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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千秋——年年雪在【完结】

时间:2024-06-23 17:25:22  作者:年年雪在【完结】
  他双手无措地搁在两腿上,浑然忘了,此刻面对的分明是个比他小了二十余岁的后辈。
  还好,帝王未曾让他焦烦太久。
  “先生慈爱小辈之心,朕亦感怜。”
  沈钦心中登时升起了希望,这是愿意应允了?
  可帝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喜色顿收,脊背一僵――
  “不若,朕放沈氏出宫回府一段日子,伴在老先生身侧尽孝?”
  出宫?!
  沈钦心神一震,他从未有过这个念头。更没想到帝王会有如此决断。
  他只是希望妙嫦可以借此事解去禁足,寻机复宠,父亲也能安心养病。
  直接出宫,虽也是解了禁足,可与贬为庶人有什么区别?
  万一自此之后帝王再也不召她回宫了呢!尽孝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他当即从椅子上爬下,诚惶诚恐地跪地,恳请帝王收回成命:“父亲的事业承蒙陛下的扶持才能走到今天。世人皆以为陛下是宠爱小女才起用臣与父亲,可父亲却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只因陛下惜才爱才之故。他对陛下一直感恩怀德,也希望妙嫦能侍奉陛下,替他尽一份心。因此,臣才斗胆`颜为小女求情,想让她将功折罪。若她就此被遣返归家,只怕父亲忧思更甚。”
  萧无谏捎去一个眼神,一旁的近侍过来搀沈钦起身,却是搀着人起身往外走。
  沈钦便明白了,帝王不欲再言。
  驱客之前,萧无谏最只道:“朕既不愿枉屈法度,亦不忍老先生含忧抱病,更不欲见旧人面目全非,与她恩情两尽。此实为――求全之策,爱卿回去好好想想。”
  沈钦俯首称是,抹开额上的汗,一步不敢再停留。
  萧无谏看着他离去,一言不发。
  其实他如何不知,沈钦所求,无非解了沈氏禁足,安抚病父之心。
  他本可以应允。后宫之事比之前朝重臣,从来不算什么。
  这也是最省事的法子。
  可不知为何,他莫名想起有个人口中所说的想要为他“求全”。
  竟也想为她求全一次。
  总不能独独让她受了委屈。
  若果真要有什么委屈,也该是有过之人来受。
  *
  孟绪让太极殿的人帮忙找了只笼子,将猫儿安置了进去,又央着殿里小厨房的人帮忙煮了一盘鸡脯肉。
  她还未曾离去。
  萧无谏此次与沈钦在前殿议谈时间不算短,可直到沈钦走后,才从宫人口中得知孟绪竟还在太极殿。
  他分明听见她的肩舆起行的声音。是她让人抬了一乘空的轿舆回去?
  胆敢如此抗旨不遵,阖宫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何其放肆,简直挑战君王的威严,还是想留在此窥听什么?
  这个想法瞬时让他觉得,为她改了主意,似乎是有些过于好心。
  他微起薄戾,负手阔步去寻人。
  孟绪正蹲在殿前的角落里,正将鸡脯肉撕成一丝丝一条条,喂给猫儿。
  忽而,她一仰芙蓉雪面,抬起一双含情带笑的眼:“陛下?”
  他来时廊上履声琅琅,这回,纵是她想不听见也难了。
  等视线里不出意外地映入那长身,孟绪便干脆放下那小银盘,上前迎去,像只投林乳燕一样挨上人。樱口中兀自又空口白牙地扯谎:“雨又下大了,妾走不动道,正等着陛下亲自来撵妾呢。还是……陛下见了妾,就舍不得开口撵了?”
  萧无谏瞥了一眼外头早已放晴的天色,手却已顺势而为地搂住人:“说瞎话的功力越发长进,他们竟也不赶你,是白拿朕的俸薪了。”
  孟绪得逞地一笑:“功力长进,该是教陛下听不出是瞎话才是,一下子就能听出来在说瞎话,岂不是退步了?”
  萧无谏漠不应声,只是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她身后那只吃肉吃得打呼噜的狸奴。
  孟绪便主动说起:“这只猫儿就先留在这里,等它治好了脚,再看看它愿不愿意跟妾回去,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兴许它就喜欢太极殿呢。”
  捉它的时候它毫不反抗,孟绪检查过才知道,原是它后腿折了,没有了反抗之力。
  她促狭一笑:“再说它在太极殿,太医为它治伤时才不会觉得是大材小用,必定更尽心。”
  萧无谏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拥着人,不见了锋锐的戾气,薄唇一抿:“太医在月下阁就不尽心?”
  孟绪还记着嘴里的苦味,她可做不到甘之如饴,顿时故意阴阳怪气起来:“便是在月下阁,想的不也是为陛下尽心?”
  她此刻眉眼生动,所有情绪都直白大胆,就像她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夜。
  萧无谏定定看了眼她头上的玉簪,如她所愿地问道:“朕都陪卿卿喝了那药,还记仇?”
  孟绪伸出一只手比了比,哀声叹气:“还有五天呢。”
  阔大的指掌与粉艳的柔荑忽在这一刻相叠,萧无谏按下了那只手,松口,却没松手。
  “既不想喝,不喝也罢。”
  目的达到了,孟绪才关心起帝王方才在前殿与沈钦所议之事:“沈老先生病重,沈大人此番进宫,是想为沈妙嫦求情?”
  后宫不能干政,但此事最后的着落点却是在后闱而非前朝,因而孟绪也没什么不敢问的。
  听她直截了当地问,坦坦荡荡,在这样的事上反而不耍任何心眼。
  萧无谏彻底没了脾气。
  帝王家忌讳窥觊,但他也可以主动与她坦诚。
  于是,在孟绪看来,帝王竟毫不避讳,甚至有意地与她说起了朝堂之事:“公德易辨,而私德难究。沈钦为人贪名好誉,却有公德,亦有才干,卿卿以为,朕用此人,是对,还是错?”
  只说有公德,那便是私德有亏了。
  他既敢问,她便没什么不敢答的。孟绪因道:“若能善加掌控,于民有利,自然是对,君子尚且论迹不论心。但对这样的人,决不能放任自流。”
  听到这如出一辙的想法,萧无谏不禁笑慨:“卿卿当真与朕有些像。”
  孟绪娇盈盈抬眼,像逮住了什么可供发挥的机会,张口就哄:“这不好么?与陛下相像,亦会像爱重自身一样爱重陛下。”
  话说得越动听,却越像是蛊人的佞言,让人持疑。
  偏偏有时,她故意端起的颦态与笑貌,总夺人神智,又让人忘了持疑。
  帝王打量着人,一边似乎甘心踏入陷阱,一边又拆穿道:“爱重朕?在朕这儿强留了这许久,卿卿可是光记着喂猫了。”
  孟绪一笑,却是牵起帝王的手往殿内深处走去。裙摆流动,和点水的蜻蜓一样逶迤开清透的嫩翅,踏过地上偃倒的细绒,许多地方还有她与他昨夜的功勋。
  “陛下不如先看看,殿里多了个什么。”
  因满地铺陈的丝绒,她没穿鞋,踩上去无声无响,唯有玉趾像是春露洗过的珍珠,在裙下忽隐忽现,还有耳畔那两吊银蝉的耳坠一晃一晃,晃得身边的人没法不侧眼看她。
  这一看,萧无谏才发现她竟是没穿耳洞,这耳坠原来是做成了夹子式样,夹在耳上的。
  怪不得昨夜抱着她的时候,那般禁不起动荡,轻易就零落坠地。
  孟绪不知人此刻心想,只知行了一大圈,她都快将人带到那东西跟前了,他也没什么表示。终于停下来催问道:“陛下找到没?”
  萧无谏被她牵导至此,不动声色收回思绪,一抬眼,就见墙上挂着的三尺宝剑。
  而剑鞘上多了一根新亮的穗子。
  搭飒的红穗,似教杀器冷钝的黑色鞘身有了一点鲜色。
  藏锋时也不再显得沉寂。
  他取下剑,横握掌中,霜刃不拔,只捋过末端那红丝结:“你编的?”
  孟绪点头勾唇:“横是丝(思),竖也是思,妾昨夜看到这把剑,就想送郎君这个。”
  帝王指骨分明的手在红绦之上呈现一种孤冷的白,那冷白又迟迟停驻红线之上,不曾挪开,有如眷眷。
  “其实妾很好奇,陛下怎么不解了沈氏的禁足,一切难题不就迎刃而解?”
  若是他免去了沈妙嫦的禁足,对她心有愧疚,一定不会摆什么架子,可他今时姿态颇高,倒像是为她做了什么让步。
  孟绪故有此问。
  萧无谏倒不奇怪她能猜到。但许是不想更助长她的气焰,他没提“求全”二字,只说:“朕不喜欢被裹挟着做决定。”
  他终于舍了那剑,挂回了墙上,淡淡扫过人:“雨又下大了,卿卿既不想走,就留下来,陪朕用完明天的早膳。”
  “明天?”外头不闻半分雨声,孟绪嫣然一笑:“陛下说瞎话的本事也堪忧呀。”
  萧无谏笑道:“嗯,好在朕别的本事不错。”
  “陛下!”
  隋安的声音不适时响起。
  隋安不敢踏足这遍铺宝毯的砖地,就在殿门口探进个身,有些尴尬地笑道:“樊美人来给您送莲子排骨汤了。”
  孟绪想过她三番两次来太极殿送吃食,定会有人效法,但怎么都想不到第一个来的会是樊氏。
  想是她的辇轿回了月下阁,樊氏便以为她已经回去?
第37章 变故
  樊氏的到来让帝妃二人都有些讶异。
  可是面上谁也没露出异样。
  和太极殿的前殿与偏殿不同,后殿摆设不多,没有案几柜架、锦屏金障,甚至一眼就可以概览整个大殿。
  隋安隔得老远,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却也看不清这洞邃幽旷的大殿深处,那二人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只听到帝王无情的声音:“东西留下,让她回去。”
  这倒是不出意料,从前陛下就一贯如此,妃嫔请见那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况且今时意容华还在这儿。
  “是。”
  隋安巴不得赶紧消失在帝妃面前,疾步动身去传话了。
  原本这跑腿的事自是不必他亲自来做,可一到这种关头,这御前的人一个比一个鼠胆,好像传个话都要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似的,最后还是得靠他。
  这几步路之间,隋安盘已算好了说辞,见了樊氏,就客客气气道:“美人请回吧,陛下这会儿不方便见客,不过美人的心意陛下收下了,您不妨先回去,陛下得空定会去看您。”
  这虽是顶顶空泛的客套话,但也不算诳人。
  什么时候去看了,自然什么时候才算是得空。
  若是不去,那不就是没空。
  隋安也没说意容华还在这里的事,这不是给人拉仇恨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樊美人似乎并不肯就这样离去,她瘦条条的腰身不盈一把,迎风小立时好似随风欲去,张唇又止,最后有些生怯地道:“可否劳烦公公再替我去同陛下说一声,我是有万分要紧的事才来的。”
  这差事还真不是谁都轻易能做的……隋安权衡了一番,只得又过殿穿廊,去后殿回话了。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隋安总觉得陛下待樊美人也有些不同,好像总比对别人多了几分在意,约莫是那朵朝颜花的功劳。
  但今天的萧无谏似乎格外冷情,嗤笑道:“要紧事?还来得及熬了汤再过来,能是多要紧的事?”
  这话别说隋安答不了,就是樊美人自己在这儿,怕是也答不上来。
  隋安咽了口唾沫地干笑了声:“那奴才就去回了樊美人?”
  萧无谏却把目光投向了这殿中的第三人:“卿卿觉得,朕该不该见?”
  孟绪原没想掺和这事,她对樊氏本就算不上讨厌,樊氏还帮过她一个大忙,她没道理要绝了别人求宠的门路。
  再说她也好奇,樊氏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如果她还不足以揭开她身上的秘密的话,放眼阖宫,也只有帝王能做到了。
  于是,孟绪给了个无可挑错的回答,轻飘飘地让自己置身事外:“没有该不该,只有陛下想不想。”
  然而帝王似乎已洞悉了她的想法,深谙如何与她周旋之道,又将这话推了回来:“那朕换个问法,卿卿想不想朕见?”
  孟绪自裙下探出一寸莹腻如珠的玉色,闲玩似的碾过一丛软绒,口中却故意掐出酸溜溜的口吻:“妾自然是不想的,陛下去见谁妾都不想。可难道以后陛下就再也不见其他人了么?”
  萧无谏似信非信,只瞟了一眼那正漫不经心地在地上戏玩的雪足,神色清定:“朕去去就来。”
  这次他没赶人先走,而孟绪说的也是:“那陛下快去、快回。”
  送人走时,她笑殷殷地,好像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夫婿即将与别的女子相会而愁苦。
  这是何等容人的雅量,后宫女子大多缺的就是这份雅量。若是让教习的嬷嬷知道了,是要夸赞上几句的。
  可萧无谏总觉得别扭又不快,还不如撒泼打诨打滚打人之状来的顺眼。
  更糟糕的是,从来都是别人猜他的心思,什么时候,他竟也猜起别的心思了?
  何其荒谬。
  帝王的心肠就在这一瞬倏然冷了下去。
  眉眼也顿时严冽,好似霜雪积身。
  临走时,他取下了那柄长剑,抛给隋安抱着:“将意容华给朕编的络子取下来,挂到那枚玉佩上。”
  说罢,他立在殿前被雨水洗沐得灿亮的日光下,影子斜进殿里,回身看人,意味深长地道:“都是她的心意,岂不比挂在朕的佩剑上合适?”
  其实隋安也统共没见过这把剑几次,头一次知道这几尺长的家伙竟这般沉重,两只手才能堪堪捧住。
  这些年,这把剑就一直悬在后殿,而后殿的门又不常开,如果不是陛下这两日起了兴,殿庑前的积尘还要靠着扫洒的宫女日日拿笤帚挥扫干净呢。
  不过,隋安知道这把剑是先太后送给陛下的生辰礼。陛下与先太后母子情深,如今虽与意容华感情日笃,但许是两人感情还没好到这份上,陛下不愿意旁人的东西挂在太后的礼物上,好像也是说的通的。
  隋安没有再想太多。那玉佩他也不敢当真放到自己屋里,一直就替陛下收在偏殿里,找起来也省事。
  偏殿中,樊氏垂着头,心里扑通扑通。
  帝王既然应允了见人,御前的人自然也将她好生请了进来。
  他们给她备了茶,樊氏也不敢喝,只小声道了谢。
  美人是美人,可这气度比之意容华也差了太多了。
  这些落在身上的目光让樊氏越发局促,直到看到帝王的身影出现。
  樊氏脉脉无言地朝人一笑。
  待人走近,款款行了个礼:“陛下万福。”
  萧无谏信步走到案边:“干什么?”
  樊氏跟着过来,端出食盒里的莲子排骨汤。
  隋安见状,把串好络子的玉佩和那柄剑都放在一边,舀了一小勺汤让人验过毒,退到了不远处。
  这才是妃嫔送东西该走的流程。虽说当着人家的面验毒有些伤人了,可若没有意容华开了先例,早先也没谁送个东西就能代了进来面圣的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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