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握着这张钱,握紧最后一丝牵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极力忍住情绪,不在马建良面前失态。
只是一个劲地对他说:“谢谢你跑一趟,也替我谢谢你姑姑......”
马建良并不知道叶芸在读到这封信时的后怕,他见她似乎很难过的样子,以为她家里人不接她回去,她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弯腰下来,安慰了她几句,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生活,比如去外地谋份工作?”
叶芸收回思绪,听见马建良说:“我有个表哥在南方挣钱,上回过年碰见他,他跟我说了许多外面的事情,把我说得有些心痒,也想出去看看。”
能在供销社做售货员,上门说亲都能被踏破门槛。叶芸不解地看向他:“你工作这么好,干吗出去?”
“家里人也不同意,把我骂得头破血流。我总觉得趁年轻想出去见识见识,你看,现在人都去百货大楼了,供销社也在实行改革,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我还听人说票证也会逐步取消。”
“没有票怎么买东西?”
“还不知道,不过......”
马建良视线微抬,对上那双冰冷如霜的眸子,声音戛然而止。
白闻赋这次出去时间不短,本来还要再去趟浙江,中途改了行程,辗转回来。他在外跑惯的人,一两月不回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同伴问他绕一趟回去做什么,他笑而不语,不过是惦念家中人。
然而去了裁缝店,张裁缝说叶芸早走了。走了却没回家,找到她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坐在凉亭里,凑在一块儿说得正欢。
白闻赋费老大劲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幅交头接耳的画面,个中滋味碾碎在眸子里,周身布上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
这一回,他没了耐心等他们说完,直接走上前,看向马建良时,紧绷的脸上蕴着薄怒,那狠戾的眼神好似随时会给他一拳。
马建良被白闻赋的气势震慑住了,当即站起身来防备着。叶芸回头瞧了眼,也跟着起身,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闻赋的目光紧紧盯着马建良,强烈而汹涌的压迫感锋芒毕露,马建良心下大骇,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白闻赋收紧下颌,目露警告地将视线锁死在他身上,当着马建良的面牵起叶芸的手,落下两个字:“回家。”
说完便握住她转身不再停留,叶芸着急忙慌地喊着:“等等,等一下......”
她抱起那两罐南瓜酱,白闻赋瞥了眼她走了还不忘惦记的罐子,以为是马建良送给她的,脸色更沉了。
回去时叶芸又问了他一遍什么时候回来的,白闻赋同样没搭理她,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她察觉出他的情绪,闭上嘴乖顺地跟着他。
他长腿阔步,走得太快,她跟不上,一路几乎是被他拉着小跑,怀里还抱着两个大罐子。按理说平时白闻赋瞧见都会帮她拿的,今天也不肯帮她拿一个,她一只手臂要抱两个,还要跟上他的脚步,狼狈得不行。
穿过马路的时候,一个年轻小伙儿将自行车骑得飞快,叶芸落在后面差点要被撞飞。千钧一发之际,腰上横来强劲有力的手臂,叶芸还没反应过来,脑门就撞进结实的胸膛上。
白闻赋抬手将她护在怀里,回头瞪着那个小青年:“骑那么快赶死?”
小青年车刹一捏,回过身就准备开骂,看见白闻赋眉骨上那道骇人的刀疤,气场登时灭了半截,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芸担心白闻赋和别人起冲突,拉了拉他的衣服,劝道:“大哥,算了......”
白闻赋收回视线低下头来,语调清冷:“谁是你大哥。”
叶芸愣了下,还没回神人又被他牵着大步往家走。
第28章
快到楼下, 叶芸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那天是晚上,没什么人瞧见,可现在大白天, 正是下班做饭的时候, 她不敢想要是这样被白闻赋牵回
家,将要面对多少异样的眼神。
越靠近筒子楼,叶芸越是着急,她心绪翻腾不止, 使劲拽住白闻赋,再也不肯走一步。然而她单薄的身子对于白闻赋来说不过是薄纸一张,他稍一用力, 她便狠狠撞上他的手臂, 她的手被他紧紧抓牢,骨头好似都会被捏碎, 任由她如何挣脱都是徒劳。
他像一张巨大的网,不给她有任何机会逃脱。叶芸心底升起恐惧, 她没见过白闻赋发火,起码,他没对她发过火。在他面前,叶芸太孱弱, 他稍稍将体内的野性释放一丝,她便胆战心惊。爸爸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 发起火来会对妈妈动手, 她们上去拦也会被打, 她此时的恐惧不比那时候少一分。
走到筒子楼下的时候, 叶芸已是冷汗直冒,喉咙像是被人扼住, 呼吸困难。她的头低到无处可躲,耳边是自行车缓慢滑过的声音,油锅炸开的声音,房门一开一合的声音,交谈声、笑声、孩童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她从没觉得这栋楼可以如此吵闹,仿若所有人都聚集在楼下的空地上、楼道里、走廊上。这些杂乱的声音在叶芸的耳中无限放大,又在某个时刻,诡异般地消了音。
她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走,不敢抬起头,哪怕一眼,无数道目光同时凌迟而来,紧张得她快要晕倒。她不再放慢脚步,而是加快了步子,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赶紧逃离。
白闻赋却昂首阔步,眼神锋锐地对上向他投来的视线,仿若氤氲着危险气息的凶兽,宣誓着自己的主权,浑身透着不容侵犯的冷峻,让人产生一种可怕的感知,这一刻谁敢质疑,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咬死谁。
家门打开,白闻赋松开了叶芸,她已是双腿发软,一头钻进房间放下南瓜酱,虚脱地坐在床边上。
佟明芳察觉出不对劲,凑上前来问:“这,这是怎么了?”
白闻赋的眸底涌动着凛冽之气,冷声道:“你要是没事就早点回房,不要来敲门。”
说完他一把打开叶芸的房门,原本坐在床边的叶芸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白闻赋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踏进房中,逼仄的空间顷刻暗潮涌动。
叶芸警惕地退到墙角,白闻赋反倒坐在了她的床上,他抬起手松了松领口的纽扣,一颗,两颗,到第三颗的时候他停住抬眸。叶芸猛地颤了下,后背紧紧贴着墙壁。
白闻赋挑起眉梢,他的这个表情,将眉骨那道疤拉扯成可怕的刀印,立体的五官带着天生的冷感投射在她的瞳孔里。
“过来。”
短短两个字对叶芸来说便是宣判行刑,她脸色惨白一片,人已吓成了一滩水,好像随时会滑落到地上。
“抖什么,不是不怕我吗?”
叶芸怯懦地抱紧身子:“我不怕你人,我怕你生气。”
白闻赋的嘴角勾起冷然的弧度:“你也知道我会生气?”
“过来。”他对着她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加重了语气,好似最后的通牒。
叶芸顿时红了眼睛,一吸一顿地朝他挪动,她怕疼,儿时被打的阴影无法抹去,也见过妈妈皮开肉绽的样子。
走到他面前时,她已抽噎不止,白闻赋提起视线蹙眉望着她。气氛可怕地凝结住,叶芸神经紧绷起来,时间一秒一秒拨过心弦,白闻赋突然扬起手臂,叶芸身子一颤抱住脑袋。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她只感觉到腰上一紧,人跌坐在了他腿上。距离骤然拉近,白闻赋面色凝重地拉下她的手臂,握住她颤抖的小手,呼吸压了上来:“你以为我要打你?”
叶芸的眸光剧烈震动,再碎得四分五裂。
白闻赋提起她的腰将她扔上床,叶芸像个被摆弄的布娃娃,身体腾空又一下子趴在了枕头上。
“是该打。”
白闻赋抬起手对着她的屁股就拍了一下。
叶芸的脸埋在枕头里,没有感觉到疼,反而敏感地哆嗦了下,异样的涟漪在心口荡漾开。宽厚的身躯随即笼罩而来,结实的肌肉,粗砺的触感,竟和梦中意外重叠了。
叶芸瞬间头皮发麻,心口阵阵酥软,他的手臂环过她,气息低沉:“为什么总要跟他来往?”
没等来她的回答,白闻赋翻动手臂,将她翻正过来。她眼含春水,鼻尖通红,秀气的眉眼盈满委屈,这惹人欺负的模样勾人而不自知。
白闻赋喉结滑动,低头惩罚地咬住她的下唇:“说话。”
他的眼眸深如浓雾,能将世间万物吞噬,她的唇瓣被他吮咬着,滚烫的温度,一点点显露出来的攻击性,叶芸哪能说得出完整的话来。
她的声音从唇齿间含糊地挤了出来:“他,他姑姑和我一个村,我托他带信给家里。”
他伸出舌轻轻舔吮着她的下唇,像凶残的野兽在温柔地舔舐伤口。
极致的害怕和心底的异痒同时在体内蔓延,轻触,碰撞,快要崩塌。
“带什么信?”
他的问一针见血,像根锥刺入叶芸心脏。
她眼神晃了下:“就是......想家了,问问家里情况。”
“只是想家,为什么要背着人来往?”
叶芸的心尖在发颤,他太敏锐,深不见底的目光仿若能洞悉一切,她不可能瞒得了他,可她不想让他知道,不想告诉他,她曾经向家里寄出过两封求救信。更为难堪的是,家里拒绝了,拒绝得彻底。
白闻赋见她不肯说,尖锐的唇角微微上扬,销魂却泛着寒气,叶芸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直起身子,高大的影子依然压住她,让她动弹不得,他的嗓音漫不经心中透着一丝可怕的冷意:“不想说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那个男人开口,如果你不介意事情闹得太难看的话。”
叶芸双手紧紧攥住床单,眼尾薄红地哽咽道:“我寄信......让家里接我回去......”
所以她瞒着他,瞒着佟明芳,背着所有人和那个男人来往,因为她想走,想离开这里,离开他。
白闻赋眼里寒冽四起,他的周身覆上浓稠的阴霾,渐渐凛起眉,居高临下又幽深难测地望着她。
叶芸侧过头去,眼里水汽缭绕,她说了真相,但没有全部告诉他。
她不想让白闻赋知道她的娘家人不会再管她了,如果可以,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难堪的事,这是她在他面前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
“什么时候的事?”
良久,他问出这句话,声音已是沙哑。
叶芸心乱如麻,顺着他的话如实回他:“开春后。”
白闻赋的双眸逐渐赤红,他敛下眼睫,英气逼人的轮廓透出一丝消沉。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以为她起码会为了他留下来,没想到她还是动了离开的念头,在那次将她从车站接回来之后,在他们的关系进一步之后,她仍然没有改变主意。
白闻赋抬起手抚到衣领,解开了第三颗扣子,第四颗......
叶芸察觉到他的动作,回过神来紧紧盯着他,随着他的上衣被敞开,叶芸见到了他袒露的上半身,眼里布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精壮的肌肉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狰狞的刀疤嵌在腹肌上,随着他的动作扭曲成可怖的形状。
叶芸全身的血液凝固住,被眼前他的样子吓得忘了呼吸。
白闻赋扔掉上衣,俯身,手指陷进她的发丝里,将她压向自己。
“可怕吗?一会就感觉不到怕了。”
他关了灯,对她残存的克制被她想离开的念头彻底烧尽。
叶芸又落入了那个残缺不全的梦中,拉链声划过静谧的空间,人被托起,手臂紧紧勒住她。
他还是让她感受到了疼痛,不是皮肤上的疼痛,而是更加深入骨髓的痛。
那一刻,白闻赋有过短暂的迟疑,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的理智在得到她的一瞬被狠狠冲垮。
曾经闻斌带给叶芸那懵懂的,悸动的,未知的空虚被白闻赋彻底攻占,从未有过的升腾感冲向天灵盖。
叶芸迷蒙的差
点昏睡过去,他不肯放过她,野性不羁的一面彻底释放出来,又疯又狠。不太稳固的床板发出可怕的响动,似地震来袭,山崩地裂。这声音让叶芸害怕得快要昏过去,不仅佟明芳,她怀疑整栋楼的人都要听见了,无尽的羞耻拽着她沉沦、迷失、掉入禁忌的迷沼。
她哭着让白闻赋停下,破碎地说着:“床、床......”
他提起她,压在窗台上,月影婆娑,窗帘摇曳,无休无止......
混乱中她触到了那一道道突起的刀疤,是他从死神手中夺回的战利品,更是他涅槃归来的烙印。
如他所说,她忘记了害怕,这些印记变成了一波波炽热的浪,占领她,将她攻陷。
滚烫的唇贴着她的耳廓,温柔亲抚,诱人而致命地扣住她的心弦,蛊惑着她:“不要走,不许离开我......”
黑暗中,她眼角的湿润染着迷离的水光,无法说出口的是,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第29章
被褥凌乱, 衣服散落,偏偏那两个罐子还放在那碍事,白闻赋横竖看不顺眼, 将罐子挥到一边。叶芸拉住他的胳膊, 声音都走了调,残破细语:“你轻点,那是我妈带给我的。”
白闻赋身形顿了顿,弯下腰去, 提起两个罐子重新放在了五斗柜上。再回过身来时,房间已是一片狼籍,他干脆抱起叶芸去了他屋里。
叶芸瑟缩在他怀里, 担心道:“不要出去, 给我件衣服,万一被妈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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