公来时她出言提醒了一句,主子就将她提到了里间贴身伺候。
  她确实是实打实想为着主子好的,心意能被人认可,琼钟打心眼里感激。
  这时候孟绪望了望琼钟,也想到了什么:“我看你年岁较我和簌簌都稍长些,做事又仔细,之前可有在别的地方当差么?”
  琼钟不敢隐瞒,跪下来郑重叩首道:“不瞒主子,奴婢之前是在慧嫔娘娘宫里当差的。”
  担心孟绪会误会,琼钟殷恳而直然地仰起自己的目光:“但奴婢并非是背主之人,是慧嫔娘娘失势后,主动托关系将奴婢送走了。后来奴婢便一直留在掖庭局,直到您进宫前,才被调到了这儿。”
  孟绪干净圆润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案上,笑道:“如此说来,这位慧嫔娘娘,倒是个仁义的主子?”
  琼钟心里不由升腾起一丝希望。犹豫了片刻,到底顾及在新主子面前不宜说太多旧主的事,一时只点头称是:“慧嫔娘娘待下人都很好。”
  *
  用过早膳,恰逢宫监来收取新妃们要上献给陛下的物品。
  簌簌替孟绪把那册摘了封皮的书交给了小太监。
  临走的时候簌簌往托盘中一扫,看见上面陈珠列翠的,什么玉梳、鸾佩、香囊,甚至还有女子的一编青丝。
  只给了一夜的时限,大家也来不及准备什么精巧的宝珍,送上去的东西大多是往定情信物上靠。簌簌算看出来了,就数自家主子送的最不柔情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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