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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千秋——年年雪在【完结】

时间:2024-06-23 17:25:22  作者:年年雪在【完结】
  沈夫人登时眼冒金星,被打的身子晃向了一边,差点都没站住,扶住一边的几案,才堪堪没摔倒,两行泪垂了下来。
  而她那才望高雅的夫君早已不见了人前的端方模样,劈头盖脸就骂:“蠢妇!当真是轻薄无知的妇人!怨不得生出个疏慵愚钝的女儿。没那个本事就别枉做恶人!”
  他用指狠狠地点道:“我警告你,这件事绝不能让父亲知晓,之前妙嫦的事就已让他身况不佳了。”
  沈夫人胆怯地一缩肩,哽咽着道:“知道了……那嫦儿那里,你也想想办法……”
  她抬头,与沈钦凶冷的目光一对上,瞬时闭了口。
  沈钦眼不见心不烦,推门而出。脸上却是愠色尽消,用温和的声音吩咐下人:“去打盆水,进去给夫人洗把脸。”
  *
  月下阁。
  温柔的薄帐下,孟绪睡得朦朦胧胧。
  因嫌湖水污身,身上特地用香胰子搓洗过一遍,把衾被都熏染得带上了几分幽馥。
  正当一枕浅梦半醒之际,被子的另一边却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揭起,漏进来一蓬清凉的小风。
  随即,有人躺了进来。
  孟绪翻了个身,艳白的纤臂自然地搭在了人身上,没有睁眼:“郎君深夜造访,去而复归,是政事都处理完了?”
  萧无谏轻手搂住人:“嗯,朕来践诺。”
第34章 同甘共苦
  第二天一早,远处钟鼓楼上亮更的晨钟才响,淡薄的日影都还没穿过虚幔,孟绪将要去上朝的君王送走,打着呵欠就要回榻上补觉。
  从嫔到容华,又要增置不少东西,再晚些,六局二十四司的人都该要过来了。
  江太医却赶着这时刻登门了。
  他提着他那只七眼药箱不请自来,身着绿袍银带的六品官服,对守门的宫人道:“臣奉旨,来为容华请平安脉。”
  “奉旨?”孟绪听了叹了口气,“那便好生请进来罢。”
  若是不说奉旨,还教人有拒绝的余地。可既是奉的御旨,她这觉也就彻底补不成了。
  簌簌却很高兴:“定是陛下担心主子身体呢,奴婢昨天夜里也没睡好,就怕主子一觉起来染了风寒。”
  孟绪没接声。
  窗外映来淡鞯奶烨嗌,她坐在那只背雕如意纹的圈椅里,将细瘦玲珑的腕子搁在了引枕上。
  江太医隔着一方帕子为她搭脉,温声道:“清早络脉调匀,气血未乱,脉号得也最准。故此臣赶了个大早过来,没打扰到容华休憩吧?”
  听他主动提起,孟绪耷下卷翘的乌睫,露出几分明晃晃的惫色:“若我说,打扰到了呢?”
  这两个月与江太医打了几回交道,彼此也不免多了几分熟悉,加上上回得以让那投毒的凶手伏罪,也仰赖他无意中的襄助。孟绪不再同他太过见外,因就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此时已切完了脉,江太医抽开箱格,收好小引枕,却是严姿正色地起身拱手:“那臣便在此与容华赔礼了。”
  他气度清正,一板一眼的样子也不算讨嫌。
  孟绪没当真想为难人。只抓着人的胳膊道:“江太医在其位行其事,我又怎能只因贪爱一枕清梦就怪罪于你呢。只不知可有诊断出什么,也别白白可惜了这场好梦。”
  江太医答道:“容华气色明润,脉象充盈和缓,身骨康健。没病是好事,主子不必可惜。”
  见人说完了却还杵着身不动,孟绪便等着他的认罪。
  果然便听江太医斟酌了一下,话锋蓦然一转:“不过,容华昨夜毕竟受了风,臣还是开一副方子,为您调养一番,也好防患于未然。”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知他自称奉旨而来的时候,孟绪就在琢磨,他奉的究竟是个什么旨――
  有病喝药是调理,没病喝药岂不是折磨?
  这世上有几人是不畏苦的呢。
  可对他下这道旨的人,昨夜可是拥着她睡了一宿,她到底有没有受凉,身子有恙无恙,他不是最清楚?
  昨夜难堪,今日算账了。
  江太医转头在桌上铺排开黄纸,写下逸走的几笔,孟绪在旁逐字看下来,依稀竟也看懂了罗陈的那几味清苦药材,幽幽出声:“是陛下这样交代你的?”
  江太医一怔,打着官腔道:“虽入了夏,可夜来湖水依旧湿冷,陛下紧张容华的身子,这才特命微臣过来。”
  孟绪凉凉一笑:“江太医果真有心了,太医署这样多正经的要事,却还得为我这点子小事跑这一趟。”
  江太医恍若这笑嗓里暗含的一丝不善,很快将方子写好:“主子的事都是大事,为容华奔走,乃是微臣本分。”
  小禄子接过墨迹未干的药方,对着吹了吹,先自跑去抓药了。
  江太医则落在后头一步,临走前又定下身,专程对筠停道:“这药需喝上七天,一日一副,还请务必督促容华主子遵循医嘱。”
  孟绪侧目,轻轻扫看过二人。
  与帝王交手就是这点不好,这宫中,明的暗的,处处都是他的爪牙。
  直到走出月下阁的那道朱槛,江太医清俊的面庞上才浮起苦笑。
  陛下让他给人开毒,他有什么办法?
  意容华若要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他也只能认下了。
  月下阁内,孟绪回到了里间,坐在那张小叶紫檀的罗汉床上,似乎撑头小睡。
  筠停进来问:“主子找奴婢?”
  “嗯。”孟绪屈腿坐在罗汉床上,那双缀着米粒大小的珠络的玉鞋就褪在一边,而丰莹的趾仅由薄薄的纱袜裹起。风情外泄,形容娇懒。
  筠停没敢抬头看。
  而这一声后,慵情的女子依旧合着倩冷的水目,既不开口发话,又不挥手令退。
  似乎就打算这么与人干耗着。
  迟疑了一晌,筠停主动道:“那张药方奴婢看过,主子放心,都是些温和进益的补药,只是……苦了些。”
  孟绪这才睁开眼,那清凌凌的霜水明光逼面而下,似要将人望穿:“其实我一直想问姑姑,姑姑到底算是陛下给我的人,还是――陛下的人?”
  筠停细韧如兰草的腰身当即拜倒,叩首道:“主子明鉴,自奴婢进月下阁以来,始终恪尽职守,对主子更无半分祸心。”
  她不正面回答,即是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陛下给的人”和“陛下的人”这二者听来差距甚微,实际上却差之千里。
  前者,那还算是为自己做事的。
  后者,身上却必定被委以了什么旨命。
  孟绪趿鞋下榻,慢腾腾弯腰将人扶起:“我当然知道姑姑不会害我,否则那日陈妃与沈氏闯进来的时候,姑姑也不会去太极殿搬救兵了。”
  筠停舒了口气,微微笑起的时候透出一股端秀的书卷气息:“当时奴婢也是一时情急,没坏了主子的事就好……主子既信得过奴婢,奴婢也绝不敢有负信任。相信日久,人心自见。”
  孟绪笑而不语,转身回到榻上。凭案倚坐,方抬手一指:“今日应是睡不成了,劳姑姑念卷书给我听罢?”
  筠停依着那纤手所指的方向,上前两步,拿起案头的靛蓝封皮的书册,这才发现,书下还压着一张薄纸。
  仓促一眼,她只来得及看见上头写着:“庐阳冼氏长房嫡次女,十三岁入宫……先帝亲任女官。”
  呼吸瞬时滞住。
  冼筠停,正是她完整的名字。
  其实她的出身不算是什么秘密,虽然入宫之初因承先帝之命,她的身份被刻意隐去了,知情者不多。可若是仔细打听,却也必定是能打听到的。
  况且这宫里不少有品阶的女官也都有些家世,不说出身高贵,却也并非都是出自小门小户、乡间草莽。
  可筠停还是心悸莫名,意容华为何要专门探听她的身世呢?
  她转头看向榻上正燕坐假寐的女子。
  见人分明捧了卷却迟迟不读,孟绪不必睁眼,也知道她必定看见了那张纸。
  无声地一笑:“姑姑怎么不读?我信得过姑姑,姑姑也要信得过我才是啊。又或者,姑姑若能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兴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筠停深深吸气:“奴婢不敢有求。”
  她手中起了细汗,取下腰封里的帕子擦了擦,才翻开第一页书,开始诵读。
  不多时,六局的人来过又走。到了晚间,宫人熬好了药端过来,簌簌端进里间关上了门,筠停站在门外,到底没有进去。
  *
  宫中轿辇都有规制,视品秩而不同。帝王的仪驾有杏黄华盖,以金玉、象牙为栏,龙头雕木为辕;皇后的凤辇则以金漆凤头装饰扶手,威严华贵。
  到了底下的妃嫔,派头就小了一些。
  最早的时候宫中甚至只有九嫔以上才能居一宫主位,方能享辇轿之荣,不过后来也许是体恤妃子,这标准便下调了一些,婕妤以上就可以辇车出行了。
  到了孟绪这儿,还是容华,就有了自己的一顶轿舆。
  没两天,太仆寺的人就将这二人抬的肩舆送来了。
  晚膳后,孟绪坐了上去,两个内侍架着轿子,簌簌和琼钟一人各据一侧而立,像是左右两护法。
  “起轿。”孟绪吩咐。
  “主子要去哪?”簌簌惊问。
  她还以为主子只是坐上去试个新鲜,都这个时辰了。
  “去太极殿,谢恩。”孟绪笑道,“把那只食盒也带上。”
  当日她说她没有辇轿代步,故不能往,而今帝王便越级赐了轿舆,如此盛眷,自该要去谢恩才是。
  簌簌“嗳”了一声,忙不迭跑回屋内,将桌上的食盒拎了出来。
  主子现在与陛下都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到了太极殿前,孟绪一如上回那样递上食盒:“有劳。”
  这次御前的人没有多问就代她送了进去。
  灯火正黄昏,萧无谏正好处理完朝事,淡笑一睨:“是什么?”
  隋安将食盒在桌上放定,堆着笑道:“奴才也不知道,意容华也没说,想来又是亲自下了厨,给陛下做了羹汤呢。”
  他掀开漆盖,捧出那带盖的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到帝王面前。
  只是隐隐觉得,这东西闻着怎么有股子药味。
  疑惑的功夫,帝王已不紧不慢揭了碗盖。
  主仆脸上的笑都僵了一瞬。
  遮盖一去,药味冲鼻而出,隋安甚至都不必看就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了,差点儿亡魂丧胆,登时急道:“这意容华怎么能送了碗药来呢!”
  他又自己给人找补:“难不成是特地为陛下调配的养身的汤药?那也不能就这样送来啊,陛下的龙体何等金贵,岂是什么药都能入口的?”
  隋安都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东西了。让太医来验一验?可即便验过,也没妃嫔越过太医署给帝王送药的先例。
  没病喝什么药!
  萧无谏却已复闲淡意色,端起药碗轻晃了一下。碗中荡开黑褐色的波涛,倒映进深不见底的眼湖。
  他似乎并不生气,也没令隋安把药撤下,只如惯常一般,漠声道:“让她进来。”
  殿外,簌簌也终于想起了这食盒里装的是什么了,皱着眉头着急:“主子怎么把药送给陛下了?”
  怪不得今日主子让人煎了药却没喝。
  昨儿那副药主子就只喝了一口,大半都喂了屋角那只空花盆里的泥土。
  没等孟绪回答,宫人便来请她入殿。
  内侍被驱尽,唯有帝王坐在殿内那张弥勒短榻上,榻前设有配套的长几,几上的瓷碗口正冒着药气。
  见孟绪走近,他伸手,邀她挨身同坐。
  孟绪轻轻袅袅上前,递手过去,被人微一使力,带坐在侧。
  娇娜无骨的柔躯万分自然地靠在了人身上。
  就好像在交心之前,身体已先彼此习惯。
  孟绪看了眼前头那碗药,笑着替自己今日的举动注解:“前夜陛下抱着妾一路回来,衣衫也湿了不少。妾便想着,陛下的龙体可比妾更紧要,也当要防患未然才好。”
  她将江太医口中那“防患未然”的说辞,原原本本敬还给了帝王。
  萧无谏焉能不知她的心思,“朕还以为,卿卿是怕苦,心里在怪朕,意欲以牙还牙。”
  他轻掰过她的脸,“可若不吃点苦头,如何能长记性?”
  孟绪不满地拉下脸上那只手:“陛下要妾长什么记性?”
  萧无谏的笑无端有些锐利:“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该长点记性?”
  孟绪嗔道:“妾还不是为了向陛下证明,妾的水性足够好。”
  不说是为了替他捞回玉佩,却说是为了证明水性,如此一来,不管他的怀疑是真是假,她所言却都是真的了。
  萧无谏有些探究地看向人。
  却见她端起烫金边的白瓷碗,忽低头,抿了极其少量的一口。
  饶是少量,弥遍舌根的苦味亦教人深深蹙眉。
  随即,孟绪转身就跨坐在帝王的膝袍之上,仰头倾身,对着那一弧薄唇,将满当当的苦涩气息一点一滴渡去。
  横几上,臂粗的大烛艳耀着大殿四下,照见女子丹唇的荔肉之上药汁流泻,津津苦液中,亦有暗香微渡。
  帝王品匝着这悠长的苦味,面不改色,甚至含笑咽下。
  甚至,还余有闲情,好心地替人拭去唇角的药渍。
  直到她又是一低头。
  手指沾上的药迹忽被娇红的丁香小舌俏皮地卷走。
  而女子赖向怀抱,“前夜同甘,今日又共苦,光教训妾,郎君自己可长记性了么?再不长记性,怕是再也逃不掉了……”
  日落月升,世人口中的神女脱下裙袍,竟现出精魅的真身。
  萧无谏眼中渐生起晦涩的暗潮,竟就维持这个姿势抱人立起:“苦?朕与卿卿在一处,向来只觉同甘。此之谓,甘之如饴。”
  他就用这样的方式架抱着她,穿过殿内顶天立地的蟠龙柱,踏过太极殿亮如金石的砖墁,从前殿到偏殿,再到后殿。
  妃嫔承幸多在偏殿,后殿从未有他人涉足,是帝王私珍之地。
  今夜,他愿与她同享。
第35章 心意
  第二日又逢双日,萧无谏去前朝的宣政殿朝见百官,走之前让孟绪等他回来。
  昨儿折腾了半宿,孟绪原本就不想动弹,整个人和条搁浅在岸滩的鲤鱼似的,连翻身都提不起力气,乐得多休息会儿。
  而昨夜她也终于明白,帝王为何突然领她去了后殿。
  只因后殿空旷无人,唯有地上那张巨幅的蚕丝毯,几乎覆及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那人便领着她走遍了那些角落,用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每一步,都升起一迭新的欢潮。
  不知疲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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