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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千秋——年年雪在【完结】

时间:2024-06-23 17:25:22  作者:年年雪在【完结】
  善善攥着裙边的手突然一阵发凉。
  将要踏进乘鸾宫的时候,江太医也朝旁边瞥了一眼,显然是注意了停在树下的仪仗,却又很快低下头,视若无睹地进了宫门,脚下没有耽搁。
  可出他意料的是,就在将他迎进门的同时,椒风殿的宫人碎步匆匆,竟向着善婕妤去了。
  宫人道:“陛下有请,还请婕妤入殿稍候。”
  候谁呢……椒风殿的正殿中,善婕妤和江太医隔着两丈分立,中间隔着足能站下十数人的距离,似乎有意划清界限,谁也没坐下。
  最后一个进门的是沈氏。
  沈妙嫦都糊涂了,沈家人近日在朝堂上被裴家打压的厉害,她只一心韬光养晦,可什么都没做,却处处惹一身骚,才被陈妃传讯完,帝王身边的人又找上了门。
  她知道不会是好事,原本听说是传她去椒风殿,还以为是莫名其妙被尺素那丫头栽赃到了身上的翟服一事,现在看来又不像。
  孟绪也是这时才知道,帝王从未打算置之不理,他早已偷偷下了令,将这些人齐聚一堂,就是要在她这椒风殿升堂。
  萧无谏扣住了想要起身的孟绪,没放她出去待客。
  反而让她在身边坐稳:“日又枯之毒极为奇诡,倘或碰到人肤,即会烂进骨肉深处,纵使新生的皮肉亦会溃烂。昨晚善善说的不错,此毒恐怕宫中找不出第二份,可正因如此,沈氏也只有一份,正用在了给柳柳的胭脂上,早已教朕让人悉数毁去。”
  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孟绪反倒是对于前事先释怀的那个,已能心平气静地去推想:“莫非善婕妤手腕上的伤不是日又枯所致?”
  萧无谏摇头,从案卷中抽出了一张白描的图样给她看,上头所画的正是毒发时的情状。
  “朕看过,确是此毒无误。”
  孟绪低眼看了看这张图,突然一阵心虚,簌簌当日给她画的那妆容还是与此差之甚远了,还好他没看见。
  她重新想回这件事上――宫中没有第二份这毒药,可善婕妤受的伤又确实是这毒所致,此事却是陷入死循环了。
  那便只剩下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伤了善婕妤的,就是当初下给她的那一份药。
  忽而,孟绪握住人的手臂,声音有些轻微的激亢:“妾想到了。”
  其实宫里还有一个地方有这毒。
  当日的那盒红蓝花胭脂虽被尽数销毁,可事实上,胭脂却是缺了一角的。太医取样验毒时不是就挖走了一小角?
  所以帝王才传了江太医?
  萧无谏挟着人的腰身把她抱坐到身前,手搭在她腰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笑道:“柳柳这样聪明,朕奖励你好不好?”
  交望之中,他就像每个昏聩的君王讨好自己的宠妃爱姬,只期博之一笑那样道:“不如此事就柳柳来主审,想审出什么结果,便是什么结果,朕全不干涉。”
  全不干涉,因为谁也不无辜。
  看似昏聩,这却是一个帝王最无情又理智的决断。
  对旁人。
第64章 考验
  善善几乎掩饰不住对沈贵人的恨意。
  这恨意没有一分一毫的作伪。甚至但凡在场之人,都能从她不时望去的目光中,感受到那股仇视。
  若说真是沈氏害得她体肤有损,带上了终身难褪的丑陋疤痕,倒也说的过去。
  孟绪在暗处观察了许久,才走入大殿中。
  帝王已先一步离开了,把隋安留给了孟绪,给她镇场子。
  隋安道:“陛下今日同闵大人约好要比箭术,椒风殿中一干人等、一应事宜,陛下都已交给意婕妤处理。”
  隋安这话等同帝王的口谕,自然没人敢当面反驳,若非如此,沈妙嫦连日来镇压的脾气恐怕都要在一个瞬间霍然爆燃起来了。
  孟氏凭什么?
  无权无位,不过是个婕妤而已,放在以前,婕妤见了她也是要点头哈腰行大礼的。
  什么叫所有人都交给她处理?
  孟绪倒是在主位上坐得坦然。她没有先点破今日要办的这桩官司,却先指了个宫人道:“去趟昭阳殿,向陈妃娘娘把承露阁的宫人尺素借来一用。”
  自从沈氏搬离了仙都殿,住的便是仙都殿旁的承露阁。说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日日只能看着自己从前的居所,追想当年的风光和辉煌。
  可……为什么要传尺素?
  所有人都糊涂了。
  尺素揭发沈氏损毁意婕妤翟衣的事今早宫里也有风声传开,可若是为着这件事,陈妃都已在着手处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意婕妤一声不吭把担子接过去吧?
  陛下若真是这个意思,高低也要先知会过陈妃才是。这点尊重,他还是会给陈妃的。
  可若不是这件事,又是什么事,竟会与尺素也有涉呢?
  实则早在看到江太医的时候,善善就有些发慌,她同帝王控告沈氏的时候,可没有提过与太医有关的半个字。
  但她没有自乱阵脚,兴许江太医被传召至此,不过是为了验看她手上的伤是否是日又枯所致?
  可现在,孟氏竟让人传尺素,这比帝王从昨夜到今日的久久不作为更让她忐忑。
  她是发现了什么?
  尺素来的很快,陈妃听说陛下有令,没有半点为难便放人了。
  昨晚过后,尺素就被留在了昭阳殿。毕竟她已然做出背主的行为,不管是真是假,一旦回了承露阁,怕都是小命难保。她作为重要的人证,不能出事。
  尺素来的时候脸色有些憔悴,唇色更是苍白,看起来在昭阳殿待的也并不安稳。
  陈妃不能仅凭一个宫人的证词就对宫嫔用刑,那么也就只能从她下手了。
  她没少吃苦头。
  可神色却很坚定,一跪下,不等孟绪开口审问便道:“婕妤的翟衣确实是沈贵人指使人剪毁的,奴婢绝无虚言,无论问多少次,用多少刑也是一样。”
  孟绪倒不以为怪,这件事尺素不会改口,自在情理之中。
  若尺素始终不承认是污蔑,陈妃纵使对人用刑也至少有个限度,可若一旦承认了诬告主子,不管是宫中的刑罚还是沈氏的怒火,都不是一个小小宫人所能承受的起的。
  此刻,孟绪端着一只素瓷的茶托,缥青的茶汤清莹见底,持盏不饮,闲闲半垂着眼道:“此事自有陈妃娘娘明断,今日我传你来,是为了另一桩事。你既肯以大义为重、向陈妃告发自家主子的阴恶行径,想必对沈氏旁的阴谋,也不会知情而不言?”
  尺素闻言,许久没有抬起脸来,长睫在脸上落下一片阴翳。
  她怎么忘了,沈贵人这些年做的恶事也实在不少,椒风殿被打杀的冤魂都有好几条了。只不过这些苦主大多早已没有了与她抗衡的能力而已。可若是有呢?
  尺素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扳倒旧主的绝佳机会……从她决心报复沈氏开始,就早已没有回头路能走,沈氏不倒,死的就是她了。
  “奴婢一定知无不言。”她把头磕得响亮。再抬起时,坚毅的神色之欲又闪过几珠泪光,“婕妤可以相信奴婢!当初奴婢被所谓的主仆情分蒙了心,一心只愿主子安顺如意,甚至枉顾黑白是非。没想到沈贵人却要将奴婢赏给康云做对食!奴婢才终于看清她是怎样一个人。自那时起,奴婢就决心痛改前非,再不会助纣为虐。对了,这件事是青杏亲耳听到的,她可为奴婢作证。”
  尺素故意抖出自己与主子的恩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借此做文章,来质疑她的口供的真实性。
  她自己先把这仇怨坦明,虽然不能借此洗清构陷沈氏的嫌疑,却可以让大家先入为主以为这是她弃恶从善的契机。
  毕竟,这本来就是她与沈氏反目的原因所在,是天大的实话。谎言往往在真假搀半时候,才最不容易被戳穿。
  如若日后还有人拿这个说事,她也可以反问那人,她为何要主动说出此事呢?
  孟绪如何不懂这里头的蕴意,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以她对尺素的浅薄了解,这不算个最最聪明的女子,却能在这时候想到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看来是蛰伏许久,心里已计较过千百遍了。
  她似乎接受了这番说辞:“那好,我且问你,你可知沈贵人曾经给善婕妤也下过‘日又枯’之毒?”
  这并非公允的问法。
  倘若孟绪绝对公允,第一就不该直接提下毒之事,第二也不该直言所下之毒的名目。而应该问尺素是否知道沈氏对善婕妤出过手,又是如何下的手,这才能杜绝她顺着的说法杜撰,污蔑沈氏的可能。
  可她传尺素来,为的恰恰就是要给尺素一个借机发挥的机会。
  只因她早已想好了,这件事,该帮善婕妤一把。
  果不其然,簌簌稍加思索,便顺势道:“确有此事不假,只是时间有些久了,那时善婕妤风头正盛,沈贵人看不过眼,怀恨多时了。”
  这也是句真话。
  孟绪又看向江太医和善婕妤二人:“劳太医看看,善婕妤所受之伤,是否是日又枯所致。”
  善善似乎已抱着豁出去的决心,不等孟绪将闲杂之人屏退,便捋高了袖子。她就是要更多人看到,所有人看到才好。
  江巽深吸了一口气,当真认真诊看起来:“以臣初步推断,这确为日又枯香发之象无误。不过,因这伤口之上还有伤口,臣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具体是何时受的伤,一时也不好判断,只能看出应该有些时日了。”
  沈妙嫦不可置信地冲过去几步,死死抓住善善的胳膊,盯看着那伤处:“不可能,我没做过!这香我全下在了那盒胭脂上,从未觉旁人用过!一定是簌簌这奶奶觉我怀恨在心,故意栽赃。”
  孟绪不紧不慢喝着茶:“若簌簌是故意栽赃,那善婕妤呢,她又为何要空口害你呢?”
  “你弄疼我了。”善善适时轻嘶了一声,从人手中抽回胳膊,也道:“沈贵人,我自问与你无冤无仇,若不是你觉我痛下香手,我又何至于此?”
  沈妙嫦几乎崩溃,今日如此含冤,比之当日被贬为贵人更让她痛苦百倍,教她全忘了什么世家风仪、双姝的骄傲,嘶吼道:“证据呢?你拿出证据!我都说了,这药我只有一份。既然你说我给你下的香,那另一份香物现在又在何处?”
  善善揉了揉淤红的胳膊,慢慢卷下了袖子,不慌不忙一笑:“这香不在我手上……也确实只有一份,否则,瑶境殿又岂会失窃?”
  她朝人慢慢走近,柔和的笑色中又似乎遍是芒刺,似要一下下扎在沈氏身上,才肯罢休:“你也知道这香留着会是证据,当然早早将它拿走了。后来你让吴宝林送给意婕妤的,就是当日给我的那份。”
  沈妙嫦听此才找回了一点底气,怒斥道:“无稽之谈!每个字都是胡编乱纂!”
  “无稽之谈吗?”善善却比她更加有底气,“可此事我却有证据呢。当年你派人来我瑶境殿行窃,那人被发现后,意欲爬窗逃走,衣裳被帘钩割破了一大道口子。”
  她从袖中取出一团碎布条,觉着人高举:“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宫中太监、宫女的衣服向来不可自己销毁丢弃,此时应该还找得见那条能与这布条吻合的衣衫?”
  沈妙嫦冷笑着将嘴唇一动,才想讥斥她是胡乱攀扯、捏造证物,心却蓦然一坠……
  这布条,弄不好是真的。
  簌簌就在这时一口咬上来:“确是有这件事,奴婢能作证。奴婢记得清清楚楚,沈贵人是派了小德子去瑶境殿。小德子是康云的手下,康云伏诛后他也被发配去倒泔水了。”
  她敢这么一口咬死,自然是因为确有此事。
  她说的,可没有字字是真啊。
  沈妙嫦张大了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指了指簌簌,又指了指善善,才道:“你们定是串通好来害我的!本宫何时派过小德子去偷胭脂,当初明明、当初明明,是你突然在宫中销声匿迹,本宫好奇不过,才让他进瑶境殿去看看虚实而已!不信可以传小德子来问问――”
  善善始终淡然地被她指着。
  轻幽地睇人一眼后,慢慢伸手压下了那根慌急的手指,“好啊,”她转向孟绪,“那就烦请意婕妤,传讯小德子吧。”
  沈妙嫦两眼红胀,整个人都在发笑。
  善善为什么不怕?
  明明都是子虚乌有的谎话,她难道就不怕被证实吗?
  是小德子已经开不了口了,还是……
  她连连后退,终于被一只玫瑰椅的椅脚绊倒,跌坐在地。
  她早已失势,小德子处境自也不好过。
  要买通这样一个急于寻找一个攀援木的下人有多容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当初各宫有多少为她做事的眼线,一个个,不都是这样的人吗……
  况且指认了她,还是大功一件。
  似乎当初扔出去的刀,打了一个回旋,插在了自己的肋骨上,疼得她直不起身来。
  沈妙嫦凄怆地大笑起来:“算好了,你一早就谋算好了!善善,你这个贱人,到底为何要害本宫――!还有你,孟氏,你也和她串通好了!”
  她几乎要冲过去撕毁这两个香妇的脸皮,却被几个粗悍的宫人及时按下。
  最后,孟绪只觉沈氏说了句:“你该庆幸有个好祖父。”
  这件事尘埃落定的时候,帝王正在花园上与鸿胪寺少卿比试。
  他蹙着眉,在疾驰的马背上斜身,觉着靶子射出了一箭又一箭。
  第一箭正中靶心,第二箭则把第一箭击落,仍穿过了靶子最正中的黄心。
  如此百步穿杨,毫厘不偏,帝王脸上却一直难展笑色。闵照元奇道:“陛下怎么了?臣被你明升暗贬,发配到了西南,可都没一句怨言。”
  帝王这才浅淡地笑了笑,张弓拉满,又是发狠的一箭:“没什么,后悔了。”
  “后悔?”闵照元觉这个词感到新鲜,“何事竟能让陛下也生悔?”
  萧无谏故作风轻云淡地道:“一件久远之事罢了。”
  闵照元追问:“多久,多远?陛下可不要同臣打哑谜,臣如今的时间也宝贵的很,现在陪您骑射,等等还得继续陪公主去喝水。”
  “久到,或许从朕坐上储位的时候,就如此了。”
  帝王的最后一箭,没挨上靶子就落在了地上,彻底歪了。
  闵照元瞥见了他微显落寞的神情,忽有所悟。佯作未曾发觉,只觉着远处的那一排靶子,举起长弓呼喊:“这最后一箭,可是臣赢了,陛下承让。”
  *
  沈氏最终被遣散出宫。
  帝王当初觉沈钦的提议,以一种无可回驳的方式降在了实处。
  当初沈家还有得选,如今别说不同意了,沈妙嫦能苟全一条性命,他们都该觉帝王的网开一面感恩戴德。
  孟绪也有了自己的一匹马,是当初在宫的时候为了陪小肃王骑马,萧无谏特地让她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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