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鄙视自己的不争气。
商凭玉不想再试探她心思,遂即话锋转向正事上。
“姐姐不想知道齐国公的身份来历?”
容消酒正身,正色看向他:“你都知道些甚?”
“我知道他曾经是你母亲的师父,可自你母亲离世后,他再没跟人提过这层身份。”
“这是为何?”
“许是愧疚,又或许是嫌弃,更或许是他怕这层关系会引出些对他不利的东西。”
“不利的东西……”
容消酒听着,越发好奇这人与她母亲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商凭玉凝视着她眉眼,直接坦白:“姐姐应该是看过了我父亲留下的日志。”
容消酒诧异,诧异于他竟直接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说出来。
“你……”
“我都知道的。”他一直知晓他的姐姐想在圣节那日接近皇帝,调查她母亲沙河一战的史料。
故而他才会提前将崇文院在守门之人打发走,谁料在助她去崇文院的同时,也让净颂的诡计更容易实施。
他也料到他的姐姐,填补画作便是想将画师的暴露在皇帝面前,以与他拉进距离。
故而在她被判脊杖时,他都坐在一旁旁观,并未干扰她作为。
“下回姐姐若再有别的事,能否同我说?”
他语气诚恳,放低姿态,认真询问。
第40章 玩物
可他值得信任吗?
又怎知晓他此刻不是在伪装。
心绪在信与不信间,反复摇摆。
“你为何帮我?”
她又再次问出这令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跟前人瞧着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相识久了,才发现他心思缜密,教人难以看透。
到此刻,她还不知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这人会为她安置逝去的女使,敢当着她父亲的面为她出气,亲自伺候她洗漱,如今还将她从牢狱中解救出来。
可这人却也罚她抄佛经,禁她足,甚至用铁链将她捆缚。
他喜怒无常,忽冷忽热,行径有时过分极端,惹得她心绪烦躁,忍不住落泪。
况且……
“姐姐应该知晓的。”
他迎眸与她对视,一句话拉回容消酒思绪。
容消酒这次没有逃避,望着他英眸,缓缓启唇:“你应当也知晓你父亲是杀我母亲的凶手之一。”
纵使见过他大义灭亲的场面,可她却并不认为他能对他亲生父亲也那般。
就见这人哼笑出声:“那又如何。”
他早晓得容消酒母亲之死,有他父亲的参与。
可那又如何。
从小他便努力学习如何讨好自己的父亲,可在这讨好过程中,也明显察觉出父亲对他的不在意。
所幸他亦是不在意这父亲的,一切讨好不过是希望自己和母亲能好过些。
故而,他对这父亲一向都当作可换取利益的资源来看。
“姐姐不必将我与我父亲混作一谈,我终究与他不同,也从未想过要与他同一立场。”
容消酒眉梢一顿。他言语坦诚,竟真让她心下有些动容。
可转念一想,她又并不认为自己有甚过人之处,能胜过他父亲在他心中的分量。
况且如今商凭玉失忆,从他的视角看,两人相识不过几个月,哪里就能让他这般敞开心扉死心塌地。
除非……他恢复记忆,且对她有着深厚感情。
可她想都不敢想,这人未出征前,对她也是爱答不理的。
思及此,她越发猜不透跟前人心思。
心头登时烦闷起来,下意识身子前倾,一脸审视地看向商凭玉。
她皱了皱鼻子,俏丽的眉头堆成“八字”:“你……”
“我?”
商凭玉接话,静静等待她继续开口。
好片刻,她才沉沉开了口:“你这人实在教人捉摸不透。”
“我甚至就连能判断你话中真假的把握都没有。”
这般摸不着底细之人,她哪里敢放心大胆将事情尽数同他言说。
“我一直知道,与姐姐相处这些时日,并未走进姐姐心里分毫。”
“可是姐姐能否可怜可怜我,多给我些信任?”
话到最后,他甚至带着祈求。
他多希望他的姐姐能多留意他一些,哪怕只多一个眼神。
他自认这点要求并不过分,可每每得到的都是失望。
一旦失望涌上心头,他便又开始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再喜欢又如何,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这样的人求来又有何用。
于是开始强行疏离,心里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
可只要再见到她,心绪便不由控制地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起起伏伏,搭建起来的强硬心墙经历无数次坍塌。
直到最后,他无计可施,只得认命。认命于自己这一生或许都要被她牵引。
既然对她是忘不掉也断不得,那他便拼尽全力将人留在身边,他疯一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将她囚禁,永远永远将她困在自己为她搭建的方寸之地。教她再不能离开,此生只能同他一人生死与共。
容消酒不知他心中所想,却本能抿唇,不做回答。
商凭玉觉察到她的顾及,朝她轻浅一笑,极善解人意道:“是我太仓促了,略显莽撞。姐姐是该多思量片刻,明日再给我答复。”
他尽量表现的不急不燥,生怕一个语气不甚,便惹她反感。
既然她此时不愿说,那便缓缓,明日再问。若明日依旧不愿说,还有后日……总之,不论多久,她何时想说了,他随时听着。
毕竟日后他们相处的时间还长……
只要明日一过,他的姐姐便只属于他一人。
思及此,他心中越发雀跃,自然也再没想逼问她的心思。
两人又随意寒暄几句,商凭玉便找了借口离开。
临到门前,他长眸扫过候在门外的翠羽,压低声音,沉声提醒:“好生伺候着,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翠羽完全不敢抬头,只躬着身子,恭敬称“是”。
这人差遣她来侍奉容消酒之前,曾多次叮嘱,要她时刻跟在容消酒身边,想方设法不让容消酒出府。
至于原因,她不得而知,却碍于他的威压,不得不照做。
遂即唯恐容消酒消失在自己跟前,她直到深夜都候在里间外。
容消酒尚沉浸在商凭玉的话语中。
她究竟该不该相信他?
或许该直白些,先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个遍。
比如他究竟对她是何情感,为何愿意帮助她,那他又想在她这里得到些甚。
瞧着他自回京后,便多有盘算的模样。
容消酒忽而记得上官棠说过,害商惟怀成为死囚是他蓄谋已久。
那他当下又在蓄谋甚?
是否也将她算计在当中?
一箩筐的谜团剪不断理还乱,直到夜半三更,她才压下心绪沉沉睡去。
翌日,容消酒醒来后,依旧沉浸在说与不说的纠结中。
正当她以为,一切的生活状态又恢复到她刚来商府时。
便见翠羽总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
这不紧引得容消酒起疑。
这也才反应过来,自她昨日醒来后,翠羽同她谈话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唯唯诺诺,连眼睛都不敢同她对视。
她正拨着香灰的手一顿,撂下香匙,语气故作嗔怪,试探开口:“瞧你过分谨慎的模样,倒像是我苛待了你去。”
站一侧的翠羽闻言,眉梢微颦,面上闪过慌乱,可只一瞬,她扬起一抹笑,“大娘子这话好没道理,哪里就苛待了我去。”
“如今侯府中的晋园和淮园合并,刘妈妈为了镇住淮园那头的人,对咱们晋园里的人也越发不留情面,教导我等要时刻拘着礼数,莫丢了她的脸面,叫淮园那头的人拿了话柄。”
她言语自然流畅,倒真像是受了刘妈妈教导,不得不拘束着的模样。
容消酒深看她一眼,不咸不淡回了句:“是嘛。”
她不信。
尽管翠羽说这么多话,言语间不曾打一个磕巴。
可她还是捕捉到她唇角的颤抖和额间因慌张而冒出的薄汗。
遂即,她身子前倾,隔着香案,死死盯住她:“你有事瞒我。”
她言语笃定,带着不容狡辩的严肃。
翠羽抿唇,不答话。
若她坦白,必定又要被关进柴房,去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
过去在柴房时,每日叫醒她的,是小厮进来拖走死尸的动静。
有时躺在身侧之人当夜还能喘息,第二日便浑身冰凉,再睁不开眼来。你永远不知何时,身侧躺着的人就成了一具死尸。
这样煎熬的日子,她还心有余悸,自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
她身子止不住打颤,扑通跪在地上。
“大娘子饶了我吧。”
她属实是怕了?
见她反应强烈容消酒越发意识到不对,遂而起身走过去将她扶起。
“是商凭玉威胁你?”
翠羽偏过头,哽咽着回话:“大娘子别再问了。”
好片刻,翠羽还是忍不住捧起她双手,提醒道:“好姑娘,千万别与商侯走得太近,他会害了你。”
容消酒眸光一凛,想问她究竟是晓得些甚,才会这般同她讲。
可看她这铁了心不会回应的模样,容消酒决定暂且搁置,寻个好时机再问。
可翠羽见容消酒沉默,又继续开口:“商侯他并非表面上的谦和,姑娘你斗不过他的,若有机会,便逃得远远的,莫要再回来。”
翠羽红着眼,攥紧她双手,越说到后面语气越激动。
正要继续开口,忽而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刘妈妈端着红木漆盘走将进来,敏锐的眸子一眼扫过翠羽噙着泪的眼。
她轻笑一声,面色是一如继往的和善:“呦,这晴天白日的,雷公电母都休沐了,倒劳烦你来添些雨。”
翠羽忙背过身去擦泪,再没说过一句话。
刘妈妈余光扫她一眼,识相地没再追问她二人方才谈话。
只笑着走过去,将漆盘递到容消酒眼前。
“这是何物?”容消酒诧异问,歪头看过去。
盘内只放着一纸身份帖。
“侯爷说了,大娘子日后便以这身份自居,更名施明如,此后大娘子与容国公府和容消酒都再无瓜葛。”
闻声,容消酒只觉荒谬至极,她皱紧了眉弯,唇边勾起冷笑:“他这又是何意,是要逼我将过往一切都摒弃,成为任他施为的木偶?”
刘妈妈面色不变,甚至放低了声音宽慰:“大娘子息怒,侯爷此举必定有他的考量,侯爷是不会害大娘子。”
说到最后,她不着痕迹看了眼翠羽。
遂即,又继续开口:“侯爷还说,只要大娘子顺从,往后再不限制您一切行为。”
“你这话说的,我还应当感恩戴德不成?”容消酒气到胸腔止不住起伏,也顾不上面上的得体。
“大娘子,可别忘了您过往的身份尚是个杀人犯,侯爷此举也是为您好。”
为她好?不见得。
容消酒总算回过神来,商凭玉为何要冒着大不违助她逃狱。
若他真心待她,明明可以找出真凶替她翻案。
可他偏偏要她带着杀人犯的身份逃狱,是早盘算好,要她与过去的一切撇清关系,好使得她不得不投向他的怀抱,接受他赐的名姓,赠的衣食,永远与他捆绑在一处,做他一个人的玩物。
是了,就是玩物。
第41章 伪装
可转念想,自己能再活着已是万幸。
便是晓得他另有企图,却也不得不感激于他的救命之恩。
当下她要做的是保住性命,如此才有机会查出母亲当年离世的真相。
思及此,容消酒没了方才的愤怒,面上莞尔一笑,将那身份帖紧攥在手。
她要想实施后面的计划,就必须要忍气吞声,稳住商凭玉。
既然他要她当什么施明如,那她当便是。
只是在看到那帖上身份是舞姬时,她丹唇紧抿。
商凭玉这是何意?
要她当舞姬替他拉拢同僚不成?
刘妈妈早看过这帖子,在瞧见“舞姬”二字时,她亦是大吃一惊,她不知晓自家主子此举究竟何意,却也并没甚犹豫。
更甚至不曾考虑过容消酒的处境,因为于她心里,忠仆只侍一主,她的主子只一个,便是商凭玉。
遂而她认为主子做何吩咐,一定有他的道理,作为最忠诚的奴仆,她无需多问,只管应下吩咐,去做便好。
以往商凭玉吩咐她到容消酒跟前侍奉,好生照顾,她亦是说到做到,全心全意的为着容消酒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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