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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伊人睽睽【完结】

时间:2024-06-26 23:12:19  作者:伊人睽睽【完结】
  他不关心那关系。
  他定定神,一手习惯性地搭在屏风上,一下下地轻点着计时;另一手一张,床榻外的案几上的一杯清茶到他手中,他食指点了点水,就着素面屏风,开始写字。
  江鹭学着自己印象中女子清秀的字迹,在屏风上缓缓写:“孔益?”
  另一头的孔益,看到屏风上映出的字,一怔后,大喜。
  他认出来了!
  这正是姜循的字迹!
  姜循的字与寻常女子不同,会在尾笔上多一笔肆意风流感。孔益为了追杀姜循,已经对此研究甚透。
  只是孔益不懂,姜循为何写字,而不说话?
  莫非是怕留下什么把柄?
  孔益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笑逐颜开,快速道:“是,姜娘子,只要你把东西还回来,我放你平安离开。”
  江鹭继续写字:“什么东西?”
  孔益不知她是装傻,还是不愿归还。孔益冷声:“我知道,太子要拿回一些旧日书信,好表明他和孔家从头到尾没有关系,孔家所为,他皆不知情。
  “那些书信,我可以交给娘子,让娘子向殿下交差。但是娘子多取走了一样东西,那是不能给的。”
  隔着屏风,孔益看到美人斜倚,修长手指在屏风上轻点。
  美人又写信问他:“哪样东西?你说出来,我翻找给你。”
  孔益微喜:“这简单——信封是空白的,里面写的是凉城……凉城昔日一些战事。这和姜娘子无关。姜娘子只要把它取回来,我也不会在殿下面前乱说。”
  屏风后,江鹭轻叩屏风木栏的手指一顿,登时抬眼,清润目光变得锐寒起来。
  江鹭写字:“凉城?”
  孔益:“是。”
  他不耐烦:“你若是找不到,我自己来找。”
  隔着一张素面屏,孔益忽听到屏风后压低后几分沙哑的声音:“你是说两年前凉城和阿鲁国的战事?孔家五郎当时在离凉城不到十里的宁州守城,对这一战,也有些耳闻吧?你说的是这样的书信?”
  屏风后开口的沙哑声音低柔,孔益心乱,起初没有听出异常。待对方清楚说出了战争,孔益一下子警惕——
  “你不是姜循!姜循不可能清楚此事!
  “你是谁?!”
  如此,这一夜的种种疑团,让孔益再无法自欺欺人。孔益刷地拔出腰间宝剑,劈向屏风。
  他身后的死士们跟随主人,齐齐拔刀。
  屏风被劈作两半时,一道身影从绢面白布后闪出,快如迅雷。
  孔益的剑势轻易被人解开,那人一掌劈得孔益后退五步,趔趄跌倒。孔益再次挥动剑,那人石榴裙一抬,一脚踹开,叮咣之下,宝剑飞出数丈。
  死士们扑向黑影,黑影拧身。一人对敌数人,他干脆利索,轻而易举间,让地上倒了一片死士。
  死士们手掌被震得发麻,胸腔刺痛,半晌起不来,无法保护主人。而孔益抬头,那人俯身,一掌掐住他脖颈,勒得他喘不上气。
  孔益目光迷离,呆滞地看着这人——
  打扮得千娇百媚,一身女装梨花映水,低垂乌眸潋滟波动。但是此人抬眸,却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郎。
  再“漂亮”,他有喉结,他是男子!
  这男子、这男子……
  孔益喘不上气,只模糊觉得,这郎君看着有些眼熟。好像不久前,他刚刚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孔益发抖:“你、你、你是谁?大侠、大侠饶命……”
  江鹭端详他。
  江鹭俯身,和他轻语:“孔益是吧?你要追杀姜娘子?正好,我也与她有仇,我不拦你,我们合作一把如何?”
  --
  驿亭火灾后,过了一日。
  驿站中除了丢了一匹马,没有发生太多奇怪事情。
  稍微奇怪的是,一整日,姜循主仆没有露面,南康王府小世子也没有露面。
  这二位是驿站此时最重要的客人,失火之事尚需要这二位谅解。驿卒们便不断寻找借口,想登楼拜访姜循主仆,以及江鹭主仆。
  然而,江鹭的那个仆从段枫,打着哈哈,一整日都在装糊涂,阻拦驿卒们。
  段枫笑眯眯:“莫急莫急,我们小世子和姜娘子皆是风雅人士,昨夜一见如故,今日总要给他们些时间吧?”
  驿卒瞪眼:“什么一见如故?姜娘子可是有夫家的!”
  段枫嘿笑一声,冲驿卒眨眨眼,刻意压低声音:“那你是要上去打扰那二位的雅事?你担得起责任?”
  贵族圈中,混乱些的男女情事,驿卒们并非全然没听过。
  他们犹豫起来,再看段郎君这张斯文正气的脸,半信半疑之下,只好重新下楼:“驿站今日来了些信,我们人手不够,段郎君能否帮忙整理下?”
  段枫微笑:“好说。”
  段枫伸手做“请”,跟随驿卒们一同下楼。他回头看眼二楼的两间一东一西屋子,稍作唏嘘,忽然,他眼皮一颤,看到江鹭走出姜娘子所住的屋子,挺拔修颀。
  段枫看向江鹭。
  江鹭也看到了他,朝他走来。
  段枫看到小世子白皙的脖颈有些红痕,他不知那是胭脂涂抹的痕迹,只想到了不可言说之隐私。
  他笑问:“二郎可是舒爽了?”
  江鹭端正秀丽,经历一场酣战,竟依然一身清洁。他好像没听懂段枫在说什么,只快速:“备马,我们要出门。”
  段枫愕然。
  段枫脱口而出:“不管你的‘循循’了?”
  江鹭满心是跟上孔益追杀贵女,他一时间没和段枫交代明白,段枫的话也让他不解。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自己的同伴:“谁是循循?”
  段枫:“你这么健忘?就是姜娘子啊。”
  江鹭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
  半晌,他“哦”一声,继续:“备马,出行。”
  --
  段枫满肚子疑问,跟上江鹭。
  驿站外的后院中,此时竟然有十来个死士,昂然坐于马上。坐于最前端的,则是孔益,孔益朝江鹭露出古怪神情。
  江鹭拱手端然。
  孔益撇过脸,僵硬地回礼。
  江鹭正要上马,驿站小吏们气喘吁吁追来:“小世子,你要走了?有件小事——这里多了一封信,小人问遍驿站,没有叫‘江夜白’的人。这可是小世子的信件?”
  段枫笑呵呵接过信:“多谢多谢,这正是我们小世子的。”
  江鹭,字夜白。
  信件由段枫接过,江鹭本不做理会。他牵马欲跨上,却忽然间,想起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江鹭猛地转身,朝向跑来送信的小吏。
  小吏被他惊得后退一步。
  江鹭:“江夜白,小世子……你只知道我是南康王府世子,你不知我姓‘江’?”
  他脸色雪白,瞳眸过亮,眼中的冰寒之光,让段枫也侧头看向他。
  小吏尴尬笑:“小世子,小人只看了你的‘出行凭由’,知道你的身份,却哪里知道你姓甚名谁?这、这,小世子自然名姓为人所知,但是小人身份有限,哪里敢打听大人物的名姓……”
  段枫看着江鹭苍白的脸色。
  段枫意识到不对劲,轻声:“怎么了,二郎?”
  江鹭侧过头,看向段枫。
  他对段枫露出一个笑,那笑容,自嘲、淡漠、迷惘、愤怒、伤怀。
  千言万语,话到口边,难以言说。
  江鹭闭一下眼,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姜娘子,管我叫‘江小世子’。”
  段枫怔怔看他。
  十九岁的江小世子在黄昏天地间,眺望云阔天高,层峦峰渊,万里雪凝。
  他骑在马上,挺拔而有风姿,本是干净清透、温文尔雅的。
  此时,残阳如枯血,江鹭握着马缰的手渐渐紧住,琥珀瞳眸微有红意:“她和阿宁长得一模一样。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姓江,她知道。
  “她引诱、欺骗、设局、害人,一次又一次……她就是阿宁!”
第7章
  孔益带着死士们继续追杀姜循,江鹭和段枫掉尾在后。
  孔益不明白自己明明已落入那小世子手中,世子为何仍放他离开,让他继续追姜循。事到如今,他只能信江鹭的说辞——
  江鹭说他和姜循有仇,他也要杀姜循。
  那就说得通了。
  昨夜,小世子一身女装出现在姜循的客房中。
  小世子不像是有奇怪癖好的人,那小世子那副模样,很大可能是姜循所为。姜循那个恶女,什么做不出来呢?
  如今,孔益经过江鹭搅合,已经熄了和姜循和平谈判的想法。他带着自己所有手下一同追姜循,誓要为这件麻烦的事做个了结。
  只是,好奇怪,他从未和小世子蒙面,为何他会觉得小世子如此眼熟呢?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小世子呢?
  在孔益的队伍后方,江鹭和段枫纵马相随。
  二人马术精湛。
  江鹭骑术好不难理解,奇怪的是,段枫看着那般文弱,跨上马背后,竟也飒爽利索,马术了得。
  众人赶着夜路。
  马蹄声中,段枫唤声在风中忽远忽近:“二郎、二郎……咳咳!”
  江鹭马速快一些,本不想多说自己的事。但是段枫咳嗽起来,他心中一软,放慢了马速,让后方的段枫跟了上来。
  江鹭关心的目光落到段枫面上,便见那青年苍白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的神情。
  段枫边咳边笑:“我就知,我们小二郎最是心善。连我这种累赘都要照料,其他人自然也被二郎记挂。”
  江鹭知道自己被戏耍,却也不气。
  他保持沉默。
  寒夜中只闻到达达马蹄声。
  段枫难堪:“姜循……真的是你那位阿宁?”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驿站中那位和江鹭的故友长得一模一样的贵女,名唤姜循。
  她是东京姜太傅的女儿,本应在两年前和太子殿下完婚。因为先太子国葬的缘故,婚事拖延至今。
  但无论如何,姜循都是未来的太子妃。
  未来的太子妃曾伪装成乡野无知单纯少女,将建康府的小世子耍得团团转。情到深处,她还要死遁。
  纵是段枫早已从各种渠道耳闻过江鹭那段旧情,如今事实摆出,段枫也很有些为江鹭抱不平。
  夜奔速极,四野静黑。
  段枫看不到江鹭的神色,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江鹭轻哑的声音:“段三哥,你说,当年阿宁为何要死遁,哄骗我?
  “她不愿嫁我,要嫁太子?为什么?我自认为我与她情意甚笃,我已和爹娘说好……可她竟然不情愿到那个地步,装死也要逃离我?
  “段三哥,我不堪至此吗?”
  两年前,他因佳人的病逝悲伤欲死。他扒开她的坟墓,他看到空荡荡的坟茔,情意难容。
  去凉城、结识段枫,那都是后面的事了。
  虽然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当年故人死遁,始终是江鹭想不明白的心结。
  段枫忽道:“二郎,你放不下你的阿宁吗?”
  江鹭抬头。
  江鹭说:“怎会?”
  段枫呵笑一声。
  夜太深了,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江鹭只听到段枫几分缥缈的声音:“我知道,你和我忙碌同一件事,这对你不公平。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仇,我报;你是光风霁月小世子,就像你爹说的,他不希望你卷入太复杂的事情。
  “你性洁情真,一丝不苟。所有这些事,落于你身,都如皓雪蒙尘般扎眼,让我也看不下去。
  “你可有想过——姜循就是阿宁,姜循和我们要做的事,发生冲突,你怎么办?我岂能看着你陷入两难?
  “你我同行一路,不如……就到这里散了吧。
  “余下的路,我自己走便是。”
  段枫说到后,近乎哽咽,声音有了几分沙哑与愧疚。
  他故作轻松地笑一声,要穿过身旁的那匹马去追孔益,旁边伸来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抢过马缰,制住了他的马。
  江鹭垂目:“段三哥,你如今连我都打不过,你拿什么报仇?”
  段枫一滞。
  他低头,看着江鹭的手。
  他听到江鹭说:“段三哥,白日那封信,你怎么没告诉我信里写了什么?”
  段枫眸子轻缩。
  江鹭:“容我猜猜,是不是他们已经平安到了该去的地方,来向我报平安?”
  小世子聪慧至此,段枫只好苦笑着点头。
  江鹭便继续说:“你看,一切事情都要靠我的权势摆平。事到如今,段三哥离开我,寸步难行。”
  段枫:“二郎……”
  江鹭抬起另一手:“段三哥,让我说完。
  “也许我确实和你们不一样,也许我确实本不该涉入此事。但我已然进入其中,便无法抽身。我眼中容不下尘埃,心里落不了灰。我既已答应过段三哥,那么,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其实我也明白,阿宁已经‘死’去很久了。段三哥是不是以为我和孔益联手,是为了姜循,找姜循算账?
  “不是的。我和孔益联手,本就是为了‘孔益’。孔家了解两年前凉城的事,我要通过孔益,找到当年真相的蛛丝马迹。卖孔益一个好,是为了跟孔益合作,不是为了姜循。”
  江鹭耐心解释:“我见到孔益后,得知孔益和姜循不同寻常的关系后,就有了这个计划。段三哥,我很冷静,我想弄明白凉城大火之事。”
  两年前,大魏于北部守关据地凉城,与阿鲁国和谈。当夜失火,程段二家守国重将与阿鲁国国王尽亡于大火。消息传出,阿鲁国出兵,大魏举朝大震。
  此事之后,程段二家余孽满门抄斩,大魏将凉城划给了阿鲁国,方平息阿鲁国怒火。两国签订和平新盟,再无战事。
  满朝欢喜。
  可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将士们何处伸冤,被迫远走他乡的百姓们如何回头,故国再无的故土何地自容?
  江鹭带着段枫,踏上这段寻找真相的长路。
  南康王警告过爱子莫要多事,江鹭仍一意孤行。怎可能段枫劝说两句,江鹭就会放弃呢?
  寒夜中,江小世子眼中清光洌冽:“两年前,我也在凉城,我也曾亲历那场战事。真相亦与我息息相关。”
  段枫叹口气。
  半晌,段枫说:“那阿宁呢?姜循呢?你不在乎了吗?”
  段枫听到江鹭轻声:“姜循……我当然要对付她了。”
  段枫:“如何对付?”
  许久,只能听到赫赫风声。
  段枫几乎以为江鹭不会回答了,忽听到江鹭极轻而凉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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