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刘妈妈和横舟瞬间心凉了半截。
敢情他二人辛辛苦苦好半晌,最后一无所获。
容消酒转身要走,正此时,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商凭玉,他垂着眸,推门的手此时系着上襟扣袢。
他额间发丝凌乱,原本高束的墨发此刻垂落下来,坠成马尾。
“姐姐怎来了?”他说话时,甚至没抬眼。
那本就殷红的唇渗着血丝,像是被人咬破的。
站一旁的横舟听见自家主子言语,长眉微挑。
明明这人早提前知晓大娘子会过来,甚至还吩咐他在门外候着,此刻见着人真如他盘算的那般出现,竟还能装出几分懵懂来。
这本领,旁人是学不来的。
横舟心中感慨,不由自心底生出几分钦佩。
容消酒视线定在他唇边,怎么也移不开眼。
莫名的,她心头生出几分憋闷,深吸口气才得以缓解。
好片刻,她从齿间硬生生挤出三个字:“冒犯了。”
话说完,她只想逃,也不等他回应转身就走。
商凭玉皱紧眉峰,显然对她的反应极不满意。
“姐姐行事还真是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越说到最后,他咬字越重。
容消酒背对着他脚步一顿。
正不知说些什么,就听他又继续开口:“姐姐不是有事要问我?”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走了,再想从我这儿打听消息是不可能了。”
闻声,容消酒深吸口气,这人还真是将她看得透透的,她什么心思想法都被洞悉了个清楚。
思及此,她认命转过身。
她刚走上前,房内的从乐走将出来。
从乐朝她颔首,视线交汇时,眼中一如往常的平和亲切。
只是这从乐在转看向商凭玉时,那温和的眼神说教收回,取而代之的是生硬的谄媚。
是了,生硬。
对商凭玉的讨好倒像是装的。
既然不喜欢,为何上赶着讨好?
容消酒有些不解。
正疑惑时,从乐自她身侧而过。
“进来吧。”商凭玉将整个房门大敞开,示意容消酒入内。
他本有意借从乐刺激容消酒,试图在她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对他的在意。
于是,他吩咐横舟假意阻拦,实则放她入内。自她靠近正房,他便一直站在门边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
眼见她走过来敲门,可那手刚抬起又收回,他跟着着急,恨不得当即冲出门去。
可他咬紧下唇,硬生生忍住了。
然而很快,在察觉她转身要离去时,他又实在没有耐心,直接将门打开。
果然在这人面前,他一切的蓄谋都只会溃败。
此时,房内只剩两人。
商凭玉也无心再多加试探,直接开门见山:“若没猜错,姐姐是来问舞姬与施将军有何关联的。”
“你肯说便是我的荣幸。”容消酒扬脸,洋溢出灿烂的笑,颇期待道。
商凭玉哼笑一声,似是赌气一般,肃声回:“说,都说,我知道的必一字不差告知姐姐。”
容消酒听出他语气的不满,面上依旧扯着笑。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般想。
商凭玉只淡淡睐她一眼,正色启唇:“施将军方面表面是平水寇,实则是为追查东溟舞姬度种一案。”
“度种?”容消酒有些惊讶,这度种一说,她只在话本上瞧过。
据说是周边小国仰慕中原人血统,找来当地尊贵又貌美的女子,想方设法与中原达官贵胄春宵一夜,怀上他们的孩子,再回到本国。
更甚至,这些与中原人生下的孩子会比本国孩子更受优待。
“当年,我朝有人与东溟勾结,胁迫东溟女子扮成舞姬来京度种。”
“圣上得知此事后,便交由施将军追查,她一路追查到寿州,为了不打草惊蛇,才会假借平水寇的名义,带兵入寿州城。”
商凭玉说话不疾不徐,将事情来由告知与她。
容消酒听着,忽而眸光一闪,唇角颤抖:“所以,那与东溟勾结之人是齐国公,而我母亲追查到他身上,被他察觉,灭了口。”
眼见着她双眸泛红,眼泪呼之欲出,他也跟着心头一滞,缓缓了回了句:“是。”
“那后来呐?”容消酒脱口而出,话落,又想起商禅和当今圣上,她嗤笑一声:“后来你不必说,我也晓得了,自然是先帝病逝,圣上继位,为稳住齐国公的势力,我母亲一案不了了之。”
他喉咙干涩,吞咽了下口水,才找回声音:“姐姐……”
说话时,他朝容消酒靠近,试图将她拥住,以抚慰她心绪。
可在他刚要靠近时,容消酒先一步后退,伸手与他隔绝开。
“你别过来,我们算得上是仇人不是吗?”
她脑子有些凌乱,一时分不清这人究竟是好是坏。
他明明一切事情都知道,却从未同她说过。难不成是为了替他父亲隐瞒罪行?
可既如此,又为何救她出台狱,还将事情都告知与她?
按照常理,她得知真相之时,也便是她的死期。
“你昨日带我去见齐国公和那些舞姬是为何?难不成你是要让我临死前得知真相,好死不瞑目?”
说话时,那早就蓄满湿气的明眸,此刻黯淡下来,随之坠落的还有那大颗大颗的泪珠。
晶莹的泪好似绵密的针,一颗颗扎进商凭玉心里,他下意识伸出手想为她擦泪,想了想又收回。
只轻叹口气,趁她无留意之际,大步上前将她紧紧拥住。
看不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他舒了口气,温沉开口:“好姐姐,我怎会让你死。”
“我…才舍不得姐姐死。”
他低声安慰着,直到感受到她没了抽泣声,才将她从怀里拉出。
“姐姐,我说这般多,只是想让你晓得我的诚意。我是真心要与姐姐一条心,姐姐若要报仇,便也带上我。”说着,他忽而想起什么,面色一凛,又道,“难不成在姐姐心里,梁照晨比我要更值得你信任?”
不然她怎会将此事十分干脆地告诉梁照晨,却从不与他主动谈及,只能由他主动问出口,更甚至还要他间接诱导。
“姐姐若信得过我,我便说一计谋与姐姐听,保准将齐国公缉拿归案。”
“不过这首要第一件事,便是让从乐怀上我的孩子。”
第46章 珍视
容消酒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怀疑自己没听真切,转眸朝他看去。
却见他也正直直瞧着自己。
那眼神带着十足的试探,似在观察她的反应。
“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回到齐国公身边。只要派人紧紧跟着她,便可摸清齐国公将这些度种舞姬运去东溟的整条线路。”
“至于,这一路受他把控的关卡,为他开路的官员,皆可一网打尽。”
他说得随意,一听便知是早有谋划。
容消酒瞧着他那疏朗眉目,一时无话。
他所说的这一切谋划都基于从乐怀孕上。
沉吟好片刻,她抬眸与他直视,正色问:“你…你可是喜欢从乐?”
说话时,她双手下意识揪紧衣摆。
商凭玉眉梢一动,歪头睐着她,蓦地粲然一笑:“姐姐认为那?”
她认为?
容消酒瞥过眼,不去看他灼人视线,“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不知你对她是有多喜欢?”
可有喜欢到愿意与她生儿育女的地步?
最后一句,她难以启唇,生生咽进肚子里。
闻言,商凭玉挑高了眉头,顿时来了兴趣。
随口道了句:“那得容我好好想想。”
容消酒轻叹口气,颇带怨念的低声回:“这怎还需要想的。”
她难得展露这般情绪,商凭玉心下窃喜,望向她的眸子都舍不得移开。
可,很快,他仰头,双手环抱,故作深思。
好半晌,忽而又岔开话题,吊起她的胃口,“这个问题对姐姐很重要?”
容消酒颦眉,这个问题于她而言,当然重要。
“自然,若你喜欢从乐,喜欢到甘愿同她生儿育女,共度余生,那我……”
可…就又不对了……
容消酒思绪顿住,嘴上的话也跟着顿住。
商凭玉却越发兴奋,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姐姐会如何?”
容消酒没有答话,她脑中尚在回味商凭玉这两日的举止。
若是他真心喜欢从乐,喜欢到可以生儿育女的地步,怎会忍心将她搅进齐国公那滩浑水里。
但若是不喜欢……那她必不同意他所说的那一切谋划。
她倒宁愿换个法子,从梁晓晨入手。
遂即,她启唇:“从乐不一定非要有孕。”
商凭玉眼底泛着喜色,“姐姐就这般干脆的否决?”
说话时,他攥拳的右手抵在唇边,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与其让从乐真的有孕,倒不如我去主动找梁公子,他曾说过齐国公将要运送舞姬回寿州,到时我会扮成舞姬,随他们一同去,你们跟着我一样可以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听见容消酒将从乐从谋划中撇开,他心头一阵欣慰。
他的姐姐还是在乎他的,不然也不会受不得他与从乐生儿育女。
既然在她跟前得到满意的反应,商凭玉也不再故意试探,牵起她的手,温声回:“姐姐也不必这般冒险,我不与她生孩子便是了。”
容消酒却对他突然的靠近有些措手不及,瞧着他唇边尚在的血丝,她本能抽回手,躲避他的碰触。
商凭玉却以为她还在因让从乐怀孕一事吃醋,又控制不住的靠近几步。
容消酒抬手止住他脚步,“再奉劝侯爷一句,若并真心喜欢从乐,那便好生照顾她,莫要将她拉入危险之中。”
毕竟在她印象之中,这人还没卑劣到要利用女子的地步。
她苦口相劝,在商凭玉眼中,却成了吃醋说的气话,
眼见着容消酒面色越发淡漠,商凭玉心里有些焦急。
生怕她因这些误会,再次同他疏远。
赶忙解释:“姐姐,我都是骗你的。”
他干脆全部和盘托出,从猜测她将踏进千秋阁开始,到让从乐怀孕一事,尽数解释清楚。
“我怎会与她生孩子,便是要让她怀孕,也是想派遣旁人同她生。”
“姐姐若是因为此事生气,便是不值当的,我都是逗你的,如今我已娶妻成家,哪里真敢与别的女子亲密接触。”
商凭玉一股脑全部说出口,他说的越激动,跟前的人却越平静。
“你的意思是,不论孩子是否是你的,在你的谋划里,从乐都必须怀孕。”
商凭玉毫不犹豫地颔首:“损失她一个舞姬不算甚,若是因她一人牺牲,成全本侯铲除奸佞,便也算她大功一件。”
他说的不带一丝情绪,好似那舞姬只是一个物件儿,可以任人随意揉捏。
容消酒心下冷哼一声,有些迷茫地望向他:“于你而言,可有珍视之物?”
话音刚落,她便觉自己可笑至极。
他的大哥大嫂都可以放弃,区区一个舞姬他哪里就会心慈手软了。
更或许,连她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抛下。
容消酒深叹口气,他从前可不这样的,从前的他虽说娇气又清冷,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可现在的他,利用无辜之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说得随意面上毫无愧色,俨然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商凭玉看她一眼,轻声一笑:“于我而言,只要是在我手上的,不论是物件还是人,都是我所珍视的。”
他说着,不等容消酒回答,盯着她又继续开口:“所以,若哪个物件或人落在我手上,我都会攥紧,死不放手。”
他说得坚定,一字一顿,十足的压迫感,自他齿缝钻出。
容消酒只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不要伤害从乐,她是无辜的。”
她直接开门见山,将底线交代出来。
同为女子,她绝不准允自己踩着其他女子的躯体去达到目的。
商凭玉微微歪头,有些不可置信:“姐姐居然还担心从乐?”
“她可是与你争郎君的人。”
容消酒面色平静,显然对他说的并不在意。
不在意。
商凭玉脸色僵了又僵,忽而察觉过来,她方将的言语和表情反应,或许不是因为吃醋,而是为了替从乐抱不平。
思及此,他大笑出声,眼底蹭地烧红起来。
“容消酒!”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表情是恨不得将她咬碎的狠戾。
“真是我的好姐姐。”
“你甚至能考虑到一个刚相识不久的人,却从未真正在意过我的感受。”
他应是病入膏肓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将仅存的耐心和爱意,都给她一个人。
由着她消磨自己的心神,践踏自己的底线。
也罢,只这最后一次,日后他必定让她后悔。
后悔忤逆他,不在意他。
这般想着,他面色又平和下来,只轻哼一声:“那便听姐姐的,从梁晓晨那厮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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