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如何为容消酒着想,也是在听命于商凭玉的前提下做的着想。
“大娘子,您能再回府,继续过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已是万幸,侯爷此举,亦是保全您往后不受容消酒这个身份的束缚。”
刘妈妈笑得亲厚,憨态可掬的模样与此前一般无二。
此话一出,容消酒也算看出这人处事的老到。
她近日方才借圣节宴暴露自己便是霜桐居士一事,一夕之间,又成了罪犯。
与皇帝的近乎没套到,如今又搭进去自己隐藏几年的身份。
失去容消酒这一名姓,也代表着失去了霜桐居士。
此后,这世上再无霜桐居士。
那她的画作事业大抵是又要从头来过。
若早知要入台狱,她便不暴露身份了。
可这世上从没甚预知未来的法子,她只得认命,去尽力抱紧商凭玉的大腿。
遂即她浅笑出声,故作体谅:“妈妈说得对,侯爷必定是为我好,我该谅解他些,认同他所做的一切决定。”
刘妈妈颔首,颇满意地看她一眼:“大娘子能这般想最好。”
然而,自刘妈妈满意离去后,没多久又有人送来一箱衣物首饰,
瞧着内里的风格,倒真是舞姬该用的。
过来送物什儿的女使一走,翠羽便拉着容消酒的手,沉声劝诫:“这商侯此举分明就是折辱您,纵然是有救命的恩情,却也不必牺牲了您自己去报答。”
容消酒双手环抱,冷眼瞧着那一箱箱的裙钗,“我自有分寸。”
不过是假扮舞姬,与查清母亲去世真相相比,不足为惧。
于是,自这天起,容消酒开始被迫研习弹琴跳舞。
整整七日,在这期间她没见过商凭玉一面。
*
皇宫勤政殿外,赵折桂亲自提着食盒朝赵集寝殿去。
守门的侍卫见着人,纷纷行礼让行。
如今皇帝病重,有意让这七皇子学着处理朝政,他们自然不敢再如过去一般,对他随意驱赶羞辱。
赵折桂扬脸瞧了众人一眼,冷哧一声,踏入殿门。
没了赵温奚存在,又有商凭玉撑腰,他也算尝到了众星捧月的滋味。
瞧着殿内四下精巧别致的一切,他开始大胆幻想荣登大宝那日,这所有的稀世珍宝,精妙物什都归属于他一人。
思索间,他已走到龙榻所在的隔间。
内里除了伺候皇帝的宫女太监之外,还有一熟悉身影。
那人一身紫色官袍,一只手背在身后,那背着的手上把玩一枚白玉坠子,随意在空中晃来晃去,倒显得悠闲惬意。
赵折桂眉梢一蹙,眼底闪过寒意。
只一瞬,他扬出笑:“您已在殿内照看了我父皇七日,实在辛苦,我取了些膳食,请您赏脸一用。”
商凭玉转过身,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朝他颔首,阔步朝外去。
赵折桂紧跟在身后,腰身不自觉地开始下弯。
自赵温奚死后,他父皇的身子日渐委顿,不到三日便病倒卧床不起。
特此下令,命商凭玉亲自辅佐他打理朝中政事。
而他从未接触过任何政事,只能被商凭玉牵着鼻子走,朝中诸事不得不任他施为。
商凭玉走到隔间外的八仙桌前,临到坐前,不忘拘一礼请赵折桂先坐。
赵折桂不着痕迹一顿,却也顺势的坐下。
商凭玉自他旁侧坐下,此时隔间外只他二人。
商凭玉开着食盒,随性开了口:“陛下的身子越发虚弱,殿下也是看在眼里的,可做好了准备?”
赵折桂长眉一挑,眼睛忍不住的眨了又眨:“您…您这是何意?”
他一秒领略商凭玉的暗示,心里开始雀跃,面上却故作不懂。
商凭玉轻哼一声,“卑职的意思,是要殿下将精力放在如何医好陛下的病上,而非日日给卑职带饭,或是在政务上打下手。”
赵折桂既然装不懂,那他也不拆穿,只是顺着话头,朝他想要的方向引。
只见赵折桂眯眸,显然被他说的“打下手”三字给激怒。
商凭玉歪头,看着他面不改色继续启唇:“待陛下病愈,你也能搏个奖赏,在这皇宫更好立足。”
说罢,他埋头用膳,再没开口。
旁侧的赵折桂字字听进心里,不免开始恐慌起来。
他才不要搏甚奖赏,也不要回到屈居人下的生活。
打下手……呵!
他要唯我独尊,受万万人朝拜,才不需日日看人脸色度日。
思及此,他瞥了眼隔间方向,眼底闪过杀意。
商凭玉无声轻笑,借着余光将他一切举动尽收眼底。
*
天色朦朦亮,翠羽外出采买回府。
脚步一刻未停,直朝榴锦院寝间去。
临开门前,四下瞧了瞧是否有人。所幸女使小厮都在几十步外认真洒扫。
她暗自松一口气,推门入内,见房中只容消酒一人,她阖上门走上前。
“大娘子!大娘子!快醒醒!”
她甚至急切地晃了晃榻上熟睡人的身子。
容消酒悠悠转醒,眼前除了翠羽,便是一张小纸条。
翠羽将纸条递到她眼前,笑吟吟道:“今日外出时,我瞧见了那位梁大师。”
梁大师?
容消酒脑中浮现梁照晨的身影,登时瞪大双眸,意识腾地清醒起来,“梁照晨?他还活着?”
翠羽笑着点头,又低声道:“正是,活得好好的。这纸条是梁大师趁咱府上人无留意之际,塞于我手上的。”
容消酒坐起身,拿起纸条翻看,遂即眸光一亮:“他说他居于齐国公所在的驿馆,受齐国公庇护。”
“还说齐国公已然晓得我想逃离汴京去寿州的事,此事明晚面谈。”
容消酒说罢,又有些疑惑不解起来。
如今她换了身份,在外人眼里,容消酒是罪犯,早在几日前便已被就地正法。
这梁照晨怎知她还活着?
难道说……是齐国公的人查探到的?
对于齐国公,她一直不知这人是敌是友。
正想着,凑过来的翠羽轻叹口气:“这…明晚面谈,难不成是要大娘子您再犯险外出不成?”
容消酒要思索的事太多,以至于方将都没顾上留意这话。
“是啊,若要我冒然外出,岂不打草惊蛇。”
况且他也没写在何处见面。
正诧异他用意。
直到今日用早膳时,有了分晓。
刘妈妈拿着请帖走将进来。
“大娘子,这是齐国公那边送来的请帖,侯爷已看过,说今夜带您去丰岳楼见齐国公。”刘妈妈说着,临了又添了一句:“以施明如的身份。”
容消酒闻声一顿。
既然是前往齐国公府,竟还让她伪装成新的身份?
这其中倒真是越发迷雾重重。
容消酒怀着满腹疑惑,在府中等了一整天,却都没瞧见商凭玉的影儿。
渐渐地,秋日的黄昏烧起一片绯红色的霞光。
夜色沉默的泼了满天星辰,添上一枚月。
月色如银,倒悬在树梢上,随风摇风。
马车自商府往平夷大道去,在丰岳楼停下。
周围的人瞧见马车上挂着的“商”字玉牌,纷纷侧目过来。
京中姓商的只一家,如今商府的大郎,大郎媳妇,二郎媳妇均已不在人世。
这商家只商凭玉与商老太太两人,而能坐马车来丰岳楼的,难不成是商老太太?
众人暗暗思索着,都在用看热闹的心态,期待着马车中人下来。
只待车内有女使率先下车,搬了马凳,候在旁侧。
众人视线跟着集中看过来。
再见得出来的人时,皆是一惊。
来人一身烟蓝色纱裙,梳着东溟女子的发髻,额饰将饱满的额头遮挡,除了一双绘着牡丹花钿的眼睛,其余下半张脸尽数被一绢帕掩盖。
纵是观不得真容,单瞧那婀娜身段,风吹衫动间,便已似风尘外物,惹人倾动不已。
在众人围观下,车厢上的佼人伸出那双涂着蔻丹的手,在女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朝楼内走去。
众人视线跟着那离去的淑影朝楼内窥探。
人早已消失,众人却还在回味,遂即开始互相问起,这女子是何许人。
第42章 再见
容消酒在见着商凭玉时,他正斜倚在罗汉床上,玄色襕袍挑开前襟几个扣袢,行动间能瞧见他分明的锁骨。
他长眸微勾,一手端着酒盏,另一只手执着竹箸,和着室内声乐有节奏的敲击着。
他唇角张扬着灿烂的笑,懒洋洋地睥睨着台上舞姬。
那姿态浑似只狸奴,懒怠又傲娇。
容消酒被女使推将进去。
在府中练了七日,她熟稔的学着舞姬步态,走向商凭玉。
室内除商凭玉和几个舞姬外,还有齐国公及两位脸生的官员。
容消酒时刻记得,此时的身份是舞姬施明如,遂即假装不认识齐国公,率先朝他施一礼。
又对着众人一一见礼后,便往商凭玉身侧去。
她面朝着正前方目不斜视,却依旧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灼热视线,广袖之下的双手下意识用力攥紧。
不远处的商凭玉却歪头看着舞姬那处,似乎并未留意到她的到来。
容消酒心一沉,猛地念起之前自己的猜想。
难不成这人真要借着她去讨好座上官员?
遂即她眯眸,心下只想逃,奈何已走将进来,只得硬着头皮依旧朝他那处去。
各种思绪在心头划过,她正烦躁着,忽而腰间一紧。
一手臂捞住她腰身,用力将她往后拽,一个顺势她被迫躺倒在一个人怀里。
“这等上乘美人怎没见过?”
那人依旧握着她腰身,另一只手却轻松挑起她下巴。
这人容消酒不认识,但瞧着他坚实宽阔的肩膀和满身硌人的肌肉,不难看出是一位武官。
她打量着这人,这人也正打量着她,下一瞬便瞧见这人挑起她下巴的手,正要试图撩开她面纱。
她心一跳,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等伸手去阻止时,有人先一步走过来,拍掉那人的手。
商凭玉垂眸,居高临下睐了她一眼,遂即牵起她的手用力一拉,她整个身子跟着站起。
商凭玉将她拽入怀中,以极宣示主权的亲昵姿态,朝那武官开口:“本侯府里的人也是你这厮能碰的?”
他语气含着醉意,身子也随之摇晃,酲然酣醉之姿,浑似泰山之将崩。
容消酒垂着首,尽力减轻自己的存在。
那武官闻声,扑通跪地便开始求饶。
眼见着额角磕出血,商凭玉才罢罢手,轻笑:“瞧你也算谦卑,本侯便大发善心,待本侯玩腻,便将这美人赠你。”
这武官抬首,笑得谄媚,拱手作揖道:“侯爷何等海量,卑职在此深谢。”
商凭玉哼笑一声,揽着容消酒走去罗汉床。
那吊儿郎当模样,似要将纨绔子弟的作派做到底。
容消酒坐在他身前,忽而身后人倾身过来,带着浓重酒气。
他凑到她耳侧,轻声开了口:“要想知晓你母亲的真正死因,便先去瞧瞧这些舞姬的身子。”
他说话极轻,用着只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那鼻息喷出来的热气轻灼着她耳畔,很快便烧红一片。
她还沉浸在这人言语中,忽而,耳尖被人轻轻一咬,她整个人紧绷起来,脑中跟着嗡鸣。
她下意识转头,正巧望进身后人那双沉潭眸里,视线只一相触,便见他扬出浅笑。
那笑弯了的月牙眸泛着晶莹的光,直跌进她心上。
只听室内一声轻笑,另一脸生男子捂嘴开了口:“以往只听闻商侯与自家大娘子琴瑟和鸣,甚至会亲自伺候娘子洗漱,如今瞧着传言不可信啊。”
这调侃的话说完,无人接话,除了丝竹声外,只剩他一人大笑声。
在这室内倒显得几分突兀。
商凭玉低头瞧着容消酒,没接话。
一侧的齐国公轻哼一声,自顾自饮着盏中酒,没接话。
而那磕到额间流血的男子,已怕极了商凭玉,瞧着他没接话,自己也顺势低了头,不敢吭声。
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直到室内笙歌暂歇,舞姬随之退将出去。
容消酒忽地被用力一推,跌到地上。
当着众人面,商凭玉斜睐她一眼,怒道:“沾了旁人的汗臭味,出去换件衣裳再来。”
容消酒皱了皱眉,明白他用意,随之起身,行一礼退将出去。
待出了门,她忙跟上方将从室内推出去的那群舞姬。
瞧见那群人的身影,立即快步过去拉住最后一红衣舞姬,“冒昧打扰,可否请姑娘借我一件衣裳?”
那红衣舞姬闻声,皱紧眉弯,上下打量了下她周身装束,开了口。
只是那说出的话,却是容消酒听不懂的东溟话。
容消酒诧异,对方似乎也看出她的诧异,轻咳一声,又道:“还以为你跟我们一样。”
说完,这人似是松了口气。
容消酒起初在室内听了商凭玉凑在她耳边说的话,还有些一头雾水,如今听跟前言语,倒是越发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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