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道昀嫌恶地松开手,站起身回视群臣:“太子大逆不道,妄图弑君篡位。父王被太子气得突发恶疾、口吐鲜血、陷入昏迷。”
“本王救驾有功,被封为……”
“新的储君。”
在场群臣听完,异口同声山呼道:“太子殿下千岁。”
*
郑袖盈从高贵妃处出来,大仇得报,正仰坐在步辇上大笑不已。
“谢世子,你做得很好,你想要什么奖励呢。”郑袖盈道,收敛容色,看向骑在马上的谢承玄。
谢承玄看着她,眸色漆□□:“别的不用,只要一个人。”
*
薛娇在牢狱里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任何消息。
直到六月初三,有噩耗传来,定光帝驾崩了,是郑道昀即位。
年号定的是乾元。
薛娇这些前朝的罪犯,并没有得到赦免,反而加重了刑法。
薛娇本就是死罪,现在直接定为六月初十就执行。
薛娇得知后,没有什么想法,有的只剩麻木。
*
六月初十。
薛娇前一天沐浴了一番,换了身新的囚衣,得以体面的去。
只是坐等右等,等不来提刑,反倒是谢承玄来了。
阔别多日,再看到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容,薛娇反倒有些错愕。
薛娇道:“你来……做什么?”
“劫狱。”谢承玄道,说着,便拿钥匙打开了牢狱。
哪有人劫狱劫得这么正大光明?
只是薛娇还呆怔着。
见薛娇如此,谢承玄嘴角扬了扬,牵起薛娇的手。
在牢狱里待了这么多时日,薛娇的一双手早就被搓磨得不成样了。
谢承玄道:“我说过让你等我,我便不会食言。”
*
不是回到随国府,薛娇被谢承玄安排在京畿的一处别院住了下来。
虽然名义上是修养,实际上是把薛娇软禁了起来。对薛娇而言,不过是换了处地方坐牢罢了。
谢承玄安排了四个婢女伺候薛娇,分别是春花、夏虫、秋月、冬雪。
夏虫是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三岁,却是最会聊天解闷的。她长着一张圆脸,眼睛大大的。
薛娇嫌夏虫名字不好听,便改叫夏蝉。
春花医术很好,厨艺也很好。她负责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薛娇做各种美味。
秋月擅长刺绣、插画、盘头发。只是她刺绣的水平比薛娇还要差一些。
冬雪个头和力气都大,平时做一些粗活,沉默寡言地做事,一天也不说一句话。
谢承玄看上去很忙,根本见不到人影。
但是谢承玄寄了很多书信过来,薛娇一封封看了很多遍,但是一封都没有回复。
一连三个月,薛娇甚至只见过三次谢承玄。
第一次,是在六月廿四的清晨。谢承玄只是路过来看望,两人没说几句话。
第二次,是在七月初九,这一天是薛娇的生辰。谢承玄特意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别院陪薛娇。
临走时,谢承玄对薛娇说:“如今新帝上位,朝内事情多。”
薛娇心里难受得慌,表面却假装无所谓的样子,她看着谢承玄道:“我都知道的,你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谢承玄道:“怎么会,我倒是担心你……”
薛娇打断道:“不必担心我。”
第三次,是在八月二十七。
薛娇坐在窗边,恍惚地自言自语道:“一年了。”
她来云京已经一年了。
个中美好的、痛苦的回忆,统统都像一场幻梦,过眼云烟般游荡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如今她对外面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她也知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她也知道,谢承玄这是在保护她。
所幸她本身就没有什么出府转转的意愿,就这样待在别院,倒也算顺遂了她的心意。
薛娇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伤痕。
薛娇如今不愿意读什么四书五经,也不愿意书写。
谢承玄听说这件事后,就派冬月去买了很多画本子。
薛娇一边看画本子,一边拿针扎自己的手。似乎身体上的痛苦能减轻心灵上的折磨。
两只手都扎得鲜血淋漓,血液浸透了画本。
春花看到了,大惊失色地把院子里所有的针线都藏了起来。
没有针扎手,薛娇便开始自己抠弄伤口血痂。
她不愿意春花替她包扎,春花自然拗不过薛娇。
薛娇还主动承担起了浣衣洗碗的活,让水冲破手上的皮。
不久下来,薛娇的手几乎不成人样。
……
薛娇突然有些理解,为何先前谢逢花总是默默哭泣,说些奇怪的话。
她可太理解了。
只不过谢逢花是痛失所爱,她自己呢?
薛娇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天地间好像就剩下她一个人。
……
日暮时分。
夏蝉从屋外跑进来,喜上眉梢道:“谢世子回来了!”
听了这话,薛娇死水一般的心起了波澜。
她看向屋外。
跟着谢世子进来的,除了雁翎,还有她的父亲——薛定尧。
薛娇面色又沉了下来。
谢承玄确实在乎薛娇,他费尽力气查到了薛父的下落,安排薛父来看望薛娇。
但薛娇看出了薛父的不情愿。
她对薛父恨吗?
的确是恨的,这段时候也会做有关薛父的噩梦。
只是时间的力量是强大的,已经冲淡了太多伤痕和冲淡。
薛娇道:“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外面天高海阔,随他去。”
“好。”谢承玄没强求,示意雁翎把薛父带走。
夏蝉也知趣地退了出去,并把房门带上。
谢承玄走到薛娇边上,看见她的手,蹙眉:“为什么这样?”
薛娇没说话,低下头。
谢承玄道:“再等等,我会……娶你。”
谢承玄补充道:“以正大光明的方式。”
薛娇听了这话,还是默默不言,只是起身用力抱住谢承玄,两只手收紧,就像柔弱的小猫依附自己的主人,生怕被丢弃。
谢承玄摸了摸薛娇的脑袋:“今晚我不走了,好吗?”
薛娇:“……”
谢承玄把薛娇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轻轻地亲吻薛娇。
先是柔软的唇,再是眼睛,再是脸颊,再慢慢往下……
每亲一下,谢承玄都会说一次:“我好想你。”
薛娇始终一言不发,她僵硬地躺在床榻上,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直到看见谢承玄解开腰带,薛娇才张口道:“我不愿意。”
谢承玄停下动作,错愕地看向薛娇:“?”
薛娇起身,看着谢承玄,冷酷道:“我不愿意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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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完结!!
还有一些事情交代一下,然后男女主把话说清楚就好啦!!~
第45章 你更伟大
其实这段时间薛娇一直在思考。
谢承玄喜欢她, 她也喜欢谢承玄。可是两个人的感情最重要的是对等,但她似乎从来没有为谢承玄做过什么。她也知道谢承玄对她的爱意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执念。
也许拒绝才是明智的吧。
他们之间,哪有以后啊。
谢承玄的身边站着的, 应该是一位出身名门、名动京城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像她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罪妇。
谢承玄整理好衣衫, 所有欲念都被薛娇的冷淡熄灭。
他难以置信地问:“薛娇, 你不喜欢我了吗?”
薛娇含泪看着他:“不是不喜欢, 是我不配。你说得对,你一开始说得太对了。我们并不配。”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心高气傲的薛娇也落入自卑的泥沼?
若是重回到一年前,薛娇绝对不会再有勇气替哥哥科考——既然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既然注定要家破人亡。
是谢承玄太好, 好得像一道光,挤进薛娇破碎的心脏。
可是, 要怎样才能占有一道光呢?
也许确实,当时嫁给刘三才, 或者任何一个频繁的市井小卒,才是薛娇最好的归宿吧。
千言万语浮上谢承玄的嘴边,到最后, 他只是道:“是我不好,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薛娇道:“不好。你让我走吧。”
听了这话, 谢承玄变了脸色,他恶狠狠道:“你想都不要想。”
说罢,便拂袖而去。
*
听到薛娇想走,谢承玄特意派了二十个侍卫严加看管别院。
薛娇有些哭笑不得。
不走就不走吧, 反正她也哪都去不了。
那就先活着再说吧。
*
盛大的夏日终将谢幕, 秋天也很快过去了。
又是一年冬天。
谢承玄倒是常来看望薛娇, 薛娇也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听谢承玄提起外边的事。
也许总有一天,谢承玄对她的爱意会在她的敷衍里消耗殆尽吧。
薛娇这样想着。
*
薛娇表现安分,府里二十个侍卫慢慢变成了两个。一个看前门,一个看后门。
徐莺行和谢逢花不知道怎么打探到了薛娇的下落,两个人翻墙进来。
薛娇看到她们的时候很惊喜,也很开心。
谢逢花羞涩道:“我定亲了。”
薛娇先是一愣,很快露出笑容:“恭喜你啊。”
她没有提起梅翼,怕勾起谢逢花的伤心回忆。
谢逢花道:“是周丞相家的二公子,我和他在七月初七的夜市上碰见。”
一说到齐二,谢逢花简直没完没了。
薛娇含笑听着,思绪却忍不住飘到了谢承玄身上。
自始至终,薛娇都没有放下谢承玄,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罢了。
“看来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是开始另一端感情啊。”徐莺行笑道。
谢逢花点点头,忽然又面露愁容。
薛娇道:“杏娘,你怎么又愁眉苦脸起来了?”
谢逢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徐莺行握了握谢逢花的手,叹口气,对薛娇道:“这些时日,随国府一直在给谢承玄物色世子妃,似乎是在杨家和李家中挑选。”
“谢世子是该婚配成家了。”薛娇呼吸一窒,慢慢道。
*
谢承玄又过来看了好几次薛娇,薛娇就像往常一样,假装自己不知道谢承玄要婚配的事情。
这段时间薛娇也一直在思考。她还是觉得自己必须放弃。
该怎么放弃呢?
*
谢承玄搬出了一个大佬薛宇怒,是当朝的镇国大将军,可以让薛娇改头换面。
薛娇出狱后,这么久以来,谢承玄第一次带薛娇出府,去将军府参加晚宴。
宴会上。
薛宇怒很给谢承玄面子,主动递给薛娇一杯酒:“反正这个女儿我是认下了。”
原来谢承玄借薛娇的名义,献给薛宇怒一味奇药,救治了他染病在床的内子。于是,薛宇怒便认薛娇为义女。
薛娇接过酒,一饮而尽,看着薛宇怒英气肃穆的面容,却喊不出那一声“义父”。
*
薛娇住进了将军府。
闺房里。
薛娇道:“谢世子,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不需要这层身份。我不想嫁给你,你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又何必强求呢?”
谢承玄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薛娇冷冰冰道:“不喜欢了。”
谢承玄难以置信道:“……也好。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薛娇忍着泪意道:“你很伟大。为了我,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何必呢?你值得更广阔的天地啊。你若真的喜欢我,你就放我走吧。我回落花城,做一些刺绣生意,大抵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谢承玄盯着薛娇,目光阴鸷:“落花城?你觉得你还回得去吗?”
他逼近一步,还没说话,就被薛娇用力掌掴了一巴掌。
“……既然你想要自由,那我便给你自由。”谢承玄没有生气,甚至放软语气,有些绝望道,“你比我更伟大啊。”
如果没有薛娇的话,天地不过是一座囚笼罢了,哪里会更广阔呢?
可是有些事情,注定强求不得。
*
十一月廿一,冬至。
郑道昀登基后,以不谙朝纲为由,特请长姐郑袖盈垂帘听政。
朝中大臣本就以郑袖盈为首是瞻,如此一来,郑袖盈的权力无限膨胀,就连年轻的皇帝她都不放在眼里,只以“皇弟”相称。
同音不同义,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奈何现实永远只以实力至上,郑道昀只能隐忍。
今天也是薛娇选择离开云京的日子。
来这漂泊一年,终究还是要离开。
谢承玄应邀在公主府参加长公主的生辰宴,大抵是不会来的。
薛娇站在城门口,望着满天的皓雪纷飞。
她如今不叫薛娇了,她改头换面,有了新的名字。她现在是薛宇怒的女儿,薛停云。
这不是正如她所愿吗?
她没有选择马车,而是背着包袱打算自己到处走走——哪怕冻死在野外,也是她的自由。
毕竟,谁都不会管她了。
沈以观、刘三才、谢逢花、徐莺行、谢承绪、父亲、母亲……谢承玄。
各式各样的人名在她心头滚过一遭。
这些回忆就像淤青的伤口,一旦想起还会隐隐的疼。
那就尽力不要想吧。
以后会怎样,那都是以后的事,至少此刻,她自由了。
薛娇……不,是薛停云自由了。
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吗?
可当凛冬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腔,为什么还是那么痛?
薛停云站在城门口好一会儿,好像在等待着谁。
可明明谁都不会来了。
薛停云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向守城的侍卫出示身份证明,然后沿着官道慢慢走出城。
冰天雪地里,单薄的身躯茕茕伶仃。
……
走了几十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的声响。
薛停云脚步一顿,僵硬地回过头。
透过鹅毛飞雪,她望见了一双神色浅淡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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