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人互看几眼,其中一人指着她怀里的包袱朗声大叫:“想来这包袱里便有证据。”
说完,那人大跳下马,一把拽过她手中包袱。
再用力一掷,所有物件儿悉数散了一地。
容消酒皱眉,心中涌上一层酸涩。
“瞧瞧这白银,瞧你这打扮是个女使,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不是内应也是小贼。”
“抓回去!”
几人高喝着,杂乱无章的马蹄踩着一地的白银和几件衣物,仿佛将容消酒的尊严践踏在马蹄之下。
她冷了眸,直视着几人:“比起我,你们倒更像藏进官府里的内应,竟做些欺负百姓,陷害无辜的浑事,给官府蒙羞。”
刚说完,一铁链改造的鞭子挥在她胳膊上,登时鲜血渗出衣料,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痕。
“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小爷跟前叫嚣。”
执鞭的士兵,随意晃悠着铁鞭,冷声呵斥。
几人见状,呵呵讪笑着,一个个端坐马上瞧热闹。
故而那铁鞭铮铮一声响,直接缠住她脖颈。
牵铁鞭的士兵冷笑一声:“本来一连几日巡夜就辛苦,今日便玩玩这小贼,不但舒缓爷几个的情绪,正好还为民除害。”
说完,他便要扬起缰绳,只要马一奔驰,容消酒的脖颈就会被拽紧,或是人头落地,或是窒息而死,总归死得惨烈。
她心口一跳,指尖死死扒着铁链,却就是没有任何松动。
就听一声高喝,马也遂即长嘶一声。
不过那马儿的嘶声极凄然,忽而一整个斜栽到地上。
马上的人捂着被压在马下的左腿,连连哀嚎。
众人愣了片刻,才看清情况。
马儿脖颈上扎着一支箭,那箭上还刻着特有的“商”字。
众人虎躯一震,直觉惹上大麻烦,纷纷掉转马头往身后看去。
不远处只商凭玉一人,他骑着白颠马朝此处奔来。
方将靠近众人,他便匆匆下马,冷峻的脸上出现一抹担忧。
他快步跑到容消酒跟前,帮她甩掉铁链,上下仔细打量了好一番。
“姐姐怎出来了,这外头兵荒马乱的,伤着你了。”
他边说着,视线边落在她身上那道血痕上,眼梢顿时如浮上三尺冰,薄凉透骨。
他唇瓣微微发抖,将容消酒揽入怀里,从她头上拔下一支金钗,一手握钗,一手捂住她双眼。
只听一声痛苦闷哼,那被压在马下的男人眉心正中金钗,当场毙命。
众人早在他靠近时下马,一直找机会等着朝他施礼唱喏。
见那人眉心中金钗,几人腿脚发软,下意识扑通跪倒在地。
“商指使饶命!”
正此时,原本看守寝间的小厮驱着马车过来。
商凭玉将怀中人捞出:“先不问姐姐为何这身装束出来了,且叫人带你回府包扎伤口,我稍后就来。”
他语气温柔,带着十足的耐心,像是哄着孩童一般,将她抱进马车。
马车转了个头,原路返回。
商凭玉面色阴鸷地可怕,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铁链,送他们一个个见了佛。
这几个人顽劣不堪,是实打实的恶官差。商凭玉早早便晓得此事,甚至这几人就是他特意安排在这片区域的。
自他回京再次遇见容消酒起,他便晓得容消酒想离京。
至于去何处,他早在好些年前便晓得……
那时他的姐姐有些时日没去蒙学馆,他也跟着心事重重。
商惟怀瞧见他萎靡不振的模样便调笑出声:“若你不想学习,干脆跟隔壁容姐儿一道在她府里学画好了。”
他这才晓得,他的姐姐兴许再不会来蒙学馆了。
忽而有一天,他总算瞧见了那熟悉身影。
只可惜他当时太不争气,只要一见着她,双颊便红个通透。
为防被她看出来,只敢躲在树后偷瞧。
便听路过的她对着自家女使抱怨:“这个浑画不学也罢,等我有机会就搬去寿州,再不在这汴京受人牵制。”
……
于是,当得知他的姐姐与梁照晨结识时,他想到的唯一交集便是寿州。
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姐姐还是在研究如何离开汴京,如何离开他。
故而才有了今日此举,他想借着几个顽劣官差吓住她,教她再不要出门。
谁晓得这官差太顽劣,竟真的伤了她。
他有些后怕,若他没在暗中监视着,那他的姐姐或许就丧命于此了。
思及此,他十分鄙视自己的卑劣,胸口憋着一团气。
他将铁链一圈圈环在手掌心,蹲下身子用力捶打着死去士兵的头部,直至血肉模糊,脑/浆飞溅。
他那手指关节也在捶打中鲜血直冒,可他却越发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手跟着捶烂才罢休。
*
容消酒被带回商府,府门口正跪着翠羽。
她也顾不得马凳,自顾自跳下马车,走上前:“竟未料到会连累你,是我的过错。”
容消酒边扶她起身,边温声赔话。
她走之前,想着商凭玉虽说失了忆,却也是自己从小瞧到大的弟弟,自然不会为了她迁怒旁人。
如此瞧来,是她看错了人。
翠羽轻摇头,眼中忍泪:“奴生是大娘子的人,既然随大娘子嫁入侯府,便听大娘子吩咐。就算是为大娘子死,奴也心甘情愿。”
两人入了府,容消酒撩开衣物露出藕臂,由徐妈妈亲自上药包扎。
“这外面乱哄哄的,大娘子怎的凑这个热闹。”徐妈妈边抹着药膏,边柔声喟叹。
翠羽倒先遮掩起来:“这事就说来话长了,说来这根本就不是件好事,不然我也不会被罚跪不是。不然大娘子也不会受伤。所以这真不是件好事。总之…这真不是件好事。”
她来来回回一句话,惹得徐妈妈翻个白眼。
正要继续追问,商凭玉拨开珠帘入内,那衣角沾风扬起,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容消酒慌了神,下意识要遮住胳膊,却被他叫住。
这人又朝房内翠羽和徐妈妈挥手,示意两人离去。
他走上前,蹲下身子,拿起徐妈妈方将擦药的木夹子,又夹起一块棉花,蘸了蘸药膏替她擦拭着。
第25章 母亲
两人一时无话,寝间内静得只听见风撞珠帘发出的伶仃脆响。
容消酒不敢瞧他,只仰头望天,只盼着他能早些包扎好能与她拉开距离。
正这般盼着,忽而只觉一道儿温热的风沁入伤患处,她下意识垂头,便见跟前人正轻轻在她伤口处吹气。
那人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地,像是扑扇翅膀的蝴蝶,灵动又瑰丽。
容消酒一时间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住,顿在原地一动未动。
“姐姐这般看我,是认为我不会害羞?”
说话时,他低垂着眉眼直直望着手上的木夹子,语气轻柔,一听便知是随口调侃。
容消酒尴尬地偏过头去,没答话。
商凭玉这才抬眸瞧她一眼,唇上轻笑:“姐姐今夜也瞧见了外面是何等乱,可不能再贸然出去了。”
他忽而又再次出声叮嘱,临到最后却也依旧没问她离府的原因。
容消酒讪笑,正要捡几句好听的话搪塞过去,就被他紧紧捏住另一侧没受伤的胳膊。
“姐姐,我是说正经的,姐姐若是再有下次……”他眼眸直视着她,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话里话外却都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容消酒眉心一蹙,果断迎上他冷眸,面色沉静回:“会怎样?”
商凭玉捏着她胳膊的手用力了些,另一只手随意将木夹子放回银盘内。
只听他不急不徐开口:“主子走丢,自然是要惩罚那些下人的。”
“不过姐姐可能不晓得,我只喜欢给人一次机会,若是下回还犯同样的错误,便不是跪府门那般宽容了。”
他拿翠羽威胁,容消酒心口憋上一团气,粉唇紧抿,偏过头去,保持缄默。
这人深深看了容消酒几眼,将手收回,垂下眼去。
梁照晨的马车停在凤章大街街头,只要容消酒出现,便能一眼瞧见。
谁想到等了一夜,却没见着她半分影儿。
“公子,寅时将过,可要启程了?”马夫已然撩了第六回 帘子,仍旧不厌其烦问着同一个问题。
梁照晨这次没挥手,反倒开了口,声音因良久未眠而染上层沙哑:“不出城了,回驿馆。”
他专程来汴京一趟,本就是为带霜桐居士往寿州去的,既然人没带上,他怎么可能独自走。
只有将霜桐居士带回去,他才能将鹿屿书肆发扬光大,才能坐上梁家家主之位。
早在入京前,他便差人打听到了霜桐居士的真实身份。
正想着如何接近,正巧在书肆掌柜那处晓得她要离京去寿州。
这当真是天也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掌握在手。
思索间,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马车旁侧疾驰而过。
他堪堪收回思绪,掀开帘子往外望去。
齐臻臻地犀甲军,装备齐全,列队整齐一蜂拥地往城东方向去。
马夫轻叹口气,颇有些遗憾地朝他开口:“瞧着是要打起来了,咱们是走不出去了。”
梁照晨斜倚着车身,翘起二郎腿,一甩折扇慵懒启唇:“活了这些年还未经历过什么动荡,正好咱也留在此地观个热闹。”
*
汴京城东,城门外军旗猎猎,众人头戴红色抹额,浑身玄衣银甲,高骑在马上仰头瞧着女墙上的瞭望塔蓄势待发。
为首的正是曾落入江中的湖山水贼头领漆雾,他攥紧缰绳,朗声开了口:“城楼上的,叫马司的商指挥使出来,爷爷有账要跟他算。”
他只说叫商凭玉出来,再没说其他,仿佛他们来此一趟只是为了向商凭玉寻仇。
此时侍卫马军司的犀甲军赶来了城门,领头的卢刚带着几个稍有官阶的将士上了城楼。
守城官抄手唱喏,遂即道:“这群人来势汹汹,已在城外叫嚷了有些时候,这侯爷究竟是何打算?”
卢刚瞥他一眼:“侯爷叫我来,先拖些时日,他稍后便过来。”
守城官闻声,轻叹口气,脚底升起一股凉意。
他虽说是个官吏,却不懂武功,若是待会儿众贼人闯将进来,他头一个丢命。
卢刚瞧出他愁绪,拍了下他肩膀。
瞥了眼城下,不屑笑出声:“放心,侯爷说了,这群人是不会攻城的。”
另一边,全城得知有贼人围城的消息,登时警铃大作,将城中南、西、北各个出口尽数封禁。
一辆锦车在南门即将阖上时出现在门外。
守门人见得锦车上的飞鱼金牌,不敢丝毫怠慢,拉开门跪地相迎。
毕竟上回阻止这锦车的小吏被当场碾轧殒命。
这车是当朝九皇子专车,九皇子深得官家宠爱,一向耽于玩乐又暴戾蛮横。
为了彰显自己的特权,不许任何守门人妨碍他自由出行。
殊不知,此时的马车内除那位九皇子,还有商惟怀和李阑。他二人穿了身太监服饰,一看便是要潜去宫里的。
“剩下的就靠老师了,本皇子静候佳音。”九皇子昂着脖子,一边伸手理着袖口,一边随意开口。
明明还是个孩童模样,表情却沉静肃穆,举手投足间散着教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九皇子放心,事办成,您就是新一代明君。”商惟怀抄手施礼,面上佯装着真诚。
他心里实则觉得这个九皇子色厉内荏,好骗极了。
他这次回宫来,确实是为杀官家,却不是扶持九皇子上位,而是扶持圣人的五皇子。他这次来也是打算杀了官家,与圣人串通一气,嫁祸给九皇子的。
马车一路进了皇宫,九皇子率先一个人离去,御车宫人将车带去了车棚。
直到再没听见外面有人的动静,他二人下了马车。
此时的商惟怀消了病气,步子也稳健不少,两人一路去了圣人的凤栖阁。
借着宫人打扮,两人顺利入了殿。
只是一进门,却发现坐在太师椅上的商凭玉。
商惟怀察觉到不对,眉峰一皱:“公宜怎会在此?”
话音刚落,他转眼瞧见这人背后的屏风上被泼了满面的血。
他双眸一眯,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肃声问:“你为何在圣人宫里?”
商凭玉双手环抱,坐在原处,歪头反问:“大哥不是逃了,怎会出现在这儿?”
商惟怀也不装了,脸色更沉郁几分:“你把圣人杀了?”
商凭玉眉梢一挑,遂即站起身,慢悠悠开口:“不是我。”
他不疾不徐朝两人走去,裙摆上还渗着血迹,就连双手都露眼可见地带了深浅不一的血渍。
商惟怀瞧他这架势,冷哼:“杀便杀了,有何不敢承认的。就是不知你杀了圣人后,官家还如何重用你。”
等他说完,商凭玉也走到两人近前。
忽而他从袖里翻出匕首,一刀要了李阑的命。
商惟怀凛眸,拔出腰上暗藏的软刀,与其周旋。
不成想因生疏,很快败下阵来。
商凭玉将匕首抵在他喉间,嗤笑开口:“圣人不是我杀的,是你和李阑,李阑方才被我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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