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她喜欢谁。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出了那个人的形象。
只是, 她心里更加清楚,她和谢承玄之间的差距。
眼下更重要的, 她也知道,是回京后就要开始的春闱。
忽然, 马车急刹, 车帘被撩开,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飞身掠进马车。
薛娇骇了一跳, 双眼蓦地瞪大,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来人有着一双恶狼一般深沉的黑眸, 唇角绷紧,身上受了重伤。但显然身手极好——前面驾车的马夫甚至没有知觉有人飞身进了马车。
薛娇费力读出了来人的嘴形:“刺客追杀,不想死就不要声张。”
原来如此。
薛娇蹙眉, 没说话,心下却在权衡着利弊。
外面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风呼呼地号着。
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呐喊的人声。
想必就是这个人说的什么刺客。
薛娇并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十分怕惹麻烦。她上下打量着来人。来人衣服简单,就穿了一件黑色劲装,腰间配了一块青莲玉佩, 倒是看不出出身。
但眼下, 好像也不能停下马车把他赶出去。
来人重重呼吸着, 一双眸紧紧盯着薛娇,半晌,他出声道:“我是郑道昀。”
听了这话,薛娇倒是大惊。
郑道昀正是那位体弱多病、在燕归山休养的皇子。只是如今看来,他哪有什么病症呢?
事出反常则必有奇诡。
本不想多管闲事的薛娇,因为郑道昀坦白身份,便不得不出手相救。
薛娇道:“皇子殿下,我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可同乘去云京。”
郑道昀道:“不必,只要出了燕归山就可以放我下来。”
说着,突然呕了一口血。
薛娇从怀中荷包里拿出一根银针——因着常做绣活的缘故,薛娇常常会备着几根银针在身上。
薛娇靠近郑道昀道:“皇子殿下可是中了毒?”
郑道昀松开一直按着肩膀的手,迟疑道:“你还会挑毒?”
薛娇道:“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试试。”
“行。”
薛娇用银针挑去了沾了毒的血肉,防止毒素在体内扩散。
郑道昀一声不吭,他看着薛娇近在咫尺的脸庞。半晌,轻轻道:“你叫什么名儿?”
“张振易。”薛娇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名,随口胡诌了一个名。
“我记住了。”郑道昀道,“多谢。”
*
进京途中的小插曲,薛娇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很快就把它抛到了脑后。毕竟佯装生病这件事实在蹊跷,宫闱秘辛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谢承玄一直在等薛娇回府。
薛娇前脚刚进寒梅轩,谢承玄后脚就跟着进来。
薛娇看着他担忧的样子,有些好笑。
谢承玄双手按着薛娇的肩膀,仔仔细细打量,道:“你没受伤吧?”
“毕竟也是来过一回了,我能受哪门子伤。”薛娇笑道,看着谢承玄的眼睛。
谢承玄道:“圣上派人去燕归山接郑道昀回宫了。”
薛娇一愣。
谢承玄道:“但现在郑道昀失踪了,据说是路过烟漆林的时候,就是你回来要经过的那片林子,遇到了刺客,差不多有十七八个人,最后只抓到了三人。这三人都已经畏罪自杀了,所以还不知道是谁指使的。”
薛娇道:“郑道昀没事。”
谢承玄道:“啊?”
薛娇道:“因为我碰到他了,是我把他带出了燕归山。”
谢承玄面色一变,道:“然后呢?”
薛娇道:“后来我就不知道了,郑道昀让我出了燕归山就把他放下来。”
薛娇接着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都说这位皇子殿下身体羸弱,但我倒觉得他身手不凡。”
谢承玄道:“休养燕归山,只是他韬光养晦之计。”
薛娇道:“难怪。他当时还问了我的名字,我当时心怀戒备就随口报了个名,我也不想谢恩图报,我就当不记得这件事。”
谢承玄看着薛娇,忍不住笑道:“哈,那这样倒是最好,我知道你机敏你就忘了这件事吧,别掺和。”
“那是自然。”薛娇道,“我哥哥怎么样了?”
谢承玄道:“送到沈以观那里去了,你放心我已经请了名医去相看,又另外派遣了三个信得过的随从严加看守。”
听了这话,薛娇感动道:“谢世子,你真好。”
说完,没忍住张开双手抱住谢承玄,面孔贴在谢承玄的胸膛上,有衣物如冰山雪莲的清香。感受到谢承玄对她的炽热,薛娇觉得心里安心许多。
现在的薛娇心里无比明白,谢承玄的傲慢其实只是保护色。他对所有人冰冷只是害怕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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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确定心意
春闱定在二月初九, 国子监的课业上到二月一日,剩下的日子就留给考生们自己复习。
薛娇一回京城先去看了哥哥,然后就紧锣密鼓地备考, 一时倒将情情爱爱都抛诸在了脑后。
直到在国子监的最后一天。
琉璃牌坊下,薛娇恋恋不舍地看着龙飞凤舞的“国子监”三个大字。
她只有在很小的时候读过一段时间的学堂, 现在虽然是假借了哥哥的身份, 但毕竟也在世上最正规、最了不起的国子监待过了。一股隐秘的沾沾自喜在薛娇心底油然而生, 不舍的情绪也相伴而生。
“美好的回忆,有过就足够了。”薛娇自言自语道, 也是在自我安慰。
“是啊。”沈以观道。
薛娇转过身:“沈兄,你怎么也现在才走。”
沈以观定定地看着薛娇,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无奈苦笑道:“你我如今,生疏至此了吗?”
薛娇疑惑:“?”
如果他指的是称呼的话, 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是要避嫌的。
沈以观没有动作, 眼神穿过薛娇,望向别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啊。”薛娇道,后知后觉地从怀中拿出络子, “还给你吧。”
沈以观一僵。
东风未至,凛冽的空气中还贯穿着寒意。就像冰冷的利刃, 一下一下地刮着沈以观。
薛娇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把你当作朋友,从来都没有多余的想法。”
沈以观没有接络字,瞳孔微微颤动, 反问道:“从来都没有多余的想法?”
薛娇“嗯”了一声:“你把络子拿走吧, 送给值得送的人吧。马上就要春闱了, 祝你……”
“薛净秋!”沈以观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握住薛娇的手,强硬地把络字塞在她的手里,“送你了,哪有拿回来的道理?不要还给我,扔了就扔了。”
“……好。”薛娇想要抽回手,奈何沈以观握得太紧。
这一幕,恰好被谢承玄撞见。
他身披月白大氅,云鹤立雪般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不言不语。
下了朝,脚步就不受自己控制地拐到国子监,想要接薛娇一起回去。没想到碰见是碰见了,却还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一幕。
谢承玄眼眸低垂,自嘲地掀了掀唇角。
心碎了一地。
还没来得及谢承玄多想,薛娇扭头就看到了他。
薛娇一喜:“谢世子!你怎么在这。”
沈以观听了这句话,倒也是慌忙松了手。
薛娇连忙朝谢承玄飞奔过去。
在谢承玄眼里,薛娇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了过来,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谢承玄冷冷道:“恰好路过。”
薛娇虽然摸不清谢承玄的冷淡,但还是道:“那你可以顺路载我回府吗?”
谢承玄道:“自然。”
*
薛娇记得,谢逢花曾经说过,谢承玄骨子里还是和谢逢花是一样的人,痴情又偏执。甚至相比之下,谢逢花已经算很冷静了。只是谢承玄一直克制着自己,所以才不显他的不冷静,只是看上去很冷漠。
所以,当薛娇背抵着车厢,被谢承玄亲得快窒息的时候,忽然深刻地理解了谢逢花所言的含义。
滚烫热烈的手按着薛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逾矩。
薛娇喘着气,别过脸,不敢直视谢承玄,道:“一直克制有什么用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叫谢承玄轻轻一笑,他看着被自己亲得意乱情迷的薛娇,不禁觉得她真的好可爱。
“你笑什么?”薛娇问。
谢承玄想了想,捧起薛娇的脸:“你喜欢谁?”
薛娇脸还在发热:“你怎么问和沈以观一样的问题?”
见薛娇不回答,谢承玄又凑过去亲她。这一次用的力道可比先前大了许多,他重重撕咬着薛娇的唇瓣。
薛娇吃痛,伸手就要推谢承玄。却没有想到反过来被谢承玄擒住了手腕。
马车颠簸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落得结束,薛娇立刻道:“喜欢你,喜欢你。”
谢承玄道:“确定了吗?”
薛娇道:“确定了。”
她明莹莹的眼眸望着谢承玄,瞳孔映着他清隽的脸。
谢承玄一眨不眨地盯着,一瞬间觉得她的眼中仿佛只装着自己。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谢承玄遂松开薛娇,坐到她的身侧,却还紧紧扣着薛娇的掌心。
谢承玄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好。我相信你。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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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终成眷属
第42章 春日渐暖
就像馒头出笼时自然而然扑出的白色水汽, 云京的春天乍然到来了。
画舫湖上游,行人岸上走,新燕回时, 早莺鸣时,处处都是一派春色馥郁。
只是这样明媚晴好的日子没过几天就结束了, 紧接而来的便是骤然而落的暴雨。
三天春闱就在暴雨中度过。
薛娇在考卷上写下最后一个字, 心中却并无太多惴惴不安, 反倒是一股尘埃落定的感觉。
写文一向是她擅长的事,这次出的题目也不算太别出心裁。
她坐在考场的隔间里, 左面是墙壁,右面也是墙壁。
薛娇也不敢左顾右盼, 一边检查着卷子, 一边等待着考试结束。
她决定一会儿就去看看自己的哥哥。
*
城南。
薛净秋被安排在沈以观三室居的内室,谢承玄又排了三个侍卫伺候着, 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以观这个人还算义气,虽然被薛娇拒绝了, 但顾及青梅竹马的情谊,还在找看着薛净秋。
薛娇跪坐在薛净秋床边。
昏迷已经过了大半年,薛娇心里虽还痛着, 但也哭不出来泪水了。她甚至迷茫地想,自己这份执着是否真的还有坚持的必要?
忽然。
“咳——”
没想到薛净秋突然转过身子, 猛猛咳出了一口浓血,随后竟慢慢睁开了眼。
薛娇心脏猛烈的跳着,一眨不眨地盯着薛净秋,喜悦与震惊击中了她, 让她说不出话。
*
春闱结束, 薛娇有□□的把握参加殿试, 理应继续好好温习课业。但因为薛净秋转醒的事情,薛娇根本看不下去书。
七天里已经去了城南六次,薛娇坐在书桌前,叹了口气。
还是心浮气躁,看不进书。薛娇便决定去花园里走走。
花园里花草葳蕤,藤萝遮映,寄住在随国府的表姑娘们趁着天气晴好都在园子里玩:扑蝶的扑蝶,放纸鸢的放纸鸢,赏花的赏花……她们见到薛娇,纷纷冲薛娇打招呼。薛娇在府里的人缘向来不错。
薛娇远远地便看见谢逢花坐在四周镂空的花亭里,手撑着在石桌上,一面蹙眉,一面握笔写着什么。
薛娇走过去,打招呼道:“杏娘,你在做什么呢?”
谢逢花抬头看了薛娇一眼,复又重重叹口气:“烦。”
薛娇失笑,坐到谢逢花一旁道:“烦什么呢?春光这么明媚,为什么不和诸位表小姐一起去玩呢?”
谢逢花把手里的卷册递给薛娇:“我娘教我学管账,可这么多数字,我看得头都痛了。薛公子,你算术一定也是上乘,不如你来帮帮我吧!”
薛娇接过卷册,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却只觉得越看越窒息。账面上动辄就是百两的花销,每一笔管账的数字都像黑乎乎的线虫在她眼前浮散开来。她不禁觉得背脊发凉,一股自卑由内而生。
人们自然都知道宫里的皇帝坐拥天下珍宝,但他们情愿去嫉妒自家邻居发了一笔小财也不会去嫉妒皇帝。为什么呢?因为皇帝平时也见不到。就像恐惧来源于具体,自卑也往往来自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不知道为什么,薛娇就是这样被谢逢花学管账这一件事触动到了。她敷衍了几句,便跟谢逢花告辞,重新回了寒梅轩。
是啊,像谢逢花这样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自幼学得尽是些阳春白雪。哪像她呢。小时候就帮着家里干农活,唯一会的收益就是刺绣女工。她固然喜欢谢承玄,可在门当户对面前,这份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不说她现在女扮男装的身份了,即便她恢复了女儿身,她又拿什么来和谢承玄站在一起呢?他们之间身份实在是太悬殊了。
她和谢承玄之间,好像根本就没有以后啊。
薛娇坐在寒梅轩的书桌前,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看着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就这样让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很快的,她又挺起背脊来。
胡思乱想些什么,之前那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过来了吗?薛娇自认为不是什么轻易就困囿于情情爱爱的人。
何况,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哥哥也已经醒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以前都在变好不是吗?
于是她重振旗鼓,又重新开始温习书卷。
*
又过了半个月。
果然不出薛娇所料,她中了贡士,很快又有了参加殿试的资格。
谢承绪也顺利中了贡士。
随国府特意设宴替薛娇和谢承绪庆祝,而且之前和徐莺行一起经营的生意也算有了起色。薛净秋中的毒伤了根本,不光下床走动都做不到,甚至记忆都受到了一些损害——很多事薛净秋都不记得了。但当他听说妹妹的好消息之后,还是很高兴地恭喜了妹妹。
薛娇坐在薛净秋床畔,端着一碗莲子羹一勺勺地喂给薛净秋喝。
薛净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喝不下了。
薛净秋执意想知道自己为何会昏迷,以及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薛娇拗不过他,只得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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